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帝修听旖滟这么说,又怎会不知她是将紫儿托付给了自己,恐她进宫期间,府中人会对紫儿不利,瞧着旖滟一副通情达理,知恩图报的守礼谦和模样,想着这女人方才在马车中差点要了他的命,此刻又将他当免费的保镖随意使唤,还是要他去保护一个小奴婢,他便有些内伤。
只怕天下人知道了此事也会当讹传笑话,无人会相信。也就这个女人,才会这样不将他瞧在眼中!
凤帝修心中苦笑,却又因旖滟的相托,还有她不再赶自己走而高兴,当下便点头,目光若水地道:“放心,你去吧,我等你回来。”
他这话说地极度自然,又极度纯朴,倒好像老婆出差交代老公记得给她养的花浇水,老公随意应声一般。旖滟因他的语气微窒了下,随后再不瞧凤帝修一眼转身便走向马车,踩着脚凳,弯腰进了马车,身影不见。
王喜也上了马,冲楚青依点头示意后,扬手道:“回宫。”
马车滚滚而动,太监扬鞭,数骑簇拥着那马车飞驰而去,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方才王公公突然到来,楚青依想到今日旖滟的所作所为,又听到皇后正在宫中等着传唤旖滟,想到皇后得宠,又是个霸道跋扈,不容人反抗的性情,而翼王又是皇后爱子,历来娇宠,他便为旖滟捏了一把汗,他一直都在想着是不是该给宫中的表姐容贵妃递个信儿,若是皇后为难旖滟,也好有个人能在皇上面前为旖滟说上两句话。
他这边想着,待回过神时旖滟却已上了马车,待马车遥遥不见,楚青依依稀想起他方才愣神时,旖滟好似和凤帝修说了不少话,可她从头到尾似乎都把站在一边的自己给彻底忽略了,登时便委屈又烦躁,嫉恼起来。
太可恨了,枉费他今儿好不容易对人这么好,又是将自己的马车腾出来给她坐,又是帮她教训恶奴,如今他连太傅府都替她烧了,还帮她对付平时连看见都嫌恶心的沈道学,最后一听皇后要见她,更是急着为她想办法。她倒是好,竟就这么无视他,就这么走了!
真是好啊!还从没人敢这么对待他沈魔星呢,等着瞧,他一定要找回场子来!
他想着抬头见紫儿正恭敬含笑地请凤帝修进府,而凤帝修衣袂飘然,一派风流天成,悠然自得,面带微笑,显是心情极佳。楚青依莫名就觉着这男人瞧着刺眼的难受,重重地哼了一声这才转身。
他转身就见之前那管家还躺在血泊中喘着粗气儿,显然方才沈璧走的狼狈,没能顾得上他,将他丢在了这里。楚青依一身火气,倒像是终于找到了发泄口,手中还没来得及归鞘的寒剑登时便提起向管家挥去,沉喝一声,“敢嘴巴不干不净辱骂小爷和盛妹妹!爷叫你嘴巴不干净!”
管家见他寒剑挥来,本能地瞪大眼睛,张大嘴想要呼喊,那剑光便一下子透进了他的口中,接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喷涌充斥了他的口鼻,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随着寒光掉了出来,分明便是管家的舌头,齐根而断!
见管家疼的抽搐,楚青依眯着眼面色邪厉,道:“别一时得意,就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小爷平日最恨你这种眼高于顶,自命不凡的蠢货!”
他这话虽是对管家说的,可分明就是在骂给凤帝修听的,也是借骂管家在骂着凤帝修自命不凡。
凤帝修岂能感受不到楚青依的目光,还有他这话的意思,闻言他正迈步进入太傅府,头都未回一下,声音却清洌洌自府中荡了出来,“他解脱了,想必到了阎王殿会禀明阎王爷为楚世子记上一份功德的。”
那管家被挑断浑身筋脉,本就只剩下苟延残喘,又没及时止血,原就虚弱,楚青依再来这一下他怎能承受地住?他疼过之后倒在血泊中再没了声息,面上却带着解脱放松的神情,似在感谢楚青依终于办了一件好事,他自己没勇气自杀,活着又是生不如死,这回总算是解脱了。
楚青依听了凤帝修的话再回头见管家的模样,直堵地一口气不上不下,差点没跟着吐出一口血来,见那边凤帝修身影已没入了太傅府门口的假山石后,半响他才面露暴躁和愤怒地往马车去,厉声道:“回府!”
咕噜本在萧府时便觉主子丢人现眼,自蹲在树梢不肯靠近凤帝修,后来凤帝修上了马车,它才一路跟来,眼瞧着主子从马车上下来头也破了,脖子上一块红肿紫青,咕噜当下便又去仰脸蹲树,无语问天,直到主子大发神威,一掌拍死了银霜马,它才欢实地跳下树梢,飞了两圈,叫了几声。
此刻又见主子大摇大摆地进了太傅府,气得那嚣张的楚世子头顶冒烟,咕噜觉着还是主子最威武,当下一展翅膀鸣叫一声跟着往太傅府中飞了过去。
片刻间方才还热闹非凡的太傅府便褪去了喧嚣,只剩下依旧被大火余烬烧的噼啪作响的大门,还有那跪了一地,到此刻都不敢喘一口大气儿的下人们。
却说那边君卿洌被东宫亲卫送回东宫,萧虎当众谋刺太子一事已经传进了宫中,隆帝听闻爱子受伤,忙令太医前往东宫为太子医治,又派人传唤了旖滟进宫见驾。
而一众太医到了东宫,却见君卿洌躺在榻上,身上压着厚厚的锦被,面色苍白,双目紧闭,眉眼间满是疼痛之色,显然是受了重伤。几个太医齐齐一惊,皆未想到萧虎竟胆大至此,伤太子至厮。
其中官位最高,最擅长医治刀伤等症的吴太医忙冲君卿洌的近身侍卫墨云低声道:“可否容微臣给太子殿下瞧伤?”
墨云闻言同样压低了声音,道:“殿下伤在人之脆弱要害的腹部,出血严重,故在下焦急之下先请了王安本为太子殿下包扎处理了伤口。殿下失血过多,加之疼痛难忍,这才刚刚歇下,倘使此刻再解开绷带,只会加重伤势。王安本一手包扎技艺还算不错,只是问脉医治内伤上总是不如几位太医,劳几位太医给殿下看看可曾受了内伤,再开些调理补血药物。”
太子为人冷漠疏离,但却并不傲慢,对臣子百姓一向宽厚有礼,东宫的太子近侍们也全然没有倨傲之态,墨云是太子贴身侍卫,虽品级不高,但却是储君身边心腹,岂是小小太医能够比得了的?
墨云对小小太医说的这一番话,即拒绝了太医给君卿洌看伤,却又给足了太医脸面,太医们心中感激,吴太医忙带头道:“云侍卫说的是,王安本王军医乃我军中最擅长医治外伤之人,他给殿下处理伤口最是合适,微臣们这便给太子请脉。”
墨云这才点头,亲自上前轻手轻脚地挂起了金纱帐幔,三位太医敛息上前,纷纷跪在脚踏上,待墨云上前将君卿洌的手拉出锦被,他们才动作轻缓地请了脉。
墨云给君卿洌压好被子,又放下帐幔,这才出了内室,到了一旁的暖阁,暖阁中三位太医正商议着方子,见他进来忙垂首见礼,吴太医道:“太子伤势极重,脉搏微弱,又失血过多,体虚之极,万幸未曾伤及内脏,我等三人已为太子殿下开下药方,微臣这便写下,速为殿下调理养伤。”
吴太医言罢,唰唰提笔写下药方交给墨云,墨云看了一眼这才挥手令东宫服侍的太监下去煎药,又冲太医道:“劳几位太医跑这一趟,太子殿下受伤,想必陛下还在宫中忧心忡忡,劳几位速速回宫禀明陛下,太子殿下已然无碍,令陛下安心,以全太子殿下纯孝之心。”
墨云言罢,吴太医便面露愤怒道:“微臣定秉公而报,那萧虎乱臣贼子,当众刺伤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纵然纯孝,又岂能便宜了这等奸佞乱国之人!”
吴太医言罢,几个太医纷纷表示赞同,墨云叹了一声,这才道:“罢了,虽则殿下醒来定不认同我这么做,但几位太医说的对,那边据实以报吧,殿下醒来若怪责,云将一力承担。”
听墨云如此说,几个太医越发觉着太子仁孝两全,都攥紧了拳头,势要面圣时将太子的伤再夸大两分,一定要让圣上灭了萧府九族为他们的太子殿下报仇。
墨云送走太医回到内室,君卿洌早起身,正站在窗前负手望着外头的修竹出神。
那墨竹挺俊而生,被屋檐上的红色宫灯一照,又映了月色,被染上了一层清冷的红色光圈,风吹,枝叶随风摇曳,婆娑作态,沙沙而响,疏朗中透出一股别样的风情来。他瞧着竟有些移不开眼睛,蓦然就想起了那个一袭红衣,纵马飞驰的身影,一样洒然挺秀,一样的旖旎娇媚,别样风情,惹人侧目。
听闻墨云进来他也不回头,目光仍沉沉锁着那竹林,却沉声道:“太傅府那边如何?”
墨云见主子站在窗边,羊角灯映照下的侧脸竟有着温和的弧线,少了平日的冷峻,多了几丝随意温和,他一怔这才忙垂首,回道:“禀殿下,楚世子将盛小姐送回太傅府,太傅府的管家不肯给盛二小姐开门,楚世子一怒之下火烧太傅府,并拉出管家来,盛小姐欲处置管家,刚巧沈世子到了太傅府,阻止了盛小姐,可盛小姐却在沈世子的眼皮子底下一剑挑断了管家的手筋脚筋,后来那红衣公子更是一掌打在银霜马的马腹上,银霜马当场毙命,再之后王公公到了太傅府,劝走了沈世子,盛小姐随着王公公进宫面圣去了,这会子马车已经过了承德门,马上就要进宫门。”
墨云说着,君卿洌神情凝然不动,像是早料想到了一切一般,唯在听到旖滟在沈璧眼皮子底下伤了管家时唇角扬了一下。待墨云禀罢,他才道:“还没查到那人身份,倘使明日一早还确认不了,风言堂的堂主便可以换人了,本宫不养废物。”
风言堂乃是中紫国的一个江湖组织,以买卖消息,豢养杀手为生,极为神秘,因没有风言堂打听不到之事,没有风言堂不敢杀的人,加之风言堂一旦接下生意,所要刺杀之人不管身份多高,又多少高手保护,也不管为此任务风言堂要付出多少代价,只要一接任务便是不死不休,故而中紫国中不少人闻风言堂而色变。
可却无人知晓,风言堂这个可怕的江湖组织乃是太子殿下一手创下,只因风言堂崛起时太子不过八岁稚龄,无人能猜想到这两者之间会有联系,而太子殿下一般也不会动用风言堂的力量,只靠太子暗卫和暗中人脉便能解决平日问题。
今次在太傅府中,太子刚发现有人隐蔽在暗中却又令人无从探究,便下令让风言堂去查近来可有此等高手潜入中紫国,身份为何,然而此刻三个时辰多都过去了,风言堂那边却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查到,这怎能叫太子不生气?!
更何况,墨云还觉出来太子殿下很重视此事,听闻君卿洌的话,感受到主子的不悦和怒气,墨云不敢多言,忙道:“是,属下这便传令风言堂。”
君卿洌这才转过身来,墨云见主子分明有事吩咐忙垂首快行两步靠近君卿洌,君卿洌这才低声吩咐了两句,墨云闻言却又是一愣,道:“属下这便进宫给贤妃娘娘传信儿”
他言罢,见君卿洌眉宇舒展,显然方才的怒气早已散去,这才忍不住问出心头所想表述出来,道,“只是属下不明,翼王厌恶盛小姐举世皆知,如今两人婚约已解,盛小姐又当众掌了翼王的脸,以翼王心高气傲,他和盛小姐必定已永世无缘,主子缘何还要属下如此吩咐贤妃娘娘?属下跟随主子十五年,从不曾见主子为任何人花此心思,盛小姐不过不再口吃,人也通透了起来,但到底也不过是个闺阁女子,属下不认为她值得主子如此费心。”
君卿洌对手下之人要求严格,但也从不吝惜提点他们,更不约束他们动脑筋,表意见,闻言他并不生气,只淡淡瞧了墨云一眼,转头又瞧向外头的那片修竹林,道:“不过是通透了一些吗?本宫问你,萧虎何许人也?”
墨云忙道:“萧虎本不过微末之辈,因救驾有功得皇上恩宠,位尊一品将军,手握十万大军。”
“你既知道萧虎原不过微末之辈,却区区数年官升一品,便不该小瞧此人,只以为他不过凭借救驾有功,运道好些而已。这世上本宫从不相信有运道二字,世间万事众生,能成功皆有其中道理,皆有其能耐,岂是运道二字能够囊括?好的运道也从不会降临到庸才身上,萧虎能有此运道便足以说明他非等闲之辈,然而堂堂一品将军府,非庸才的萧虎,她不过顷刻间便能将之倾覆,这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女子,本宫问你,放眼八国可曾还有第二人否?”
君卿洌言罢,蓦然伸手,一片翠绿的竹叶随风飘落于他的指端,他指尖细细抚过叶片纤细的脉络,目光映了窗外灯火,于幽深间光影跳动。
那个女子,她在太傅府时便算好了下头的一步又一步,在太傅府时,她便算计到了他的头上,要利用他这个太子,风风光光地报仇退亲。她到了萧府更是有目的地一点点逼急萧家人,要他们在羞恼丧失理智之下按照她设计好的死路往下走,这样的女子,有智谋有胆识,怎能不叫人身不由己地去念着她,关注她。
本宫从不相信运道二字,君卿洌这话敲在墨云心头,令他闻言身子一震,他原本只当萧虎不过庸才,凭借有救驾之功,舔居一品,如今却再不敢如此想,他原本想着盛旖滟不过运道好,这才令萧家今日吃了大亏,又恰好被楚世子送回太傅府这才在太傅府门前得以立威,如今他被敲醒,再不敢如此想。
倘若那盛小姐当真并不是凭借运气二字便令萧府顷刻倾覆,那岂不是岂不是连自家主子都在盛小姐的算计之中?有如此胆识和智慧的女子,世上确实少见,难怪主子对她这般不同。
墨云神色一震,君卿洌这才将那枚竹叶笼在了袖中,转身道:“本宫那四皇弟也并非蠢人,更非迂腐之辈,既然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你以为他会任由进了怀的宝贝再被人抢走吗?为她,费多少心思都将是值得的!”
倘若真如主子所猜想,翼王殿下已经后悔,意识到了盛小姐的与众不同,若他再改变初衷迎娶于盛小姐,岂不是如虎添翼?那样的女子毫不输男子半分,必将成为主子最棘手的敌人,确实不能容翼王有反悔的机会!
墨云听之,又是一震,忙道:“属下明白了,谢殿下赐教,属下这便往宫中传殿下命令。”
墨云离开,君卿洌将指间把玩着的两片竹叶一笼收进了袖间,这才转身坐在了桌旁,目光一转落在了放置在桌上的青锋剑上,他手指抚过青锋剑柄,眼前晃过今日在萧府门前旖滟几次夺他这剑的情景,唇角不由轻轻一勾,目光忽而一闪,道:“墨玉。”
一道光影闪过,已有一个身穿黑衣身材矮小的男子站在了屋中背光处,他和墨云皆武功高强,皆是君卿洌的贴身护卫,只不过一明一暗罢了。
他现身后,君卿洌却迟迟未言语,缓步走到桌前,他手指抚上那柄青锋剑,似留恋又似不舍,半响才道:“将青锋剑带去太傅府,等她从宫中回来便交给她,倘使她不收你便将此物的来历告之,别的皆无必多言。”
墨玉闻言也是一怔,只觉主子今日当真是像变了个人,以前何曾瞧见过主子多看哪个女子一眼,今日非但为那盛小姐费尽心思,如今竟还送起东西来了,竟还怕人家不收,要他好生道明此剑的好处。
主子这莫不是看上那盛小姐了吧,可是这看上姑娘不该送些花啊珠宝啊之类的东西嘛,哪有送人姑娘剑的道理,何况这把青锋剑可是先皇赐给主子的,主子自小带着从不离身,如今明明不舍,何故竟要将这样重要的东西送给盛小姐。
墨玉心中甚是不解,但他是暗卫,暗卫首要的不是功夫多高,而是以主子之念,为自己之念,主子的命令,对与错无条件服从,故而他即便不解也二话不说,身影一闪,恭敬地双手捧起青锋剑冲君卿洌一礼,纵身一跃没了身影。
皇宫,承恩殿中,吴太医已和另外两个太医回到宫中,正面圣回禀太子伤势。
“太子殿下受了极为严重的外伤,失血严重已经昏迷了过去,虽是万幸没有伤及内脏,可是那伤口位在腹部,创面又极大,倘若感染,伤势复发,必将危及性命,太子殿下如今又发起了高烧,情形极为不好,微臣等人商议后给殿下开了补血养伤之药,太子殿下得上苍庇佑定能逢凶化吉,只是那萧虎奸臣贼子,重伤储君,微臣等叩请皇上重惩!”
吴太医言罢,另两个太医忙也附和,隆帝如今不过四十不惑,虽是有些发福,但却眉目俊朗,一身明黄龙袍加身,自有一番威仪,他坐在殿中龙椅上,听闻爱子竟果真伤势极重,面色登时便震怒起来,抄起龙案上的茶盏便砸在了地上。
茶盏四分五裂,天子之怒,无人能抗,下头随侍太监,一众太医莫不噤若寒蝉。隆帝砸了杯盏,尤嫌不够,又一掌拍在龙案上,这才道:“乱臣贼子,实在可恨,枉朕宠信有佳,竟敢当众剑刺储君,来人!”
顾皇后就坐在皇帝下首的椅子上,她比隆帝小了八岁,十四岁嫁人便怀上了翼王,如今她也不过三十出头,又保养得当,正是女子风韵成熟之时,她面若凝脂,额头饱满光洁,新月眉下一双翦水瞳眸秋水汪汪,琼鼻玲珑却俊秀挺直,樱桃檀口,贝齿香腮,五官竟是颇为出众,是个难见的美人。
此刻一身的明黄凤凰归巢的袍服更是映衬的她鬓发如云,将她眼梢眉角自带的那股倨傲之色耀地更加明显了几分,整个人雍容华贵中却有股盛气凌人的冷傲尖刻之态。
盛旖滟和君卿睿的婚事本就是先太后所定,翼王是她唯一的爱子,她怎能忍受儿子迎娶个结巴草包为妃,不仅如此,在她看来,儿子将来应君临天下,他的妃子必须对他的帝业有所助力才行,可盛旖滟却是太子太傅之女,娶回去也不能拉拢到盛易阳,反倒成为儿子的拖累,平白占了儿子正妻的名分。
故而她是纵容翼王去抢萧靥儿的,谁知道在如此重要的时刻,盛旖滟那草包竟突然正常了,还跑去坏儿子的好事。如今儿子去萧府抢亲一事世人皆知,可接着就发生了萧虎谋刺太子一事来,若真坐实了萧虎乱臣贼子的罪名,世人将如何评论儿子,那是可想而知的。
世人一定会说萧虎如此作为都是翼王指使,是要杀太子为翼王清出帝王之路来,这样的话,将会让儿子陷入怎样的被动地位啊!
故而见皇帝大怒,皇后再也坐不住了,忙道:“皇上息怒啊,兴许这里面还有什么误会也未可知,萧虎早年救驾有功,一直忠心耿耿,又怎么会做出谋刺太子这样的事儿来,更何况还是当众谋刺,他这不是自取灭亡嘛!”
隆帝闻言却怒目盯向皇后,道:“倘若今日受伤之人是睿儿,皇后可还会如此说?”
皇后嫁给隆帝时,隆帝还没有登上皇位,她一直极为得宠,何曾被皇帝如此严厉对待过,她怔了一下,却吓得忙起身跪下,道:“臣妾自嫁给皇上,自问相夫教子,无愧于心,洌儿虽非臣妾亲生,可臣妾怜惜他自幼失母,待他之心和待睿儿是一样的,臣妾身为一国之母,有劝谏皇上的责任,臣妾即便因此被皇上所疑,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皇上失察之下冤枉了朝廷忠臣,寒了天下人的心。”
皇后说罢垂着泪,深深叩首,隆帝瞧着她,面色渐缓,可却也并不像平日一般亲自去扶她,只是淡声道:“洌儿是朕的嫡长子,正统规矩不可乱,朕最喜欢的便是你的懂事知足,人也贵在本分,你能明白此点,朕自会一直疼宠于你,可你若是学那贪得无厌之辈,因朕宠爱于你,便妄图乱这江山社稷,朕必不会容情,睿儿一样是朕的爱子,从小聪颖伶俐,甚得朕心,朕虽不能将这江山给他,但是却愿意宠溺于他,给他平常百姓之家的那种父爱,洌儿虽瞧着冷漠,可他本性却纯善宽厚,相信只要睿儿能懂得尊敬兄长,即便有一日朕不在了,洌儿也会善待弟弟,允睿儿一世荣华的。”
君卿洌和君卿睿分庭抗争,隆帝又怎会不知,只是一个是嫡长子,是原配发妻留下的唯一血脉,他虽和原配感情一般,可那却是他的糟糠之妻,又侍奉过他的先父先母,代他尽孝多年,他不会做出忘恩负义,破坏规矩之事,更何况,嫡长子性情沉稳,智谋过人,确乃帝王之选。
可另一边却也是他的心头肉,翼王从小聪明伶俐,嘴甜讨喜,得他疼爱,顾皇后自嫁给他,红袖添香,倍受宠爱,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做不知。
朝中大臣,见他不表态,也都见风使舵,在此事上个个都装哑巴聋子,可没想到此事今日竟会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给捅破,是那丫头不知天高地厚呢,还是那丫头别有心机,更或是那丫头当真胆大包天,他一会子倒要睁大了眼睛好好看看。
只是不管盛旖滟为何就敢捅破翼王和太子相争这层窗户纸,如今此事既摆上了台面,隆帝便不能再睁只眼闭只眼,只能表态,不然党争只会愈演愈烈,出现乱国之兆!
所以隆帝此刻第一次冲皇后说了这样一番严厉的话,而皇后这些年一直得宠,又见皇帝一直不表态,她心中自然是有幻想的,觉着皇上心中对储君的人选早已倾斜,故而此刻她听了这样的话简直就如晴天打下一个霹雳来。
她面色一白,险些没瘫倒在地上,她不能甘心,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她的儿子本便该是皇位的继承人,凭什么要靠别人要恩赐一世的荣华富贵,她无法接受隆帝的安排。
可感受到皇帝的目光,她却不敢反驳,只咬着牙,一时未答,就在此刻,外头传来了王喜的通禀声。
“皇上,盛二小姐奴才已经带到,就在殿外等候面圣,可是现在便传她进来?”
皇后闻言面色一冷,她无法原谅盛旖滟今日去坏翼王的好事,本来皇上明明就打算睁一只地任由翼王迎娶萧靥儿了,萧靥儿成了翼王妃,他们便掌控了萧虎手中的兵权。可今日就因为盛旖滟跑去大闹,又胆大妄为地捅破了储君之争的这层窗户纸,这才使皇上为安定人心,维护他的帝王威信,这才不得不倾向太子。
都是盛旖滟,都是她!
这个贱女子,不仅已残破之躯肖想翼王妃多年,拖累她的爱子多年,如今竟然还敢当众掌爱子的脸,又坏爱子的事,皇后此刻满腔的怒火全都对准了正好出现的旖滟。
她闻言开了口,道:“皇上,臣妾承蒙皇上不弃,恩宠多年已经满足,怎敢再肖想其它,洌儿沉稳老练,岂是睿儿能够比的,臣妾不敢有非分之想,只要皇上能一直疼爱臣妾,宠爱睿儿,给他父爱,臣妾便是不做皇后都是满足的。睿儿被臣妾宠坏了,可他是真心爱慕萧小姐,绝对不是因萧虎之故,睿儿那孩子本便懒散最怕拘束,不耐政事,平生所愿不过四处游历玩闹,这点皇上还不知道吗。这次睿儿行事是欠考虑了点,可盛旖滟作为臣女,不仅当众掌皇家的脸面,竟还口出狂言,胡言乱语,坏睿儿和洌儿的兄弟之情,乱我中紫国的朝纲,这简直是其心可诛,如今睿儿因她几句话蒙受不白之冤,为天下人猜忌,皇上若疼爱睿儿,便一定要严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为睿儿正名,以平朝廷纷乱,大臣不安,也叫百姓们都知道,我皇室中兄亲弟恭,并无纷争啊。”
皇后花言巧语,几句话说的好像朝廷中根本就没存在过党争,都是旖滟胡说八道,挑拨离间,还乱了朝纲朝政,成了祸国妖女一般。
皇帝闻言不置一词,只是道:“皇后平身吧,宣盛旖滟。”
皇后私以为皇帝是默认了她的话,她站起身重新落座,目光盯向殿门,眼中阴毒之色一闪而过。
很快,殿门被打开,一个纤细的身影从殿外缓缓走来,宫灯照映在那女子的身上,她略低着头,背脊却挺直,每一步都走地极为从容缓慢,长长的裙摆拖曳在身后,宽大的红色广袖随着她的动作一起一俯地舞动在身侧,裁剪得体的喜服包裹着她玲珑的身子,盈盈一握的腰肢映着那挺拔的身影,有一种违和的娇柔和刚硬。
这两种气质柔和在一起,竟不叫人觉着突兀,反倒觉得分外和谐,仿似这女子就该如此娇媚百生,也就该如此不折不弯,满身清华。
随着她步入殿中,这大殿仿似一下子就被照亮了,因一人的到来而蓬荜生辉,满室光华,虽则这是堂堂天子所居的承恩殿,根本就不是什么陋室蓬荜,可这金銮殿竟也压不住这女子通身散发出的气势和光彩,锋芒和气场。
皇后陡然身子一僵,这是那个畏畏缩缩的盛府二小姐?莫不是搞错了吧!
隆帝也忍不住眯了眯眼睛,紧紧盯着那身影,心下暗赞一声,好风采!这般女子,纵然是他自认活了半辈子,怎样的美人都曾见过,怎样的人物都曾过眼过,可也忍不住为她惊艳震动,更何况是别人。
这女子,是睿儿错看了,只怕以后他这个一向心高气傲的儿子也会因个女子而尝到后悔的滋味
旖滟缓步进了承恩殿,她并不抬头余光却早已将殿中景致收入眼底,这皇宫大殿果真修建的富丽堂皇,尽显天家威仪,那坐在玉阶之上的两个明黄身影显然就是当今中紫国的皇帝隆帝和其皇后顾菲云了。
既然穿到了这个时代,旖滟不会蠢到凭借一己之力和整个天下的规矩去抗衡,能屈能伸本便是她为数不多的优点中的一个,故而在殿中站定,她毫不犹豫地行了礼,口中喊着,“臣女盛旖滟见过皇上,皇后娘娘,吾皇万岁,万岁岁,娘娘千岁,千千岁。”
声落,她垂着头撇了撇嘴,心里腹诽,这跪别人的滋味当真不怎么好,不知道那武则天为了登上龙椅,不惜狠心杀子,是不是就是为了不跪别人,不再屈膝
见旖滟跪下,顾皇后脸色好看了一些,倨傲地扬了扬下巴,可见旖滟背脊挺直,即便跪在那里也不显卑躬屈膝,矮人一头,反倒给人不卑不亢,风华难掩之感,顾皇后便又蹙了蹙眉,面上露出不喜之色来,怒声道:“好个大胆地盛旖滟,你可知罪!”
旖滟闻声,身影纹丝不动,连表情都未动上一下,道:“臣女愚钝,并不知罪,还请娘娘明示。”
顾皇后见旖滟顶嘴,更觉着她垂着头神情不定怎么不恭呢,她顿时厉目如刀,恨声道:“你竟敢不敬本宫,当面顶嘴,你这猖狂女子眼中可还有尊卑上下!”
旖滟立马回道:“娘娘是不是搞错了,臣女跪在这里心里还在企盼着娘娘能青春永驻,万事如意,被娘娘凤仪所慑都不敢抬头正视。娘娘问询,臣女更不敢有丝毫懈怠,忙做回答,据实以报。实在不知哪里顶撞了娘娘,又哪里不敬了娘娘?倘使臣女眼中没有尊卑上下,又怎会跪在这里呢,臣女平日可是能躺着便不站着,能站着便不跪着的性子,还请娘娘明察。”
旖滟的态度恭敬,礼仪到位,就连说的话也都是温温顺顺的,可那语调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她的声音平缓,根本没半点惧意,这便使得她的恭敬态度,倒被凡衬的像是在戏弄人。更何况她伶牙俐齿,说的话听在皇后耳中更是没一句中听的。
明明知道她此刻诸事不顺心,这小贱人偏就祝她万事如意,还说什么青春永驻,潜在话就是说她已经老了!
顾皇后盯着旖滟气得浑身发抖,可却又挑不出她的错来,半响她才咬着牙道:“本宫问你,你可是在萧府门前当着翼王的面撕毁了皇家所下婚书?!你这般置皇家脸面于何地,可曾将天家威仪看在眼中?!”
顾皇后问罢,旖滟垂着头眨巴了下眼睛,这才不急不忙地道:“回娘娘的话,婚书是皇家所下,臣女和翼王殿下的婚事更是先太后所指,臣女一直铭记于心,故痴追翼王多年,只是今日翼王率先毁婚,弃臣女而娶萧姑娘,臣女正是念着上下尊卑,想着翼王尊,而臣女卑,这才上行下效,追随翼王,后毁婚书,臣女这样做,便是为了尊重翼王的意思,翼王乃天家之人,翼王的脸面便是天家的脸面,难道臣女给翼王脸面反倒是不将天家威仪看在眼中吗?臣女实在愚钝,怎么就转不过这个弯儿了呢?还请娘娘为臣女解惑。”
旖滟这话很明白,我是为了尊重翼王的意思才毁了婚书的,怎么倒成了不顾天家威仪了?
她这话问出来,皇后若再坚持治罪于她,那翼王便得首当其冲。见旖滟公然将爱子推出来做挡箭牌,顾皇后喘着粗气却哑口无言,她十指都要扎进肉中,一双美眸盯着旖滟更是恨不能化成利刃将她割成碎片。
这种伶牙俐齿,猖狂无度,完全不知尊卑上下,恭谦温柔的女子即便不再口吃也万配不上她的儿子!
皇后这样想着,又深吸了两口气,这才道:“好,真是长了一张厉害的小嘴!本宫再问你,你在萧府门前当众挑拔离间,坏太子和翼王兄弟感情,胡言乱语,妄论朝政,可知此罪!”
旖滟闻言肩头夸张地一抖,道:“皇后娘娘这话是怎么说的,臣女小小女子,怎有离间太子和翼王的能耐,更不曾妄论朝政,不曾说过半句僭越之话,皇上,娘娘明鉴!”
皇后见旖滟还嘴硬,冷笑起来,冲身后的婢女榴红抬了抬手,榴红当即上前,道:“萧将军手握十万虎威军,翼王的外祖父云国丈手握二十万精兵,说起来将军府和翼王才是真正的门当户对,这三十万重兵合起来便是中紫国一半兵力,叫中紫国易主都是行的。”
榴红言罢神情冰冷地盯着旖滟冷笑一下,这才退后,皇后满意地露了笑意,心想这回看你小贱人还怎么狡辩,当时可不止一人听到盛旖滟说这话。
她想着,右手一抬一掌拍在扶椅上,怒道:“本宫问你,方才这话可是你说的?!你可承认?!可还敢狡辩不曾胡言乱语,扰乱朝政吗?!”
皇后气势逼人,声音冷硬,加之她为后多年,位处高位,发起威来自有一番逼人气势,鲜少有人面对这样的她能够不怕的。
皇后喊罢,高傲而冷酷地盯着旖滟,便像是在盯着一只脚下爬过的蚂蚁,随时准备一脚落下踩死她。
旖滟垂眸冷笑,声音清雅,默了半响感受到皇后的笑意扩散出来,得意到了极点,这才不急不慌地道:“这话确实是臣女说的,可臣女说的都是事实啊,哪有半句胡言乱语?臣女不明白,何故臣女不过陈述了句世人皆知的事实,就能离间太子和翼王的兄弟之情,就能乱了朝政呢?臣女是闺阁女子,头发长见识短,实在想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还请皇后娘娘说的明白一些,臣女知错了,才好认罪。”
旖滟的语气好不真挚,语调好不迷茫无辜,天真无邪,她这是踹着明白装糊涂,她确实只是说了事实,可就是因为朝廷中有翼王和太子的党争,所以她这普普通通的一句话才能令世人浮想联翩,若是太子和翼王当真兄亲弟恭,那她这话自然也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她如今踹着明白装糊涂,好似根本不知道这话说出来有何后果,皇后又怎能去剖析她这话,她剖析了,便得承认翼王的不安分,便等于承认了翼王在搞党争,在和太子抢帝位,在图谋不轨!
这就像是童言稚语,说话的孩童无罪,有罪的不过都是那些心思复杂的大人罢了。
皇后再次被堵地哑口无言,笑意凝滞了,得意不见了,十指都深深抠进了扶手中,简直是面目狰狞起来,她气得豁然站起身来,瞪着旖滟,道:“好个善于狡辩的女子,你无罪,本宫却觉你犯下了大罪,难道是本宫蛮不讲理,冤枉了你一个小小臣女不成?!”
皇后恼羞成怒,旖滟明眸含笑,却依旧低垂着头,脆生生用惊讶的语气回道:“皇后娘娘蛮不讲理,冤枉臣女?臣女没这么说啊,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怎么会蛮不讲理呢,娘娘如此自谦,实在令臣女折服。”
听旖滟这般说,皇后差点没气得吐血,她浑身抖动,到底再难保持风度,恼羞成怒地大喊起来,“你!你,好!本宫身为皇后,一国之母,本宫说你有罪你便有罪!来人,给本宫掌嘴,狠狠地掌嘴!”
皇后言罢,她身后的贴身婢女榴红见皇帝一言不发,登时便觉皇帝这是默许了皇后的意思,她快步便下了玉阶,一手去抓旖滟的头发,一手抬起便准备往旖滟的脸上挥。
可就在这个时候,原本跪着的旖滟却突然站了起来,她这猛然站起,头顶刚巧狠狠地顶在了榴红的下巴上,她用力一个弹跳,直顶地榴红上下牙齿剧烈碰撞,下巴到嘴巴传来剧痛,人也被撞得后退三五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惨叫着吐出两颗掉牙来。
那边旖滟站起身来,见用了这么大的力气,竟然只撞掉了榴红两颗牙,想到凤帝修隔空便能弄落盛月欣一口牙齿,登时她便有些气闷。
收入瞥向榴红的目光,便大声道:“皇后娘娘说不出臣女错在何处,却要惩罚臣女,臣女不服,这便要去敲登鸣鼓,请皇后娘娘恕臣女暂且失礼了!”
登闻鼓和登鸣鼓分别设在皇宫的前朝两侧,民间有冤屈百姓们若想告御状,便可敲响登闻鼓,登闻鼓一旦敲响,皇上和朝中大臣们将一起受理冤案,只是因敲了登闻鼓,倘若案件最后告输,那敲鼓之人便要背负欺君之罪,九族皆诛,故而不到万不得已,嫌少有人以身试鼓。
同登闻鼓性质相同,登鸣鼓乃是专门为内宅的夫人小姐们所设,哪家发生了宠妾灭妻,宠庶灭嫡之事,正妻嫡女们便可来敲登鸣鼓请皇后和朝中一品以上的诰命夫人们共同来为其做主。而后宫的嫔妃宫女们倘使对皇后有所不满,也可敲响登鸣鼓。
可一般家丑不可外扬,而皇后又身份高贵,执掌后宫,谁敲登鸣鼓告皇后那简直就是自寻死路,故而这登鸣鼓便更少被人敲响了。
此刻盛旖滟竟扬言要去敲登鸣鼓,她这根本就是占着理字在犯浑,她这登鸣鼓一敲,事情可就闹大了,若是皇后占理,自然不怕盛旖滟闹,可问题是皇后不占理,她怎能让盛旖滟跑去宣扬?!
顾皇后见当着自己的面,旖滟都敢将她的贴心人榴红的牙齿给撞掉,她已经气得浑身直哆嗦,结果现在旖滟竟转身就往殿门冲,还扬言要去敲登鸣鼓,请朝中诰命夫人们来评理,皇后当下就两眼发黑,一阵头重脚轻,噎了半响才跳脚道:“你给本宫站住!来人!拦住她!给本宫拦住她!”
旖滟听到后头顾皇后的尖叫声,翻了翻白眼,心道,还皇后呢,就这两下子啊,她都没玩够呢,这皇后就如此失态,这承受能力也馁是差了点吧。倒是这中紫国的皇帝还有些看头,到现在还沉着气不吭声。
她正想着,身后便传来了一个低沉威仪的男声,“朕还没喊起便敢自行平身,果真是个胆大包天的女子。”
旖滟闻声这才站定,回过身,依旧垂着头,一副恭敬柔顺的模样,道:“非臣女蔑视君威,实在是臣女对皇后娘娘的惩处多有不解,事急从权,只能先敲了登鸣鼓再来给皇上请罪了。”
隆帝方才已从王喜口中知道了太傅府门前所发生之事,方才他一直在观察旖滟,他的皇后他清楚,还是颇有几分能耐的,见这小女子不过片刻功夫便将他的皇后气得面色涨红,浑身哆嗦,隆帝瞧向旖滟的目光便晶灿幽深了几分,此刻瞧她站在那里,不慌不忙地答话,他倒勾起笑意来,道:“好个诡辩的女子,抬起头来。”
什么诡辩,明明就是皇后不讲理,狗皇帝!
旖滟心里腹诽,面上却不动声色,缓缓抬起头来。
殿中明亮的灯光落在她的面颊上,却分不出是灯光照亮了那张期雪赛霜的面容,还是她那绝丽的颜色映衬了这满室光华,陡然间,一道华光散开,像宝匣开启,明珠绽光,令人瞳孔一缩,摄于其光芒。
明灯下,但见那身影袅袅婷婷,一身清华,额盈满,眉若月,似笼烟,肌晒冰雪,口含丹朱,盈盈一双挑花眸,氤氲迷蒙秋水间,酡颜轻衫绽放出绝世芳容。
这般光华风姿摄入眼中,隆帝不置信地瞪了眼睛,接着面上神情都被一股狂喜和惊讶替代,眸子更是盯紧了旖滟,如狂如痴,接着他陡然起身,因动作太猛烈,膝盖不小心撞在了身前的龙案上,发出咚地一声闷响,可他却似感受不到疼痛,站起身来便匆匆绕过桌案往台阶下走。
至始至终,他的双眼不离旖滟。
皇后瞧清楚旖滟,也是大惊失色,眼前黑雾只觉一时更盛了,她头一阵发晕,不自住地张开嘴后退了数步,这才扶住椅子站定。
怎么可能,盛旖滟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先前她也曾见过这个盛旖滟数次,虽然每次这女子都垂着头,一副畏缩上不得台面的样子,可可却明明不是这般模样,她怎么会生的此种容貌!
怎么会和皇上书房中珍藏的那副画像,如此想象!这怎么可能!
不对,盛旖滟,她似乎就是生的此种五官,是她的表情,是她眉眼间那股淡定悠然,从容恬静的表情,肖极了那画像,而她本身五官不过像了那画中女子三四分罢了,如今神情相似之下,这才使得她就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
顾皇后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神情气质改变,竟然会叫整个人像脱胎换骨了一般,变了模样!以前盛旖滟唯唯诺诺,她瞧过只觉美则美矣,却也令人厌恶,可现在盛旖滟变了气质,不仅光华照人,竟和皇上书房画像上那绝丽的美人肖似了八分,这简直就叫她更加愤恨了。
顾皇后是在隆帝未曾当上皇帝时便嫁给隆帝做了继室的,虽然隆帝登基,追封了先头的结发妻子,也就是君卿洌的生母为元后,可她却是真真正正坐上皇后宝座的那个,且她自嫁便得宠,到如今虽皇上妃子不少,可最受宠的依旧是她,可谓风光无限。
可她心中有根刺,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便是皇帝珍藏的那副美人图,只因图中美人和她自己分明有几分相似,加上女人的直觉,这叫她有种做了她人替身的感觉。
这根刺她一直埋在心底,可是如今,就因为盛旖滟的突然改变,将这根刺生生挑了出来,因此当顾皇后瞧着隆帝一步步痴迷地走向旖滟时,她终于不能再自欺欺人,终于确定自己多年受宠根本就是一场笑话,再难忍受打击,两眼一翻,直接晕倒在了椅子边儿上。
这边皇后晕倒,那边隆帝已到了旖滟近前,却猛然顿住脚步,似不敢太过靠近惊吓到了心中之人,他声音微颤地道:“云姐姐,是你吗?你回来了看我了,你终于回来看我了,你恨我吧,你定是恨我的”
见皇帝这般,又见皇后晕倒,旖滟心中自动脑补各种狗血故事,立马组织出皇帝当年为了江山,舍弃美人,从此宫中三千粉黛全部留有心上人的影子,越是得宠便越是做人替身的故事来。
丫的,还是重口味的姐弟恋。
当下旖滟便心肝一抖,她可不像也被变态大叔弄进宫里来当替身。
旖滟想着,忙退后一步,扯着嗓子便又挥手又跳脚地大声尖叫起来。
“啊!快来人啊,皇后娘娘晕倒了,不好啊,来人啊!”
她这边一喊倒把隆帝给吓得回过了神来,再瞧眼前活蹦乱跳的姑娘,哪里还有半点梦中人的淡雅恬静,那点神似没有了,那容貌上的几分肖似便也跟着消失了。
他又盯着旖滟瞧了两眼,越发觉着方才是自己荒谬眼花,登时心中失望震荡,面色也跟着变白,见顾皇后果真晕倒了,他有些烦躁地抬手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见外头伺候的太监宫女听到动静都冲了进来,他也没有心情,直接冲旖滟摆手道:“你告退吧。”
旖滟等的就是这句话,闻言二话不说冲着隆帝福了福身便退了出去,隆帝瞧着她出去,红衣滟滟,体态婀娜浓丽,分明没有那人的清雅怡然,这才又叹了一声,吩咐宫女将皇后扶下去。
而旖滟出了承恩殿,片刻也不耽搁,直接便出了皇宫,送她的马车刚刚从岁安门离宫,另一边的兴安门翼王君卿睿恰驰马进宫,两人一前一后,一个出宫,一个进宫,正好便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