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觉得无聊就好。”
“不会无聊。”尊这么说着,然后顿了顿,伸手揉了揉她柔顺的黑色长发,“你喜欢的东西不错。”
恋爱本就是这样,彼此尝试接纳对方的一切,慢慢融和,让两个齿轮最终可以完全相合,彼此紧扣。
恋爱本来就是琐碎的小事,哪里来那么多惊天动地惊心动魄。
两个人就这么平静而平淡的渡过成为情侣之后的日子,进入三月,礼子就忙碌起来,尊并不过问她的一切行为,也就这么随她去了,中间三月十四日所谓情人节的回礼,礼子没送,尊则是压根就没想起来。
但是,歌剧票的回馈,虽然姗姗来迟,却终于还是四月份到了尊的手中。
对于这份姗姗来迟的回礼,尊表示……我艹……
情人节的回礼,是在于4月9日,高中开学之后第二天收到的。
那是一个天气相当糟糕的下雨天,尊难得的住在了家里,中间醒了一下,外面暴雨如注,天色昏暗,根本看不出来什么时候,尊模模糊糊的瞥到被他丢在一旁的手机上闪烁着光,他也没管,翻了个身,继续睡。
他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然后,猛然惊醒。
尊睁开眼,巨大的枝状闪电从窗外闪过,轰然雷鸣声里,昏暗如夜的室内一刹那亮如白昼——他床前站着一个浑身湿透,从指尖发梢乃至于睫毛上都不断滴水的少女。
那是礼子,她此时本不应出现在这里。
但是她现在站在这里,容色雪白,仿佛是闪电照亮,就此一刹便会消失的幽灵。
第五十四章
少女不说话,看着他,雷光明灭,室内暗淡下来,光芒一点一点从她的肩上淡了下去,赤王的视网膜里映出的是剪影一般模糊暗淡的少女身影。
两人就这么在黑暗中对视片刻,尊什么都没问,没问她怎么会在大雨里突然出现在他的床前,也没问她为什么来,他只是抓抓头发,从床上起身,把床前幽灵一样的少女一把抱入了怀中。
他说,礼子,你冷吗?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礼子在他肩头瞪大了双眼,随即慢慢阖上,她说,嗯……
哦了一声,尊伸手把她湿透的外衣剥了下去,一伸手,拿被子一裹,揽入怀中。
他说睡吧,我困得很。
说完,他闭上眼睛,把额头抵上少女冰凉的颈窝,把恋人当成了一个巨大的抱枕。
被他灼热的吐息喷吐在冰凉肌肤上,礼子生理性的抖了一下,随即被男人朝怀里又按紧了一点。
下颌抵在男人的发顶,礼子直到这时才发现,自己冷得浑身发抖。
而被冷雨打透的肌肤接触上尊高温的身体,她不能自控的向尊的怀里更深的依偎过去。
太冷了,而且太累。
她闭上眼睛,心里想,不管怎么样,现在先睡一觉,就算尊要把她扔出房间,也要等她睡醒了再说。
她用力朝尊的怀里拱了拱,把自己深深的埋入他怀中,肌肤相贴,感受着尊身上充满生命力的热度。
礼子闭上了眼睛。
大雨在黄昏结束,雨后的空气异常清新,洒下来的阳光也灿烂夺目。
礼子被尊粗暴的摇醒,她醒过来的时候瞥到尊的手里捏着手机。
来了。看着面前表情明显不善的男人,她想。
而把她摇醒的男人,觉得自己现在还没把她扔出去那是真爱她。
尊比礼子早醒,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毫无防备,在他怀里睡得沉沉的少女。
她整个缩在他怀里,小小的,像一只软软的猫。
那一瞬间,他心中有柔软又微妙的怜爱。
想就这么长长久久的看她,看她醒来,然后亲吻她的面孔。
就这么看了她不知多久,尊从床上轻轻起来,打算下楼去找点东西吃,这才发现自家客厅里矗立着一个巨大的,几乎快和礼子一样高的行李箱。
“……”不太妙。尊在冰箱旁边喝着草莓牛奶,冷静地如此想着。
这一副离家出走的架势,可真不太妙。
而且今天……貌似就是开学的第二天啊。
——如果事情只到这里为止,尊还不会去把她摇醒。所以尊只是懒洋洋的踏上楼梯,走回卧室。
然后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
然后他就一把把礼子抓了起来,把她摇醒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赤王并不是多话的人,尊冷着脸,把手机扔在她身上,礼子低头看看,屏幕上面滚动着一条一条银行发过来的mail通知,通知尊,大概有一亿以上日元的巨额现金,分为数十次转到了他的账户,转出人形形j□j,然而他很清楚,能这么干的只有一个人,就是宗像礼子。
她抬头看尊,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这些都是我从我母亲那里继承的遗产,你放心吧,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我没问这个。”
实际上你什么都没问吧……心里这么想着,看着脸色十分不好的男人,礼子聪明的收回了话头,她想了想,正要说话,男人从上方压覆下来。
尊弯腰,低头看她,成年男性高大修长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男人鎏金色的眸子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从头说,说实话。”
礼子低头,想了很久,尊看着她,盯着一段黑发下白皙如纸的颈子看了一会儿,意义不明的嘁了一声,拽起旁边的毯子把礼子包了起来,少女有点惊讶的眨眨眼看他,伸出一点点指头抓住了毯子的边缘,对他一笑。
她说,尊,我和父亲说了,我不会和迅结婚,我想和你在一起。
她就是这么跟自己的父亲说的,就在几个小时前,电话里。
昨天开学,礼子直升学习院女子高等科。办妥了一切入学手续之后,她在今天,对自己的账户做了一个大整理。
她在之前就陆陆续续不着痕迹的整理自己名下的财产。礼子的母亲出身世家,论起家族根基,丝毫不比宗像家逊色,她去世的时候,留下了大笔遗产在礼子的名下。
这笔遗产中现金的部分全部归在一个账户中进行投资,负责管理这笔财产的,就是羽张迅。
在礼子过完十五岁生日,结腰完毕之后,这个账户的管理权,就移交到了礼子手中,羽张不再过问,而这时候,这笔迦具都的遗产已经到了一亿二千万日元。
礼子做的,就是不动声色的通过开立假账户等等方式,把这个账户里的钱以投资和花费等名义,合理合法的“花掉”和“投资”,而这些在账目上被“花掉”以及“投资”的钱,在数个小时前,全部转入了她所持有,周防尊的账户中。
等确定所有她能转走的现金全部转移完毕,她也在外面短租的房子里收拾完了所有的行李,礼子提着行李箱上了出租车,在出租车里给自己的父亲拨了一个电话。
她对父亲说,爸爸,我有喜欢的人了,他叫周防尊,我不会和迅结婚的,我要和尊结婚。
她这么说的时候,语气十分的平静,以至于电话那头的男人在习惯性的啊啊了两声之后,沉默了数秒,才爆发出与其说是怒吼不如说是更接近惊叫的声音。
“等等,礼子,这——”
并没有给父亲说话的机会,礼子礼貌的对父亲说,我已经这么决定,并且离开羽张公馆了,等我安顿下来我会给父亲您打电话的。
说完,她把手机完全格式化,确定毫无信息残留了之后,摇下出租车的后窗,把手机向外掷去,抛入了路边的池塘。
毫不留恋,冷静理性。
看都没有看在暴雨中落入水中的池塘,礼子瞥了一眼从后视镜里看她,一脸忐忑的司机,手指交叠,拢在被雨水溅湿了的膝盖上。
“看前面,先生。”她冷淡而平静的如此说。
第五十五章
第十九章
听到这里,周防并没有说话,他推开窗户,外面一股雨后的青草气味飘了进来,他靠窗站着,点着一根烟,他看着礼子,想了想,才拿夹着烟的指头点了点她,“衣服。”
是的,礼子刚才说的话里,有一个地方不合理。如果她是叫了计程车过来的,不可能会浑身湿得精透。
他即便是在迷迷糊糊的睡梦里,也很清楚,他一手搂过的纤细躯体,是怎样的冰冷,怎样的微微颤抖。
现在指尖似乎还残存着少女细腻肌肤上冰冷的触感,尊轻轻握了一下拳,指尖压上自己掌心,让灼热的体温把那让人不悦的触感湮灭殆尽。
敏锐的察觉到他的不悦,礼子想了想,她把自己蜷在被子里,只露出来一张脸,继续说着她过来的事情。
简言之,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是她在半路上遭遇了袭击。
礼子是一个直觉非常敏锐的人,而与她一贯绝对理性的态度不太相符的就是,她非常信任自己的直觉。
把手机扔了出去,在开到距离尊的住处还有几公里,一个非常僻静的地方的时候,她忽然感觉到了某种微妙的不安。
镇目町并不是一个多繁华的地方,现在下着大雨,放眼望去前后不要说行人,都看不到第二辆车,而那股不安就像是水面扩散开来的涟漪,一瞬间加重了数倍。
下车。她这么对自己说。
下了车,她并没有立刻行动,没有打伞,也不在乎被大雨浇透,而是就这么推着箱子在原地略站了片刻,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大概站了几分钟之后,抬脚向自己的目的地而去。
就在她抬起脚的一瞬间,四周的空间忽然瞬间凝固了。
——那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礼子能感觉到雨点落在皮肤上的触感、能听到雨滴打在小水洼上微弱的涟漪声,但是,这一切都被无限的延长了。
意识是存在的,活跃的,唯独空间里的时间凝固了一样。
就在这同时,某个力量,袭击而来——
她可以感觉到那个力量,清楚的知道它的速度、强度,礼子感觉到自己召唤青星——她甚至于可以感觉到青星正从她的掌心吐出刀锋——
但是,这些都缓慢无比,袭击而来的力量和她本身像是处在两个时间轴上,她的时间轴被无限拉长,而袭击者的时间轴则无限缩短——
那股力量是从背后袭击而来的,但是礼子非常清楚,和上次温泉的袭击者一样,是一个力量,甚至于,来自同一个人。
礼子感觉自己在无比缓慢的回头,掌心的青星堪堪吐出一个刀尖,她听到自己衣服被庞大力量激起,然后湿透沉重贴合上肌肤的声音——
一切都在这一瞬间被无限放缓,而礼子的眼中映出了袭击她的“那个东西”的姿态。
——“那个东西”在她背后,她还没来得及回头,但是她就是看到了“那个东西”。
那是一头雪白的,狰狞而不祥的狐狸。
她本来不应该看到的,但是却看得异常清楚。
那就像是“那个东西”的姿态直接印入了她的脑神经回路,先在脑海里形成了图像,再投射到视网膜上
那个力量的具现是个白色的东西,但是准确说来,所谓“白色的东西”并不是礼子看到的。
那是非常奇妙的感觉。并不是她“看到”,而是她“知道”。
某种比视觉更先的感官映射在她大脑世界中枢,然后再通过神经,投射到她的视网膜上,让她“看到”。
并不是第一次看到——
她见过——
白色的狐狸——
一刹那,脑海里闪过无数纷沓的画面,与“那个东西”一样,她看到了绝不在她眼前的东西。
礼子看到一块巨大的石板,上面蒸腾着黑火;她看到鲜血沿着刀尖滑落;她看到狰狞的,骷髅一样的女神,浑身缠绕雷电仰天狂笑——
而那股力量,激荡起她湿透的衣服,击上她的肌肤。
就在礼子感觉到衣服被激起,又落回身上,那微弱震颤的一瞬间,毫无预兆,青色的火焰从她身体里涌了出来——
那简直不像是火焰,而像是青色的火焰形状的巨浪腾空而起。
火焰刹那吞噬了白狐,轰然焚烧!
白狐发出了一声极其凄厉的惨叫,那并不是任何动物或者是单独一个人类所能发出的叫声,而像是从黄泉深处发出的,数千数万个被燃烧、被分割的灵魂共同的嚎叫,可怕得几乎要扎穿人的耳膜。
被凝固的空间一下子被青炎击穿,礼子掌心青星出现,她立刻回头,空气中却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青炎,没有白狐,连惨叫声都慢慢消弭而去。
她又待了片刻,确认没事,收回青星,也不再叫计程车,就这么冒雨推着箱子,走了一个钟头,到了尊的家。
听她讲完,尊把手里抽完的烟按灭在烟灰缸里,“……就是说,你在过来的路上被石板袭击了,对吗?”
“……如果那个狐狸是石板的话,那么就是被石板袭击了。”
尊点点头,礼子把被子又裹紧一点,盖住一点点尖尖的下颌,她以仿佛根本没有被袭击过一样的冷静态度,分析起来刚才的遭遇。
“但是这里就有两个疑点。”
“一、我一出生,灵魂的一部分就被锁进了石板里,既然是这么重要,为什么石板不在接下来的十几年里,继续去袭击留在现世,不完整的我呢?”
“二、除去出生和我结腰那两次,我被袭击有两次,一次是在温泉,一次是刚才,都是在你身边,或是要在你身边。”
按下了两根手指,礼子秀丽的面孔上浮现起了微妙的笑容,“真有趣不是么?”
“很简单吧,”尊哼笑着说,“没有来袭击你,就是力量还不够。”
礼子颔首,眼神里有了点赞赏的意思,“对,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袭击我的这个力量,不够,或者说是发动条件极其苛刻。”
至于第二个疑问……这么说着,礼子垂下眼,唇角的笑容带着傲慢的成分,“就更简单了,无外乎不想让我到你身边。”
可是,她还是来了,无论如何,也到了恋人身边。
第五十六章
她这么说完,眼神里带了点柔和的东西,看向尊,赤发的男人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现指尖下面还是湿的,把她轰去洗澡,礼子洗完澡,把自己打理清爽,顺带还把自己和尊换下来的衣服整理在筐子里,放在门口,叫了洗衣店的人过来取,这才上楼,重新爬回床上,把自己窝到被子里。
她窝在床头,尊坐在床位,礼子知道,自己该解释一下财产转移的事儿了。
她想了想,伸手,尊看着她,她也看尊,尊啧了一声,把手递过去,她合在掌心,一根指头一根指头的在手里顺着——这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养出来的毛病,她喜欢握着尊的手把玩,最喜欢戳他掌心,说有戳狮子爪垫的感觉。
玩了一会儿,她挨过去,靠在他身边的墙上,尊瞥她一眼,抓了旁边的枕头給她,礼子想了想,没要,又往他身边挨了挨,贴着他窝好。
她说,尊,我必须要搬出来。
说完这句,她秀丽的眉头皱了皱,想了一下措辞,她决定说真话。
尊,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见到羽张迅是什么时候么?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看着尊,男人也低头看她。
赤王金色的眸子里映出少女秀丽的面容,尊反握住她的手,安静地看她。
尊的手指很好看,修长,骨节分明,指甲形状也很好看,而且像他这样的烟枪,居然不发黄,只是指尖有很淡的烟味,把这双好看的手合在手心,礼子等着他的回答。
尊没有立刻回答,他细想了想,他知道,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他用一种慎重的态度表示,自己就任赤王的时候,曾经通过视讯向羽张打过招呼,但是第一次真正见面,就是礼子去酒吧的那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