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白银之王飞艇坠毁的警报拉响,整个御柱塔内空前的慌乱起来,就算是赤王与青王也谁都顾不上了,国常路听到警报的一瞬间,就飞奔出去处理事宜,主人都不在了,再待下去也毫无意义,三人随即告辞。
警报响起十五秒后,羽张就接到了淡岛的通讯,简明扼要的下达了数个指令之后,羽张也走出了御柱塔。
在座车旁边收线,他就听到身后传来了少女柔和的嗓音,“羽张君。”
他转头,看向站在他身后的礼子,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容,“嗯?怎么?”
“能载我和尊回去吗?”
“这是我的荣幸。”这么说着,羽张微微欠身,拉开了车门。
听着这明显我有话跟你说的台词,站在礼子身旁的尊看了她一眼,懒洋洋的扬了扬下巴,“要我到前座去吗?”
“啊,不用,和尊也有关系。”礼子这么说,尊想了想,钻进了后座,礼子坐在中间,羽张坐好之后关上了车门。
屏蔽防窃听的幕板缓缓升起,隔开了驾驶室与后座之间的空间。
羽张拉开了小冰箱,“喝点什么?”
“草莓牛奶。”尊懒洋洋的接腔,他眯着眼睛靠在后座上,一派随时要睡过去的样子。
然后羽张真的从车载冰箱里拽了一瓶草莓牛奶出来……
礼子给自己挑了瓶矿泉水,随即单刀直入,直入正题,“羽张君,您今天过来的目的,和我们一样,是关于‘石板’吧。”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很简单,”礼子玩着尊的指头,一根一根的摩挲着他的手指,用指尖轻轻划着他的指头,“我们事前并不知道要和您一起面对御前,但是在整个会面中,您对您的来意只字不提,反而是帮我们推了一把,那只能说明,我们的目的或者达成目的过程中的某一步,就是您的目的。”
“我刚才下楼的时候仔细想了想,‘石板’大概是我们双方终极的目的,但是呢,您却没有我们这么充分的理由,来获犬石板’——因为那东西本来就在您的控制之下吧?”
这么说的时候,礼子慢慢抬眼看向身旁的青王,少女漆黑的眸子锐利而冷澈,她凝视着羽张颜色浅淡的眼睛,露出了一个毫无笑意的锋锐笑弧,“羽张君,关于石板,我是这样猜测的,首先,‘它不在哪里’。我并不认为‘石板’真的是在S4指挥馆下。所谓三王灵波才能开启,这个只是一个障眼法而已。”她顿了顿,“事实证明,我的猜测是对的,而且根据今天御前的微妙态度……青王,‘石板’是被您控制的,对吗?”
“怎么说呢,大体上没错。”羽张有点欣悦的笑了起来,他用眼神示意礼子继续。
“那么,您今日前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这个就耐人寻味了啊。”少女扳动着尊的指头,面孔上浮现的笑容有一种余裕的傲慢,“我想了很久,理了一下思路,我无论如何要和尊去看‘石板’,而‘石板’实际控制在你这里,但是名义上,我们至少还是需要白银与黄金两位王的点头认可,然后,在这里,你帮了我们一把。”
说到这里,礼子毫无笑意的弯高了唇角,扬起下颌,看着对面的青王。
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她和尊都判断,“石板”的实际控制权只在青王这里,他们去见黄金的最初目的,是想从别的王那里获得关于“石板”的信息,结果变成了三王会面,然后,在这场会面里,实际控制着“石板”的青王却表示,需要三位王都同意,才能答应他们的要求。
第八十三章
那么羽张这个态度的背后,可能有两个,一,他不愿意让他们看到“石板”故意设置障碍。二,他借由这个态度,来达成他的目的。
第一点立刻被礼子否定了,很简单,羽张真不想让他们看到“石板”没有必要耍这种他自己控制不了的小花样,有的是法子答应他们又让他们看不到。
那么,只有第二个了。
他们要见“石板”——需要白银的表态——最后决定是否能看到“石板”,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过程,那么这个过程中间,羽张可以借此达到自己目的的,便只有中间这个环节。
——白银——
羽张需要白银出面。
慢慢说完自己的推理,羽张挑眉,尊睁开眼,欣赏一样哼了一声,摸了摸她乌黑的长发,礼子继续说着,“那么,你为什么要见白银呢?我做了一个大胆的推断,羽张君,白银之王与‘石板’的关系,远比表现出来的,甚至于你所知道的……”
少女的嘴唇弯出了一个森然弧度,她慢慢的,吐出了锋锐的话语:“……都要密切,对吗?”
漆黑与淡色的眸子彼此凝视,羽张忽然笑了出来,他徐徐击掌,清脆的拍击声回荡在狭小的空间内,“精彩。你的成长出乎我的意料。”
他等于承认了礼子的推断,却在她还没来得及发问之前,露出了一个优雅然而别有意义的笑容,“其实,尊也就罢了,你可是见过真正的‘石板’哟,礼子。”
这句话就像打开了某个记忆的阀门,礼子猛地睁大眼睛,一瞬间。
她想起来了,是的,她见过,她见过真正“石板”在此世的姿态。
她从结腰那日,从“石板”中跌出的瞬间,她确实的看到了“石板”的物质姿态。
出云羽张大宅之下,她看到了的。
石板的姿态是,石化了的,八歧大蛇——
“所以,S4指挥馆下的那个东西,并不是‘石板’?那应该只是个投影,对吧?但是它会被放在这里,肯定有它的意义。”礼子分析着,经过出云的教训,她很清楚与石板直接相关者不能说出‘石板’的真相,于是她把自己的想法整理成了一道判断题。
羽张对她投以赞赏的眼光,
礼子感觉到被自己扳动着的尊的指头轻轻的紧了紧,像是某种支持与鼓励,她低头看去,看到自己纤白的十指与恋人的指头交缠,她不知觉的轻轻笑了一下,随即抬头,“那,羽张君的意思是,我和尊可以随时接触到石板了吗?”
“……不行。”羽张简单地说。
“那什么时候才可以?”
“神在月。”
“……”礼子眯起了漆黑的眼眸。
十月在日本的古称为神无月,意即所有诸神在这个月里都远离其职,不在此国。
那么,众神去了哪里呢?出云。
众神皆在此月汇聚出云,所以只有出云一地与诹访大社所在,为神在月。
而神在月就是出云大社一年之中,最重要的神事。
首先是10月10日的神迎祭,准备好祭仪,迎接诸神,紧接着便是从11日起到17日的盛大神在祭。
礼子了然于心,她想问的和想说的都说完了,正要和羽张说随便找个地铁口把他们放下去就好,羽张开口道:“对了,如果你们要接触石板,那就都到我家住吧。”
“……”第一时间发出反应的是在此前的对话中一直都当布景板闭目养神的赤王。赤发的青年转头,鎏金色的眸子逼视着青王,而对方则回以余裕的一笑。
“你们都要进行祭祀前的祓禊,然后,周防君,我觉得如果你真的愿意和礼子共同承担命运,那么,我建议你最好加强一下战斗能力。”
羽张柔和的微笑,吐出辛辣的词锋,“如果不计算王的力量,即便是倚靠成年男性压倒性的力量,恐怕你都不是礼子的对手呢,周防君。”
礼子动了一下,尊一把按住了她,鎏金色的眼睛直直的凝视着羽张,一向表情变化甚少的男人慢慢的,唇角扯出了一丝懒洋洋的笑容,他啊了一声,说,那就有劳了,羽张迅。
说完,他把礼子向自己的方向搂了搂,闭上眼,重新闭目养神。
当天下午,周防尊与宗像礼子,就此搬入了羽张迅的宅邸。
到了羽张宅的第一件事,尊拉住了要去拆包行李的礼子,左右活动了一下颈子,向羽张歪歪头,唇角一扯,意思非常明确;你刚才不是说我连她都车不过么,那来一发试试啊。
礼子只想对天叹气说我还有两个行李箱两个房间要整理青王也好赤王也好求放过好嘛……但是显然没有哪位神明听到她的内心os,于是她还是被在这种事情上异常孩子气的恋人一路碰碰作响的拖到了道场。
然后就正如羽张所说,在青王设下的特殊结界内,被剥夺了能力,同时失去了能力对肉体强度上的加持,尊果不其然的被礼子放倒了……
按照羽张的解释就是,即便是二十三岁的男人和十六岁的少女这样悬殊的力量差,没有能力的加持,那么礼子从四岁开始学习剑术与弓道所积累的战斗经验也足以弥补。
羽张总结大意:这就是我亲手j□j十多年教育出来的战斗少女与街头混混群架党之间的差距。
尊一向是个愿赌服输的人,输了就输了,承认羽张说得对,自己确实缺乏基础系统的格斗训练,他表示,可以现在就安排特训。
羽张居高临下的看着躺在道场地板上的赤王,慢慢露出一个微笑,说,好,在下从命。
结局可想而知,就是礼子刚收拾完行李就得收拾被揍得很惨烈的男人了……
房间门并没有关严,里面两个人隐隐约约的对话时不时的传出,听不真切,古实就站在外面,面无表情的看着房间里的姐姐和她的恋人。
她看到礼子站在红发男人的腿间,男人双手拢在她身后,把她整个拥住,头靠在她胸口,像只躺在年幼伴侣怀中的雄狮,礼子一边轻声和他说着什么,一边小心翼翼的用指尖一点点揉开他眼角的淤血。
第八十四章
礼子白皙的容颜在灯光下静谧柔和,就连那个一向懒散又狂暴的男人,都透出一种平和的气息。
那大概就是相爱吧。
爱柔软而美好,只需彼此凝视,就确认心意,无需言语,只要一个眼神,就浸润欣悦,如被春风所拥。
——而这些她从未体会。
她从未体验过爱的温暖,只知道爱的扭曲。
长久的凝视之后,古实悄然无声地走开,她在楼梯上和羽张相遇,短发的少女忽然面无表情的开口,“‘我偏袒过你们中的谁吗?’。”
这是昔日羽张曾经对她说过的话。她居高临下,慢慢的重复,眼神里面燃烧着荒凉的冷火。
“我当时并不认为你偏袒了我们中的谁,但是现在——”
“我始终偏袒你,古实。”抬头看着她,羽张平稳的截断了她的话头,而古实则笑了起来。
她的声音并不大,却有一种凄厉的味道。
然后她的笑声戛然而止,她慢慢地说,“羽张迅。”
她怨毒的叫他的名字,却什么也没有再说,只是向下而去,与他擦肩而过。
她走入无尽黑暗,再不回头。
羽张也没有回头,他只是静静的等待少女的足音就这么消失在自己的耳际。
第二天,礼子和古实去上学,羽张和尊在道场训练,中间赤王躺平就是青王处理文件的时间等等不忍赘述,在礼子走前,羽张悄声和她说,去看看朗子,最好让她过来这边住,礼子看了他一眼,两个人眼神交汇,就都了解了彼此的意思。
羽张的意思很清楚,朗子是威斯曼的未婚妻,威斯曼又和“石板”有直接关系,那么就应该去朗子那里打探一下消息,最好让她住过来,以策安全。
朗子是在飞艇坠毁当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她被告知,她的未婚夫飞艇疑似被人爆破,她立刻赶去了御柱塔,所能看到的,只有自己未婚夫冰冷的,已失去生命的躯体。
朗子是一个被父母遗弃的孤儿,她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就被已逝的上一任七王之一的无色之王收养,然后,还是个婴儿的她便与白银之王订下了婚约。
她并未与白银之王有过多的交往,一年几次会面,被那个人和养父轻轻抚摸头发,然后继续磨炼自己,在任何一方面。
她只觉得这一切理所应当。
作为一名被判断为仅次于王的能力者,被一位王收养,悉心教育,爱护成长,然后成为另一位王的妻子,并且磨炼自己到足以支撑一位王,对于朗子而言,这是她毫无疑义的一生。
她从未考虑过这样命运之外的人生。
然而在今天,她预定的人生就这样倏忽脱轨,毫无预兆。
站在威斯曼的遗体面前,朗子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无法思考。
她只能就这么看着面前宛若睡去的青年。
她重要的人,就这样离开了此世,再不能睁开双眼,对她微笑。
身体中的什么冷了下去,朗子垂在两侧的手指轻轻蜷起,再慢慢张开,终于将视线调转了的朗子,眼神中有什么坚毅的东西闪过。
她什么都没说,就这样回到学校,第二天一早,就整理行李,用高尔夫球袋裹了自己那把长刀,转身出门。
来找她的礼子,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两名少女彼此相立,沉默不语。
一看到就知道她要干什么的礼子过了片刻,轻轻向旁边让开了一条路,“……我并不想阻拦你去寻找杀害白银之王的凶手。”
“……”朗子没有立刻就走,只是用黑得发沉的眼神凝视着她,她知道,礼子的话还没说完。
“但是我并不觉得现在这种毫无线索的情况下,你找得到凶手。”
这句话说出的瞬间,朗子的瞳孔猛地收缩,她近乎凶恶地盯着礼子,对方毫无惧色。
“能谋害白银之王的,一定是能力者,这点毫无疑问。这件事情黄金氏族与青组都肯定会全力调查,但是你是能力者,你很清楚,一直负责管理能力者的,不是黄金而是青。”
听到这里,朗子沉默了一会儿,她抓紧了挎在肩膀上的袋子,慢慢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礼子。”
“要来S4么。你可以第一时间获得情报。从我遇袭到白银之王被刺,我并不觉得这是孤立的案子,我现在住到羽张那里,也是因为这个。你很可能就是下一个目标。”
礼子的话有理有据,明显说动了朗子,黑发的马尾少女又是良久的沉默,过了很久,她慢慢松开了肩上的高尔夫球袋,她看着对面秀丽的少女,想起了未婚夫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说,拜托你保护礼子啊。
这是现在的她,唯一能做到的。
和礼子约定好下午放学之后去羽张那边,朗子没有去上课,她把自己摔在宿舍的床上,看着窗外蔚蓝的天空,就这么躺着,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细巧的敲门声。
推门而入的,是伊佐那社。
有点别扭的拉了拉裙子,社走过去,肩头漂浮着一个穿着毛衣罩衫的少女,少女好奇的飘到朗子上方,似乎想伸手去碰碰她,结果被社看了一眼,发出nie的一声,空中一滚,变成一只小小的白猫,伏在他肩头。
社有点担心的看着床上的朗子,轻轻唤了一声。
朗子啊了一声,转头看他,小猫发出了细弱的叫声,从社的肩头跳下,跳到她颈子旁边,软软的在她脸上蹭了一下。
黑发的少女轻轻顺了顺小猫的下颌,不知怎的,在白发少年的凝视中,她只觉得心情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第八十五章
第二十九章
真是非常奇怪的事情,为什么只要被她凝视,整个人就会沉静下来呢?
社明明只是一个刚刚转学过来的人而已,却有一种熟悉的气息,仿佛自己和她已经认识很久很久。
彼此只要看对方一眼就知道想法,无比契合,被白发的少女拖住撒娇的时候,也异常的满足。
那种深深的,产生自灵魂深处的欣悦,甚至于远胜过与她敬爱的养父相处时的融洽。
喜欢和她说话,也喜欢和她依偎着坐在树下,有的时候甚至于只要能感觉到社的气息,就会觉得安心畅快。
现在也是,明明之前那么难过自责,但是被社看着,心底就平静了下来,不快的情感被一定一点驱离。
朗子慢慢坐起来,她起身的时候,水手裙轻轻卷起,白发少年急忙调开视线,再看过去的时候,朗子坐在床沿,微微垂着眼。
——就像是他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好看。
她是他一片茫然的世界中,浮现的唯一的存在。
伊佐那社不记得关于自己的一切。
他什么都没有,连名字都没有。
他在一片深山里睁开眼,醒过来的时候胸口盘着一只能变成少女,拥有改变别人认知能力的小白猫。他没有记忆,脑子里一片空白,就连名字也是看了旁边一个荒废的神社之后随便起的。
就这么孤零零的在深山里苏醒,来不及惶恐,也来不及搞清楚自己是谁,他在醒来的一瞬间就遭遇到了追杀。
——他连追杀者是谁、为什么要追杀他都不知道,就开始亡命奔逃。
他想知道自己是谁、为什么会被追杀、他想找回记忆——但是,凌驾于这一切之上的,是他想找某一个人。
他没有记忆,但是他知道,自己要找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