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夜来思虑,觊觎人妻妾,实为不妥,不过陆二姑娘至今尚未为将军妻,亦不是将军妾,故而某问心无愧。”

后面随侍已经忍不住抢道:“陆姑娘是我们将军买来的,是将军所有,觊觎旁人东西,难道就对了?”

方微杜未曾开口,他的童儿便带着童声清晰道:“既是货得,我们也可商量再重金货来,你们肯不肯再说,公子又不曾强买强卖!”

师爷慢悠悠道:“陆姑娘如今已是良家子,不可再货买,此言勿提。只是圣上已经赐婚给我们将军,只差完婚,方公子还能抗旨不成。”

方微杜又是一笑道:“某不敢行大逆不道之事,只是自幼家中与陆家通家之好,某与陆二姑娘,情胜兄妹,故而今日来问问陆姑娘可要回乡待嫁。”

陆家也是河西望族,只是陆纬却是分支,这一支,只有陆纬一人出息,余人都不过是乡间务农。

罗暮雪声音低沉道:“多谢方公子好意,不过芜菱她染了疾,正卧病,不宜长途劳累,所谓事急从权,何况圣上亲口命我带她归家,我二人皆无父母,便以君命为先,不拘俗理了。”

方微杜微微抬起脸一笑:“既是卧病,请容我探疾。”

第47章 琴

方微杜笑得很轻淡,却有些不容拒绝,仿佛他的要求很合理。

罗暮雪身后的师爷忍不住道:“方公子,此事不妥,男女有别,陆姑娘不能见外男。”

方微杜的童儿伶牙俐齿道:“我家与陆家乃通家之好,何况陆姑娘不过寄居你们府上。”

师爷气闷,罗暮雪摆摆手制止他开腔道:“方公子,请。有什么话,请方公子一次跟我的未婚妻说完。”

虽然态度也云淡风轻,未婚妻三字咬音却很清楚。

方微杜笑了笑,也不回答,便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跟着罗暮雪去见陆芜菱。

因里头是内宅,师爷等人俱不得进,只有罗暮雪带着方微杜,身后跟了个童儿。

因陆芜菱不过住在第三进西厢,路自然不远,穿过庭院便是。

陆芜菱还卧床,好在早起繁丝给她梳妆过的,不是云鬓散乱之状。听说方微杜来,她只能坐在床头见客,面上也是平常。

繁丝以前和方微杜也是极熟悉的,看到他来,久别逢故人,何况这样境地中,忍不住热泪盈眶,道:“方公子。”

方微杜点点头,和声道:“繁丝,你做得很好。”

得此人如此一赞,繁丝眼泪都落了下来,手忙脚乱擦眼泪。

方微杜在罗暮雪身后走进陆芜菱屋子里看到她,就仿佛这屋里没有旁人了。

“芜菱,你可好些了?”声音温柔,眼神直视。

虽然方微杜在谁面前都清清和和,但是似乎这时候,才特别真实。

陆芜菱看着他微微一笑,道:“好多了,承蒙牵挂。”

方微杜点点头,道:“对不住,芜菱,我知道你家的事时已经回乡,没能及时救助你。”

别人说这话可能是借口,但是方微杜说了,必然是真的。

陆芜菱笑了笑,道:“多谢方兄挂念。”眼睛在罗暮雪身上过了一下,复杂的神色一掠而过,淡淡道:“我幸得罗大人相救,未曾受罪。”

方微杜再次点点头,道:“可还有我能为你做的?”

陆芜菱想了想,摇了摇头。

方微杜凝视她片刻,呼出一口气,道:“芜菱,昨夜我谱得新曲,今日请你一赏。”

方微杜琴艺一绝,自认还在文采之上,陆芜菱却在音乐上全无天分,琴艺差得很,可是方微杜始终认为陆芜菱是他的知音,以前便是,只要有新曲,必要来找陆芜菱。

陆芜菱似乎每次都能听出他所欲奏。

方微杜也不等人拿琴凳来,也不管自己一袭白衣,便直接在屋门口席地盘腿而坐,将琴置于膝上,手指微拨…

琴声起调沉郁,继而激昂,歌词却是很诡异糅合了《赠卫八处士》和《胡笳十八拍》:“…人声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云山万重兮归路遐,疾风千里兮扬尘沙…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日东月西兮徒相望,不得相随兮空断肠。对萱草兮忧不忘,弹鸣琴兮情何伤…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为天有眼兮何不见我独漂流,为神有灵兮何事处我天南海北头,我不负天兮天何配我于殊匹,我不负神兮神何殛我越荒洲…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沉郁和悲怆间衔接得极为美妙,全然不露痕迹,让人觉得怪异偏又和谐,最后琴音渐希,终归无奈…世事沧桑,原非人力所能更改。

方微杜向来琴声清和,甚少作此悲音,这一曲出,连庭中丝毫不懂乐理的下人们都听得站住,人人都想及自己最为悲伤,却无可奈何的事,黯然神伤。

陆芜菱一直没有看他弹奏,眼睛里却慢慢盈满眼泪,她面上还是平常从容之色,似乎悲伤只能从眼睛里的泪透出来,但又似乎并不悲伤。

她听方微杜的琴,唯这一次听得最透彻清楚,他所想说的话,她已经完全明白。

最后琴音歇,陆芜菱眨着眼睛眨掉眼睛里的泪,终笑着轻声道:“谢谢方兄你为我所作的一切。”

方微杜起身将琴交给童儿抱着,自己立在那里,也不曾拍拍衣服上所沾灰尘,好似他的白衣总是不会沾染尘埃一般,听到陆芜菱此言,低头凝视着她,极为温柔地轻笑道:“…傻孩子。”

然后他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嘴唇略翕又合上,最后也只是笑了笑,朝罗暮雪一揖,转身而去。

童儿连忙抱着琴小步跟上。

陆芜菱的目光追随那白衣直至转角消失不见,却什么都没说。

自始至终,罗暮雪一个字都没有说。

他在方微杜弹琴时,也想起了幼时山中岁月,想起大雪中伏击野兽的孩子,想起母亲死后也留着的笑容,想起他这么多年的浴血厮杀,想起他在京中是如何从举动皆不自在,动辄被人鄙笑,到如今的举重若轻…

他还看着陆芜菱。

他几乎能想象出陆芜菱在这样的琴声里会想到什么。

方微杜深知乐理,他的琴音并非一味悲苦,每到悲恸处便被拉回沉郁无奈,唯这样的收放,令人仿佛有一口郁血淤积心头,而最后又是那样怅然而止。

他虽然被琴曲中自己被视作“殊匹”,比作“胡羯”而隐怒,却还是不由自主地看着陆芜菱,仿佛会怕她最后口角溢出血来。

可最后她连眼泪都不曾落下。

他心中一时茫然,不知道是为自己怒还是为陆芜菱痛,还只是为人生悲哀而已。

不过,方微杜,确实不愧是君子。

他的意思,他同样也懂了。

罗暮雪受了方微杜一揖,并没有还礼,他仍是站在那里,看着她慢慢眼帘低垂,便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出去。

外头等着看全武行的围观群众,只听得里面隐隐有乐声,最后方微杜好好地驱车而出,不由大失所望,渐渐散去。

当事人似乎都寂静下来,这件事本身,却被换了姓名编了话本,开始传扬起来。

奇怪的是话本的结局有好几个不同版本:一个是将军为二人所感动,最后把佳人送给了才子,让他们双宿双飞,后来才子做了宰相,佳人得了诰命,将军被奸人所害,还幸得二人所救,最后将军和丞相都成了朝廷顶梁柱,两家成通家之好,三人相得宛如风尘三侠,还互许儿女婚姻…;一个是二人私奔,被抓住,上违君命,又不被父母所容,无奈殉情死在了一起…

而流传最广的结局是将军战死,佳人又获自由,不过却因再适不为公婆所接纳,只得做了才子的妾室,被大妇暗中百般折磨,最后在夜里悬梁自尽,一命呜呼,香魂渺渺。才子得知之后,怒发冲冠,把大妇给休了,最后又续娶一房,每每同新妇提及往事,二人不胜唏嘘,然后一起去给佳人上坟,新妇谦逊,在坟前称佳人为“姐姐”,并道我会替你照顾好相公云云…

大致是最后一种情节曲折,悲中有喜,喜中有悲,十分符合大众口味。

而这对于马上要出征的罗暮雪,简直是不祥得很。他自己倒没有很在乎,反而看着想,陆芜菱一定是不会悬梁自尽的,她一定不喜欢这死法,憋屈得很,她喜欢快意恩仇,弄把刀自刎比较好。

当然,她又怎么可能肯为人妾室呢?

罗暮雪出征不过几天的事,按理应当收拾的东西很多,陆芜菱既然病了,繁丝又要照顾她,端木嬷嬷只好忙前忙后,又管家又收拾东西。不过自从方微杜来过之后,罗暮雪便再不曾去见过陆芜菱。

出征前一天,陆芜菱打发了繁丝去睡,自己坐在灯前,也未曾更衣梳洗。

门“嘎吱”一声被推开时,她一点都不惊讶,似乎早就知道他要来。

罗暮雪的脸在灯光下晦暗不明。

陆芜菱还准备了茶。

她扬手请他坐,沉默一会,开口道:“你来是想同我聊天还是想要同我睡?”

罗暮雪坐下喝了一口茶,才道:“先聊天,再睡。”

陆芜菱本来状甚自若,以为自己这么一说,罗暮雪会不好意思,岂料他脸皮比自己所想还要厚得多,一时涨红了脸。

罗暮雪本来来时心情并不好,看她这样,不免又有些好笑有些心软,却还是不露声色,再喝一口茶后,开口道:“我走之后,你是打算怎么跑?”

这下陆芜菱也不得不吃惊了,她抬头瞪着他。

罗暮雪神色平静,不以为然:“你拖延婚期,不就是想要设法跑掉吗?”

然后分析给她听:“…方微杜上次你说得很明白了,是不想再跟他牵扯,怕连累他?还是怕他父母不能容你?总之随便吧…哦,四皇子你要小心,口蜜腹剑的人物,最好别接受他帮忙…要是落在他手里,恐怕你会发现男人有时很可怕…”

他看到陆芜菱脸上露出羞恼之色,又道:“对不住,我忘了,陆二姑娘是有骨气的,岂会求男子相助?…不过,四皇子对你志在必得,大概会让人看着,你自己溜出去,恐怕没多久就到他手里了,他哄人的本事大得很,不过我的菱角儿这么聪明不大容易上当,但是男人强迫女人的法子多得很,随便把你的繁丝抓起来割几刀,恐怕你就哭着任他玩弄了…”

陆芜菱听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站起身道:“罗暮雪,你今晚是来羞辱我的?”

罗暮雪有点疲倦,背靠到椅背上,看着她娇俏的身形,深吸了口气,仿佛喟叹道:“我不是…陆芜菱,你能乖点吗?就算你跑出去,没被四殿下抓住,恐怕也会被人贩子抓住,不知道卖到哪里去受罪…对,你聪明得很,可惜再聪明,在力量面前有时候也是没用的…让我想想,你是想跑去哪里?你父亲那边无有近亲可靠,你是想去找你的舅舅还是大姐?他们就算庇护你一时又怎样呢?我总要回来的…”

说了一长段,他似乎累了,罗暮雪并不是喜欢长篇大论的人,他站起身来,走到陆芜菱身前,看着她。

陆芜菱后退了一步,咬着嘴唇,满眼倔强。

罗暮雪上前捉住了她双臂,把她朝床上按,一边继续淡淡道:“若是恨我,就诅咒我战死吧…不过,我会努力活着的,还得回来照顾你…”他把她背朝上按在了床上,摸了摸她的小肚子,道,“…和你肚子里可能有的孩子。”

陆芜菱被他屈辱地压着跪伏在床上,瞬间觉得委屈不能抑止,放声大哭。

罗暮雪听她哭得像孩子一样,实在下不去手,覆过去从背后将她搂在怀里,叹道:“别哭了,你到底哭什么?上次我已经很忍着了,很轻很轻啊,还是很痛吗?”

陆芜菱在他怀里哭得抽噎。

罗暮雪将她转过来,如抱孩子般抱着拍抚,一边低声道:“你这个捂不热的家伙,还要我怎样?把心掏给你?”

第48章 临行

陆芜菱被他说得心头一颤,也不知为何,原本她自觉心性坚强远胜普通闺阁女子,但这两月只要在他面前,便特别容易觉得委屈。罗暮雪待她愈温柔,她便愈易觉委屈。

想起他对自己做的事,想起梦里的一剑,泪便似止不住,却又不肯说出来失了颜面。

罗暮雪拍抚了她半天,见她始终哽咽哭泣,叹了口气,低头亲吻她嘴唇。陆芜菱嘴唇上都是泪,冰凉又咸。

他的嘴唇却是灼热如火,温暖有力。

陆芜菱推拒着,虽然没有被制住,这点气力也不过是蚍蜉撼树。

罗暮雪一边吻她,一边解她衣裳。

陆芜菱一点也不懂罗暮雪实在是辛苦忍耐,以她的感受为第一重要,小心伺候,生怕她疼,便如第一次一般。

她只知道自己上次又绝望又伤心又羞愤又痛苦…这事女子果然痛苦得很,只有男子喜欢。

牢里那些被肮脏狱卒压住的女子,也是和自己一般痛苦哭泣的。

不禁对此事心生厌恶。

既厌恶又恐慌,但是没有最初罗暮雪动她时觉得屈辱至极,宁可一死的感觉。

罗暮雪的手探入她抹胸里,抚弄在她胸上,她浑身一颤。这感觉奇怪极了,似乎有令人心脏都无力跳动的感觉,仿佛喝了酒,浑身都飘了起来,接吻也是,心会跳得不似自己的。

但是这感觉让她很是不安烦躁。

她的胸正在长,去年开始里面就有硬硬小核,一碰就疼,罗暮雪一开始尽量轻柔,但是后来实在激动忍不住,手劲就大了点。陆芜菱痛叫了一声,怒而推开他:“你为什么总是折腾我!让我痛你就会开心吗!”

继而想想这两句实不够端庄,冷了脸道:“就算我被许给你,总是不曾完婚,你却这样碰我,当我是什么?”

罗暮雪被她前一句说愣了,压根没注意后面一句,微微诧异道:“很痛吗?”

他不是花丛老手,以他有限经验看,这点气力应该是足够温柔了。

陆芜菱红了脸,觉得和男人讨论这话题下流极了。

罗暮雪却不管她如何抗拒,直接一手将她按在床上,一手扯开她抹胸查看,陆芜菱脸都快烧起来了,骂道:“放开我!你恶心死了!”

罗暮雪听了这话却着实刺耳,沉了脸色,冷笑道:“反正我在你眼中也是胡羯也是殊匹!”

“我要走了,不用去送我。”罗暮雪声音轻悦,眼神温柔,“昨晚你昏睡了,忘了问你,我出征时候你想去哪里住一阵子待嫁?”

“什么?”陆芜菱本就未睡醒,听了这话更愣了。逐渐清醒:“你要送我去亲戚家?不怕我跑?”

罗暮雪微微一笑道:“昨天都给你揉碎了说了,你要再瞎跑,不是蠢死了?”伸手给她抚抚鬓发,低柔道:“乖乖的,别乱惹事,也别没事瞎想。我想,你姐姐尚且派人来赎你,你舅舅却一点没有反应,虽然你姐姐是别人家媳妇,可能不方便,你还是去她那里吧。瞧在咱们是赐婚的份上,崔家总不至于苛待你…换个环境,你总是能散散心,且在亲戚家待嫁也是正理。”

说着又在她小腹上抚弄了一番,遗憾道:“才两次,恐怕你未必能怀得上,若是万一真怀了,你万万要小心照顾自己,我不在你要自己撑着些,待我回来再补偿你。给你留了几个侍卫,护送你去崔家…”最后,他取了一包金银和一个上锁的小匣子给她,道:“若是我回不来,有人会把钥匙给你。”说着笑了笑,道:“你是个聪明孩子,聪明人总是太过好奇,怕你偷看,我若回得来,只怕你看了要被你笑话…”又拍拍那沉甸甸一包,道:“这里头是二百两银子和五十两金子,是给你零花的。”又拿了两张银票,道:“这两千两银票,你贴身缝在衣裳里,以备不时之需。”

陆芜菱愣愣地被他殷殷嘱咐,一时竟说不出话来。突然才意识到他这就要走了,且一去生死不知,心里蓦然一空。

竟顾不得恨他了。

罗暮雪站起身来,最后又再看她几眼,舒口气道:“好了,我走了,你痛就不要下床了,乖乖的让我省心些就好。”声音很是温柔,看她一直怔怔地,最后忍不住一笑,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道:“这样子傻死了。”

第49章 出征

罗暮雪最后看了她一眼,心想沾染上女人果然会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狠狠心,转身就出去了。

背挺得格外笔直。

陆芜菱虽然心中还存着愤恨,可看着他那样走出去,也觉得极为矛盾,一时心中挣扎。

罗暮雪已经走到庭院里,虽天方亮,外头仆婢们忙碌着给他检查是否有漏带的东西,又有些随身的用品今晨方装车,闹哄哄一片。

陆芜菱犹豫要不要起来跟他道别一下。

但是觉得自己昨晚刚被他那个什么还要衣裳不整倚门叮嘱路上小心千万保重之类的实在是自甘下贱得很,最终决定还是继续待在床上。

繁丝带小丫鬟捧了热水汗巾手脂面膏等物进来伺候,看到陆芜菱坐在床上不动的样子和平日不一样,面色也有些憔悴,便明白了,面上一红,又啐道:“将军真是的,哪有没成亲便这样的,把姑娘当什么了!”

不过陆芜菱其实并没有第一次的后遗症严重,只是腰酸,腿间略有些痛,胸也有些隐隐作疼。

繁丝却因为罗暮雪之前第一次无声无息就把陆芜菱的身子给占了很不满。那夜她若非是久等陆芜菱不归,赶去东厢,也不知道。

犹记得当时夜深露重,她在窗下徘徊,听到里头异响,便知道不好了,却又不曾听到陆芜菱哭喊呼救,不好冲进去救她,又觉得罗暮雪是不知用什么花言巧语骗了她家姑娘,担惊受怕的,就这样站了一夜。

第二天陆芜菱那样奄奄一息的模样真是令她痛彻心扉,便知道定是罗暮雪用什么制住了她硬要了她身子的,心里悔恨自己没有及时冲进去护主。

不过好在后来听说圣上赦了姑娘的官奴身份,罗暮雪还当廷求了赐婚。

总算有些良心。

目前情况下,也算得最好的结果了。

虽然方公子同姑娘般配,也对姑娘有心,若是姑娘没失身,倒真是良配…可惜他有父母高堂,兄弟妯娌,恐怕姑娘这样没有娘家撑腰的不会好过。

罗将军无父无母,孤身一人,虽无家族依托,却也自在,不用侍奉公婆,只要讨得他欢喜,日子便好过。

这样写着,心中也算一定。

她吩咐小丫头把那盆热水放到乌木雕花三脚花架上,自己也放下手中汗巾等物,搀着陆芜菱起床,道:“姑娘,大人马上要出征了,何不去再见他一面,也道个平安?”

陆芜菱被她搀扶着走去梳洗,闻言轻轻“哼”了一声。

繁丝心中暗叹,她家姑娘的脾气她自然清楚,但是女人这辈子还长得很,不靠男人却去靠谁?

现在是爱着哄着,以后若有新欢怎生是好?

要怎样将来才能劝得姑娘现实些?去奉承讨好自己的相公?

其实这些道理,恐怕姑娘腹中全都是清清楚楚的,只是不肯去做罢了。

姑娘性子古怪,她还记得一年多前,姑娘旁观了贾氏和青姨娘的一场新的暗中斗法,夜间很是厌恶道:“这世道女人真是生不如死!要我日后过这样日子,去天天琢磨着如何向丈夫邀宠固宠,跟旁的女人斗来斗去,真不如不嫁人。”

自己还笑着逗她:“说什么嫁人不嫁人的?姑娘羞不羞?”

姑娘却正经叹息道:“繁丝你不懂。我多希望我也能如男儿般读书科考入仕,为官也好,经商也好,泛舟五湖也好…可惜这世道女子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为男子的玩物附庸!难道只有男子会貂裘换酒?只有男子能耐得住寒窗苦读?只有男子领略得不破楼兰终不还的豪气?…唉,我其实无甚野心,我只想不要被旁人轻贱主宰就好。为何我不能生成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