缔约就此完成。

闭了一下眼睛,再度睁开,过了很久,出云才慢慢地说:“如果要我来说的话,我并不觉得‘石板’是靠人类的力量可以完成的东西。”

“……”尊看着他,出云侧了一下头,似乎正在思考该如何正确的描述出自己的感觉。

他给尊倒了一杯酒,沉吟着说,“我这么来形容,尊,在现有的王里,你是最强的,对吧。那么,假设说最初七王都和你一样强大,七个你我并不认为可以造出那东西。”

说到这里,出云沉吟一下,想了想,“而且,那东西给我的感觉……非常的……”大概是没法仔细描述出自己碰触到“石板”瞬间的感觉,出云喝了一口酒,说,那东西让我熟悉又恐惧。

对,就是又熟悉又恐惧,他本来从未看过那个东西才对,但是就是莫名的熟悉和恐惧。

“那并不是人类可以制造出来的东西。”

“按照一贯的说法来讲,‘石板’是最初七王立约所制造出来的,上面镌刻着《教典》的能量结晶,对吧?”

“它象征着对所有守序者的制约,而且可以制裁违背教典的守序者,但是……在和它缔约的时候,我的感觉是,我束缚了它,而非它束缚了我。”

尊没有插话,他等出云说完之后,沉思了片刻,“……疑点很多。”

“……我以前没仔细想过,今天被你提起来……没错,疑点非常多。”出云拈着杯子,轻盈的在手里转了转,“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我们谁也不知道。”

现在能确定的只有一个,就是“石板”绝不是之前所说的,所谓七王缔约的能量结晶。

出云说完,仔细的又回想了一下,他忽然轻轻簇起了眉毛,他说,尊,当时我还有一个强烈的感觉。

“它不在这里。”

“……谁?”

“不知道,只是有这么一个强烈的感觉,它不在这里。”没有办法仔细形容自己当时的感觉,出云只能再次重复,“就是,‘它不在这里’。”

对,这个感觉非常的强烈,而且重要。

出云紧紧的看着尊,慢慢地说:它不在这里。

它不在这里——尊默默的咀嚼着这句话,似乎从里面感觉到了某种东西,他沉默良久,吐出一句话:“不在这里的是……‘石板’么?”

在“石板”两个字出口的一瞬间,出云眼前一黑,身上的火焰无法控制的喷薄而出!

出云只觉得整个身体猛地沉进了铅水中,自己似乎发出了惨叫,但是耳膜却接受不到,只能听到隐隐约约回音一样的反馈——

心脏疼得像是被人一把攥住,出云抓住自己的领口,大口大口的喘息。

他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火焰被压制了下去,有人用力按压他的胸口,让他稍微舒适了一点,接着他被放平在地板上,有温热的液体被小心翼翼的灌入口中。

慢慢的,心跳渐渐恢复,出云疲惫的闭上眼,过了半晌,触感听觉渐渐回来,闭上的双眼也有了微弱的光感,出云才正睁开眼,还兀自有些动摇的视界里,映出了半跪在地上,紧锁着眉头的友人。

“要去医院吗?”看他睁开眼,尊问他,出云费力的摇摇头,他用手盖住眼睛,过了一会儿,就着尊的手,慢慢爬起来,坐回到沙发上。

尊紧紧盯着他虚弱的动作,想起了之前与礼子和羽张的对话。

“不能说。”——他们两个都非常明确的表达了这点。

关于“石板”的事情,“不能说”。

赤王金色的眼睛细细眯起,他看向对面的友人,“抱歉。”

出云没有形象的仰面瘫在沙发上,听到他这么说,虚弱的哈了一声,费力地抹了把脸,说,没关系啦,只是……

“不能说。”尊截断了他的话头,男人鎏金色的眼睛看着他,出云略怔,尊凝视着他,再度重复了自己的话,“只要与‘石板’建立起联系,那么,就不能说。”

“——!”吠舞罗的大脑瞬间就了解了这句话的涵义,他迅速的思考所有关于“石板”的事情以及这些事情与尊的联系,然后他皱起了眉头。

第八十章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他面前,注意着他脸色的尊开口:“出云。”

“嗯?”

“帮我约见黄金之王,对他说,我要带着礼子去见他。”

既然毫无头绪,就不如主动出击,如果没法从羽张那里获得情报的话,就不如去黄金那里看看。

既然都是原初之王,那么,就一定会知道一些秘密吧。

然后,就只是让他怎么说出来罢了。

说完,他以一种几乎算得上凶恶的姿态,将没怎么抽的烟掐灭在烟灰缸里,站了起来,慢慢的走向了二楼。

在他走上去之前,出云扬声叫了他一句,尊站在楼梯上回头,看到出云微微皱着眉,昏黄的灯光下面色还略有苍白,似乎在斟酌用词一样,他轻轻敲了敲台面,“尊,你到底想做什么?”

尊定定的看了看他,啊了一声,说,我自己会去做的。

说完,他就转身,向上走去,而在他身后,是出云一声无奈的喟叹。

他说,喂,尊,你记得,无论怎么样,我们都支持你。

尊的脚步顿了顿,他啊了一声,再也没有说话,就这么默默地走上了酒吧的二楼。

穿过领域,他看到礼子穿着睡衣,披着外套,正站在楼梯口那里,想想刚才那样的骚动,自己还为了压制出云身上失控的火焰动用了力量,作为分担他痛苦的诗女,礼子醒过来理所当然,他走过去,带着她走到自己以前常住的小房间,两人并肩坐在床上,礼子问他刚才怎么了。

尊沉默了片刻,把事情简单的和礼子描述了一番,礼子哦了一声,拉着恋人慢慢躺下。

她把尊抱在怀里,像个小母亲一样,尊把头埋在她胸口,两人就这么互相拥抱着,过了不知多久,尊慢慢开口唤了她的名字。

“嗯?怎么了?”礼子轻轻抚摸他赤红色的头发,尊说,和我去见黄金。

少女顿了一顿,然后点头,“好的,去哪里都会和你一起去的。”

尊在没说话,就这样在恋人的怀抱中陷入梦乡。

第二天,出云就向黄金氏族正式提出了赤王的见面要求,黄金氏族却并没有立刻给他明确的答复,在几次来往中,对方表现出了一种非常微妙的为难。

这个出云倒是能理解,理由很简单,赤王虽然与黄金一样同为王级别的能力者,但是周防尊是一个拒不服从《教典》的背离者,而他统帅下的吠舞罗又是最大的背离者暴力集团,本来和守序者集团就是对着干的,之前底下的小弟还三五不时因为违反《教典》被S4追着跑,最好的关系就是两不相干,然后这么个人忽然表示说,喂,对面的老大来聊聊吧?谁都会觉得伤脑筋的。

出云相当明白这点,他也清楚,以他吠舞罗二把手的身份提出的,关于最强之王与最初之王的会面要求,对方也得掂量掂量,不会贸然拒绝。

怎么都急不得,出云就隔三差五去封邮件打个电话问候一下进程。最后,在他的努力推动下,赤王与黄金之王的会面定在了五月二十日。

然后约定这一天,尊和礼子在御柱塔前,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人——青王羽张迅。

他们在前台办手续的时候,羽张正从车上下来,三人彼此沉默了片刻,明显都对在此时此地看到对方颇为意外。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羽张,他是在判定白银就是“石板”之后,立刻向黄金提出了会面要求,结果对方的反应异常的缓慢,而因为黄金氏族对他越权监视白银这件事,反常的跟没看到一样,羽张也就有点做贼心虚的没有反复催促,于是,过了一个多月之后,他和黄金的会面日期才订下来,今天看来,黄金之王只怕是打的把麻烦全堆到一起,青赤一锅全端了的如意算盘。

羽张抬眼看去,赤王无聊的甩着打火机,也正好向这边看来,两人眼神一撞,看来尊也想明白了这节,赤王意义不明的哼了一声,就百无聊赖的把下颌抵在小姑娘的头顶上,懒洋洋的倚着,等礼子和前台办理手续。

结果就是三个人果然是一起和黄金会面的,在进行完安检之后,青王赤王与诗女被恭敬的送上了直达黄金之王房间的电梯。

在踏入黄金之王所在房间的一瞬间,尊和羽张的脚步都顿了一下,礼子只觉得有一股无法形容的强大压力席卷而来,呼吸都为之一窒,她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尊一把揽住肩头,带在自己怀里——

在被尊拉住的那一瞬间,那股让人窒息的压力顿时消散,礼子向外看去,偌大的和室内,一名威严的老人端坐其上。

须发皆白,但是依然高大矍铄的老人向他们轻轻颔首,羽张颔首为礼,脱下鞋子,踏上了榻榻米。

礼子朝尊低声说了一句没事,恭敬的向黄金行礼,离开了尊。

——在离开赤王怀抱的一瞬间,她清楚的感觉到,自己正置身在黄金之王的领域之内,刚才那股强大的冲击,大概也是因为黄金之王张开了领域的缘故。

尊向黄金点点头,跟在礼子身后,到黄金面前,随便挨着她坐下,老人给他们斟了茶,眼皮掀了一掀,就这么一扫,那双毫无老意的眼睛精光锐闪,被称为御前的黄金之王国常路大觉,按着自己的膝盖,深沉的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们。

“我这样风烛残年的老人,已然没有寒暄的余裕了,青王赤王与青女,不如直道来意吧。”

虽然自称老朽,但是词锋锐利堪比刀剑,听他这么说,被点了名的三人都礼节性的举杯沾了沾唇。

这种直来直去倒挺合尊的口味,放下杯子,尊看了看羽张,青王对他略一颔首,做了个先请的姿势,赤王意义不明的哼笑一声,随即敛容看向对面的老者。

他难得的对对方使用了敬称,“我想向御前提出一个申请。”

“请说。”

尊顿了顿,然后单刀直入,“我想看一看‘石板’。”

第八十一章

“——!”黄金与青王同时看向了他,尊毫无畏惧,笔直的回看过去。

羽张只瞥了那么一眼,随即若无其事的低头,指尖轻轻摩挲着杯子。

在听到“石板”的一瞬间,老人剧烈的动摇了一下,但他马上平静下来,皱起眉头,看着相较于他的年纪而言,过于年轻的赤王。

周防尊是第十代赤王,黄金御座上的老者已看过赤之王座上的九次更迭。

他眯起了眼睛,并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是看向了正坐在一旁的羽张。

尊向他提出的请求,就某一个层面上而言,其实非常微妙。

黄金之王的能力是最大的激发起别人的才能和潜能,国常路大觉就是倚靠这个能力,支撑整个日本的经济与科技七十年之久,也赢得了其他王者们的尊敬。

而实际统帅着守序者们,镇压能力者异动和处理协调能力者事件的,则一直是象征秩序的青王与青王麾下的S4。

就连石板都是被镇压在S4的指挥馆下,而非在黄金之王这里。

但是,周防尊是向黄金提出了请求,而非直接管辖石板的羽张,这各中缘由就十分令人寻味了。

“……”羽张也没有立刻说话,他沉吟片刻,轻巧的把皮球踢了回去,“此等大事,还请御前定夺。”

黄金的眼神调了回来,“老朽直言,赤王,你与石板毫不相干,为何会忽然想起要看石板?”

“那东西和我女人有关,那就是和我有关。至于我女人和石板的关系,各位应该比我和她都清楚吧?”

“……这可真是。”黄金发出了微妙的喟叹,他再度看向羽张,后者正捧着茶杯啜饮,看到黄金瞥来的眼神,他回了一个礼貌十足的微笑,便垂下眼,黄金冷哼了一声,“我的话,石板并不是我管辖内的东西,自然也就没什么意见。”

“啊,虽然周防君并不是守序者,但是因为是周防君提出请求的缘故,这个自然没有问题,但是……”他转折了一下,“即便是背离者,周防君应该也知道,‘石板’被收藏在S4指挥馆的最深处,必须要依靠白银黄金与青三位王者的灵波才能打开,当然,灵波我们都使用特殊仪器储存了起来,除了我与御前,还必须征得白银之王的同意。如果白银之王同意了,今天我就可以带周防君去看石板。”

羽张笑着说,尊低头,像是心有灵犀一样,礼子抬头,对尊露出了一个明丽的笑容。尊转头,看向羽张和黄金,慢慢地吐出一句话:“可惜,石板并不在S4吧,青王。”

说完这句话之后,尊非常肯定,羽张之前听到他说石板,而露出的些微动摇,只不过是纯粹的演技罢了。

这是一句非常危险的话,即是试探又是肯定,直入所有能力者的本源,但是在这一刻,羽张显现出了他如钢铁一般坚硬的精神——他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震动。

有着秀丽容貌与淡色长发的男人慢慢的喝了一口茶,若无其事,赞了口好茶,向黄金说了声失礼了,便自己为自己斟了茶,又啜了一口,才微笑着抬头,对尊说,啊,是的。

说完,他看向黄金,笑了一笑,老人皱着眉,低头喝茶,没有言语。

“那青王可以让我看一看,那个真正的‘石板‘吗?”尊慢慢地说,而羽张则莞尔一笑。

“我刚才说过的啊,周防君,我可以让你看‘石板’,刚才御前也表示没有关系,只要再征得白银之王的同意就可以了。”

尊点点头,他看向黄金,老人的面色明显沉了下来,他盯着羽张,羽张回以一个温和的微笑,老人冷哼一声。

白银与黄金是最初之王,也是关系最好的两王,只有黄金可以与白银进行通讯,之前如有需要白银之王的地方,都是拜托黄金代为传达,所以就等于羽张一句话便轻轻巧巧的把烫手山芋丢了过去。

对于羽张而言,尊的出现是意料之外,不过带来的惊喜也是意料之外,现在有赤王在这里,他只要随时在后面无声地推一把,就可以达成自己的目的。

他来拜访黄金的目的很简单——逼出白银。

尊是为了石板来见黄金,但是达成他的目的,就必须要先逼出白银,羽张自然乐得推波助澜,帮赤王一把。

他这边装傻,但是话头却逼得紧,黄金皱着眉,明显已经动了些怒气,他忍了一忍,沉声道,也好,我会去征询威斯曼的意见。

羽张唯一皱眉,刚要说话,从进入和室到现在一直一声未发的礼子,膝行了一步,恭敬的把双手拢在膝前,向黄金行礼,她说,国常路大人,如果可能,能否请立刻致电白银之王?

她话音未落,黄金一掌重重拍在了面前,“放肆!”

黄金之王这次是真的震怒,他瞪着面前的少女,礼子却毫不畏惧,她慢慢直起身体,凝视着黄金之王,纤细的身躯在王的震怒所带来的莫大压力下也毫不畏缩。

“由我这样的人来说这样的话,确乎是非常不合理而且失礼的事情,我为我的失礼向您致歉。”

少女郑重的向黄金之王赔礼,额头轻触到榻榻米的地面,过了片刻,才缓缓起身。

“但是,‘石板‘之事密切的关系到我的性命,‘礼子’本人的性命微如草芥,不足为惜,即便有‘青女’这样的身份,也不是什么值得您来过问的身份。”

她顿了一顿,漆黑的眼睛笔直的凝视着对面威严的老者,道:“我即将成为赤王周防尊的妻子,并且我与赤王乃是S级的比翼者,那么此事便是直接关系到赤王未来的性命,如上,还请国常路大人明鉴。”

“……你在威胁我。”凝视着面前的少女,黄金之王慢慢吐出冰冷的话语,少女没有回答,只是伏在榻榻米上,再度深深的行礼。

“我是无名女子,御前的责备足以使我粉身碎骨,我确然提出了强人所难而且极其无礼的要求,但请御前斟酌。”

第八十二章

第二十八章

礼子的用词极为恭敬,却每一句都没有让步。

她的意思很明确,请黄金联系白银之王,现在,马上,立刻。

她即便跪伏于地,也从未向任何人低头。

黄金之王被她的态度气得一怔,刚要发作,赤王伸手,拍了拍伏在地上礼子的背,看向最年长的王,他咧嘴一笑,刚才那点礼节上的恭敬全不要了,他说,是啊,关系到我的命,御前肯通融一下吗?还是说,也要我跪下来恳求御前呢?

——空气凝结。

赤王鎏金色的眸子挑衅一样看着对面的黄金之王,黄金之王拍案而起,而就在这时,羽张清越柔和的声音悠然适时的响起。

“御前大人,这个茶真不错,如果可以,可否将一些茶叶分赐在下?”

他就这么若无其事,清清淡淡的一句,盛怒中的黄金之王悚然冷静,他依旧瞪着面前的两个年轻人,却不再愤怒,若有所思,慢慢的坐下。

“……别趴着了,起来吧。”过了半晌,老人有点僵硬地说,礼子才慢慢起身,退回到席位上。

黄金侧头,深深的看了一眼羽张,他轻轻拍了拍手,一瞬间,他身后的空间些微扭曲,一名带着兔子面具的黄金氏族出现在了老人的身后。

他低声吩咐了几句什么,氏族恭敬点头,与出现时一样,瞬间消失,过了一会儿,有人敲门,送来了一台小小的终端。

那是一台可视通话终端,黄金当着他们的面拨打了白银飞艇上的通讯装置,极轻的电波声后,白银之王的投影出现在了和室内。

白银之王还是一贯的样子,脸上挂着轻快柔和的微笑。

“嗨,中尉,”轻快的打完招呼,威斯曼环视一圈,有些惊讶的看向其他的人,“周防君、羽张君和宗像小姐都在啊。”

黄金轻咳了一声,“阿道夫,是这样的,赤王提出了想要看‘石板’的要求……所以……”他语意未尽,意味深长的看着他,白银之王听了楞了一下,他想了想,笑了开来,“哦哦,是要看那个东西啊,没问——”

就在题字还没有说出的一瞬间,整个立体投影忽然震动了一下,尖锐的警报声毫无预兆的在整个御柱塔中轰然炸开,而在疯狂嘶吼得让人心悸的警报声中,白银柔和的笑容就像是一个面具一样凝结在了众人的眼前——

而这是白银之王阿道夫k威斯曼所残留的最后一个影像。

御柱塔外遥远的青空之中,有什么爆开,像是一朵灿烂的烟花。

——五月二十日,上午十点四十七分,在与黄金之王的通话中,白银之王飞艇炸毁,元初七王之一,阿道夫k威斯曼生死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