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叶伽蓝和我这么放话,立刻有几个散仙见势不妙说不玩游戏。这哪成啊,叶伽蓝也是狠角色,基本每人罚两瓶酒下去,都坐那瘫了。我确实从来没单独应付过这种场面。但姑奶奶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不光是我,整个气氛都开始紧张起来。
击鼓传花没法玩了,大家换了个游戏,叫什么狗屁“大王,不要啊”。所谓“大王”说一个否定语态的事情,然后按照要求罚酒。导演明显打圆场,他说:“来,片场没有被我骂过笨蛋的,互相握个手”。
导演的口头禅就是“笨蛋”,他说的最多也是蔡林珊。而我和叶伽蓝倒是从没被数落过。我下定决心握手时拼命使劲,但叶伽蓝先一步看出我的用心,他突然退后一步,“嘶”了声,冷冷说:“我疼!”
立刻有几个人没撑住笑场了。操!气得我脸都黑了。等轮到叶伽蓝当“大王”,他慢悠悠说:“我也不难为大家,在场没有改过名字的人,向改过名字的人敬三杯酒。”
我改名也不是秘密,这酒席里知道我从“李春风”改到“李权”的人并不多。等大家纷纷向我敬酒时,我算是明白叶伽蓝的黑心眼,他就是想让全场人灌我!这人还真他妈有仇必报,在这儿等着姑奶奶我呢!
虽然大家用小杯子,但我还是稀里糊涂灌了半瓶红酒,又忍受了五分钟 “为什么叫李春风?”“李春风这名字多好多响亮”这种陈词滥调。等终于轮到我当“大王”。我脑子发昏,想了会才学着叶伽蓝的句式说:“我也不难为大家,在场没有被我打过的演员向被我打过的演员敬十杯酒!”
我还等叶伽蓝被灌晕,结果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叶伽蓝笑吟吟地坐在原地,他阴沉的说:“在场谁被春娘娘打过?怎么当演员还打人?那你就跟我们说说你都打过谁,林珊,不是你吧?”
蔡林珊连忙摇手:“李权对我很好。她不打我的,她也不会打人。”
我语塞,知道自己给自己设下个陷阱。被打和打人都不是光彩事,而只要叶伽蓝不承认,我就拿他没招。
在场的人已经看出我和叶伽蓝明显的不对付,一边想看热闹,一边也估计想赶紧结束酒席。接下来几次“大王”都没轮到我俩,反而旁边的蔡林珊被“大王”了好几次。我看到叶伽蓝踢了蔡林珊一脚,示意她把信物传给自己。但蔡林珊咬着唇,硬撑着没理他。
叶伽蓝很快就不耐烦了,他直接把芒果死攥在手里,也不再传了。
“叶少,不管这次是谁,别罚酒了,灌多了没法继续玩!大家喝酒就图个开心!”又是那CYY的编剧帮我打圆场,看来关键时刻还是得靠自己公司的。
叶伽蓝微笑着,缓慢抚摸自己细皮嫩肉的手腕:“当然。我可从不欺负和强迫女人。这样吧,在场这一年没有性生活的人过来亲我下。这简单吧?”
…这臭傻逼!在场的人都在哄笑,我本来想坐着不动,但叶伽蓝不动声色看我一眼,压着兴奋。我都能想象那种感觉。空手道场上打一个毫无还击能力的对手,他妈的估计爽死了。
“李权?你才十七岁还是十八岁?你都已经不是处了?这圈可真是毒药,也够早熟的。但也不知道哪个男人那么幸运。”
叶伽蓝说这话时咬字很轻,就跟用小巴掌抽我脸似得。我血都涌到脑壳了,心说去你大爷的。我今天就要再打这人一顿,谁拦我我一样灭他。
“来,这次也没罚你酒是不是。也没过分的事情对不对?你主动亲我一下就成。”叶伽蓝一定很懂得怎么羞辱人,他淡淡冷笑声,“也不是很难的要求,是不是?还是说,其实你已经不是…”
我站起来打断他,压着火:“我亲了你,之前你和我的帐就一笔勾销吧。”
他愣了下,过了会笑:“我是男人,也不跟你这种小丫头你计较。在场的人作证,你只要亲了我,之前我们的任何帐都一笔勾销。”他微笑着抱臂,叹口气,“亲脸就成。怎么样?大方吧?”
砰地一声,接着稀里哗啦。我重重扇了叶伽蓝一个耳光,叶伽蓝猝不及防,整个连人带他后面的椅子直接后仰八叉倒在三米开外,头猛地碰到地板,还砸落了不少餐具。
我估计自己脸色已经变了,因为周围除了叶伽蓝的低声呻吟,场内一时别的什么声音都没再有。我特别利落地拽着叶伽蓝的领子,把他像烂泥一样从地上拉起来,叶伽蓝显然还没回过神,他望向我的目光还没有愤怒,只有震惊和惧怕。
我笑眯眯的,在他嘴唇上飞快的亲了下:“这是刚才欠你的。”
然后我一松手,叶伽蓝不得已扶住桌子平稳身体。等下一秒,我又把他给狠狠推倒。本来还想继续往他肚子补一脚,但关键时刻,我想到了空手道的教义。
我遗憾低□子,第二次拽着叶伽蓝的领子把他从地上拖起来。今晚姑奶奶劲真大,羊肉甲鱼汤补啊!我得再喝一碗。
被我连续推倒两次,叶伽蓝反应再慢也醒悟过来。他剧烈喘息着,神色间都是阴冷。但姑奶奶也不管他,我在他脸颊上又亲了下,假仁假义地把叶伽蓝扶到椅子上坐下,学着在“我们结婚吧”上的语气:“你怎么不知道躲啊?我喝酒喝的手劲大,控制不住呀!你知道我练空手道!刚才也是跟你开玩笑的!我是小丫头,你不会跟我计较吧?你肯定不会!你说只要我亲你,咱俩的旧账一笔勾销,对不对?”
人他妈到底能有多假?人在受欺负的时候能多贱?我还特意虚伪的倒了一大杯酒死活要敬给叶伽蓝,说他不喝就是不原谅我。所有人都回过神来,七嘴八舌的扯开话题。叶伽蓝拗不过去。只得把那一大杯酒都喝下去。
趁着乱,我狞笑着拆开湿纸巾抹抹嘴,再借口结账,一溜烟地跑到酒店门口。路边有人在放鞭炮,还停了几辆狗仔队的车。我跳着朝他们的镜头挥了挥手,操。姑奶奶现在才爽!
第79章 肆是时机的肆
我站在爆竹炸剩下的红屑中无声赞美自己的机智。赞美了一会,我突然发现这饭店旁边挨着的路名其实挺熟悉。
再打量一阵,我想起来。小时候我爸经常带我到这附近的呼家楼影院看电影。但当时,他只把我独自扔在影院,说等电影结束后来接我。我那时候天真得像个小兔子,以为我爸终于下定决心扔掉我,在黑暗里默默坐着流了很久的眼泪——妈的,这大概就是我不喜欢那些电视剧和电影的根源。悲痛回忆啊!
我给贾四打了个电话,他得有一会才到。回去结账的时候靠在前台吃口香糖,结果有几位迎宾小姐认出我。她们嘀咕一阵,再纷纷凑上来找我要签名合照,我一一签了,直到身后有人牵住我的手。
蔡林珊绝对算二十四孝女友。但在“闺蜜”和“男友”之间,她倒是更多站在我这边。比如方才罚酒,蔡林珊偷偷地帮我把不少红酒换成葡萄汁。而现在,她居然不陪着她男朋友,跟着我跑出来。
大厅里聚集要签名的人已经越来越多,我和蔡林珊只好躲到了贵宾室的男厕所里。我刚打了她心爱的男朋友,说不尴尬也不可能,但再继续打蔡林珊也有点过分。
为了化解这份尴尬,我和她站在小便池边分吃口香糖。
她小声地说:“李权,你生气了吗?其实有时候参加这种酒席,大家会玩high,但没有恶意。反正喝完酒谁都不认识谁。”
我不耐烦听这些,就问她:“怎么着,你心疼叶伽蓝了?你是想问我和他之前有什么仇吧?”
蔡林珊无辜地看着我,然后扑扇下长长的睫毛:“仇?嗯,你俩能有什么大事呀。之前我倒是有点担心伽蓝,但看了今天送你过来那男的,估计他一点机会也没有。”
提到钱唐,我刚才打人的兴奋感瞬间就没了,还隐隐的开始郁闷。打人一时爽,赔礼道歉却总是姑奶奶最厌恶的环节。
“…他应该不会让我赔礼道歉吧。”我喃喃的说。
蔡林珊却好像没听我说话,她也陷入自己的思绪:“其实伽蓝人不坏,我和他交往前就打听过,都是那些名声臭的模特和小演员倒追他,他舍不下脸解释而已。只不过呢,”她露出很小很淡的微笑,“伽蓝的确有点小心眼,也喜欢斗意气。不过这些我很早就知道,所以也不碍事。”
为什么说我还挺喜欢蔡林珊的?她大脑有点傻呵呵性格也有点糊涂,但别看蔡林珊整天傻笑,其实她是真的心胸大,而且是那种在人群里特清楚自己和别人几斤几两重的。而在这点上,我、叶伽蓝,确实都有点比不上她。
她和我再聊了几句,好奇问我是不是真改过名。我点头,告诉她李春风才是自己真正的名字,李权只是艺名。也许等所有人都知道李权这名字,我就不想当演员了,回去当我的李春风。
——要不怎么说蔡林珊脑子比我还傻呢,这番能被秀佳打晕的宣言在她这里第一个反应就是羡慕的“哇”了声:“你真聪明!我怎么没想到这事!你看你都演了两部电影,‘我们结婚吧’收视率那么好。我打赌几年之内,李权这名字肯定家喻户晓!”
我不作声,反复折叠着手里红的蓝的的糖果纸。
“其实吧,我总感觉自己有点太着急了。”
太着急这话最早是钱唐说的。他当时嘴里叽里咕噜的什么姑奶奶也没懂,我现在才明白,钱唐不单是指我性格,他也有点奇怪我为什么想急着踏入社会。
没当演员前,我的生活烦躁、乏闷、犹豫,带着混乱的勇气,渴望有点不一样的东西来打破这闷局。反而是当了演员这一年,我是真的真的开心。但问题是,这开心总影随着巨大的遗憾感。我内心一直隐隐后悔自己的放弃,就是…我的高中简直结束得太太太快了,总觉得还有很多事情都没做完。半途而废从不是我的作风。
“《绿珠》里被删戏那事也提醒我。尹子嫣演了二十部电影的花瓶才混到今天这演技,她就是我以后的人生目标了。但其实我也不知道值不值得,因为感觉自己年龄还挺小,人生还会有很多选择。我怕我急着当演员,错过了很多别的东西。”
蔡林珊自始至终都安静地听我有的没的胡吣,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眼圈已经红了,里面有什么东西越来越亮:“是的!这也就是我担心的!我年龄还小,人生还有很多选择!”她重复我说的话,语调却比我坚定,“…这样会错过很多东西,其实不需要急着走入家庭!”
我磕巴了下,问她:“什么走入家庭?”
“李权,你这人果然有思想,你说的太好啦!”
“我说什么了我?”
“你果然是我最好的闺蜜!!”
我皱眉还想继续问,蔡林珊扑过来双臂紧紧抱住我,然后在我嘴上很重地亲了一口就跑走了。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反复抹着嘴,心想蔡林珊估计也喝醉了。
可惜又不能打她,唉。
第二天早上,我起了个大早,钱唐果然在客厅,这人是典型外松内紧。我跟他家住了那么久,甭管头天晚上回来的再晚,他第二天七点都跟钟似得起床。
我老老实实坐在他对面,把昨晚打叶伽蓝的经过全说了,外面的太阳特别好,虽然是稀薄平淡的一丝光,但照得钱唐家客厅里全部都亮堂堂的,也照在钱唐头发上。
气氛安静,除了我说话和他继续翻报纸的声音。
“…总之,就是这样。”
我说完后,钱唐也终于从报纸上抬起眼睛。
他望了我会,开口说:“特长生,但凡让你主动站我面前来的,怎么就没好事。”
这一句说得我当时就面红耳赤。细想起来还真是这样。操,我这不停作死和找人背黑锅的人生!
他继续淡淡问:“觉得自己做错了?”
我完全不觉得自己做错。但估计了下形式后还是明智点了头。再根据我多年积累下来丰富的认错史,钱唐接下来肯定就要继续盘问我错在哪儿了,既然明知道有错为什么还要故意犯错——他妈的,这逻辑就是个死圈啊。
但钱唐没费心问我。他直接帮我总结:“你和叶伽蓝之间没什么大碍,都是上不得台面的私怨。你当着他女朋友和众人都在场时给他难堪,这就是你先挑衅——我们先只说这件事——每个人都有自尊。这样说你懂吗?”
“懂。”
“你不给他面子,他就得自己挣脸。什么样的动物最有攻击性?在街上被打得半死的狗。”
我非常不自然地搓搓手:“…你是觉得我不应该动手吧?”
钱唐目光重新移到了报纸上,我不禁也看了一眼头条,上面慷慨激扬地说什么全球变暖速度进一步加快。他淡淡说说:“我的立场没什么差别,叶伽蓝的话估计确实不好听。但你把私怨带到工作上的饭局里,这就是你不得体。”
我沉默片刻:“…我刚开始的确不应该打掉叶伽蓝的手,亲他一下也没事。”
钱唐不出声,过了会,他说:“装醉这招其实不错。你最开始怎么想不起来用?或者,你当时给我打个电话也不难。再退一步,假如你执意不玩游戏,没人能硬逼你。”
我无声地张张嘴,凄惨想姑奶奶要真有那么多花花肠子,能混得像现在这么惨?
沉默良久,钱唐也叹口气:“哎,我倒是真预料过要帮你收拾个大麻烦,但没想到是这个,也没想到发生时间比我预想中要晚很多。”
我盯着报纸,可不确定他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钱唐从没发过火,也确实不需要这个。之前寥寥几句话,他不动声色的,我却发现自己心一直都提在嗓子眼。但刚才那句话是结案陈词么?我也不敢走哇,只能眼睁睁看着早晨的阳光从钱唐的头发上移到肩膀,直到他重新抬起眼睛问我:“怎么还站这儿?还有话要说?”
我这才试探开口:“没了。那个,就是说我现在可以走了?”
钱唐放下报纸,妈的,已经最后一页了,他真是都看完了:“不然,你今天也跟我一起去看看叶伽蓝的伤势?”
我连忙摇手:“不不不,那我还是不要去了。我在这等你的好消息吧,你跟叶伽蓝说我实在是对不起他了,我们还是能继续努力做朋友的。”
钱唐挑起嘴角,不过很快那表情又没了。“到底哪放出来的小怪物。”我听到他在我背后低声说。
于是我忍不住回头,好奇的问:“谁?叶伽蓝么?”
“回房!”
我把这事告诉钱唐,心里算安定一点。昨晚没怎么睡好,今天没安排,我就躺在房间里睡了回笼觉,却又被手机吵起来。
“李权…呜呜呜,李权,你在哪儿?你可不可以来接我?”
这女声太凄惨了点,我先打了个哆嗦,把手机离我远点:“谁啊你?”
蔡林珊在电话里声音特别小,语不成调的。我耐着性子问了几句,她话也没说明白,就报出个地址,坚持让我去那里接她,还说什么现在只相信我了之类。
我被她哭得心烦意乱,一看天都已经下午三四点。其实早上还晴朗着有太阳,下午就又阴沉下来。而钱唐不在家,我给他发了个短信就坐上出租车。
等半路上时开始回过神来。这行为太莽撞了!蔡林珊叫我,我怎么就能这么直冲冲地跑出来——现在怎么也算是半个演员,也是有点知名度的,怎么能不戴墨镜这么直接跑出来?太不谨慎了。于是我用围巾捂着嘴和头,再机智地把自己手机的全球定位系统打开,又给钱唐发个短信:“我去找蔡林珊了!”。
那地方巨老远。出租车七拐八拐,跳表跳得我心疼,最后在一个地方小区门口停下。
我压根不认识路,天色昏暗下来,好不容易东问西问按照地址找到那层楼。在入口处,发现蔡林珊正直愣愣坐在石狮子的底座上。
她今天完全没化妆,眉毛疏淡,脸色也特别不好,就像从墓里刚挖出来的陈年大蒜。我试探地走过去,蔡林珊懵懂地抬头看着我,她第一句话说:“我好冷啊,李权。”
我把自己的围巾和外套都给她穿上。坐在出租车上时,蔡林珊就这么紧紧靠在我身上,跟没骨头似的。
“你怎么了啊?你没事吧?这哪儿啊?”
我连续问了她好几句,蔡林珊终于开口了,她小声说:“我好饿…”
我操,我还能说什么?蔡林珊给我的地址真心太远了,我出门就带了三百块钱,基本全给出租车了。但我被她碎碎念也弄得挺饿的,就让出租在路边停下,给我和她买了俩烤红薯。
出租车师傅还老大意见:“别把我后座弄脏了!昨天刚换的。”
第80章 4.1
我眼睁睁地看着钱唐走过来,结果在离我几步的位置时,他顿住脚步。钱唐朝我有力又短促地望了眼,突然间掉头走回去。接着,我听到伏在地上的叶伽蓝再沉闷□□了好几声,蔡林珊又扑过去。
她哭着说:“你,你不要再打他!”
等钱唐重新走回来,我俩默默地对看了会。我不知道钱唐在我眼睛里都看到什么,但他皱起眉没有急着先拉我起来,先紧紧拥抱住我:“没事了,宝贝。”
这是我第二次听到钱唐用这种口气说话,语气温柔镇定,而且不是在电话里说的。
说实在的,钱唐到底都每天跟哪蹭的香水啊,身上总是这么好闻。我无声靠在钱唐怀里,感觉从这香水味里闻到了柑橘干和皮料的味道。姑奶奶鼻子可真好啊,看了没感冒。
“我抱你起来。”他镇定地说。
要等这时,我才感觉身上血液重新流,鼻子里的鼻涕又开始重新往下淌。而脑海里也轰得一声:妈蛋我居然被人打了!!!还是被叶伽蓝打的!!!
钱唐看没再看蔡林珊一眼,把我直接抱走。
曾经我说过叶伽蓝喜欢开快车,喜欢闯红灯。但钱唐今晚至少闯了四个红灯,警察叔叔没追到他真是瞎了眼。但等到了医院,我发现钱唐之前敢伸手抱我需要多大勇气。姑奶奶脸上淌得那根本就不是鼻涕,那是血,全他妈的是血啊!
从右脸到左脸,我被路灯的尖锐处刮了个很深的大口子。之前穿的少,也察觉不到疼。
我披着钱唐的外套,抬着脸让医生检查伤口,余光扫到爱沫和秀佳也赶过来。
秀佳看到我血人的样子,直接扑过来:“别用针缝!简单处理下,我们待会就去找整形医生。”
这都什么时候了她还关心我的脸!
但秀佳还没说完,就被钱唐叫出去。只剩下爱沫在碘酒和酒精味中沉默打量着我。
她满吞吞地说:“照相吗?”
医生和我不由都抽动嘴角,但我想了想,还是傻不啦叽艰难地比个V字,让爱沫给我拍了张血人造型的照片。
我发现自己还是处于比较愕然的状态。那天晚上的一切都由钱唐打理,他带着我从一个医院来到另一个医院,从头到尾牵着我。等整形医生检查完我伤口,说要缝两针。
钱唐点头,他俯□问我:“害怕吗?”
我很困惑地望着他眼睛,再摇摇头。
钱唐却扬起眉,有一瞬间我觉得他现在心情的非常恼火——不过他克制住了。
“缝针要至少五分钟,没有麻药,忍着点。”钱唐说得清清楚楚。
我沉默再点点头。
他按按我的头:“跟我说句话。”
“…嗯,待会我想吃桔子。”我慢吞吞地说。
脸颊的伤口一寸八,右脸靠近眼睛处伤口有点深,不得不特殊的缝。我屏着呼吸,感觉医生那隔着塑胶手套又带着体温的指头在我脸上动来动去。本来想闭上眼睛。但在黑暗里,叶伽蓝无动于衷的表情幽然浮上来。
记得暑假在事务所的时候,在别的实习生那里看过《刑法》,上面规定,“伤害人身体健康者,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当时觉得身体健康的定义很搞笑,别人告诉我其实“健康”的范围相当广泛,比如四肢五官内脏等等都算上。根据法律,侵害他人身体健康者必须要加以惩罚。法律就是要保证每个人的身体,不要遭受目前我所承受的这种疼痛…和巨大的屈辱感。
一扯到法律,肯定又有很多人笑我对法律和社会都是只懂皮毛。说什么不尊法又逃法的人一大把,说什么我的思想很幼稚,说很多社会上的事情根本不是我这个十七岁的人能理解之类。
但我理解一件事,就是叶伽蓝不能不受点教训。我不会忘记今天这事,也不打算原谅他。
在有记忆以来,也不是没有碰到过更顽劣的男孩。我还记得以前住在大院,有几个男孩总爱捉弄我,怪里怪气取笑我名字,拿石子往我家当时小院丢。每当我气得发疯,他们就特别高兴。那会子我没学空手道,岁数也小,基本被男生一撂就倒。但我也从来没退缩,据我妈说我总是副宁肯被打死都无法忍受任何委屈的坚毅表情。
后来那一个月我随身带着板砖,把最大孩子的额头磕出血,并拒不道歉。最后结果是我被我爸严罚,而其他所有孩子看到我都绕道而行,怕我随时随地扑上去。
现在我早不这样了,我比以前要淡然冷静很多然而,我确实从未忘记任何一件让我不快和我觉得不公平的事情。
叶伽蓝和蔡林珊之间闹翻了天都不关我事,但叶伽蓝不能青红皂白的动手打我(而且打脸!!!)。我爸每次罚我前至少都跟我讲道理,教练每次罚我前都跟我唠叨规则。该死的,凭什么他例外?!
等钱唐在路上告诉我和叶伽蓝合作的电视剧会减少集数,眼下的节目也会停止录制,我下意识地就拒绝:“不行!”
钱唐看了我眼,他问:“什么不行?”
我看了看钱唐,他的口气说实在不大好,但表情深不可测的,所以我也无法确信钱唐现在有没有在生气。
“你没事吧?”我直接问他。
钱唐正在开车,他没回答。我眼睁睁看着车速在三秒内突然飚到百迈。而钱唐以这速度开了三分钟,他又继续问我:“不行。特长生,你刚才说什么不行。”
钱唐不属于有同情心的。但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呢,我被打了,钱唐估计也很恼火,搞不好还准备为我挺身而出。但钱唐和我的报仇方式明显不是一路数。
相对于暴力,钱唐显然更钟情钝刀子,不动声色施加长久痛苦,让人陷入无法自拔的泥潭,失去所有心爱之物,眼睁睁的看着人生彻底烂成狗屎等等等等。但我可从不打算搀和命运里更高级的痛苦,对谋财害命也不感兴趣。我就只琢磨着把那一巴掌给叶伽蓝打回去就行。嗯,最好响亮打回去。让叶伽蓝永远记着这事,让他以后看到我就像耗子见到猫一样瑟瑟发抖!
我想着想着就不由狞笑两声,突然听到旁边钱唐冷淡说:“开心什么?”
我赶紧收起笑容,刚才一咧嘴,扯得我伤口又疼了。我想了想,把下午接蔡林珊的过程,和之后蔡林珊与叶伽蓝的对话全部告诉钱唐。又把昨晚和蔡林珊在男厕所里的话大概说了遍。
“所以呢,今天这事也不能全怪叶伽蓝。”我非常虚伪的说,下定决心这事不能让钱唐插手,他一插手就轮不着姑奶奶了,“叶伽蓝是对我有点误会而已。再说我昨天打他,他今天打我,你最后又打了他——总归还是叶伽蓝最吃亏。打一巴掌么,不是什么大事。”
最后一句话我说的咬牙切齿。
钱唐沉默片刻,他重复:“你破相也不是什么大事?”
操!我下意识再摸摸脸,把这道疤痕也给叶伽蓝重重算在账上。
但我还是坚持:“我和叶伽蓝之间就像你说的是私怨。再牵扯到工作上来多不得体。电视剧和节目就按照原来的计划走吧,我这方面没问题!反而是我担心叶伽蓝那方面记仇,不跟我合作。”
钱唐简略说:“我对这件事也有责任。而且这已经不是私怨。”
“可是…”
他打断我:“特长生,你信任我吗?”
我只能说,全世界我最能相信的人里面,旁边开车的人肯定是前三。但这也是两码事,钱唐不能以这个为原由劝我放弃啊。报仇就像饺子,总归还是自己包(报?)得最开心。
“记得我当初跟你说过什么?李春风。你对我不能有秘密。假如你想把这件事自己解决,他顿了顿,“也不是不可以考虑。但如果你有报复他的念头,必须先告诉我,让我先知道——就像我曾经对你说过,现在你身边必须跟着其他人。像今天独自跑出来的事情,没有第二次。”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我的后背已经紧紧贴着车门,下意识离他远点。
钱唐说:“需要我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