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见情况变化,自己小姐出了马车,她自然也跟了出来,看到小姐一身风华震住了所有人,紫儿的眼睛也跟着发直,发亮,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因这样的主子而沸腾了。
再瞧见沈璧挥鞭甩向小姐,她惊叫一声便欲往马车下跳,只是她身影刚动便又被一股强劲的风给挡了回来,她扭头就见凤帝修右腿屈膝,左腿平伸,慵懒地坐在车门边儿上,背靠着车壁,正把轻摇着青瓷茶盏,勾唇笑着瞧着小姐。
那笑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觉一切华丽的辞藻都无法形容那股自然和平实。只觉那笑叫她看了很舒心,感觉很温暖,就好像小姐不管如何他都会成为她最有力的后盾,都会宠溺着,都不会让任何人和事伤了她,都会用那样的笑容包容。
那笑有种醉人心神的力量,紫儿想,倘若这红衣公子能对着自己这样笑上一下,只怕要她当即就去死她都是愿意的
随即她又一凛,忙收回了目光,再不敢多看那男子一眼,只是她的心却蓦然安定了起来,她知道这公子一定会帮着小姐,小姐定会无碍。
那边,楚青依见沈璧面色铁青,像块又臭又硬的石头,当即便愉悦一笑,只觉旖滟真是得他的心,觉着他也跟着扬眉吐气了,冲着旖滟便道:“盛妹妹和他啰嗦那么多做什么,这种人你和他多费口舌简直就是浪费口水!”
旖滟自然也不乐和沈璧多说,可沈璧一来就给她扣了好几个大罪名,纵然她不是一般闺阁女子,不在乎什么名声闺誉,可也知道要在这里生存,一些表面的名声还是不能毁的,一旦毁灭了那就是寸步难行,能叫自己好过点,她又不是傻子,非要清傲地任人污蔑误解!
说了这些话,占了个理字,她自也懒得搭理沈璧,感受到沈璧血红的目光,她瞥都未瞥他一眼便丢了攥着的马鞭,只冲楚青依点头,道:“嗯。”
她说着,手中长剑蓦然出击,剑出而血至,剑落而溅落血迹无数,与此同时,一声惨叫惊天传出,又戛然而止,那跪着的管家无声无息地倒在了一片血泊中。
风过,血腥味弥散,那女子面色淡然,身上甚至滴血未沾,太傅府门前,因那女子带来的震惊和死寂再度蔓延!
040一掌毙命
没有人想到旖滟会突然出剑指向跪着的管家,沈璧没想到,楚青依没想到,旁观的众人便更想不到了。
明明前一刻旖滟还在和沈璧讲道理,而且她讲赢了,占了理的人不应该乘胜追击,继续以理服人吗?怎么旖滟突然又动起手来了?而且还是这样的果断果决,眨眼间就废了那管家。
是的,管家并没有死,他倒在血泊中,两手两脚腕骨踝骨全都在出血,显然是被挑断了筋骨,且被刺破了大动脉,他面色惨白,除了最初的那声惨叫,根本已无力再发出任何声音来,像跳离了水面,长着嘴无法呼吸的鱼,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偏身子还在哆嗦挣扎着。
无人怀疑,管家此刻还不如死了,他这样倘使活了,也只能成为一个废人罢了。
楚青依在萧府时瞧着旖滟戏弄萧虎,已知她有一种古怪的武功,可此刻他还是震惊于旖滟的动作之快,震惊于她手段之狠戾不下男儿。
沈璧就更不用说了,他生平头一次呆住了,全然就没有料想到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竟会有人瞬息间杀掉了他护着的人!更没有想到这个人还是原本唯唯诺诺的盛旖滟,这无疑当众被个女人掌了脸,他惊愣之后,面上迅速涌起滔天的怒意。
唯有凤帝修依在车壁上瞧着旖滟轻轻笑了一声,这个女人,她便不会按理出牌,枉费那沈璧还以将门之后而自居,自诩年纪轻轻有大将之风,竟然连出其不意攻其无备这样的道理都没个女人了解的深。
不过对上这个女人,沈璧也确实不够格儿了些。被当众扇了脸,他一点都不意外。
“既然沈世子要保他,小女子自然是要给世子面子的,此人的命便留给世子了,世子无需言谢,怎么说沈姨娘这些年侍寝太傅大人也算辛苦,这点面子小女子还是该留给她的。”
血水还沿着冰寒的剑身在往下淌,旖滟却笑意温和,语气轻柔地说着。
凤帝修见旖滟突然一口一个小女子自称,自然知道她是故意在气沈璧,不觉有些好笑,这个小心眼的女人啊,真真是从来不放过任何一个能打击敌人的机会啊,他眸中笑意又漾开了两分,那笑纹荡过黢黑的眸子,如碧空云卷云舒。
星云大陆共有八个大大小小的国家,八国摩擦不断,形势瞬息变化,这里算是乱世,乱世各国皆重武而轻文,故而盛易阳和萧虎同为一品,萧靥儿便敢公然抢旖滟的未婚夫。这不仅是因为旖滟不得宠,也是因为同为一品,文臣盛易阳原本就要被萧虎压上一头。
因尚武,在星云大陆,甚至女子也被允许习武强身,只因战乱一旦爆发,女人和孩子也不是不能力敌的。贵族女子中习武者并不算少,只是自来女人在力气和运动天赋上便远远逊色于男儿。
女子习武再怎么努力,也少有能超过男儿的,更何况,习武枯燥而劳累,习武风吹日晒,难免会长的五大三粗,影响美观。故而贵族女子们习武者虽多,然而却都是为了锦上添花,为了强身健体,真正追寻武艺精尽的,或是天赋奇佳,又后天努力成为佼佼者的并不多,放眼八国女子有一身匹敌男儿的武艺者不过寥寥十数。多数都像萧靥儿那样,不过学上几招轻功,使得平日举止等更加轻盈罢了。
然而旖滟方才那几下子,虽则是毫无内力,毫不花哨,但是个人都看得出,她的动作快若闪电,势同雷鸣,绝非花架子三字能够形容。沈璧武功超群,早已扬名,然而她却能在沈璧的眼皮子底下动了沈璧的人,这足以震动整个中紫国!
沉默中,沈璧心神巨震,瞧着突然冲他和颜悦色说话,一副我很通情达理贤淑模样的旖滟,他竟无法再向方才一样挥出鞭子。
除了气愤恼怒,似还有一股连他都辨不明的情绪在心底滋生,这令他有些烦躁,原本便像暴风雨前天空的脸上,连浓眉都不知不觉蹙了起来。
她是故意的!故意甩他的脸,故意不杀管家,留着管家时刻提醒世人他沈璧的无能!这女子是如此的奸猾,狠心,工于心计,如此的可恶可恨,然而他该死的竟然有些欣赏这样的女子。沈璧想着,脸上阴厉之色更盛,俊朗的五官扭曲起来。
楚青依见此上前一步挡在了旖滟身前,凤帝修没有动,只是瞥向一副护花使者模样的楚青依挑了下右眉,清冽无垠的眼眸中却依旧挂着云淡风云的笑,连一丝波纹都未起。
旖滟温温和和地瞧着沈璧,沈璧面色狰狞地盯着旖滟,一个似腾空而起的万丈火焰,一个却若一望无垠的浩荡大海,一个激烈如炙,一个却是云淡风轻,深藏不露,内敛惊涛骇浪,一个高居马上,一个不过立在马下。可即便如此,高低立见,输赢已分!
楚青依挡在旖滟面前,突然觉着自己这动作有些多余,他从来不知道沈璧竟是如此的不中用,气势竟还比不过一个女子!
沈璧更不敢相信有一日会在阵势上输给一个女人,他拽着马缰的掌心已经因用力而深深勒出了血痕,马儿被他不知觉中拉扯地口鼻出血,暴躁起来,又可能感受到了主人对面前女子的愤恨之情,它突然扬起前蹄,乱嘶乱踢着就朝旖滟临空踢去。
旖滟迅速后撤的同时,一直坐在马车里的凤帝修出了手,广袖挥过,一道凌冽的掌风若电光雷鸣闪过,直击在马腹上,那马仰天长鸣,竟被那道掌风击地生生压制住了往前踢腾的蹄子,哒哒急退数下,疼痛使得马儿狂乱地甩着身子,本坐在马上的沈璧已经难以驾驭它,身影有几分可见的狼狈从马背上跃下。
也在同时,那马儿发出轰然一声巨响直直倒在了地上,四蹄抽搐了两下竟就那么没了动静,风来,鬃毛摇曳,却愈发显得庞大的马躯死气沉沉。
不用看,众人知道,那匹马已经气绝!那匹曾经远扬中紫国,家喻户晓的银霜马,自此彻底消失了
这一刻无人不震惊,一掌毙人命,那不算稀奇事儿,可这一掌毙一匹骏马,这简直就是逆天之力啊。
更何况这还是一匹正处在盛怒狂暴中的骏马,更何况沈璧的这匹马还是马中强者汗血宝马,是曾一骑霜色纵九城,中紫国家喻户晓,极有威名的战马!
这这也太逆天了!
041我的女人
沈璧的银霜马本尊记忆中是有的,只因这马曾被盛月茹姐妹们挂在嘴边使劲炫耀过。
三年前中紫国南部千夏王谋逆,沈璧跟随君卿洌前往镇压,当时君卿洌令沈璧做前锋带着八千精兵直扑兵家必争的重城贤城,沈璧骑乘银霜马一路破九城而夺贤城。致使千夏王的谋逆被扼杀在了摇篮中,先被断了后路。
千夏王谋逆很快被君卿洌荡平,其中沈璧更是立了头功,大军凯旋,银霜马也因此战而一战成名。因其通体雪白,奔驰若霜降人间,故而世人皆知沈璧有一匹名唤银霜的汗血宝马,一骑霜色纵九城,乃是世间难寻的宝马!
按本尊的记忆,这匹银霜也和历史上知名的赤兔差不了多少了,都已经被披上了些许的传奇色彩。可就是这样一匹马,顷刻间便毙命于凤帝修的掌下。
旖滟虽承认瞧着那马儿毙命,沈璧面色煞白,她有被爽到了,被凤帝修这惊天的能耐,霸气和狂妄惊艳到了,可同时她心中对这男人的抵触和防备也更强烈了。
因为她很清楚,越是这样的男人越危险,越难缠,越无情无心!
凤帝修一掌拍出,人也已经从马车上飞纵而出,像一道虹影掠过夜空,瞬息间已到了旖滟身边,和她并肩而立。
同样是一袭红衣,包裹着挺拔欣长的身影,他站在那里长身玉立,一样墨发飞扬,明明是一件艳至极致的红衣,可风一吹,衣襟飞扬,却生生被他穿出了几分飘飘欲仙之态,那样的清润若皎皎明月,那样的雅人深致若兰芝玉树。
他和旖滟并肩站在那里,同样的红衣飞扬,也同样叫人觉着高不可攀,便像一个是广袤无垠的冰川雪域,一个是高洁皎皎的明月一轮,清辉映照冰雪,冰雪折射明辉,交相辉映,万里霜寒,美的震人心扉,可却也高洁冰冷的让人不敢生出一点亵渎之心来,只能深深的拜服在那样大自然的邝美之中。
唯有他们自己才能互相温暖彼此,了解彼此!他们站在一起,同样的红衣滟滟,倒叫人觉着像一双新人,一对璧人,天生便该站在一处。
有这样的气势,又能一掌拍死银霜马,这样的能耐和气度下,男子的容貌倒成了不值一提之事。
旖滟见凤帝修一出来空气分明凝滞了,众人分明都被他惊艳了,当下撇撇嘴,暗骂一声这该死的妖孽,不知道有朝一日她杀了这男人,是不是就会扬名天下,再无人敢来招惹她了?
这个问题值得考虑。
旖滟这边想着,那边沈璧已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他大呼一声便单膝跪了下来,抚摸这银霜马的鬃毛,焦虑地呼唤,见那马当真没了一点声息,他心痛如绞,他仰天长啸一声,怒目回头盯着凤帝修,咬牙切齿地道:“你杀了它!你竟然杀了它!”
旖滟见方才还一脸傲气逼人模样的沈璧跪在地上,抱着那马头,一身悲凉地便像是死了爱人一般,倒是扬了下眉。这个沈璧人虽讨厌,但倒是个重情爱马之人,不过他是大夫人的侄子,势不两立,见他这般,她也生不出半点同情心来,只是有些可惜那样一匹绝世好马。
怪只怪那马投错了主子,只望它来世能遇到真正的强者吧。
“很显然,我杀了它,一个畜生也胆敢对我看上的女人扬蹄子,该死!”凤帝修迎上沈璧的目光仍旧是那样的风雅秀逸地站着,甚至话音还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随意,但是他说出的话却霸道猖狂。
云淡风轻中是对沈璧彻底的不屑和无视!
他那话中的意思谁都明白:我就是杀了它,你奈我何?谁叫这畜生对我女人扬蹄子呢。
见沈璧的脸都绿了,旖滟暂且原谅了凤帝修言语的冲撞,反正凤帝修这么说,对她也没什么坏处,至少有些人知道她身边有这么个护花使者,再想动她,便要多掂量掂量,她倒不是害怕,只是不厌应付麻烦罢了。
能有人为她挡掉一些麻烦,她还是很乐意的。反正在这里没有婚约嫁娶的闺阁女子得人倾慕,只要不是做出了什么逾越之事来,就不会影响闺誉,反倒会有利美名。
沈璧在中紫国也算出了名的青年才俊,又是千安王府的金孙世子,走到那里都得人敬重,还曾被人如此轻贱过,他当下便血眼猩红地豁然起身,锵然一声拔出了腰际寒剑。
两个男人的战斗一触即发,即便是那红衣公子依旧面带不经心的笑容,衣袂飘扬若站在自家的花园中,但是众人还是感受到了飘荡在空气中的那股令人屏息压抑的浓浓杀机!
众人纷纷低头,莫敢再看,心里都在想着今日这太傅门前只怕要出大事,这红衣公子武功高强,只怕沈世子难敌,可千安王府总归是这轩辕皇城的一霸,红衣公子便是武功再高深,也是强龙不压地头蛇,杀了沈世子自己也会讨不到好处
只是没想到,原本遭受抛弃的第一美人竟非但没成为弃妇,反倒有了楚世子和红衣公子这样强势的男子为她保驾护航,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众人心思转着,却也被杀气所震,四下俱寂无声,可就在一场血腥杀戮一触即发之刻,街巷中响起了踏踏的马蹄一队马蹄声。
很快,一队五六骑驰了过来,旖滟望去,却见那马上之人皆穿是宫中太监服侍,当头之人带着高帽,服侍上绣着繁复花纹,却是中紫国现今皇帝隆帝身边最信任的太监,大内总管王喜。
王总管今年已年过半百,又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什么事儿没经历过,他纵马到了府门见此情景,当即便知出了事儿,瞧了眼地方躺着的银霜马,面露惊诧,老眼眯了下,不动声色地目光在凤凤帝修身上转了下才定在了旖滟身上。
见旖滟一身清华和他对视,登时便神情一变,早先他在宫中自然听说了今日发生在盛旖滟身上的事,知道这姑娘是当真不一样了,可如今真瞧见她,看着这样无双风华的女子,纵然他自认见多识广,鲜少变色,也难掩震动和吃惊。
不过瞬息他便又收敛了神情,却不敢在高坐马上,跳下马背这才笑着道:“这是怎么了,盛姑娘洒家奉皇上之命来请姑娘进宫面圣,皇上和皇后都等着姑娘呢,姑娘还是快随洒家进宫面圣去吧。”
紫儿听闻皇上和皇后在等着自家小姐,小脸唰地白了起来,皇后受宠,翼王又是皇后独子,今日小姐也算当众抹了翼王面子,还叫翼王被世人唾弃,皇后不会是去寻皇上告状了,皇上要找自家小姐算账吧!
这掌了皇家的脸,令皇家颜面受损可是大罪,这可怎么办!
042翼王已悔
翼王府中,君卿睿自萧府策马而归,到了府门见红绸铺地,红等高挂,红缎绸花一路蔓延,面上阴沉之色不由更浓,只觉一阵讥讽。
今日本该是他迎娶盛旖滟的日子,若他依从了皇祖母的指婚,此刻正该是拜堂成礼的吉时,想到和那个女子,他竟不再觉着排斥恶心,而是自心底滋生出一种隐隐的期待和喜悦。
而这种心情此刻出现,也令他更加的暴躁狂怒,烦闷气堵,他盯着那府门前的喜庆装扮,眸光陡然一厉,接着猛然起马背上侧身,一把抽出侍卫江蓝腰际长剑,一蹬马镫,身影飞纵而起,寒光一闪,噗噗噗数声响起,登时众人只觉光线大黯。
抬头看去,却见挂在王府高门之下的三个大红喜字灯笼瞬间已被翼王手中寒剑劈成了碎片,烛火熄灭,宫灯碎散,扑簌簌地散落了一地。
君卿睿几剑挥出将灯笼砍成了碎片还不解气,落地后腰间的七星寒镖同时从指端飞出,两排寒芒像流星一样疾飞而出,伴着噗噗两声响,光线彻底黯淡下来,却是沿着王府内道挂着的两排红灯尽数被寒镖从中心穿过,灯火齐灭。
眼前方才还是流光溢彩的一片红色喜庆,此刻已是阴沉沉的一片漆黑,君卿睿这才冷着脸一收寒镖,迈步往府中走,沉声道:“本王不想再看到任何红色的东西!”
他言罢人已远去,独留大气儿都不敢喘的众人,以及一些留在翼王府中此刻还不知发生了何事的宾客们。
翼王乃皇后和皇帝爱子,被娇宠着长大,脾气本便极大,性跋扈而狠辣,好时千百倍的恩宠都不为过,错事翻脸无情,绝不容情。
他这性子世人皆知,平日对上这位爷都免不了多几分谨慎,如今翼王大喜之日,前去抢亲却独身一身而回,且一回府还没进门便大怒,又责令将王府中所有红色喜庆物件全部撤掉,再看翼王面色阴沉,谁还敢言语?
登时偌大一个翼王府便陷入了死寂,有股风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而君卿睿进了王府,也不搭理众宾客便直接进了练武楼,管家和侍卫等人只听着里头不停发出砰砰砰的声响,个个噤若寒蝉,不敢靠近一步。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练武楼的大门才被推开,君卿睿面色如常走出,脸上已恢复了平日的玩世不恭,漫不经心,只是略微散乱的发丝,和被汗水打湿的衣衫还显示着他方才的暴怒和激狂。
侍卫江寒见君卿睿出来,忙上前一步,他余光所望,见练武楼的墙壁上布满了七星寒镖划过,射出的利痕,交错分布几乎毁了整个练武楼,不觉心头大惊。
主子脾气不好是真,可主子发火时往往都是别人倒霉,主子一派云淡风轻,邪魅无双,何曾见过主子如此喜形于色,毫不遮掩的怒火,这样的滔天怒气,可见今日那盛府小姐是将主子真真给惹到了,也不知主子打算怎么对付这盛小姐。
江寒想着,君卿睿却已迈步出了练武楼,江寒忙垂首跟上,道:“沐浴的热水已给主子准备好”
他话未说完,君卿睿便沉声打断,问道:“本王离开后萧府那边情况如何?盛二姑娘如今何处?”
他问罢,江寒一愣,方才王爷怒气腾腾地回到王府便入了练武楼,他只在担忧王爷盛怒之下会伤及自身,加之王爷分明已经恼了萧府和盛旖滟,所以他根本也没想着再去留意王爷离开萧府后的事情。
见他愣住,张口难言,君卿睿双眸眯了起来,冷声道:“废物!”
江寒忙跪了下来,心知自己这回是犯了大错,额上已冒了冷汗,道:“属下失职,这便令人前往打探消息,且自领杖刑一百,王爷息怒。”
“王爷离开后,萧虎意欲让司徒轩迎娶萧靥儿,却遭拒绝。萧靥儿不甘受辱,恼羞成怒,当众攻击盛小姐,却自受其害,出尽洋相。萧夫人爱女心切,背后伤人,却被一红衣公子阻拦,震碎了胸骨,萧虎受此屈辱,再难隐忍,拔剑攻击盛小姐,结果非但没能伤其一指,反刺伤了太子,太子已被送回东宫,皇上也已派了太医。如今,萧府已被太子亲卫团团围住。而盛小姐被楚青依送回太傅府,在门前遭受羞辱,楚青依火烧太傅府,沈璧赶到盛府,非但没能压下盛小姐气焰,反失了银霜爱马,此刻盛小姐已被皇上,皇后召进了宫中。”
说话的是一个极沙哑的声音,那人似是被什么外力伤了声带,声音便像是沙粒摩擦,原是极难听的,可因话说人语调从容缓慢,又娓娓道来,倒掩饰了那种难听,而生出一丝别样的低哑味道来。
随着这声音,还有木头揉压过青石路的咯咯声,这声音落下,方有一个身影自月洞门绕了过来。
那人一身青色布衣,端坐在木质的轮椅之上,是个瞧着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许是因为常年不见阳光,他的脸色苍白,使得原本便白皙的皮肤越发像冰雪一般白的透明,墨发高束用同样的青色布条简单地扎着,柳眉,细目,睫毛纤长。
因肌肤过白,他的头发和眉目便显得愈发墨黑,清晰地如同画在白纸上的水墨图,身上唯一的色彩便是右眼之下的一点朱砂痣,殷红若血滴落于皑皑白雪。
这少年五官是极精致的,可却因坐于轮椅上,身影过于单薄,面色过于苍白,而气质也过于沉静,让人瞧着不由心生惋惜和叹息,觉着老天叫这样一个俊秀的少年失去行走能力,委实残忍。
少年十指如玉推动轮椅前进,缓缓进了小院,君卿睿见他突然出现倒也没什么意外,只是淡声道:“银霜马死了?可查出那红衣男子的身份?”
见君卿睿猜出银霜马死于何人之手,少年也不意外,玉指轻扣了下轮椅的扶手,道:“此人只怕来历不俗,我未曾查出。”
君卿睿不由轻哼一声,语气微讥,道:“看来曾名扬天下的明玉小世子也不过如此,本王的风闻楼不是建给蠢材当摆设的,本王这里也不是什么避难所,倘若你就这些本事,趁早给本王滚蛋!”
043双双进宫
谢明玉见君卿睿面露讥讽,语带怒火倒也毫不在意,只是又用指尖扣了下扶手,道:“虽是未查明此事,但风闻楼已得到了天乾国摄政王夜倾携天香长公主前来我中紫国的原因。”
前些时日中紫国便接到了天乾国的国书,说是摄政王和天香公主要一同前来中紫国寻医以治天香公主的心疾之症,算算时日如今他们已临近轩辕城。
星云大陆共有大小八个国家,中紫国只属于弹丸小国,而天乾国却是三大国之一。天乾国摄政王和皇帝的亲姐姐长公主天香公主要来中紫国万不会是寻医那么简单,君卿睿闻言这才收了讥嘲之色盯向谢明玉,却听他道。
“据查,一月前,太子病重,钦天监监正算出,倘若想太子活命,需找到其命中贵人,而其命中贵人将是生于天历一百四十五年,六月初三的女婴,且此女婴将诞于西方,摄政王和天香公主为了太子的性命,这才千里迢迢赶来我中紫国。只是天乾国恐此消息走漏,我中紫国会先一步找到此女婴,天乾反会受到胁迫,这才未曾透露出半分来。”
听了谢明玉的话,君卿睿再度面露讥嘲,道:“天乾国太子的贵人居然会降生在我中紫国?呵呵,这倒有趣了,生于天历一百四十五年六月初三的女婴?那不便是今日?可曾得到更具体的消息?”
星云大陆国家众多,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纪年历法,而天历却是八国共用的纪年法。
君卿睿问罢,谢明玉摇头,道:“我会再查,只是唯今更要紧的似乎是盛小姐和萧府那边的事儿吧。没想到凭王爷的眼睛,竟也有错将明珠当沙粒之时,能掩世人耳目,这盛小姐倒是好本事。”
这谢明玉显然是不怕君卿睿的,他言罢,见君卿睿已舒缓的五官又骤然布满了阴云,厉目瞪向他,便连双拳都紧握了起来,他不过舒缓一笑,又不怕死地道:“这盛小姐能将萧府毁于一旦,王爷便甘心和如斯美人失之交臂?这样的女子得之,只怕胜过百个萧靥儿。原本也只有这等女子才配站在王爷身边,只是听说盛小姐当着王爷的面碎了婚书?看来王爷是当真伤了盛小姐的心,可惜啊可惜,到底是妾有情时郎无意,郎有意时妾伤绝,错过了。那盛小姐可还在府中扬言,如今她已看殿下不上了,想必是真想通了。”
他不过少年模样,说出这样的话来,谈论风情之事却颇有几分过来人的居高临下评点意味,倒是给人荒谬的好笑感。
只是这会子君卿睿却没欣赏的心情,谢明玉说的这点君卿睿早在萧府门前见到纵马而去的旖滟时已体会的相当深刻,若不然他也不会回府后大发雷霆,作为天之骄子的他,平生头一次知道什么叫懊悔憋闷,这种感觉便像是拥着一颗举世无双的明珠,你却当成一颗沙粒狠狠扔了出去,待到拱手让人,那珍宝被别人捧于掌心,这才惊醒失去了什么。
这种感觉,也只有曾经拥有又猛然失去的人才会知道其间窒闷心酸,君卿睿今日本便像是心中竖着一根炮竹,一碰便着,偏谢明玉竟敢当着他的面揭开此事。
她说,她已看他不上!好,很好!
君卿睿登时体内便真气流窜,紧握着的双拳也咯咯作响,真气冲地他身上衣袍猎猎作响,他眯着眼盯着谢明玉,双眸中血色翻涌,一掌拍出,登时便是嘭地一声巨响。
转瞬间,谢明玉身下的轮椅已成木头碎块瘫在了地上,君卿睿盯着坐在一堆木块上拼命咳嗽着的谢明玉一眼,道:“婚书一式两份,王府的婚书还在,这婚事从来都是本王说了算,没有她人置喙的余地!这婚,本王说没退,任谁也退不了!”
他言罢,一甩袖子便大步出了院子,谢明玉灰头土脸地坐在一堆废木头中,用衣袖挥着尘土和木屑,咳嗽不止,哪里还有半点方才玉雪人儿的模样。
江寒将此也不忙着去追君卿睿,他知王爷素来喜洁,定是要去沐浴后才会出府,而王爷沐浴也用不上他这侍卫服侍。
他上前将谢明玉掺扶起来,不由道:“谢公子是聪明人,又何必故意惹主子生气。”
谢明玉靠着江寒站定,停了咳,摆手一笑,道:“不如此激怒王爷,王爷又怎肯现在便放下颜面进宫挽回和盛小姐的婚事?”
江寒闻言一愣,蹙眉半响才道:“盛小姐今日当众掌了王爷的脸,毁了婚书,王爷若是再反悔,要娶盛小姐,这不是自掌嘴巴嘛,为个女子,要王爷如此遭受天下人耻笑,沦为笑谈,颜面无存,这值得吗?”
谢明玉却俯身弹了弹身上的尘土,笑着道:“显然,王爷觉得是值得的。”
江寒素知这谢明玉聪明绝顶,又心思沉静半点不像个半大少年,听他如此说,便知他是不准备再多言了,一时也闭了嘴,心里却还是有些不解,不过一个女子当真就值得主子突然如此重视吗?
而太傅府中,王喜宣布了要旖滟进宫的话,也不待她回答,便又冲那边仗剑而立的沈璧道:“皇上听闻沈老太君病倒,刚派了太医院院判王大人去给老太君医治,老太君病倒,沈世子定不希望老太君为凡事所扰,还是快回府守着太君为好。”
他这是提醒沈璧,如今只身一人,别再意气用事,伤及自身,还得累的老祖母担心,病情更重。沈璧本便沉稳,并非暴躁气盛,冲动易怒之人,此刻听闻王公公的话,又瞧了凤帝修一眼,自然明白凭借自己的功夫根本就奈何不了凤帝修,更何况,一旁还有一个唯恐不乱,虎视眈眈的楚青依在看热闹。
他果真便慢慢收敛了暴戾,咬着牙将抽出的寒剑又归于剑鞘,再度用沉沉的目光瞧了眼旖滟,这才抬手冲王公公抱拳一礼,道:“璧谢公公提点,告辞。”
言罢二话不再多说,也未再瞧众人一眼便转身往来处去了!
王喜见沈璧离开,便又回身冲旖滟道:“盛小姐这便随洒家进宫吧,莫叫皇上和皇后娘娘久等了。”
044女人,再摸就要负责(跪求首订)
千安王府本便没将一个小小的盛旖滟放在眼中,故而今日旖滟大婚,千安王府都没有来人,而听闻太傅府发生的事儿后,王府也不过叫沈璧一人前来,连个随侍冲场面的下人都没跟来,这根本就是觉着凭一个盛旖滟不配王府郑重其事,让沈璧这个世子前来绝对能摆平此事,给被人欺负的沈华娥和盛月茹姐妹报了仇。
而沈璧亲自前来,那也是来探望姑母和表妹的,绝非专程为处理盛旖滟而来。
沈璧来的嚣张,气势惊人,然而如今走的却灰溜溜,背影僵直而颓败,而那还躺在太傅门前的银霜马更是像在讽刺沈璧之前的狂傲。
旖滟瞧着沈璧的身影没进暗影中,不觉眯了眯眼,眼底闪过一丝冷冷的锋芒和杀机来。
大夫人是沈老太君唯一的女儿,一向受宠,当年沈华娥非要闹着嫁给盛易阳,可盛易阳已有了她的生母叶离,叶离虽不是名门贵女,但却身怀医术,且因救过先太后的命故甚得先太后的疼爱。
有先太后在,沈华娥即便是千安王府的嫡女,也没办法以权压人,令盛易阳休了叶离。可她当年少女春心萌动,怎会就此死心,因知盛易阳夫妻感情实际并没外头传扬的那么好,早已分居而寝,故而她制造各种机会勾引盛易阳。
终于两人珠胎暗结,沈华娥未婚便先孕,沈华娥以为这样家人便不能再阻止她和盛易阳在一起,一定会为她争取盛易阳的正妻之位。也确实如此,沈老太君疼爱女儿,一哭二闹三上吊,沈老王爷无法只得进宫叩求隆帝,即便不能让爱女嫁进太傅府当正室,好歹也要是平妻。
皇帝念着和沈老王爷的旧日情意,本欲答应,但先太后适时出现,严词谴责了千安王府教女无方,最后因叶离有太后护着,沈华娥的肚子又一天比一天大,王府这才不得不让沈华娥当了盛易阳的小妾,一顶小轿便抬进了太傅府。这也是盛府的大小姐是庶出的盛月茹,而非叶离所出的旖滟的原因。
也因此,沈老王爷觉着王府颜面尽失,不顾老妻的哭求将沈华娥逐出家门,断绝了父女关系,只是后来随着叶离病逝,沈华娥掌权,再加上沈老太君思女疼女之心,沈老王爷又重新接纳了这个女儿。
如今沈华娥的一双女儿被她所伤,沈璧又在太傅府门前被轻辱,还死了爱马,她和千安王府的梁子也算是结定了,以沈老太君疼爱女儿和外孙女的心,必定会狠狠发难于她。
她唯今刚来到这个异世,没有亲娘,那个便宜父亲也靠不住,可谓毫无所依持,怎敌得过王府之势?
看来她得早做准备,主动出击了!面对强敌,只有主动迎敌,出其不意,才能获得生机,对这点旖滟从不怀疑。
一个王府,只要她愿意,便必能倾覆!怕只怕她还未能谋划,千安王府便非置她于死地,即便她也并非那会任人宰割的鱼肉,鹿死谁手还不一定,但伤敌一万,自损八千的事儿总是下下之策。
她得想个法子先给千安王府制造一些麻烦,叫王府一时无暇顾及她,留给她充足的时间布置安排才行!
旖滟正垂眸想着,却见站在她身旁的凤帝修广袖微动,掩在袖中的修韧玉指分明动了一下,食指和中指轻轻一弹,有一道无形的风袭向了没入暗影中的沈璧。
他这小动作极快,极轻微,若非她刚巧垂着眸,视线落在他的这边,只怕根本就发现不了。她眸光一眯盯向沈璧,却见沈璧安好无恙,依旧一步步沉沉地往街巷尽处走去。
她睫羽闪了下,这个妖孽,又在搞什么鬼!
她疑惑着,可却并未瞧凤帝修一眼,只静静地垂着眸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没发现。
此刻王喜已转头又面向了旖滟,道:“盛小姐这便随洒家进宫吧,莫叫皇上和皇后娘娘久等了。”
旖滟也瞧向王公公,微微一笑,从容镇定地道:“公公说的是,这便走吧。”
她心里却在想着,这个王公公不简单,过来没问一句就猜出发生了何事,且三两句话便劝走了沈璧,免却了两府间一场争斗,果真是皇宫出来的老人精。
她言罢见王公公瞧着她神情微诧,也不放在心上,转身便先往王公公带来的马车方向去。
王公公见旖滟这样镇定,竟一点都不怕进宫面圣,一时间倒被她这股从容沉稳给惊到了,有如此气度的女子,委实少见,起码他一把骨头,自认见多识广,活了这大半辈子也没见过如斯淡定从容的女子,更何况,这盛二小姐如今才刚刚及笄,当真了得。
他这边想着,原本挺直的腰也跟着弯了下去,多了几分恭敬跟在旖滟身后。
而旖滟从紫儿身边经过见紫儿紧紧盯着自己,急的都快哭出来了,便站定,冲紫儿道:“这位公子今日仗义相救,又因你而受了伤,你且快将公子带回府中请大夫瞧瞧可曾伤到,我进宫面圣便回,皇上是明君圣主,皇后娘娘也深明大义,母仪天下,定都明白是非曲直,公正严明处理今日之事,万不会为难于我的。我能面见皇上皇后是恩宠,你好生招待公子,等我回府便是。”
王喜只觉旖滟这些话分明都是说给大家和他听的,她这话的另一重意思便是,皇上皇后难为她,便不是深明大义,公正严明了。
旖滟的声音平缓,声音并不大,语调并不高,却如一缕清风,带着莫名的安定人心,平复躁动心绪的魔力,瞬间便叫紫儿面上担忧之情尽数消失。
紫儿点头,心里却懵懂,怎么小姐几句平常的话便能安抚了她,然而一旁的王喜却明白,在这世上有一种人,他站在那里不言不语便能成为众人的依靠,令人信服安心,这种人泰山压顶毫不色变,他站着便是那擎天之柱,撑起整片天空来,没想到如今这样的气质他竟然会在一个女子身上看到。
此女,以后绝非池中之物!
旖滟说罢又瞧向了凤帝修,温温雅雅地福了福身,道:“公子今日相助,本该亲自安排公子进府养伤,无奈皇上传召,不敢违逆怠慢,我这丫鬟素来心思细腻,定会寸步不离,安排照顾好公子的。”
贵女进宫面圣,通常是不能带着下人的。紫儿和本尊情同姐妹,便是冲着这点,她都不能不管紫儿。如今她又整饬了管家立了威,可到底大夫人在府中经营了十余年,那些人不能将她如何,保不齐便会对紫儿下手,旖滟不得不为此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