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阳的心怦怦乱跳,公孙良那事还真是他做的,倒不是说他跟公孙良的关系多好,而是想着,公孙良是永昌的铁杆忠臣,如果自己暗中救了公孙良的家人,将来万一靖难失败,自己在永昌帝跟前,也算是有功之臣。

所以,他借着自己在江南经营的人脉关系,悄悄将公孙良的家人提前送出了山东,如今公孙家的人都在岭南落了户,生活清苦了些,却还都全须全尾的活着。

“这事不能说,打死都不能说,”盛阳很清楚,这事如果不说,他还能有一线生机,若是说了,别说他性命不保,整个盛家都会满门抄斩。

摇摇头,盛阳道:“我和公孙老头儿同在两淮做过官,但彼此间并没有什么交情。至于他的家人,我就更不知道了。那时我正忙着调集军粮,哪里还顾得上其它?”

李三笑了,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一对老鼠尾巴的胡子翘了翘,“看来盛大人是不准备跟兄弟说实话了,罢罢罢,既是如此,那就别怪李某不讲情分了。来人啊,准备家伙事儿吧。”

说到这里,李三忽的想起一事,道:“对了,把陆大人给我请来。”都指挥使可是有过交代,只要诏狱动刑审问犯人,就必须把陆元叫上。

虽然不知道都指挥使为毛‘看重’一个没胆量的纨绔,但头儿发话了,他们就要执行。

“李、李三哥,你、你叫我?”陆元形容憔悴,双眼乌青,仿佛失眠了几十天,整个人都个蔫吧了的干菜,浑身透着一股子暮气。

“是呀,陆世子,咱们又有活儿啦,来来,正好我又发明了一个新玩儿法,”

李三笑眯眯的拉着陆元,来到一个长条桌子面前,指着上面排成一排的钢钉,仔细的讲解着:“这是纯钢打制的钉子,一根下去,便能直接刺入骨头,盛大人脑子不好使,许多事都不记得了,所以呀,我想给他的头上钉几下,给他提个醒。”

“把、把这个钉到人的头、头上?”陆元结结巴巴的问道,他的眼神已经开始飘忽。

李三点头,“确切的说,是钉入他的耳朵,我告诉你呀,人的耳朵——”

他的话还没说完,陆元已经跑到墙角开始干呕,而且他的眼中出现了诡异的亮光。

第202章 自私凉薄

陆元自从进了锦衣卫的北镇抚司,不知看了多少次的‘酷刑秀’,每一次都深深的刺激着他的神经,呕吐、昏厥早已是常事。

时间久了,陆元都有了经验,每天吃饭都不敢多吃,更不敢碰荤腥的东西。每次来衙门当差,更是能不吃饭就不吃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便瘦了一大圈。

今天跟往常一样,陆元早上出门的时候没怎么吃饭。

肚子里没东西,干呕了半天,陆元只吐了些酸水出来,因为弯腰的时间有点久,他抬起头来的时候,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陆世子,快过来呀,别耽误了审讯!”

李三在心里骂了句‘没用的废物’,嘴上却还热情的招呼。

陆元好容易止住了呕吐,一听‘审讯’二字,肚子里又翻腾开来。脑中不禁闪现出上次亲眼看到李三给犯人‘洗刷’的场景:开水淋在人的身体上,然后用大铁刷子一下一下的刷着,鲜血淋漓、惨叫不断,直至露出白森森的骨头…

呕~~陆元干呕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头疼得紧,现在他真想两眼一闭,直接昏厥过去。可李三那厮太狠,除了第一次昏厥把他送回家外,他再出现昏倒的情况后,李三就会直接将审讯犯人的冷水泼到他的头上。现在可是滴水成冰的大冬天啊,冷水兜头淋下,那滋味儿,实在太难受了!

可、可他实在不想去看李三的‘变态表演’,看了那玩意儿,他一宿一宿的做噩梦,看到李三的时候,腿都忍不住的打颤。

“唉哟。瞧瞧咱们陆世子又开始身子不舒服了,我说世子爷,您这身体也该好好锻炼一下了,来人,还不赶紧把世子爷搀扶过来?”

李三挽起袖子,阴阳怪气的笑道:“好戏才正要上演,若是错过了。岂不可惜?”

可惜?可惜个鬼啊!劳资就是不想看你们这群变态折腾!

陆元心里骂着。无奈的被两个壮硕的差役扣住肩膀,一路拖拽回来。两个差役还很体贴,直接将陆元按在了椅子上。而陆元面前正好就是被五花大绑捆在桩子上的盛阳。

李三从一排大小不一的钢钉中取了一根最小的,缓步走到盛阳近前,将钢钉在他眼前晃了晃,道:“盛大人。您是贵人,又跟咱是故交。说实话,我真不想把这玩意儿钉到您的身上。您看,您还是招了吧,省得皮肉受苦?!”

盛阳心跳加速。头上、背上已经冒出了冷汗,但他还是坚定的摇头:“我已经将我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至于那些没影的事。我、我没做过,自然也招不出来啊!”

李三神色一冷。假模假式的叹了口气,一摆手,“罢了,原想着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再给盛大人一次机会,不想您还不领情。来人,行刑!”

李三的话音方落,便过来一个壮硕的汉子,手里领着个铁锤。

李三将钢钉交给他,冷冷的说道:“十指连心,先钉小拇指,且让盛大人‘静静心’,没准儿就想起来了!”

壮汉应了一声,拎着锤子便朝盛阳走去。

陆元赶忙闭上眼睛,耳边只听得‘嘭’的一声响动,接着便是骨头碎裂的声音,再然后便是响彻审讯室的惨叫声。陆元猛不丁的打了个哆嗦,双腿又开始发软了。

“…我、我说,我说!”

保养得宜的左手小拇指上插着一根明晃晃的钢钉,鲜血嘀嗒流下,盛阳何曾受过这样的罪,险些直接疼晕过去。

身子剧烈的打着颤,盛阳哆嗦着嘴唇,尖声喊着。

李三笑了,他长得太猥琐,不笑还好,一笑更像个耗子精了,两撇老鼠须抖了抖,道:“嘿嘿,果然是十指连心,这不,一下子就给想明白了。好吧,有什么话,盛大人就全都招了吧。”

盛阳眼睛扫了眼一脸惨白的陆元,方才他还没注意,直到陆元坐在他正前面,他才认出这是定国公府的世子爷。

定国公府?不就是陆离家?谢氏的婆家?

一想到谢氏,盛阳有了主意,他丝丝吸着冷气,道:“我、我确实有同党,那人李三兄弟你也认识,不是旁人,就是翰林院的谢向荣。对了,还有他那个号称天下第一富豪的盐商谢嘉树。他、他暗中调查的资料,可比我的百官秘事有意思多了。”

“谢翰林?谢嘉树?”李三皱了皱眉,对于这两人他当然认识,一个是圣人跟前的小红人,专门帮圣人草拟诏书,一个是圣人的半个钱袋子,靖难的时候,更是捐赠了大批的银子和粮食。

这两个人会是永昌旧臣?

李三有些怀疑,不过锦衣卫的宗旨就是宁肯错杀,也绝不放过!

“没错,就是他们父子两个。对了,还有他们的好女婿,这人也是熟人,”盛阳的目光落在正前方的陆元身上,努嘴道:“喏,就是陆世子的亲弟弟,九华书院的山长陆离!他暗中也培养了一批人手,专门刺探京中的大小事务。”

盛阳并没有提及谢向晚,倒不是他有意放她一马,主要还是因为谢向晚的性别——大周是男权社会,包括盛阳在内的绝大多数的男人都会认为,谢向晚一个内宅妇人,就算再能干,也只会在后院里折腾。至于什么培养密探、窥探机密的事儿,绝不是一个女人能办到的。

“陆离?陆探花?”李三愣住了,这人他更熟,现在正给皇长孙做老师呢。这样的人居然也是永昌旧臣?

陆元正闭着眼睛装死,忽的听到这话,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赶紧睁开眼睛,急声道:“不、不关我的事儿,陆离早就搬到外头去了,他做了什么,我们定国公府根本就不知道!”

在锦衣卫带了这些日子。陆元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捕风捉影、什么叫做连坐。有时候犯人受不得酷刑,嘴里胡乱攀扯几个人,锦衣卫二话不说,直接照着人名抓人,把人抓进来,便又是新一轮的严刑拷打。

至于什么证据,哈。锦衣卫又不是刑部。审案子要什么证据啊,有人的口供就够了!

眼下盛阳开了口,按照锦衣卫的行事风格。李三接下来肯定要将谢氏父子、陆离都抓进诏狱。而陆离是陆家的人,如此牵扯下来,陆延德、陆元都逃不了干系。

陆元的眼中泛着不正常的光,他的手哆嗦不已。嘴里无意识的喊着,“不关我们的事儿。陆离犯了案子,只管抓他就是了。不关我的事儿,我、我跟他早就断了兄弟情分,呜呜。不要抓我,别抓我!”

…神志不清,胡言乱语。这是要疯的节奏啊!

李三愣住了,搓着下巴看着从椅子上跌落下来的陆元。暗叹一句:这人不但是废物,还是个生性凉薄的混球。啧啧,这还没被抓进诏狱呢,就开始急着跟陆离撇清关系了。陆探花摊上这样的兄长,真是到了八辈子的血霉啊。

“不不,我、我揭发,陆离素行不良,靖难前,悄悄潜入燕地,定是想帮人刺探军情,还有、还有——”

陆元的脑子里满是自己被捆在肮脏的台子上,被人‘洗刷’的血腥场面,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什么。

李三见陆元越说越不像话,赶忙冲着那两个壮汉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人会意,劈手在陆元的颈后来了一下,陆元瞬间被打晕了。

李三道:“把他先送回国公府。”事情牵扯到了谢家和陆家,就不是他能轻易做主的了,他要马上去见指挥使。

再说谢向晚和陆离,自从知道盛阳出了事,夫妻两个商量了半夜,次日一大早,两口子便开始忙碌起来。销毁文档、遣散人手,将所有能查到的证据全部销毁。

所幸几个月前他们便已经将大部分的证据都销毁了,如今剩下的并不多,夫妻两个忙碌了大半天便收拾妥当了。

与此同时,谢向晚还借着往娘家送稀罕山货的旗号,命人悄悄给谢嘉树和谢向荣送了信。旁的不说,袁氏可是盛阳的人啊。虽然自谢向意出嫁后,袁氏跟那边断绝了关系,可一旦查起来,袁氏便是赤果果的人证。

到了傍晚,派去谢家的人回来了,带回谢嘉树的一句话:“知道了,家里都已安排妥当,无须担心。”

谢向晚舒了口气,亲爹的能力,她还是相信的。眼下该处理的都处理了,该准备的也准备了,剩下来的便是听天由命了。

只是等一夜,到了第三天的上午,他们没有等来锦衣卫,等来的却是定国公府的人。来人一反常态,对陆离夫妇很不客气,生硬的说道:“老祖宗和国公爷有令,让二爷和二奶奶立刻回府。”

陆离蹙眉,冷眼看着那传话的小厮,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二爷,二奶奶,快些走吧,老祖宗和国公爷还等着你们呢。”小厮很不客气的催促着。

陆离和谢向晚忍着心底的疑惑,带上出行的仆从,乘坐马车往京城赶去。

中午的时候,一行人抵达京城,来到国公府,夫妻两个下了马车,缓步行至宁寿堂。

刚踏进正堂的大门,陆离便发现不对劲了,堂上坐着的除了老夫人、陆延德、陆延宏、陆延修等人,族长陆延年,几位族老也都悉数在列。

这、这是要做什么?

瞧着他们一个个凝重肃穆的模样,陆离愈发觉得不安,他、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第203章 赶出家门

夫妻两个进了正堂的门,便分开了。陆离径直进了正堂,而谢向晚则绕过屏风,来到了另一边。

屏风后,梅氏、袁氏、屈氏三位夫人都在,小齐氏等几个少奶奶也都恭敬的坐在下首。令谢向晚感到意外的是,不但陆昭这个未出阁的小姐也在,连早就嫁出去的陆穆居然也来了。

谢向晚皱了皱眉,心道:今儿这阵仗不小呀,简直就是全家出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夫妻做了怎样天怒人怨的事,居然引来这么多人‘审问’!

“妙善来了,坐吧!”梅氏冲着谢向晚招招手,示意她坐下。

谢向晚微微欠身,轻声道:“多谢母亲!”

话说自梅氏重新夺回管家权后,整个人变了许多,虽然还是有些冷情,但已经比过去好许多。至少对上二儿子和二儿媳的时候,多了几分柔和。且在人前人后的,也愿意给陆离两口子做脸。

谢向晚坐在了小齐氏身侧,刚刚坐下,便听到了一记轻轻的‘哼’声。

谢向晚循声望去,正好对上了陆穆满是得意与嘲笑的双眸。

今天是陆穆出嫁后第二次回娘家,第一次还是三朝回门那日。几个月不见,陆穆沉稳了许多,也谨慎了不少,但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见到她素来不喜欢的谢向晚,陆穆还是忍不住轻嗤了一声,眼中更是闪着莫名的快意——谢氏,你也有今天啊!

挑了挑眉,顾伽罗暗自琢磨:咦,这陆穆在得意什么,似是有什么让她畅快的好戏要上演一般。

陆昭就坐在陆穆身边。自然听到了她的冷哼声,也知道陆穆是冲着谁来的,心里一急,赶忙冲着谢向晚笑了笑,道:“二嫂不必担心,一切自有族中的公断。”

族中?怎么还牵扯到陆氏宗族了?

等等…

难道真如他们猜测的那般,盛阳已经供出了谢向晚。而陆家也听说这事?

想想也是。陆元再怎么没用,到底在北镇抚司当差,而北镇抚司主要负责的就是诏狱。再加上圣人有意‘历练’陆元。诏狱里一有审讯便会让陆元去围观。说不准,诏狱刑讯盛阳的时候,陆元就在现场呢。

谢向晚暗自猜度着,屏风外很快便有人给了她答案。

陆离拱了拱手。“见过老夫人,大伯父、父亲、叔父!”

先给几位长辈行了礼。然后又跟陆延年及众族老打招呼:“族长安好,几位长辈安好!”

陆延宏和陆延修鼻子里哼了一声,权作回应。

陆延德神色复杂的看着陆离,然后摆了摆手。“都是一家人,还这般客气做什么?坐吧!”

陆离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坐在了陆元下首。

陆延德环视一圈。道:“好了,人都到齐了。阿元,你且将那事详细的说一遍吧。”

陆元应了一声,直接站起来,脸色比昨天好多了,胸脯拔得老高,仿佛很是得意的模样,他斜睨了一眼陆离,然后缓缓将昨日审讯盛阳的事儿说了一遍。

陆延年和几位族老先变了脸色,很是惊慌的说道:“竟有此事?哎呀,这可如何是好?离哥儿,你、你怎么能办出这等糊涂事?窥探百官私密?这、这可不是小事啊!”

陆离面上神色不动,但心里却有种莫名的悲凉:这些人,之前还对他各种巴结、各种讨好,把他当做陆家的骄傲,话里话外都透着与有荣焉的自豪感。可现在,不过是凭空的一句诬陷,圣人那边还没有动静呢,自家人倒先审问起他来了。

陆离冷眼看了看在场的人,他发现,除了陆延德眼中还有些挣扎外,其他人竟是统一的冷漠。瞧这架势,他们应该已经有了决断,把他们夫妻叫来,不过是走个过场。

至于什么‘决断’,陆离也隐约猜到了。

陆延德轻咳了一声,打断了众人的吵嚷声,只听他说道:“这事儿应该与老二无关。自己家的孩子,他是个什么性格,旁人不知道,咱们却是清楚的。再一个,老二喜欢读书,性格光明磊落,做不来那等见不得人的事儿…”

陆离讶然,没想到,自己在陆延德这个父亲眼中,竟是这么‘完美’的好孩子。

陆延德拉拉杂杂的说了许多陆离的好话,总结道:“盛阳不过是受不得酷刑胡乱攀扯,估计连圣人都不会相信,否则今天锦衣卫早就出动了。”

陆离垂下眼睑,父亲的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啊,也是他肯为自己说话的真正原因。陆离忍不住猜测,如果他今天被锦衣卫带走了,陆延德还肯不肯帮他说话?

答案是什么,陆离不敢深想。

默默的叹了口气,极力忽视心底的钝痛,陆离继续听陆延德说话。

陆延德道:“最要紧的是,姑爷也曾说过,盛阳案与老二无关!我们家姑爷是什么人,大家应该也知道,他的消息最是灵通。他都这么说了,估计确实不关老二的事!”

陆延年等人听了,这才松了口气,拍着胸口连声道:“这就好,这就好!”

屏风另一边的谢向晚却听出了问题,陆延德只是说‘与陆离无关’,那也就是说盛阳的事与谢氏有关咯?!

果然,就在谢向晚琢磨的当儿,陆元又开口了:“此事确与老二关系不大,但谢氏就——”

他故意顿了顿,眼角的余光瞥了下屏风,故意放慢语速,道:“你们还不知道吧,今天上午,就在一个时辰前,锦衣卫去了谢家,将谢氏父子都带走了!”

谢向晚脸色陡然一变,险些一个没忍住直接站起来。

“谢氏好大的胆子,区区一介商贾,竟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陆延年等人纷纷说道,语气里满是对谢氏的不屑。他们全然忘了,老夫人寿辰那日,他们家的女眷是如何奉承谢向晚的。

翻脸如翻书,陆家人果然个个都是人才啊。

谢向晚死死攥着帕子,此刻,她只想快些回娘家,想尽一切办法的把父亲和兄长救出来。唉,家里只有周氏和谢向安这些妇孺,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了呢。

屏风外,陆延年等人数落了一番谢氏,然后又开始担心自家——这年头讲究株连啊,如果谢氏真的获罪,那么身为他的亲家,陆家也撇不开啊。

陆延宏自持是大哥,是陆家的大家长,率先发言,“这样的媳妇儿还留着做什么?干脆休了算了!”

其他人愣了下,然后纷纷附和。是呀,只要休了谢氏,陆家便能跟谢家切割开来,也就不会被谢氏连累了。

陆离的手死死的抓着椅子扶手,冷声道:“哦?休了谢氏?小子敢问诸位长辈,七出之条,谢氏犯了哪一条?”

一直没有开口的老夫人冷哼一声,道:“犯了哪一条?哼,她犯的错多了。忤逆长辈,无子,善妒——”

不等老夫人说完,陆离直接说道:“忤逆?谢氏为了孝顺父母长辈,连自家供奉的太医都留在了谢家,这样的媳妇都算忤逆,不知道某些个不把婆母放在眼中、不敬公爹的媳妇又算什么?无子?这就更可笑了,谢氏过门还不到三年,咱们顾家可是有位成亲七八年都不生育的媳妇呢,当年那位都没有被休掉,今日如何又能休谢氏?善妒?我连个侍妾都没有,谢氏妒忌哪个?”

陆离站起来,他的心冷了,他现在根本不想再跟这屋子里的人纠缠下去,直接说道:“还有一点,小子想提醒诸位,当年谢氏过门,可不是空手而来,谢氏除了嫁妆,可是带了足足一百万两银子过门的。如今想休掉人家,好啊,先把人家的银子还来吧。”

一番话说得陆延德等人羞红了脸,心中更是气恼陆离不知好歹。

屏风另一边的谢向晚却很是感动。谢家出了这样的事,夫家赶着休妻,这也不算什么。反倒是陆离,竟丝毫不怕被谢家连累,还如此维护她,谢向晚的心中顿时涌过一阵阵的暖流。

嘭!老夫人用力拍了下炕桌,“陆离,你放肆!长辈面前,你也敢这般胡说?好、好、好,你若不肯休妻,那就跟谢氏一起滚出陆家。我陆家没有你们这样的不肖子孙!”

陆离唇边绽开一抹冷笑,心说话:终于说出你们的真正目的了吧。什么休妻,不过是个引子,你们真正想要做的,便是将我陆离赶出陆家。

虽然楚幽保证陆离与盛阳案无关,但陆家人却还放不下心来。对他们而言,最保险的做法,就是直接将陆离夫妇全都赶出去,若是能直接将他们夫妇开除宗籍那就更稳妥了!

陆离冷冷的看着老夫人,一字一顿的说道:“老夫人,您这是要将陆离赶出陆家?”

老夫人直直的迎上去,“你不孝长辈,包庇谢氏,难道还有脸留在顾家?如此不孝不义的孽孙,不要也罢!”

陆离又扭头看向陆延德,“父亲,您也是这么想的?”老夫人恨他,欲除他而后快,陆离不意外。可陆延德若是也这般,陆离对陆家就真的彻底死心了。

陆延德避开了陆离的视线,底气稍显不足的说道:“老二,还是休了谢氏吧。”

陆离闭了闭眼睛,很好,陆家人将他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给斩断了。

…不就是想避祸,想把他们夫妻赶出家门嘛,我告诉你,没门儿!

第204章 鸠占鹊巢

如果说当年许氏的事让陆离对陆家死了心,那么今天的一幕让他对整个陆氏家族都死了心。这些人,花团锦绣时纷纷涌上来要好处,一旦有个天阴月缺他们就像丢包袱一样的将他扫地出门。

这样的家人,这样的族人,还有什么值得期待的?

陆离的心彻底冷了,用力闭了闭眼睛,待他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改变。

倒不是说他变得多么认真、郑重了,相反,此刻的陆离嘴角向下弯了弯,露出玩世不恭的笑容,眼神也带着几分痞气,乍一看,哪里还有半分陆山长的模样,分明就是个无赖小纨绔啊。

老夫人见此情况,浑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她有种预感,接下来,陆离要出招了。

不过,还不等陆离开口,屏风另一边的梅氏却抢先发飙了。

“啪!”梅氏直接将手里的茶碗丢了出去,冷声道:“把二郎和妙善赶出去?我不同意!”

屏风内外的人听了这话,皆是一怔。就是陆离和谢向晚也有些惊讶,他们没想到,在这个家里,居然还有人帮他们说话。

“你不同意?哼,你凭什么不同意?教养出陆离这等不孝不义的孽孙,梅氏你就是陆家的罪人,你还有脸不同意?”

事情闹到眼下这个地步,基本上已经撕破了脸,老夫人也不再藏着端着,直接将心里话全都骂了出来:“不同意?你梅氏是个慈母,不忍心看到儿子儿媳被赶出去,那好啊,你索性跟着他们一起滚出陆家好了!你这样胆大妄为的儿媳妇。我们陆家要不起!”

“哈~老夫人,你这是要休掉我吗?”梅氏怒极反笑,满是嘲讽的说道:“我嫁入陆家三十年,服侍祖父祖母、侍奉公公婆婆,从未有过一日懈怠。生儿育女,为陆家延育子嗣,主持中馈。服侍夫君。从未有过半分怠慢…你还想休我?还有,陆元也是我的儿子,我若是被休了。他这个世子还能做得下去吗?老夫人,你确定真的想休了我?”

梅氏底气十足,七出三不去,不管从哪一边算。老夫人都没有理由休她。更不用说梅氏做了三十年的陆家妇,孙子孙女都好几个。哪怕她真的犯了什么大错,陆家也不能休了她。

否则,丢脸是小,陆家上下都会乱套!

老夫人被噎住了。梅氏在她面前一向是敢怒不敢言,似今日这般,摆出一副豁出去的拼命模样。还真是头一次。一时间,老夫人也不知道该如何斥责。

梅氏却士气高涨。继续冷笑道:“还问我凭什么不同意将二郎赶出去?哼,这还用说吗,我是堂堂国公府夫人,是二郎的母亲,你们想把二郎夫妇赶出去,我这个陆家女主人都不能发表一下意见吗?”

“哎呀,弟妹,瞧你,咱们这不是正在商量嘛,也没说一定要把二郎赶出去呀。”大夫人屈氏见气氛凝滞,赶忙出声打圆场。

梅氏却冷冷的看着屈氏,道:“是,你们没说一定要把二郎赶出去,可你们却逼着二郎休掉谢氏。大嫂,我真是有些好奇,你们既然这么不待见谢氏,为何现在还住在谢氏的温泉庄子。”

屈氏一愣,旋即想起来,是啊,今年大家跟着圣人去昌平汤泉宫避暑,大房在小汤山没有别业,便死乞白赖的从谢氏那儿‘借’了一处宅子,至今她家小儿子还在那宅子里‘静养’呢。

尴尬的闭上了嘴,屈氏败下阵来。

梅氏却不想放过大房,继续接他们的黑底,“还有东大街的绸缎庄,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之前那绸缎庄是陆家的祖业,不知为何,怎么就跑到大老爷手里了?”大房的陆同曾经给国公府打理过庶务,中饱私囊什么的,做起来不要太顺手哦。

也正是在官中捞了许多银钱,当初分家的时候,大房才没有闹得太凶。

但他们没想到,梅氏竟然全都知道,还暗中记了下来。

得,梅氏这么一说,连屏风外的陆延宏也哑了火,不再主动跳出来发表意见。

p掉了屈氏,梅氏又看向三夫人袁氏,似是在问:你呢,有没有什么话说?

袁氏比屈氏乖觉,且他们三房的屁股底下也不太干净,小辫子更是一抓一大把。袁氏可不想被梅氏当众闹出来。讨好的笑了笑,袁氏直接低着头,异常认真的打量着手上的帕子,对屏风外的事儿丝毫都不感兴趣的模样。

老夫人见屈氏和袁氏都败下阵来,心里很是恼火,道:“我竟不知道,咱们陆家还有你这样能说会道的主母——”

梅氏根本不等老夫人把话说完,直接吐出一个人名:“齐耀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