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子点点头,说,那你还记得羽张什么时候成为青王,就任S4的室长的吗?
这个他记得,是在他二十岁那年,羽张成为青王,同时就任S4的室长。
礼子又点了点头,“那你还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成为赤王的么?”
尊当然记得,他就是在十七岁那一年,被石板召唤,成为了能力者,成为了赤王。
礼子勾了一下唇角,她笔直看他,“都确定对吗?”
“确定。”尊含着烟,点点头。
礼子点点头,又把自己问的问题,一字不改的问了一次。
尊一字不改的回答了一遍。
礼子又点点头,又问了一遍,尊依然用同样的答案回答了她。
问到了第九遍的时候,尊把烟头摁灭在了烟灰缸里,他并没有再立刻回答,而是陷入了沉思。
与给人一种暴躁外表的表象相反,从本质上来讲,周防尊这个人,可以说是智商和情商都相当的高,并且具有和他的外表毫不相符,异常又微妙的耐心——这点的外显,就是虽然长了一张懒洋洋又暴躁又具有攻击性的脸,但是小动物和孩子却都异常的喜欢他。
所以当礼子第九次问他同样的问题的时候,普通人早就失去耐心了,他却陷入了思考。
——礼子虽然有的时候唠叨了一些,但是在这种事情上一向利落干净,那么她这么问肯定有她的用意,也就是在她的问题中,一定有一个非常重要,他忽略了的点,而礼子希望他可以自己想明白这一点。
他一次一次的将这几个问题来回的过,慢慢的,一种确实的违和感蔓生了上来。在脑子里过了不知道多少遍之后,尊深棕色到接近金色的眼睛里,忽然闪出了一线鎏金的光辉。
礼子知道,他终于想到了。
而尊,也终于知道,违和感是产生自哪里了。
他记得非常清楚,自己是在十七岁那一年成为能力者,被称为赤王的,到今年正好是第六个年头。
羽张是在他二十岁那年成为青王和S4的室长的,今年是第四年,到这里为止都没有问题。但是排除掉一切干扰,问题来了。
在成为赤王当月,他确实的和羽张迅通讯过一次,一是礼貌问题,二是因为吠舞罗的成员被拘禁的问题。
是啊,按照他的记忆,那时候接待他的,确实就是羽张本人。
——那是“应该”在“三年后”才成为青王,并且接任S4室长的,羽张迅。
他的记忆和认知,出现了微妙的偏差。
有意思。他想,控出一颗烟,叼在了嘴里,眼睛懒洋洋的眯着,里面却透出一线鲜丽的金色。
如果没有之前礼子的提醒,他大概会一直忽略这个微妙的违和吧?
他慢慢的回忆,当年他成为能力者之后,出云曾经和他提过守序还是背离的事情,他看过守序者的手册,里面提到过S4的历史,确实,现在回想,S4的创始者,明白无误的写着,羽张迅。
——这已经不是以能力可以形容的了。这更接近于因果论的逻辑范畴。
尊想了想,哼笑出生,他啪的一声为自己点烟,吸了一口,金色的眼睛盯着上升的烟气,他露出了一个锐利的笑容。
“这么想……不说别的,羽张可真能活。”
这一句提醒了礼子,少女簇起了纤细的眉毛。
没有任何能力者可以逃避因为使用能力而造成的精神和肉体的双重崩溃,而且是所施展的能力越强,所承受的痛苦也就越发巨大,所以能力者爆发能力之后,寿命会急速缩短,通常没法支撑过十五年,比如尊,短短七十年里,他已经是赤王称号的第十个拥有者,也即是说,不算传承之间的空档,一个王级能力者可以存活的时间,平均七年,而要是算上空位的时间,则一个王最多在位三四年,尊这样在位六年的王者,已经算是十分罕见了。
现在在世的四王,有两位王是缔结契约,创立《教典》的初代王,他们又和一般的能力者不尽相同。
白银是不断转世,而得以保全自己的精神和力量,黄金则又有所不同,被尊称为御前的黄金之王的能力是最大的激发起别人的才能和潜能,他的存在本身就是能力外显,所以才能精神和肉体保持一个平衡,存活至今。
那么,羽张又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呢?
这真是个好问题。
第五十七章
在礼子的记忆中,羽张从未有过诗女。
那个温文尔雅,温和和蔼的青王,似乎从来不觉得痛苦。
他率领S4,统帅所有异能者,管理守序者,然后同时对付背离者,他的能力使用频率之高,并不逊于尊,那么,这么多年来,他是怎么保全自己的精神和肉体,毫不崩溃的?
一想到这里,本能的,礼子感觉到一点寒气渗了上来。
尊干脆的没有猜测下去,他拍了拍礼子的头,说别想太多,现在什么线索都没有。
被他一巴掌轻轻拍在后脑,礼子愣了一下,尊握着她的肩膀晃了晃,跟她说,你就住在这里吧,剩下的暂时别想,没有意义。
说完,他想起来什么一样,对她说,和父亲说了吗?
她点点头,尊却也不再追问了。
礼子靠在他肩头,轻笑了一声。
这就是这个男人温柔的地方了吧。
他提点她是不是顾及到家人,却不再过问她是怎么和家人说的,因为在这个男人的心目中,她做了这件事,中间所产生的后果,他都已经做好准备承担。
尊在这点上看得很清楚,他该承担的,礼子该承担的。
他不越界,不推脱,做好自己该做的,看着她做自己该做的。
看他点头,礼子笑了一下,柔声对他说,何况,我想和你在一起,尊,我不知道我到底能不能活下去。
下面的话她没说,只是握紧了他宽大的手掌。
尊也没有说话,只是把她的肩膀搂得更紧一点。
安静的伏在他胸口,听着他的心跳,感觉到男人身上烟草的味道蔓延了过来,礼子稍微撑起一点身体,拿过了他放在一旁的手机,一条一条把信息删干净之后,重新塞回他手里。
尊看着她,知道她准备回答自己关于钱的问题了。
删干净,礼子拿着他的手机把玩了片刻,问了一个问题,她说,尊,你知道学习院女子高等科一年的学费是多少吗?
尊愣了一下,他啊了一声,看向礼子,礼子面不改色的报了一个七位数的学费。
作为一个就在出云的酒吧入了股,从来不看自己钱包的男人,他愣了一下,默默算了算,即便是一贯懒洋洋的赤王,也不得不表示,这真他妈的贵。
接着,礼子用更温柔的语调问他,“那,尊,你知道保证我现在的生活品质,我每年要花多少钱吗?”
他干脆不说话,只看着他,然后礼子报出了另外一个七位数。
两个七位数加在一起,已经直逼八位数大关了。
高中三年,大学四年,是的,这一亿多……只是差不多够花而已。
打到他账户里的,那是……她养自己的钱。
那反过来的意思就是,礼子清楚的判断,自己养不起她吧……
这还真是一个让人不高兴的事实。
尊把手机扔在一边,闷不吭声的点着了烟,抽了一口,就摁灭在了烟灰缸里,男人向下滑,把烟灰缸放在了结实的腹肌上,礼子侧撑着身子,低头看他,长长的头发垂下来,掩住半张雪白秀丽的面孔。
她推了推尊,尊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礼子看了他片刻,半跪起来,把他揽在怀里。
他的鼻子埋在少女的锁骨上,下颌垫在柔软的胸口,清爽的沐浴液的味道弥漫开,礼子好听的声音也从头顶落下。
“别这样,尊,我大学毕业之后,我会去找一个有丰厚收入的工作,我会很努力工作,我们不会没有钱的。我养得起你,别担心。”
少女的声音和缓清润,抚摸着他赤红色头发的手指也充满了温柔的意味。
她是真心这么说。
她喜欢尊,那么就努力让他不烦恼,不难过。就这么简单,她愿意为了让他高兴做自己能做的一切。
希望自己能活过十八岁,希望可以念完高中,大学毕业,找一个好工作,赚钱养家,回来的时候,看到他和孩子一起睡在沙发上。
喜欢是什么,就是看一个人,只希望他幸福安康。
尊没有说话,只是揽上她的腰,让她更贴近自己。
“呵……那你可要好好养。”他低声说,气息喷在她的胸口,隔着衣服,微妙的痒。
“会的。”她顺着他的头发,白色的指头在火红色的发里穿梭,像是火海里游荡的雪。
尊模模糊糊的说了一句什么,礼子没听清,她低头,被那个男人扳住下颌,吻在了嘴唇上。
她只听到男人对她说了一句,……那么,我会保护你的。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感觉到男人的舌头舔舐着她的牙齿,随即,一股强大的力量涌了进来——
那是火,赤色的火焰。
火焰被灌入她的体内,一刹那,雪白的孤花和青色的火焰,一起出现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随即湮灭。
她几乎可以听到体内有轰然声响,尊的赤炎狂暴的流进她的身体,将羽张的青炎悉数赶出。
她是他的,且只能是他的。
保护这个少女,是他的权利,也是他的义务,而且只有他有。
他的女人,不需要被别的男人保护,何况,是那么可疑的男人。
第五十八章
第二十章
两人之间这个又暴戾又缱绻的吻持续了很久,直到尊确定她体内自己的力量足够了,才放开了她,
被剧痛侵袭的少女,浑身汗透,动都没法动,就这么趴在男人的膝头。
她眨眼,额头的汗水落下来,滴在眼睛里,沙沙的疼,尊却注意到,轻轻为她拭去。
男人的指尖从她唇上掠过,然后尊俯身,再度給了她一个温暖的亲吻。
她伸出舌头,舔着他的唇角,像一只懒洋洋的大型猛兽的幼崽儿,而他则像是一头餍足宽容的年轻雄狮,任凭现在尚且年幼的伴侣依偎在自己胸口,亲昵的舔舐自己的鬃毛。
她躺在伴侣怀里,两个人小声的交换话语。
礼子说,我手机换号了,我发mail给你了,你看到了吧?
尊说,看到了,存好了。
礼子哦了一声,尊顿了一顿,问她,你坐几号线回来?礼子答了,尊想了想,说,那条线晚上回来人太少,如果需要去接你,你就打手机給我。
礼子乖巧地点点头,低声说她饿了,语调有一点稚嫩撒娇的样子,尊拿鼻尖碰了碰她的鼻尖,换来礼子在他下颌上轻轻一舔。
还疼?尊问她,她点点头,把脸埋在男人的颈侧,在他赤红色的发尾里乱蹭一气。
尊拍拍她,起身去叫了外卖,等外卖到了拿回床上,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两人一人一口,慢慢的吃完了它。
把这间附有浴室,采光良好的卧室让给了她,尊自己随便把衣服包了包,去住隔壁的次卧。
帮她把巨大的行李箱运上来,就在礼子忙着朝衣柜里塞东西的时候,放在床头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尊接起了电话,他懒洋洋的哼了一声,手机另外一边沉默了几秒,随即是一声轻笑。
对面清润好听的男音低声道,是周防君么,在下羽张迅。
在尊将羽张的青炎从礼子体内驱逐而出的瞬间,与镇目町相隔甚远,羽张的宅邸里,端坐的青王轻轻睁开了眼。
睁开眼的一瞬,一束青炎在他眸中一闪,随即消逝。
羽张端丽的唇角有一线微妙的笑容,然后,他听到桌面上的呼叫器响起,他能干的副长对他说,向交通厅提出的低空通道使用许可已通过,直升机已经在楼顶待机,随时可以出发,请指示具体地点。
羽张点点头,他仪态优雅的起身,向楼顶走去。
他对淡岛说,去宗像市,宗像大社。
一个半小时之后,青王羽张迅已经坐在宗像大宅舒适的客厅里,他对面是焦躁不堪,走来走去的宗像家的祭主,礼子的父亲。
两个小时之前,羽张接到了宗像家主的紧急通讯,对方几乎有些语无伦次的对他说,礼子私奔了,而且现在联系不上,他在电话这头把男人好言好语的安慰了一番,随即便申请航空通道,赶到了宗像家。
有着质朴性格的中年男子焦躁的绕了好几圈,最后才颓然的坐到了羽张对面的沙发上,把头埋在了手掌中。
“……我真是……简直不知道该对羽张君你说什么好了……”
这个男人一直对羽张保持着深重的愧疚,对于他而言,等于是他夺走了羽张的妻子,然后,自己的女儿再度背叛了羽张。
然而,羽张从没有责备他,那个俊美的青年永远是用温和的表情,柔和的看着他,仿佛比羽张年长十多岁的自己,才是一个孩子。
男人的声音模糊的从手掌缝隙中透露了出来,羽张没有说话,他慢慢走到男人面前,单膝跪地,仰头看着他,男人又喃喃了几句什么,抬起头,看到羽张一双和发色一样浅淡的眼睛正温和的看着他。
平静,温和,毫无阴霾,羽张有一双神佛一般慈悲的眼睛。
他愣愣的看着羽张,羽张对他笑了一下,然后伸手,就像他真的是个小孩子一样,轻轻摸着他的头发,“没事儿的,没关系,礼子幸福就好了对吧?”
青王的声音清润柔和,男人觉得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他凝视着羽张的瞳孔,有着端丽美貌的青王眼中隐隐约约浮现起了一线青色的流焰。
“我没有关系。”
啊……是了,羽张认为没关系……男人模糊的想着。
羽张眼中的青焰开始流水一样流动,在他的瞳仁深处形成了一个火焰的漩涡,而凝视着这个漩涡,无法调转视线的男人,思维模糊,如同一桶糨糊。
“她真心的喜爱对方,也获得了我的支持,并且向你诚恳的道歉,求得你的谅解了,对吗?”
对……她道过歉,自己也原谅了她……
“对方是个很不错的男孩子,你知道的。”
是,男方条件很不错,在正经的大企业做很好很稳定的职位,在都心有自己的公寓,有存款,也存好了小孩子的教育基金……男人双眼涣散的看着羽张,瞳孔映出了羽张眼中一线青色。
“而且你也允许他们结婚了,忘记了吗?”
对……他们结婚了,男人迟钝又困难的点头,羽张取出了一张结婚入籍申请表,男人还是盯着羽张的眼睛,手不受控制的接过了表单,在监护人认可一栏里,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个男人现在派驻国外,礼子也要兼顾学业,顾虑到他们的心情,你很少打电话给她,也从来不去东京看她,重要的节日,也体谅礼子飞去国外陪伴丈夫而不回来的心情,对吧?”
“……啊,是的……”眼神涣散,瞳孔开始扩大的男人点头,应和着羽张的话语。
有着浅色长发端丽美貌的男人轻柔微笑,“……很好。”他慢慢起身,眼瞳中的青焰缓缓流散,而男人也渐渐恢复了神智。
他似乎对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毫无所查,但是心情明显好了许多,再度抬头看向羽张的时候,他也只是遗憾的拍拍手,对羽张开朗地说到,哎,失去一个让你叫我爸爸的机会了呢,羽张君。但是你能和我一起祝福礼子真是太好了。
羽张只是温和的笑笑,便向男人略略欠身,礼貌告辞,男人知道他公务繁忙,也没有很留他,只是送他出去的时候说,日后结婚披露宴上,一定请他坐在首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