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蓦地转身,在慕容忌回过味时,早已离开了他的视线。

慕容忌心下纠结了一番,一见钟情的少女却是博陵王未来的正妃,这可是天大的大事,他一路快奔回府,直往书房奔去。

没一路护送他去博陵王府,也未再陪着她去莫愁郡主府,而是转身回了定王府。

侧妃轻斥道:“忌儿,神色慌张,成何体统。”

他抱了抱拳,“母妃,父王呢?”

“在书房看书。”

慕容忌近了书房门口,“父王,儿子有事禀报。”

定王搁下手中的书,“进来。”

能让慕容忌为之变色的事,必是大事。

慕容忌揖手道:“父王,帝月盟圣女凤歌来燕京了,她要与博陵王解除婚约。”

旁人不知这内里的情形,定王却是最明白的。

“圣女凤歌?”

这不是陈蘅,这是慕容慬给陈蘅安排的江湖身份。

慕容忌道:“她现在住在城东吉祥客栈,是她与儿子亲口所言。”

而此刻,陈蘅正在凰女境,在凰女殿摆了一个玄门阵法,中央的水碗里,滴了一滴她的鲜血,又用石头、香烛摆阵。

“大国师精通占卜之术,若有此阵,他就卜不出我的吉凶,被困此境十余年,外间还不到一年时间…”

十余年中,没一个说话人,也让她的性子变得孤傲、清冷,就连面上的神情也多了一份冷意,仿若大山崩于面前,她亦能不动声色。

第五百五十五章 生养工具(三更)

十余年中,没一个说话人,也让她的性子变得孤傲、清冷,就连面上的神情也多了一份冷意,仿若大山崩于前,她亦能不动声色。

没有什么,再能牵引她的情绪。

爱过、恨过、悔过、痛过…

陈蘅心如死水,只是依然不甘,她想问一个答案。

定王疑道:“你真没弄错?”

凤歌是帝月盟的圣女,这个身份,是慕容慬给她的。

原本说好,元盟主娶永乐郡主;而博陵王娶凤歌。

慕容慬兜上这么一大圈,其实就是为了保住陈蘅的家人、朋友,不想让世人知道,南晋的贵女陈蘅与北燕皇子有勾结。若这事传出去,以南晋皇帝的性子,定不会轻饶陈蘅。

慕容忌道:“父王,这可是千真万确的事。”

虽未见过凤歌,可她一说,慕容忌就信了,大抵这样的女子,这样的凤歌才是真实的。

“你带人去吉祥客栈,就说定王府奉她为上宾,请她入府。”

然,待慕容忌赶到客栈时,陈蘅已经离开。

吉祥客栈妇人道:“那娘子去往何处,我没问,但她骑马出城了。”

不在了,她去了何方。

慕容忌还是觉得应该告诉慕容慬一声。

*

夜,静得有些可怕。

慕容慬立在大殿,久久地看着墙上挂着的美人图,画上的陈蘅巧笑倩兮。

阿蘅,一年了,你的气还没消吗?

到底是什么事令你如此伤心?

陈蘅换了黑服,潜入北燕皇宫,来去无声,寻觅之间就到了北燕皇宫的太极殿,这是北燕皇帝的寝宫,也是他在散朝后与重臣议事之处。

定王揖手立在下方。

满头银丝,却英俊不凡的大国师穿着一袭白袍,静立在侧。

燕高帝道:“是圣女凤歌?”

定王道:“取了画像给客栈的人瞧,她蒙着脸,但眼睛很像。”

她都已经是博陵王的人,还要解除婚约,以圣女的身份解除,是说她不想做博陵王的女人,但她却可以做帝月盟主的妻子。

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燕高帝冷哼道:“江湖中人还没谁敢这般打我大燕皇族的脸面,若不是她身负尊贵血脉,朕万万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他的嫡子,哪里就配不得她。

可她,居然敢逃他儿子的婚。

让他儿子成了天下的笑话,这女人就该好好地重罚。

定王道:“陛下,为了后嗣,为了博陵王,可不能让她解除婚约。”

燕高帝很生气,若是陈蘅说的话传出去,让他们北燕皇族的脸面往哪儿摆。

“国师,你怎么看?”

国师凝了片刻,当初是他说服燕高帝,用的就是陈蘅血脉尊贵的理由,“禀陛下,育下一个人间最尊贵血脉的后嗣,值得退让。臣想,这定是阿慬与她之间生了什么误会…”

育下最尊贵的子嗣…

原来,他娶她,只是为了孩子。

前世,他利用她生子,却将她的孩子抱走,留下了柔柔。

她不晓真情,在柔柔惨死后,痛断肝肠,生不如死。

这一切,都是败他们所赐!

他不过是拿她当成繁衍子嗣的工具,是他未来孩子的母亲,所谓的情深,也不过编结的谎言,诱她的手段。

心,好痛!

陈蘅以为自己不会再哭,可眼泪来得悄无声息。

泪落琉璃瓦,极轻,却传来一个厉喝:“谁?”

与此同时,一条黑影出现,一招击出,陈蘅张臂一退,来人武功极高,招式精准,陈蘅招架不住,一个翻身跌落地上,不待她反应过来,脖上已被压下两柄宝剑。

定王走了过来,扬手扯下她脸上的黑布,一张清丽无双,却满是泪痕的脸就出现在众人面前:“凤歌!”

陈蘅苦笑着,在所有人意外的那一刹,推开了困住自己的兵器,“娶我,只是为了我为你诞育血脉,我能给你们北燕育下最优秀、高贵的子嗣,我之于你们,只是一枚用来传宗接代的工具…”

“利用我一次还不够,还要继续利用我第二次。”

她的泪,晶莹剔透。

无声滑落时,美得让人惊魂。

燕高帝一个错神,仿佛面前的女子不是凤歌,而是他的结发之妻元歌。

“歌儿…”

陈蘅摇了摇头,“元皇后就是因为血脉高贵,是远古三族之一圣医族的圣女,所以你迎娶她为妻;而我,则是因为我是火族灵女,你要你的儿子娶我,不是因为是谁,只是因为我身体里流着的血脉…

元歌也好,凤歌也罢,都不过是你们繁衍子嗣的工具。对不住,如果你们希望我用自己的死,去换一个孩子的生,我做不到,更做不到为一个利用我的皇族去生孩子…”

她原有心结,在听到他们的对话后,她更是坚定了离开慕容慬。

前世的苦难,她不想再重复。

所谓的情深,也只是一个幌子。

她后退几步,定王大喝一声:“拦住她!”

陈蘅看着左右的护卫,她是打不过,可她却有自保的法子,她意念一动,暗催凤羽珠,她凭空消失。

人,就是人,怎会突然消失。

燕高帝与定王惊骇不下。

若非国师亲眼所见,连他自己都不会相信,明明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怎的眨眼之间就会消失不见。

世外三族的灵女、圣女、巫女,这灵女排第一的,神通本事亦最大,就算是他,也未必知晓。

很显然,陈蘅在修炼玄门法术。

燕高帝怒喝:“人呢?人去哪儿了?”

大祭师道:“世外三族,各有神通,以火族灵女的神通最高,若她想离开,没人可以阻拦。”

“我儿必须娶她,就算是夺,是抢,也要她替我儿生育子嗣,来人!给我搜!不允圣女凤歌逃离燕京!”

不一会儿,燕宫传来滚滚靴潮声,一队又一队的皇宫御卫前往燕京各门,以防圣女凤歌离开。

陈蘅在暗处,默默地关注着发生的一切,心又空又苍白。

回不去了!

前世余恨,今生犹在。

这一世,她不愿再做棋子、工具,即便是生儿育女的工具也不行。

前世,她被夏候滔、陈茉利用、算计,成功之时,是弃她之日。

她亦被慕容慬利用,生下一个孩子,却用一个不知来路的孩子代替。

她的一生,何其悲哀。

她不会再重蹈覆辙,哪怕玉石俱焚。

而此刻,慕容忌正向慕容慬禀报今日之事。

慕容慬惊道:“凤歌来燕京了?”

慕容忌道:“是,我亲眼看她入的城,后来她又打听莫愁郡主府的事。”

“去莫愁郡主府!”

陈蘅打昏了一个宫娥,换上宫娥服逃出燕宫,寻了个僻静处,又换上一袭蓝色衣裙。

第五百五十六章 爱晶与苦果(加更,第四更)

莫愁郡主府。

冯娥正半倚在榻上,一脸幸福地看着王灼逗弄满月不久的儿子。

因生了三天三夜,险些丢命,定王妃让她坐满双月。

王灼现下易名“王卓”,在北燕翰林院供职,任正五品侍读学士一职,有妻有子后,王灼亦是万事足矣。

空气里掠过一阵异样,冯娥用力的吸时,一个熟悉的声音道:“相别许久,阿娥近来可好?”

人未至,声先到。

陈蘅飘然落地,从半掩的门里走了进来。

屋子里,是一副温馨的画面:一脸知足的王灼,正眼神慈和地看着襁褓中睡熟的婴孩。

榻上的冯娥,不紧不慢地与他说话。

“郡主!”冯娥惊呼一声。

陈蘅已近,扫过错愕的王灼,目光落到孩子身上,“我竟离开这么久了,连阿娥都做了母亲,因相爱而结合生下的孩子,阿娥称为‘爱情的结晶’。若是因为算计、利用生下的孩子,这是痛苦的果子吗?”

前世的她,竟在毫不知情的情形下,为慕容慬育下了一个孩子,她甚至不知道是男是女,可放在她身边的,却不知是生身父母为何人的女孩。

这一个女孩,她取名柔柔,一直以为是亲生,可因柔柔的容貌虽美,与不似她,亦不似夏候淳,甚至被陈茉的女儿骂“孽种”,那时候,她以为夏候淳怀疑她的清白,原来不是别人怀疑,而是她不晓真相。

冯娥定定地看着陈蘅,“你当初不辞而别,是因为这个?”

陈蘅看着王灼。

他的目光是平静的,虽初有惊喜,只片刻后就恢复了宁静。

他的喜,不再是深情。

他的情深已经给了冯娥、自己的妻子。

王灼起身抱住儿子,“你们说话,来,阿宁,与阿耶去偏厅玩,走喽!”

冯娥的眼光一向很好。

王灼确实是一个好夫主,他对冯娥真心,又懂得心疼儿子。

陈蘅羡慕,却没有懊悔当初拒绝王灼。

王灼刚坐下,就见侍女来禀,连连起身,却是慕容忌与慕容慬寻了来。

他指了指屋里,示意他们:人在屋内。

慕容慬打了个手势,悄悄转到暗处,敛住呼吸,不让人发现。

屋子里,沉默了良久,终于,冯娥问:“你与博陵王出了什么事?”

“一个想算计我、欺骗我、利用我的人,你提他作甚?”

即便在凰女境过了那么久,一提到慕容慬,她还是无法不怨、不恨,他怎么可以骗她?

“博陵王算计你…”

冯娥不相信。

慕容慬待陈蘅有多用心,旁人不知道,她来燕京后,却是知道的,就连帝月盟的存在,也是慕容慬为了帮陈蘅实现心愿。

她要将永乐邑建成世外桃源,他就助她一臂之力。

她缺银子,慕容慬就源源不断地送。

陈蘅道:“我发现原来一切是阴谋,我只是他们利用的棋子…我早就该知道的,却为了求得一份安宁,明知他难缠,还是在都城西市拍卖台前买下他。

从买下他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他是博陵王,我甚至也知道,我若不救他,身中软骨散的他必会落到宁王父子手里受尽折辱。

我一直以为,我是他此生最不该出现的变数,可我没想到,他才是我的劫数。

助他的最初,我与他约定,有朝一日,若他权势允许之时,给我的家人、舅家留一方安身立命之处,不让他们在战乱中毫无依仗。

我的血脉异于常人,能治病,能解毒,我用自己的血为她解毒治病…”

这样的血液,岂不快变成唐僧人了?

冯娥很是意外,世间竟然有人的血能治病解毒。

他们有过什么,陈蘅不想再瞒。

若这世间,还能有一个听者,她愿意讲给冯娥听。

也说得尽量详细又不失干练,从她救慕容慬开始,到后来她为他解毒治病,他陪她去江南,也同时收服了水匪;他陪她去永乐邑,便有了太平帮…

她回报他的好,将拍卖秘方所得的一半给了大斥候,将自己手中的嫁妆八成分毫未取给了北燕大斥候做联络点和产业。

她在永乐邑的玉石矿,也是不计任何报酬都送给了北燕。

“世人以为,是他在为我付出,我从不解释,也不争辩,源源不断进入永乐邑的银钱,其实是我自己的,是他们在借永乐邑为中转地带走玉石,也运走大批银钱。

阿娥,我所求不多,大抵世间女子不过是求一份真心与太平,为家人求太平,为自己求一个真心人。”

“可我知道自己错了,我在宫中听国师、定王、燕高帝三人对话,他们让他娶我,不过是因我血脉有异于常人,能替他们皇家孕育中世间最高贵的血脉。

我于他们,只是一个传宗接代的工具,所谓的情深,是骗人的幌子。

我不怨谁,也不恨谁,不想再重复。重复一回被生生剜心而死,被放干鲜血而亡的痛楚…”

冯娥摇了摇头,“你在说什么?你在说什么被剜心而死,被放干鲜血…”

难不成,她和自己一样,也是重活过一世的。

莫非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凤懿皇后,这般光耀史册,就是因她的重生?

陈蘅蓦地回头,“阿娥,你的灵魂能穿越千年,回到过去,而我的…”

她是重来了一次。

她知晓自己前世所有的苦难,却怎么也没想到,兜转一圈后,又与这个“罪魁祸首”纠缠到一处。

慕容慬听到她们的对话,陈蘅不会告诉他,却告诉了冯娥秘密。

冯娥有穿越千年的灵魂,她多了一千年的文化记忆,这也是她为何能写出如此详尽的规划原因。

冯娥道:“我…曾经很想回去…”

如果不是陈蘅提及,近来她都会忘了这事。

刚来这里,她很不习惯,第一反应就是抱紧陈蘅的大腿。

“世间能助你回去的除了空灵大师,便是我。”

陈蘅在凰女境内修行、感悟时间,她的行为亦在进步。

冯娥惊呼一声,“你找到送我回去的路了?”

陈蘅勾唇,“你怎么不好奇,为什么我能做到?”

冯娥结巴了一下,“祈雨的神女是你,你会玄门阵术还会玄门的呼风唤雨,我…我一点都不好奇。”

这些事曾出现在野史之中,当时她一笑置之,觉得那些文人将凤懿皇后给神话了,却不想,这竟是真的。

第五百五十七章 决绝

这些事曾出现在野史之中,当时她一笑置之,觉得那些文人将凤懿皇后给神话了,却不想,这竟是真的。

陈蘅无奈地摇头,“你不好奇。可是,我却不能不防备,我的血脉有异,不是偶然,而是我…是火族灵女,我们这一族的灵女,血脉觉醒之时,鲜血拥有治病解毒之效;灵魂觉醒后,能在梦中推衍未来。

我看到自己在生下皇子后,被人换成女婴,看到自己的夫主声声说最敬重的人是我,却在登上皇位,成为九五至尊之后,将我绑在了石柱,任由他的宠妃生生剜下我的心脏。只因他说,他需要我的心脏治病。

自己的儿子,临死也不知是自己的,而我,不过是他利用的棋子。

我逃避了一年,可是还是不甘心,不远千里前来验证,未曾想到,这竟是真的。梦里的一切,真实到我不想再重复,亦不想被欺骗、算计和利用。太痛苦了…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朋友一个又一个地死去,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又一个的离逝惨死,那些日子,我都快要疯了…

梦里的我,绝望、无助、悲伤、愤怒,还有着深深的懊悔。而慕容慬…是造成我所有苦难的祸端。

他利用了我,静站在远处,默默看着痛苦的我。他是在利用我,更是无情的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