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芜菱知道在这件事上,陆芜桂是最没受罪的一个,顶多不过受点气,没有之前呼风唤雨,想要啥就有啥,她还是没有受教训。

罗暮雪这时突然开腔道:“天不早了,走罢。”

陆芜菱不好违逆,虽然霖哥儿眼含不舍看着自己,也只好在马上挥手,同他们说“保重”。

霖哥儿和桂姐看他们走远,桂姐啐道:“当年那般冰清玉洁,超脱俗世的样子,如今也甘心被人作姬妾玩弄,还有脸教导我!”

霖哥儿面上不好看,道:“姐姐,不要这样说二姐,她也不容易。”

“哼!”陆芜桂怒道:“不容易?大不了一死而已!还有那该死的陆芜荷,居然宁可做娼妓也不肯一死以全名节!不愧是和她娘一路货色,烂泥糊不上墙!害得我被人嘲笑!”

前一阵子,她和母亲去伯府探望外婆,却被表甥女取笑,说她的庶姐竟然在烟花地卖笑,还轰动了京师。

又有一表姐说照着古礼,犯官家眷都要没入教坊司,这根本不算奇怪,说着还笑瞟着她,似乎是说她也应该如此…

想起来,桂姐儿便恨得眼睛冒火。

霖哥儿喟叹一声,他小小年纪,叹息却已不少,实在是这些事情,不叹息又能如何?

再说陆芜菱被罗暮雪带回庄子上,心思有些不属,罗暮雪看她这样,便道:“你那弟弟还成,将来若帮得上忙,就帮一把。”

陆芜菱点头致谢。

实在贾氏母子现在尚算安稳,可这一辈子还长着呢,将来威远伯老妇人一闭眼,若威远伯也不在了,恐怕下面的人未必会尽心护着,现在都有人欺辱,若是将来没了靠山,便是被人打杀,也不过是打死两三官奴而已。

不过,自己虽此时还好,将来又得如何呢?

罗暮雪自不知陆芜菱心中已经又黯然了一遍,他顾着在短短两日间将乡村野趣展露给这位昔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官宦千金,除了打猎,也安排了钓鱼,又值桂子飘香,问她要不要一起采集桂花,回去好酿酒做茶。

陆芜菱终究年纪还小,暂时忘了忧虑,同他一起钓鱼网虾,难为罗暮雪大人,不知道十几年不曾做过的营生,为了哄陆芜菱一时开心,也做得认认真真兴致勃勃。

次日陆芜菱带着繁丝采集桂花,也有几个庄丁媳妇和村姑应命来帮忙,罗暮雪带着亲卫练了会武,便在旁观看。

秋风清爽,桂香清甜,旷野中绿色怡人,远近山峦略有起伏,实令人观之忘忧。

不要说陆芜菱这等人品,就是那些村姑,在这样时候都令人观之悦目。

可惜这样的好日子不长,罗暮雪身上背着御前侍卫的差事,总不能躲闲,过不两天,便得回去轮值。

第四天,他们便带着侍从行李,并新采的三坛子桂花,一路回京了。

陆芜菱有些恋恋不舍,乡村野趣,很是自在,若是能够,她也愿意常住此地,只可惜她却是要跟着罗暮雪走的。

又是一番长途颠簸归家,马车是木头轮子,路又不好,毫无减震之能,陆芜菱和繁丝又受了番罪,好在家中安妥,陆芜菱此前定的规矩甚细,虽然主家不在,也算是井井有条,再有端木嬷嬷腿伤也基本好了,可以开始管些事了,之前她伤势略好时被儿子接回家修养,走前罗暮雪又将她接了回来,这些日子便由她管着。

只是端木嬷嬷虽然好了,对陆芜菱却没了好脸色。接他们进门时,只对着罗暮雪嘘寒问暖,却对陆芜菱不冷不淡。

陆芜菱对端木嬷嬷还是颇有好感的,见她如此自然愕然。

当晚罗暮雪要去当值,陆芜菱用过暮食,便直截了当去寻端木嬷嬷,揖道:“向来得嬷嬷照应,心下感念,不知嬷嬷因何恼我?烦请明示。”

有些事情,不需要暗自多猜测,但凡可以,光明正大行事最显得自身磊落,也最给人好感。

端木嬷嬷扭着肥胖的腰身,有些别扭,又有些冷脸气哼哼道:“菱姑娘本是贵人,老奴只是下人,本不敢高攀姑娘,更不敢得一个感念,只是有些事情兴许姑娘年轻,老奴就厚着脸皮说说…”

“锦鲤那孩子是乡下来的,我看她这些时候甚好,也没犯什么大错,姑娘为何把她贬去后院粗使?有人嚼舌头说姑娘容不得她,但我看姑娘不是这等人…何况锦鲤长得粗黑,大人断然瞧不上的,姑娘有什么好容不得的?莫不是嫌她伺候不经心?若是为了她照顾我老婆子时候的两桩事,我老婆子舍了老脸,跟姑娘求个人情…”

陆芜菱被她说得一愣。

继而面色便微微沉了下来。

别人怀疑是锦鲤想攀附大人,陆芜菱拈酸吃醋把她打发了,可是端木嬷嬷是不信的。

她知道陆芜菱对大人还不曾有意,宁死不从。

所以她一分析,就觉得是那两件小事叫陆芜菱记恨了。

一个是锦鲤以照顾端木嬷嬷为由,任凭荷花安插人去揉搓了养伤的陆芜菱数日;还有一个,是陆芜菱要整顿家务时,她以照顾端木嬷嬷为由迟到,让陆芜菱进退两难。

要说,这两件事确实是做得不地道,但却也不算大事,陆芜菱把她贬去后院,却是狠了些,再者陆芜菱看上去文雅娴静,又因遭遇惹人怜惜,但手段却不软,从她眼睛也不眨一下就把荷花卖出去便可看出。

端木嬷嬷觉得自己把她当成柔弱小花有些瞎眼了,心中不免愤愤。

毕竟前头十几年是做主子的,大宅子里出来,谁手里没点手段?谁又清清白白?谁会把奴婢当人看?

要是陆芜菱现在还是主子,她这些作为,自然算不得心狠,可惜她不是了,在端木嬷嬷看来,自然就有些不爽。

若端木嬷嬷是个谨慎点的人,或者也不会给陆芜菱脸色看,只是她一来虽曾为奴,却外聘了正头人家,一辈子虽不富贵,也算顺当。二来,她也不是卖身给罗暮雪为奴,只是来帮忙,三来,她性子也爽直。这不快就显出来了。

陆芜菱被她一说却是愕然。

那两件事虽然陆芜菱心中有数,知道锦鲤暗中使了点小坏,她本性疏阔,却不曾放在心上。只是人和人的想法,真真是南辕北辙的。

然端木嬷嬷明知道自己被锦鲤使坏,现在却能跑来对自己说这些,真真糊涂得令人发笑。

难怪在她手下,将罗府理得一团糟。

陆芜菱本是因端木嬷嬷年长,也曾关照自己,是以颇为敬重她,只是她本来怎么也是位尊贵清高的官宦千金,却是受不得一个嬷嬷这样的气,又兼锦鲤的事情是无法同她分说的,陆芜菱也不屑于分说,当下胸口堵了一口气,只冷笑了两声,道:“嬷嬷太小看我了,锦鲤的事情我自有缘由,却是不能告诉嬷嬷,多谢嬷嬷觉得我不是拈酸吃醋,倒没把我同那一些小妇妓子般看待,只是我虽是闺阁女子,却也非小肚鸡肠,嬷嬷只看将来罢!”说罢拂袖而去。

一时又觉得意兴阑珊。

只是她曾经锦衣玉食时尚且不得事事如意,尚且免不了种种烦扰,尚且知音少,尚且寂寞寥寥…如今这境地,又怎得自在如意呢?

这世上便是尊贵如帝王,尚且不得如意,尚且要不得不处理种种烦心之事,人活着,无非如此罢了。

更有那种种恶意恶人,如端木嬷嬷这般,本身并无恶意,只是糊涂了的良善之人,又怎忍不得呢?

她原本疾行如柳风的步子便慢慢慢下来,渐渐一步步走得轻缓自若起来。

回到房里,繁丝却又有些神色不对。

陆芜菱斜她一眼,道:“何事?从实说来。”

繁丝附到她耳边,道:“我上次所托的人,转来这个。”说着递给她一方玉佩。

玉佩方正,边角圆润,厚实莹白细腻温润,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玉,小儿掌心大小,上面无一字一画,无花纹,什么都无,只有玉本来模样,打了个孔,系了松绿和黑金色混合的绦子,一看便是男子所佩。

而陆芜菱一眼便认出,这是方微杜有名的“五德玉”。

因他喜爱此玉,不令人作饰,有人曾戏问他为何,他说:“无一文饰,方显五德。”

繁丝又在她耳边极轻道:“姑娘,方公子已过了秋闱,被圣上传进京中赴万寿节献诗,他去找了我传话那人,言道,请你耐心等待,他必定相救。”

陆芜菱闻言,手不由攥紧了那块玉,却一时无言语。

第43章 突如其来

离万寿节愈来愈近了,虽然自有乐府去演奏她的诗,她一个官奴之身,根本不够格近前观看,不过在家等消息罢了,也无甚好紧张的。

可陆芜菱还是紧张了。

这是她可能唯一的一次能够光明正大靠着自己摆脱官奴无法自主身份的契机。

虽然方微杜说会帮她,但是她早已习惯不将希望放在旁人身上了。

她一时觉得,期待圣上大赦,不过是虚无缥缈的一件事。

一时又觉得,自己的诗写得别出心裁,又是投圣上所好,有所封赏应该是有至少五成以上的把握。

在这样反复焦虑煎熬中,终于到了万寿节前夜。

这天罗暮雪是白天当值,傍晌回家,因万寿节事情多,御前侍卫们忙得团团转,打从罗暮雪休假回来,就忙得喘口气时间都没有。人都瘦了几分,不过倒是更显得精神了。

这天他回来天已擦黑,叫了晚膳便叫陆芜菱过去,甚至也没多说话,只是埋头吃饭,等吃完饭,繁丝带着杏儿收拾了,他便道:“菱角儿留下,你们都下去。”

秋天已不似夏日日长,这时,天已经黑了。

繁丝等应声出去,陆芜菱便去点了灯,灯光下她面目更见鲜妍,举止娴静,双眸光华内蕴,如明珠美玉。

罗暮雪看她一眼,并未多言,自己起身去关了门。

陆芜菱点好灯,听见罗暮雪关门,愕然抬头。

罗暮雪已经走到她身后。

他比她高出一头有余,身姿挺拔肩膀宽阔,站在她身后,仿佛能遮住所有光。

陆芜菱莫名心中一紧,抬头想转过身子,却突然身子一轻,已被他箍住腰肢抱了起来。

她惊叫了一声:“大人?”还没等反应过来,已经被罗暮雪几步走到床边,扔在了床上。

陆芜菱骇然,撑起双臂,抬起上身,便要开口相询。

罗暮雪却已欺身过来,一手捂住她嘴,不让她开口。

“我知道你能言善辩,”罗暮雪沉沉道,双眸里跳跃着闪烁的火花,“所以,今晚不会让你开口。”

说完,他在她喉下点捏了两下,陆芜菱惊骇发现自己已说不出话来了。

他双手很灵巧,又沿着她脖子肩膀而下,在她身上捏了几下,她便浑身酥软,几乎动弹不得了。

他抬起头,黑玉般双眸静静凝视她道:“别恨我,菱角儿。”语气很轻又很低沉,十分认真。然后他便垂下长长睫毛,不再看她眼睛一眼。

陆芜菱又惊又惧,她已察觉他是蓄谋已久下了狠心了,自然也不会再留把匕首让自己自尽。她想说服他,可惜口不能言;想要推拒,甚至连抬胳膊的力气都不足,更不要说嚼舌自尽的力气了。

她心中慢慢盈满了绝望。

陆芜菱绝望地闭上眼睛。眼泪从眼角流下。

第44章 圣旨

罗暮雪本担心陆芜菱醒转来要闹,或是趁着自己熟睡又去做那不智之举,一夜未敢沉睡,然而陆芜菱估计实在是又累又痛,晕睡得很沉,除了几次在梦中哭泣流泪,发出几声呓语,竟全然未醒。

罗暮雪凌晨天刚刚蒙蒙亮便起了,今日是万寿节,他要做的事情极多,所以必要早起。他起身坐了会儿,倒是神清气爽,虽然昨晚睡得不好,精神状态却好极了,近似于亢奋,又不失冷静,头脑也格外机敏。

可谓通身舒泰。

扭头看依旧在睡的陆芜菱,眼角犹自带着泪痕,青丝零乱,看上去如同梨花带雨,海棠着露,格外惹人怜惜。

他心中瞬间便溢满柔情,伸手轻轻抚顺她头发,然而触及她额头时,却皱皱眉。

略有些热,竟是发烧了。

罗暮雪虽非善感文人,却心思细密敏锐,很容易便想到陆芜菱恐怕是心中悲恸绝望,郁不得解,身子又受了罪,才会发烧的,一时满心喜悦柔情便带了黯然苦涩。

陆芜菱烧得不厉害,罗暮雪这些年经得多了,也略通医理,虽然心疼她,但并不慌乱,只是下床给她穿好衣裳,其间陆芜菱睁开眼睛一两次,却空荡荡的,仿佛不认识他一般,竟是不曾清醒。

她下处的伤倒是昨晚他都替她料理了。

罗暮雪将家中常备的柴桂附子丸先取来喂她,又出门叫人端冷的井水来准备给她敷额头。

一推门,便看到繁丝半靠半站在门外廊下,面上带着泪痕,苍白憔悴。看到他出来,站直了身子,恭敬立着,眼睛却不看他一眼。

罗暮雪又好气又好笑,但想着她也是忠心,便冷淡道:“你家姑娘发热了,去端盆冷水来伺候,我去叫大夫来。”

繁丝听到陆芜菱都被他弄得发烧了,更是面上又白了几分,咬着牙才控制住没有出声骂罗暮雪,毕竟是在人家手下讨生活,如今姑娘已经被破了身子,主婢两人孤苦无依,姑娘还发着烧,惹恼了他却是没好处的。

罗暮雪一边令人去请大夫,一边让亲兵去御林军中说一声,找人先帮他替一替,他少时便到。

大夫来得极快,隔帘给把了脉,说是无妨,只是伤了心火,开了药便去了。

罗暮雪走前又进来看她,繁丝正守在床前,一次次用帕子湿了冰冷的井水给陆芜菱敷着额头,陆芜菱还是昏睡着。

罗暮雪走到床前,摸了摸陆芜菱的额头和脖子,觉得热度少退,放下心来,又叮嘱繁丝小心照顾。

繁丝低着头小声答应,面上一丝笑容也没有,显是恼得很了。

罗暮雪想着不放心,让端木嬷嬷放下手中活儿过来,一刻不错眼盯着陆芜菱。端木嬷嬷明白他的意思,又叫了五月来帮忙。

罗暮雪这才快马赶去御林军中。

陆芜菱迷迷糊糊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她好像做了许多梦,梦到自己辗转了无数身世,梦到自己曾在江上泛舟,在江枫渔火中听到动人心魄的琴声,渔火映在黑沉沉的水波上,粼粼闪烁;梦到自己曾经夜宿客栈,旁边屋子有少年侠士夜来挑灯看剑,影子映在窗户格上,坚毅而沉默;梦到自己无所归依,有一只坚稳的手抓住自己,允诺要珍惜爱护她,可是却在她以为从此可以安全无忧时一剑刺入她体内…

梦混乱而无序,却又真实可怕,她出了一身冷汗,蓦然惊醒,觉得浑身酸痛,嗓子里有着难耐的腥甜,下身好像还残留着剑伤的疼痛抽搐,梦里那男子最后还用缱绻温存的目光看着她,冰凉的手放在她额头…那冰凉的触感还残留着…是冷水帕子?

梦中男子面目模糊,但是一双眼睛…分明是罗暮雪的模样、陆芜菱沉默着,慢慢回忆起昨晚罗暮雪对她做了什么,身体还在自发回味着昨晚的剧痛和梦中的剧痛,慢慢混作一起,让她更加沉默。

繁丝看到姑娘醒过来便不言不语,眼睛直视帐顶,更是哭出声来:“我苦命的姑娘,我们女人怎么就这么命苦?…”

端木嬷嬷在她胳膊上拧了一把,不悦道:“繁丝姑娘这话说得没道理,菱姑娘得了大人宠幸有什么不好?女人活着就是找个可靠的男人依靠,才有福分…大人年轻有为,有才有貌,又喜爱姑娘,有甚不好的?非要拧着来?繁丝姑娘该恭喜菱姑娘才是!”她暗中朝繁丝使眼色,不让她再说那些丧气话。

繁丝人本来就不笨,立刻便领悟到端木嬷嬷是怕她家姑娘想不开,便咽下了眼泪和一肚子酸楚。

只是她觉得端木嬷嬷说这些话其实无用,嬷嬷毕竟没读过书,哪懂得“以色事人者,色衰则爱驰”?姑娘这般人物,岂肯做这样以色事人的女人?

她虽然满腹担忧抑郁,却强作笑脸,给陆芜菱端药,敷帕子,喂燕窝粥。

陆芜菱虽然任凭摆布,却不言不语。

繁丝背过身拭泪,转身又笑靥相对。

到得下午,外头突然热闹起来,有亲兵到二门叫丫鬟进来传话,一个粗使丫鬟跌跌撞撞跑进来说:“圣旨!给菱姑娘的!”

陆芜菱献诗的事情并没有告诉繁丝,她怕她抱了过大希望,万一不成,反倒失望难过,所以猛然听到“圣旨”二字,繁丝因之前抄家时的事,不由惊慌失措。

陆芜菱却猛然挣扎坐起来,说出了今日第一句话:“繁丝,替我梳妆。”

进宫的打扮,陆芜菱半个月前便准备好了,因现在身份是官奴,虽然富贵人家的丫鬟大都穿绸着缎,但礼法上奴婢毕竟是不准穿绸缎的,陆芜菱准备的是蓝色小花细布半臂,青色绵绸大山河裙,腰间束着青布绣花腰围,将纤腰束得盈盈一握,虽然布料粗糙低廉,却一点也不似贫民的寒酸小气,只觉素雅别致。越发显得面白如脂玉。

陆芜菱让繁丝给她梳了简单而端庄的双螺髻,只在头上戴了两支银芙蓉花钿,耳上两枚银丁香。

极快收拾好,陆芜菱带着繁丝出二门接旨,宣旨的太监极胖,等得汗淋淋,圣旨很简单,就是悬陆芜菱进宫。

陆芜菱下拜接旨,便被搀扶上了早已准备好的马车,她双腿间总是磨伤了,走路有些艰难。

马车朝着皇城而去。

陆芜菱从马车车窗缝隙望着外面,脸上素白宁谧。

万寿节普天同庆,街上也格外热闹,好多酒楼食肆为了招徕顾客更是张灯结彩,越发显出马车内的沉默无语。

陆芜菱当年也进过宫,也得过皇后娘娘的赞许,称她才德兼具,娴雅如娇花照水。

可惜,皇家要将一人一族贬下尘埃时,也是轻松容易如说句话般功夫。

到得宫中角门,繁丝搀扶陆芜菱下了车,一脸忧愁看着陆芜菱道:“姑娘能走吗?”

陆芜菱微微颌首,轻拍她手背表示安慰。

繁丝忧愁地看着陆芜菱在太监引领下,朝着深深禁宫走去,微微低着头,胸背却挺拔,姿势端庄优雅,裙裾纹丝不乱。

繁丝知道第一次有多痛,也看到方才陆芜菱下床时都痛得要她搀扶,不禁觉得自己身上都替她疼痛,直看到她身影消失在高而深的绿瓦红墙之中,繁丝才低头袖子拭拭眼角,回马车等待陆芜菱出来。

陆芜菱每走一步,都针扎刀磨般痛,她本是个不耐疼痛的,此刻却面无表情,仿佛无所觉,只是步子不免迈得小些慢些。

好在那胖太监没有催她,反而走几步便等等她,道:“陆姑娘小心慢行。”

陆芜菱走得慢,到了正殿时,方微杜已经在那里了。

白衣如雪的方微杜,只要在那里,便让人移不开眼睛,不管他是不是丞相的公子,他都是一如既往的中心。

洁如美玉,雅胜芝兰。

大约是他从小穿白衣出了名,万寿节也穿白衣,竟然没人觉得他找死。

方微杜只要端然在座,似乎别人就难以顾得上找他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