之前在牢里怂恿几人坦诚的探子,嘴巴总是关不紧,这不夜里几人就寝前,他就嚷嚷开了:“玉河公主不会是怕我们得了大皇子的信任,这才不让我们去伺疾的吧?”

这话算是说到探子们的心里了,他们也是如此猜测。

不然玉河公主怎的如此身娇玉贵,还亲自伺候大皇子?

身为皇家公主,就算地位再怎么不高,身边也不缺伺候的人,哪里有自己动手的时候?

那探子嗤笑一声,接着开口道:“玉河公主如此娇贵,只怕是没伺候过人的。也不知道大皇子如何了,要是伺候得不好,昏迷着也说不出一声埋怨来。就是没昏迷,有玉河公主防着,连跟别人见面的机会也没有。”

众人心思活络,不得不联想大皇子是不是被玉河公主囚禁了,这才好掌握大权。

大皇子受伤躺在床榻上,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若非玉河公主心里有鬼,哪里会拦着别人去伺候大皇子,还得费心亲自守在榻前?

怎么看怎么蹊跷,那探子环顾一周,见说的话是让众人都听进去了,这才不再多眼,转身就躺下了:“也罢,依照我们的身份,也不能忤逆玉河公主的意思。不过大皇子正吃苦头,要是我们把他从玉河公主救出来,不知道能不能得一点奖赏?”

“虽说家里没个人,不等于以后没有。当探子也不是长远之计,我以前就琢磨着做个几年,要是能活命就金盆洗手,隐姓埋名去乡下娶个贤惠的小媳妇,生一窝小子,每天上山下海的,家里热热闹闹,也不枉此生了…”

他说着说着,翻了个身就打起了呼噜,居然睡着了。

其他人听着,也不是不心动的。

探子的命不值钱,他们在来之前就知道不一定能活着回去。

既然如此,当然不会想未来如何。

如今能活命了,自然得谋划谋划。

老婆孩子热炕头,谁能不想?

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心里暗暗下了决心,解救大皇子,揭穿玉河公主的真面目。

不但能让大皇子感恩,拿捏住玉河公主的把柄,也不敢对他们动手。

要是能勒索点钱财来,那是再好不过了。

探子一心求财,等以后离开行宫,也能有个着落。

等他们小声商量对策后,几乎天亮的时候才睡着。

呼噜声此起彼伏,起初开口的探子却慢慢坐起身,看着他们在黑暗中咧嘴一笑。

他轻手轻脚出了院子,跑到茅厕附近,捏着鼻子对树后的人影低声说道:“头儿,一切顺利。”

“嗯,”树后的人应了一句,不悦地皱眉:“你就不能找个碰面的好地方,这里实在太臭了。”

那人憨厚一笑,挠着头道:“我不是觉得来茅房比较不会引人怀疑,在这里碰面最适合了。头儿,我还得继续留在那里吗?整天对着那几个傻子,我感觉自己也要变笨了。”

来人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露出顾青的脸来:“行了,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明明是我想的主意,怎么最后反而成了你一个人的功劳了?当然你如此卖力,以后论功行赏,必定少不了你那一份的。”

“多谢头儿,我就知道头儿不会忘了兄弟。不过那些探子到底是元国派来的,真会对玉河公主动手?”他有些想不明白,娇滴滴的元国公主怎么就碍着顾青的眼了,非要把她折腾得惨兮兮的?

顾青一眼就看出他不明白,也懒得解释道:“说多了你也摸不着头脑,回头你等上一段时日不就清楚了?”

那人又挠挠脑袋,觉得顾青说的对,就没继续追问下去,很快去茅房转了一圈,这才回院子去了。

有个探子刚好醒来,看见他进来,满身茅房的臭味,捏着鼻子嘟嚷道:“你就不洗洗才回来,熏死个人了。”

他“嘿嘿”一笑,故意凑到那探子跟前去,把人吓得连连退后:“别院的下人可不敢靠近,倒夜香好一阵子不来了,臭着也没办法,难道你去打扫吗?”

光是转了一圈就浑身臭烘烘的,谁愿意去打扫,不然回来岂不是臭味连天?

对方连连摇头,他也是猜着了,若无其事回到榻上睡下,琢磨着顾青的意思,看来这几个傻子要动手,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了。

玉河公主好不容易熬到天色擦黑,想到终于能离开这个屋子,就算只能去偏院,也是心满意足。

起码不用对着大皇子的死人脸,还有屋子里悄然无声的惊悚感觉,仿佛一个不留神,大皇子就会从榻上做起来一样。

光是想想,就把她吓得不轻,每天守在榻前不远不近的地方,说什么都不敢靠得太近,却也不敢离得太远,免得看不见,恍惚中看见一道人影还不吓个半死?

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玉河公主揉了揉额角起身出门,却见那几个刚收下的探子在不远处恭恭敬敬地候着。

她脚步一顿,看向几人问道:“都过来做什么,不知道皇兄最不喜欢有人打扰他的清净?”

“大殿下总是躺着,公主力气小,恐怕也没能给他翻个身。奴才等想了想,还是斗胆想请公主让我等伺候大殿下翻身擦洗,没得叫公主一个人劳累了。”

他低眉顺目,语气恭敬,玉河公主挑了挑眉,哪里能不明白这几人的意思?

分明是觉得玉河公主独自守着大皇子不让他们靠近,是为了夺权。

她心下嗤笑,大皇子都死了,自己早就是行宫里说一不二的人了,这几个小子倒是想拿捏住把柄,好威胁元国公主吗?

“怎么,你们连我也不信?皇兄好好的,还不至于不能翻身,只是伤着喉咙,这才不能说话。手脚也受了伤,这才不能起来走动。”玉河公主早有准备,胡诌了几句就要打发几人走。

忽然听见屋内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她目光一凛,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道惊呼声:“大殿下,没、没气的…”

知道探子居然声东击西,几个人拦着玉河公主,把她的注意力都引在这里,另外有一人从窗口爬进屋内跟大皇子见面。

谁知道一罩面,立刻就发现大皇子是个死人?

探子们也不装出恭敬的虚伪样子,连忙越过玉河公主就闯进屋内。

两指探在大皇子的鼻息,根本就没气。

玉河公主这么些天一个人守着的,居然是一个死得不能再死的人了。

探子们面面相觑,觉得这事情有点不对劲。

玉河公主死死瞒着大皇子的消息,是不是证明大皇子的死跟她有关系?

她派人动的手,还是亲自动的手?

玉河公主缓缓走了进来,见事情败露,脸上也没多少惊惶的神色。

她早就知道,纸包不住火,总有露馅的时候。

幸好发现的是自己收下的几个探子,玉河公主冷冷一笑:“你们发现了,就与我同罪。都是坐在一条船上的人,谁也别想透露出去一个字。不然我死了,你们也活不了。别忘了,是我把你们从死牢里捞出来的,如今谁不知道你们几个是我的属下?”

几个探子就算对外解释他们事先并不知情,谁又会相信?

只怕都会觉得大皇子的死,指不定是玉河公主支使他们做的####

第一百七十五章 投靠

探子们可不想背黑锅,一个个心里头琢磨着怎么把自己摘出去。

玉河公主看着几人的面色,又是冷笑道:“你们也不必着急,只要帮着我继续瞒下去,就不会有事,不然就性命堪忧了。元国可能会放过叛主之徒,却绝不会放过对皇兄痛下杀手的歹人。”

“明明是公主做下的事,怎的让奴才等来承担?”一人不服气,不由张口就反驳回去。

“就凭我救了你们,你们几个如今的小命就捏在我的手心里。我想要你们死,不过是动动嘴皮子,一句话的事。”玉河公主的目光在众人身上略略一扫,又道:“你们以为我在行宫还能好好的,究竟是为什么?”

探子都不是蠢人,一想就明白玉河公主是投靠封应然了。

若非如此,消息怎的一直没泄露出去,反而引来大批的探子来一探究竟?

其中一人脸色微变,诧异道:“难道从一开始,玉河公主就已经背叛了元国,杀死大皇子,又借大皇子病重的借口为诱饵,把我等引过来送死…”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脸色都不甚好看。

要是真的,玉河公主简直就是一开始挖了个巨大的陷阱,就等着探子们跳进去!

若非玉河公主帮了忙,封应然哪能轻易把探子们一网打尽?

说到底,探子们不恨封应然,毕竟立场不同。

如果换作他们,只怕也会将错就错,把隐藏的探子都引诱过来,一一杀尽。

现在新帝慈悲,或许是因为国师的关系,对他们网开一面。

探子们对新帝没什么特别的恨意,却对玉河公主十分不满。

同是元国人,怎能如此对待同胞?

他们拿封应然没办法,难道就要被玉河公主耍玩在鼓掌之中?

“公主此话差矣,公主再有能耐,总不能独自一人成事。而且大皇子的死,又能瞒到什么时候?新帝未必好心,会一直帮公主收拾这个烂摊子。”

探子说的是实话,玉河公主心里也是明白的。

但自己明白是一回事,被人提醒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过是区区丧家之犬,若非她出手,就得死在牢里,如今居然敢在自己面前大发厥词,甚至胆敢教训她吗?

玉河公主嗤笑一声,不以为然道:“所以,你们打算回元国告发我,好因此得到皇上的赏赐,高官厚禄,从此平步青云吗?”

她上下打量着面前这几人,眼底的讽刺和轻视根本就没有任何掩饰。

若非身份低微,又如何会做了探子?

探子们袖中的双手捏成拳,脸上都是愤然的神色。

玉河公主这是看不起他们,以为这几人就不敢动手吗?

“就算你们到了皇上的跟前,父皇也未必会相信你们的话。还是你们觉得,卑微的身份能够轻易见得到皇上,又或是皇上相信你们也不相信我?”

她冷笑一声,只觉得这几个探子简直不自量力。

“行了,你们也别都杵在这里,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别在我面前晃悠了。”不过探子已经知道大皇子的死,玉河公主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该让他们轮流在这里守着?

不然她得独自对着大皇子的尸身,心里实在有些胆寒。

原本是担心别人知道后会泄露秘密,如今这些人的性命拿捏在玉河公主的手里,她也就不怕了。

同是一条船上的人,探子们真的向元国告发她,这些人也活不了。

玉河公主懒懒地瞥了他们一眼,交代道:“你们轮流守着皇兄,不要让其他人靠近这里。若是泄露了消息,我活不了,你们也照样活不下去。”

说罢,她施施然离开了。

这些天大部分时间都要守在屋里,玉河公主也是累得慌。

探子们互相看了一眼,默契地分成两组,一组进了去,一组转身就回院子。

进屋的两人皱着眉头,不忿道:“真要听从玉河公主的话,这可是死罪!”

玉河公主害死大皇子,如今还要拖他们下水!

她死就算了,还得拽几个垫底的。

“那是公主,我们这些身份低微的奴才又能如何?”其中一个探子叹了口气,看向榻上的大皇子:“比起我们,大殿下才是冤。全须全尾地来,却是莫名其妙就死在玉河公主的手里。估计他到死也没想到,自己会死得那么早,还是死在毫无威胁的妹妹手里。”

听罢,几人唏嘘了一把。

一人去外头打了一盆水,两人轻手轻脚地撩起帐子,又把屋子打扫了一遍。

三人面面相觑,终于有个胆大的把帕子沾湿给大皇子擦拭了脸和手,啧啧称奇:“玉河公主到底怎么办到的,人死了好几天,居然完全没有半点腐烂的迹象。看看这脸色,就跟睡着了一样。”

后面两人听得毛骨悚然,低声呵斥道:“胡说八道什么,死者为大,被打量了,惊扰了大殿下的安眠!”

他们瞧着大皇子还真像是睡着了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诈尸坐起身,顿时更加心里发毛。

几人呆在屋子里小半天,就浑身都不自在,难为玉河公主在这里呆了至少半个月。

一个金枝玉叶能有这个胆色,只怕是个狠人。

“看玉河公主的样子,杀了大殿下也毫无惧色和悔意,以后难免也会这么对我们。要是东窗事发,全部推到我们身上。别说是死,恐怕皇上会让我们生不如死,亲族也别想能逃得死罪。”

光是想想,探子就忍不住忧心忡忡。

“怕什么,我们偷偷把消息传回去,把自己摘出来就行。”

这人一提,旁边两人连忙瞪圆了眼:“胡说什么,真要传回消息去,你我都活不成了。”

“起码戴罪立功,亲族无碍。不然被诛九族,等九泉之下,我们还有脸面去见长辈吗?”

他说得有理,其余两人都沉默了下来:“夜里几人一起商量,务必找到周全的法子。”

要从守卫森严的行宫把消息传回元国去,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暂时得取信于玉河公主,又跟御林军打好关系,让他们放松警惕,才能有机会。

有人犹豫,有人沉默,有人反对。

毕竟太冒险了,一个不留神被御林军发现,消息还没传回元国去,他们也活不了。

而且玉河公主杀掉大皇子此事实在太匪夷所思,元国皇帝未必会相信。

好歹要有物证才是,不然口说无凭,元国皇帝如何能相信他们?

“做要死,不做也得死,还得把九族都拖着一起赔命,你们自己斟酌就好了。我是孤家寡人,一出生就不知道亲族在哪里的人,倒是无所谓的。”

几人被他说得有些意动,嘀嘀咕咕了一个时辰,终于下定了决心。

雪春熙看着绣娘送来的嫁衣,不由目瞪口呆。

柔顺华贵的衣裳,上面的刺绣层层叠叠,不知道费了多少功夫,一对龙凤腾云而起,栩栩如生,仿佛就要冲破云端到达天顶一样。

她轻轻滑过嫁衣,真实的触感才让自己实实在在感觉到,真的要嫁人了,还是嫁给封应然。

朝堂上清洗了一遍,再没有蛀虫会妨碍封应然。

立后的事再次提起,也没有哪个大臣敢忤逆新帝的意思。

新帝登基后,手段雷厉风行。以前那个沉默寡言又听话顺从好拿捏的三皇子不复存在,这时候朝臣才发现,如今的封应然才是他真正的模样。

想必先帝和其他三个兄弟都被他温和无害的样子迷惑了,这才会一一失败,最终让三皇子成为赢家。

国师成为皇后,这还是历代以来的第一遭。

两人强强联合,大臣倒没反对的意思,只是雪家代代生下的都是姑娘。

新帝的子嗣只有公主,这到底谁来继承?

封应然也痛快,直接道:“朕的公主是皇家血脉,自然能够继承皇位。”

此话一出,朝堂一片哗然。

从来没有公主为帝的,这简直是胡闹。

有老臣实在看不过眼,就算想要独善其身,这时候也不得不出头,颤巍巍出列道:“皇上三思,女子为帝,这不是要坏了祖宗的规矩?”

“什么是规矩?每一代帝王都有他们的规矩,这就是我的规矩。身为朕的臣子,何必提及先帝和祖宗们的规矩?”封应然的意思很明确,做他的臣子,就得听从他的意思。

以前那些皇帝究竟怎么想的,跟他毫无关系。

这话说得实在狂妄,却又在理,让人挑不出错来。

先帝和祖宗都到黄泉地府去了,还能跳出来指责封应然大逆不道吗?

他们这些做臣子的,更加没资格指责皇帝,要么辞官走人,要么乖乖听话,仅此而已。

于是朝堂上一片安静,显然没人愿意当出头鸟,被封应然继续杀鸡儆猴。

封应然环顾一周,心里颇为满意,这才下朝回去了。

看到雪春熙抚摸着手里的嫁衣,脸上噙着浅笑,就知道她十分满意,封应然也笑道:“宫里绣娘的手艺不错,赏了。”

太监总管连忙应下,派人去告知绣娘。

见封应然心情不错,他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皇上,宫外来了一批行商,领头的人说是要见国师大人。”

封应然皱起眉头,冷了脸道:“什么时候国师是谁都能见的,还是一介行商,居然胆敢闹到宫门前?”

这般说着,他的声音里已是有了怒意。#####

第一百七十六章 行商

“皇上息怒,”太监总管连忙跪在地上,冷汗连连:“来人带着雪家家主的一封亲笔信,说是要亲自交到国师手里。奴才不敢擅自做主,就让御林军把人带进来,好生安置。”

封应然挑眉,雪家家主的亲笔信?

“是四姐姐的亲笔信?”雪春熙颇为好奇,毕竟雪家有信鸽,怎么特地让一个商人来送信?

或许有别的事,她没能卜卦,也不得而知。

“不过二姐姐临走前,并没有提及此事。”

封应然不以为然道:“或许是不重要的事,二姑娘就没提起了。国师想要见一见,还是直接让人把亲笔信送来?”

雪春熙笑道:“来人不是说得亲自把信笺交给我,只怕是不愿意让别人代为送信。正好没事,我去见一见这些人?”

她倒是觉得有趣,毕竟行商能有这个胆色,也是难得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