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五十大板的打完了,天子便将太子给打发了。
宋晚玉见机便要开溜,偏又被天子给叫住了——
“行了,”殿中无人,天子倒也不与女儿绕弯子了,随口道,“你大兄走了,现下可以和阿耶说一说你和霍璋的事情了吧?”
天子的声音不疾不徐,不轻不重,却像是一记响雷,正好打在宋晚玉的头上。
宋晚玉下意识的咬住唇,惊疑未定的看着天子,实不知道天子究竟是何时知道这些,更不知道他心下究竟是怎么想的,此时提起这个又是为了什么?
她实在是太震惊了,甚至都无法维持住自己面上的镇定,只能瞪大眼睛看着天子。
天子也是许久没瞧见女儿这般模样,扑哧一声便笑了出来,起身到临窗的坐榻边坐下,又朝女儿招招手:“行了,又不是什么大事,阿耶就是想问你几句罢了.......”
这对天子来说真不是大事。
太子还年轻,心里还有幼稚的坚持,还被世俗的礼教所束缚,可天子却不在意这些。或者说,到了天子这个地位,道德与感情已是微不足道。所以,他并不在意宋晚玉在府里养了个男人,不在意宋晚玉是不是强迫了对方,甚至不在意宋晚玉养的那个男人是不是霍璋........
天子这样的态度,实在是有些出人意料,宋晚玉犹豫了片刻,这才坐了过去,抿着唇,抬起眼去看天子,还有些警惕的模样。
听天子这语气,可能早便已经查到了霍璋的事情。可天子此前却是只字未提,这态度就很惹人怀疑了。
天子已经很久没见着她这警惕又怀疑的小模样,颇觉怀念,不禁又是一笑。
天子神色如常,面上笑容不似作伪,倒是叫宋晚玉稍稍宽了心。
她想了想,还是先试探了一句:“阿耶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天子想了想,才道:“当初你与德妃忽然闹翻,我心下难免怀疑,便叫人略查了查.......”至于霍璋与萧清音当初订过亲的事,他是连提都懒得提——他对萧清音有宠无爱,连萧清音曾为末帝后宫这事都不在意,自不在意萧清音曾与霍璋有过婚约。
宋晚玉听了,脸色微变——她实在没想到天子竟是这样早就知道了霍璋的事情,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
“当然,这是你的私事,阿耶是不会多管的。”天子主动开口安慰了女儿一句,又转口道,“你若喜欢霍璋,留他在府里几年也没什么,但玩归玩,你的婚事却不可随意,还是得从世家选人,至少也不能比卢五郎差了。”
难怪那日华山行猎,天子不仅给她介绍了几个世家子,还有几个年轻英俊的侍卫——多半是那会儿天子便知道了霍璋的事情,索性便投她所好的又给送了几个。毕竟,对天子来说,养面首和选驸马是并不相冲的.......
宋晚玉回想起当初,不由心下一凛,随即便又哼哼着道:“霍璋便比卢五郎好!”
天子原是想要好好与宋晚玉说,听她这般的孩子话,险些便要被气笑了——
“你这是什么眼光?”天子看着坐在身侧的女儿,简直不知该说什么,“范阳卢氏可是传承数百年,乃四姓高门,素有‘北州冠族’之称。霍家呢?霍家现在怕就只剩下个霍璋了吧?如何能与范阳卢氏相提并论?”
宋晚玉实不乐意天子这样说霍家,这样说霍璋,忍不住辩驳道:“往前数几百年,指不定当时的卢家也只一个人呢。”
天子:“......”
宋晚玉还振振有词:“而且,阿耶你怎么能这样势利眼,就只看人门第?!不是更该先看人吗?”
天子闻言,不由冷笑:“看人?那卢五郎至少算是容貌端正,身体康健吧?至于霍璋,我已问过太医——霍璋的手筋脚筋断了多年,便是续上也不可能再如常人一般,拉弓提剑更是不可能!就连他那张脸.......”
“他脸上的疤就快好了!那疤都好得差不多了,现在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了。”宋晚玉实在听不得人说霍璋坏话,立时便强调道,“再说了,男人脸上有几道疤又不是大事!”
天子觉得女儿简直是鬼迷心窍,拿手戳了戳她的额头,气着道:“你就嘴硬吧!”
宋晚玉撅起嘴:“哼!”
天子也不与她多说,只是道:“反正,这事不闹出来,我也不想管,既闹出来了,你大兄都知道了,那就不能不管!霍璋就不能再留在你府里了。”
宋晚玉:“哼哼!”
天子:“你再哼哼也没用。”
第56章 有所依仗
天子越是如此说, 宋晚玉便越要哼哼哼。
天子瞧着好笑, 再板不起脸, 只得说她:“你再哼哼,嘴都要噘到天上去了。”
宋晚玉扭过脸, 接着哼哼,坚定地做不抵抗运动。
天子的态度也十分坚定,难得的认真:“生气也没用, 反正,我给你三天时间,趁早让霍璋搬出去。”
宋晚玉听到这里, 实在忍不住了, 回过头, 气鼓鼓的瞪着天子:“霍璋他才刚养好伤,就这三天, 能去哪里?”
天子随口道:“你名下那么多庄子院子的,随便拨一个给他便是了!”为了防止宋晚玉还有话说,他又补充了一句,“真要觉得那些地方都委屈了姓霍的, 那就叫他搬回秦王.府——反正,原也是秦王.府出来的。”
宋晚玉有心想要分辨, 偏偏那些话又被天子都给堵了, 只得上来抱着天子撒娇:“阿耶, 要不你就还和之前一样, 当做不知道吧?”
天子其实很不耐烦管这些, 可到底是自己宠出来的女儿,还是不得不耐下性子与她道:“行了,既然你大兄都知道了,这事肯定就再瞒不住。明儿指不定宫里宫外都要传开,我又不是瞎子聋子,哪里还能装不知道?你虽是公主,到底还未出嫁,还是该顾着些名声。”
别的事,天子睁只眼闭只眼的就过去了,可事关天家的颜面与名声,且霍璋的身份也稍微有些特别,既是要闹开了,也不好不管。
宋晚玉还要再说。
天子已经摆摆手:“我还有事,你先回去吧。记着,就三天,到时候我会派人去看的。”
宋晚玉也是知道天子性子的,见此情况便知道再无转圜余地,只得气鼓鼓的起身,一甩袖就走了。
临走前,她还要大声的“哼”一声。
结果,她这头方才哼完了,身后的天子便被她给逗笑了。
宋晚玉:真是气死了!
气劲儿过了,宋晚玉还是不免的在心里嘀咕起来:究竟是哪个长舌妇,竟是把这事露到了太子跟前?!偏太子又是这么个性子,害得天子也不得不出面来管,非得叫霍璋搬离公主府?
宋晚玉第一个怀疑的当然是萧德妃,可她努力想了一回又觉不对——且不提萧清音深居内宫,几乎见不着外男,更别提是与太子说上话;就算真是萧清音与太子说的太子怎么就这样轻易信了?最重要的是,萧清音与霍璋有过婚约,关系尴尬,这时候将这事捅出来,对萧清音只能是弊大于利,她这又是图什么?
宋晚玉百思不得其解,想了一路,一直等到回了西院见着了霍璋也没想通。
霍璋还在折腾着那个才初具模型的弩,见着宋晚玉一脸发愁的从院门外进来,不免也有些关切:“怎么了?愁眉苦脸的.......”宋晚玉平日里一向无忧无虑,甚少这般模样,霍璋见了难免也觉讶异。
说话间,他微微抬起头,朝着宋晚玉的方向看了过去。
正如宋晚玉与天子说的那样,霍璋脸上的疤“都好得差不多了,现在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了”,因为每日上药的缘故,此时几乎只剩下淡色的痕迹。
此时,他正端坐在樱桃树下。阳光透过树杈和绿叶的缝隙照下来,照在他那张俊秀瘦削的脸容上,他的整张脸像是浸在光里,轮廓柔和,颊边的淡色痕迹更是被光磨平了。当他抬目看来时,依稀是当年的模样。
仿佛是岁月与阳光磨平了伤痕,露出了藏在那背后的温柔与明亮。
那一刹那,宋晚玉满心的愁绪忽然便烟消云散了,蹙起的眉头跟着松了开来,她不大自在的抿了抿唇,这才与霍璋说道:“有人把你的事情告诉我大兄了,阿耶他不好不管,就.......。”
就让我把你送出府。
这样的话,宋晚玉一时都有些说不出来——他们好容易才有了一点点的开始,且霍璋马上就要随秦王出征洛阳,就只剩下一点时间,这时候让霍璋搬出去,她真的有些难受,说不出口。
霍璋见宋晚玉这般神色,心下已是觉察到了些,但神色如旧,反到是温声安慰起人来:“没事的,你慢慢说.......”
宋晚玉挨到霍璋身边坐下,便将今日入宫后的事情说了。
霍璋已是有所预料,倒也有些准备,并补意外,甚至还安慰宋晚玉:“圣人对我并无恶意,显然只是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罢了。这般处置,已是高高拿起轻轻请放下——算是不错了。”
宋晚玉难免有些不服,哼哼着想说些什么,又觉得自己这样太不讲道理了——这会儿搬出去,多半也打乱了霍璋的计划,说不得他也不高兴却还是耐下性子安慰自己,若她还是这般使脾气,那就未免太无理取闹了。
这么想着,宋晚玉便也压下了心头的那些情绪,稍稍的冷静了一些。她倒是又想起了另一件事,不免与霍璋感慨道:“......我还真没想到,阿耶他竟然早就知道,而且先前居然真就没问过我,也没与我透露过半句——我还当他真就什么都不知道呢。”
“不过,现在想想,华山行猎那会儿,阿耶不仅给我介绍了几个世家子,还有几个年轻英俊的侍卫——以前他可不这样的,估计也是因为知道了这事吧.......”
霍璋闻言,倒是看了她一眼——“年轻英俊的侍卫”?还“几个”?
说起这个,他便想起了卢五郎,想起了那日听人说起宋晚玉与卢五郎一起去慈恩寺的事情,抓着扶手的手指微微收拢,眸光亦是暗了暗。
宋晚玉却是全然未觉,感慨完了后又与霍璋说道:“你说,这事究竟是怎么泄露出去的?居然还有人敢在大兄跟前胡说?”
霍璋对此倒是不以为意,随口道:“大概是萧清音吧。”
宋晚玉没想到霍璋居然也与自己想到了一处去,心下暗暗有些高兴,但还是把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可,萧清音素来谨慎,凡事都要看利弊。以她与你的关系,上回还假托萧老夫人的病出宫见你,倘这事正被捅了出去,于她而言亦是十分尴尬,只能说是弊大于利.........”
宋晚玉睁大眼睛,有些茫然的道:“她这又是图什么?”
霍璋并不想与宋晚玉讨论萧清音的事情,可宋晚玉正睁着眼睛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他便也只得想了想,才应道:“她应是有了依仗,这才有底气,想起来借太子的手,除了我这个碍眼的旧人。”
“依仗?”宋晚玉眨了眨眼睛,隐隐抓着了什么却又觉得灵感如游丝一般的滑开了去,一时想不起来。
霍璋索性便直说了:“她虽是圣人宠妃,可圣人后宫众多,未必没有比她美貌聪慧的,若只一昧的依仗圣人的宠爱,便如无根浮萍一般。所以,她必须要有更实在、更结实的依仗,如此才能有底气可以出手解决我。”
“她多半是有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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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今日宋晚玉一早便被唤入宫中,最后竟还是负气而出,萧清音便觉胸中积攒了许久的郁气都散了许多,眉梢眼角都带着笑,很是舒心。
于是,她叫人备了特意准备的汤羹,梳洗打扮一番后便去求见天子。
天子一贯宠爱她,听说是德妃求见,面上倒是露出笑容,摆摆手道:“叫她进来吧。”
宫人在前头掀开帘子,萧清音亲自提着食盒上来。
她姿态恭谨的行过礼,这才仰头对着天子一笑,柔声道:“这几日天气渐燥,妾见圣人整日忙碌,难免心疼,便叫人炖了些雪梨燕窝,倒也算不得什么好东西,只是滋补润肺,恰应这时节......”
说着,她亲手从食盒中端出那一盅的雪梨燕窝,垫着帕子,轻轻的掀开上面的玉瓷盖盅。
一时间,热腾腾的白气升了起来,甜香味似也跟着溢出。
萧清音脸上的笑容仿佛比那一盅的雪梨燕窝更加甜蜜,更加可人。
天子看着也觉喜欢,并未用汤羹,反到是顺势握住了萧清音的柔荑,轻轻的捏了捏,然后才道:“爱妃难得这般体贴。看样子,是有什么好事要与我说?”
闻言,萧清音颊边浮起两团晕色,乌黑浓密的眼睫也跟着垂落下来,在眼睑处落下淡淡的灰影,微微的低下了头,仿佛雪莲不胜娇羞。
天子握着她的手掌,不紧不慢的揉捏着,端详着美人含羞的美态,颇有耐心。
过了一会儿,才听萧清音咬着淡色的樱唇,声如蚊呐:“是,是妾有孕了。”
天子脸色如旧,手上却下意识的多用了些力气,握紧了萧清音柔软白皙的素手。
第57章 血脉相连
自齐王之后, 天子膝下便再没添过一儿半女。
倒不是天子身上有什么毛病, 只是生齐王那会儿, 元穆皇后很是受了一番罪。偏齐王生下来那会儿不大好看,元穆皇后是个看脸的, 瞧着喜欢起不来,险些便要将这个儿子丢了,想起自己生子时受的罪, 深觉懊悔:她受了这样大的罪过,险些去了半条命,居然就生了个丑小子!
还不如不生呢!
那会儿, 元穆皇后已是先后生了长子, 次子, 幼女,幼子。长子稳重, 次子聪慧,幼女又活泼讨喜,幼子虽然才出生看不出什么,可也能凑数了。子嗣上头已算是足够了, 实不必再叫她豁命去生。
所以,她既是起了这念头也没瞒着, 直接与天子说了。
元穆皇后脾气刚烈, 天子却是个温和性子, 许多事上都是由着元穆皇后拿主意。那会儿他还只是个国公, 想着三子一女确实足够了, 便也没再强求,随了爱妻的意思。
因着元穆皇后这事上管得严,夫妻那会儿感情好,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天子连个庶子庶女都没添上。
待得元穆皇后过世时,最小的齐王都已十多岁了,天子对这些事的心也淡了许多,尤其是当时天下局势大变,他亦是想要从这场大乱中分一杯羹,实是无暇旁顾。
一直等到登基,他方才稍稍缓了口气,得以享受了几年美人恩,不过他年纪也大了,几乎是不可能有孩子了。偶尔想起子嗣这事,天子虽也有些遗憾,但并不十分强求,反倒还有些感慨:大概,他命里注定了就只这么几个孩子吧?真说起来,三子一女已算是够了,这几个孩子都是原配嫡出,是他看着长大的,感情上自然是很深的。
直到如今,他仍能想起初得长子时的狂喜,以及将幼女抱在自己肩头时轻松得意......
人的精力与感情是有限的,天子自觉:若是真添了个幼子或是幼女,肯定也没法再像明玉奴他们小时候那样疼着宠着,时刻注意了.......
只是,想是这样想,今日听萧清音说她有孕,天子还是有那么一点的惊喜——毕竟,后宫也有许多年没有喜讯了。
萧清音能有喜讯,可见他也算是宝刀未老了。
天子心里一时转过了许多的念头,很快便恢复了往日里的镇定,调整好了情绪,握着萧清音的手笑着道:“这是好事!”顿了顿,又问,“什么时候的事?”
萧清音自得知了这事后便一直甚为得意,觉得有了这么个孩子,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她也算是日后有依了。再者,在她想来,天子得知了这样的喜讯,必会欣喜若狂——毕竟,这可是天子登基之后第一个孩子,以天子现下的年岁,指不定就是他最后一个孩子。
然而,天子的反应却实在是出乎意料——他虽然面上含笑,仿佛十分喜悦的样子,但这样的喜悦比起萧清音想象中的欣喜若狂,实在是太平淡了些。
萧清音怔了怔,但很快便反应过来,细声应道:“还没满两月呢,妾也是才得了消息,想着无论如何也该叫圣人您先知道,这便赶来了.......”
“唔。”天子随口应了一声,然后才拍了拍她的手,缓缓道,“还没满三月,你又是头一胎,很该小心些才是。”
萧清音隐隐觉出天子话中另有深意,不由抬起眼,看向天子。
天子轻轻的在她发上抚了抚,那动作并不十分温柔,倒像是在逗弄小猫小狗。只听他温声道:“头三月是要注意些的,也别总惦记着宫外的人.......”
天子的神色一如往日,语调亦是不疾不徐,不露喜怒。
然而,这话音落在萧清音耳中却不啻于是打在脸上的巴掌,将她所有的自得与心机都打散了。尤其是那一句“别总惦记着宫外的人”,就只这几个字,萧清音却听得心惊肉跳,险些便要维持不住自己脸上的神色。
她的脸也很快的白了下去,仿佛失了血色,雪白雪白,就连只被天子握着的手掌亦是微微的颤了颤。
天子却笑了笑,将她微微发颤的素手握紧了些,关切般的接着道:“东宫那里也是——你如今这身份,虽不能与东宫太疏离、闹得太僵,却也不好亲近太过了。”顿了顿,他笑问道,“你说,是不是?”
萧清音用力的咬着唇,勉力端出笑容,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是,圣人说的是。”
天子含笑看着她。
萧清音却只觉得浑身发冷——她宁愿天子真就抬手打她一巴掌,也好过这样轻描淡写的警告。
天子的话就像是刀刃,令她生出一种被人凌迟的痛楚,便是有心想要辩解却也不知该从何处解释起——毕竟,从头到尾,天子都不曾开口询问,甚至连责怪训斥都没有,她若是反应过激,反到是不大自在或是心虚.........
萧清音深吸了口气,然后吐出,勉强压住心头的惊恐与惶然,便如往日一般依偎在天子的怀里,细声道:“妾都听圣人的。”
她不知道天子究竟查到了多少,心里又是作何打算。但她此时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加倍柔顺,听天子的好好养胎,然后生下腹里的孩子.........无论天子究竟是怎么想的,这到底是他的亲骨肉,真要生下来了,血脉相连,天子也不可能一点都不心疼!
是啊,血脉相连。
萧清音悄悄的将另一只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紧绷着的心稍稍松了些——没什么好怕的,她早就知道圣人无情,天子宠爱并不可靠,唯一能够依靠的只有这个孩子。
这才是现下最要紧的。
至于霍璋.......
现下确实是不好再节外生枝,只希望他能信守诺言,不要将当初的事情泄露给宋晚玉。
萧清音心里想着这些事,适才还有些惊惶的心也渐渐的安定了下来。
*********
听说萧清音可能有孕,便是宋晚玉都有些不敢置信:“阿耶他都好些年没有消息了.......”
霍璋却道:“她一向有心,有韧性,也肯努力,就差一点运气。指不定这回真就碰了个巧。”
宋晚玉抿了抿唇,一时没了声音,心情多少也有些复杂——她也是知道萧清音以往的谨慎小心,自然明白霍璋的猜测很可能是对的。
只不过是她心里隐隐有些排斥,不肯接受罢了。
元穆皇后过世多年,天子自然不可能守身如玉。尤其是天子这般身份,原就坐拥天下美人,他能为着元穆皇后虚置后位,膝下只三个嫡子一个嫡女,已算是足够的爱重。哪怕是宋晚玉这做女儿的,也不能要求更多了......
所以,以往宋晚玉见着那些后宫妃嫔,乃至于萧清音都没什么特别的恶感,多是寻常以待——毕竟,时人多爱蓄养妾室,而妾室身份低微,断然不可与正妻相提并论,便是在外头人家都是能随意发卖的,实在算不得什么。
然而,她还真没想到,天子还会与那些妃嫔生儿育女......若萧清音真就有孕,生了孩子,这孩子岂不就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或是妹妹?
宋晚玉现下原就讨厌萧清音,再想到萧清音可能会给自己添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或是妹妹,便觉恶心。
霍璋看出了宋晚玉心下不适,便转开话题,道:“圣人说的是三日之内搬走?”
提起这个,宋晚玉倒也暂时把萧清音的事情先搁了下来,用手托着雪腮,犯愁道:“是啊,就只三日,便是收拾东西怕也要来不及了吧?”说话间,她已是在心里列了个单子,琢磨起该给霍璋准备些什么。
唔,虽然霍璋现下已好得差不多,大多时候已不用四轮椅了,可好歹还是能省点儿脚力,用着也顺手,还是给带上吧?
先前叫人给霍璋置办的衣衫鞋袜肯定也都是要带上的。
唔,松松肯定也得跟着霍璋一起去——这可是她特意从华山行宫里带回来给霍璋的礼物。
还有霍璋这些日子看的书。
........
宋晚玉想了一圈,越想越觉得要带的东西实在很多,迫不及待的便要寻笔墨先给记下来。
还是霍璋拦了下来:“我来时就没带多少东西,真要搬走,这样大包小包的也不像样子。圣人见了,虽心里不说,只怕也要不乐.......”
宋晚玉:“......”
顿了顿,他又道:“还是留些在你府里吧。指不定以后就能用上了........”
他说的很含蓄,可是宋晚玉这一回却听懂了,忍不住抿着唇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