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据广电系统内部人士向警方透露:马可莹之所以能够时隔一年后重返荧屏,很大程度上是靠着她离婚后又再结交的男朋友邵宏的关系。邵宏系樊敏的独子,年纪轻轻便开办了一家规模在文安数一数二的传媒公司,当然,这也是依靠他母亲在电视台深耕多年的人脉关系。
看过陈铎差人送来的马可莹的资料,韩印身子靠在宾馆大床的床头上沉思良久。末了,摘下把玩在手中的水性笔笔帽,在樊敏和赵德伟两个名字上画了个圈。
正所谓爱之深,恨之切,相关的事例证明:当恋爱双方中的一方当事人在求爱阶段付出得越多,那么当双方分手时另一方当事人所付出的代价就会越大。赵德伟当年追马可莹时,可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追到手,又被戴了绿帽子,然而最终作为受害方的他,却被净身出户。赵德伟能咽下这口气吗?在他和马可莹婚姻存续期间,他一定听过“眼镜粉”的故事,所以会不会是他离婚后假借“眼镜粉”的名号,雇用IT高手,对马可莹进行了报复呢?
实质上,一些专业机构的研究表明:跟踪者跟踪骚扰他们心仪目标对象的过程,与正常男女之间求爱的过程是一样的。他们首先会通过甜言蜜语或者送礼物的方式去博得目标对象的好感,接着便是三番五次找寻机会表达爱意,只有当跟踪者认为他们前面的所作所为都是在做无用功时,才会转而用愤怒谩骂的方式去引起目标对象对他们的高度关注。而从马可莹先前的描述来看,跟踪骚扰她的人似乎并没有什么耐性,几乎一上来便是恶毒的谩骂和言语上的猥亵,这让韩印觉得跟踪者其实并不是真想与马可莹发展恋情,他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折磨马可莹,所以在跟踪骚扰马可莹这个事件上,她那个憋屈的前夫赵德伟真的有很大嫌疑。可是如果这种推理最终被证实,那也就意味着蔡小洁等人遭到绑架杀害的案件与马可莹无关。
那么会与樊敏有关吗?韩印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刚刚在看马可莹资料时,他注意到里面提到马可莹与樊敏外形有几分相像,她甚至有小樊敏之称,而且樊敏的车祸事件,也存在诸多隐情。那么有没有可能蔡小洁等几个受害者的眼、口、鼻组成的那张面孔,是指向樊敏的呢?


第四章 网络狂人
艾小美一门心思捣鼓马可莹的手机,杜英雄便接下在变态网络论坛中和微信以及QQ上寻找江枫的“犯罪导师”的任务。
由于先前韩印提过江枫对《美国精神病人》这部电影极为推崇,于是杜英雄便把筛查的重点放到那个以“美国精神病”命名的变态论坛上。结果发现了一个与江枫微博名字一样的账号——理智面具。到这步,就又是艾小美的活了,通过梳理论坛浏览缓存,很快锁定了“理智面具”的IP地址,随后调阅相应的入网档案,上面显示的登记人正是江枫。这并不出人意料,关键是要找出他在论坛中经常跟什么人交流。可是杜英雄细细把论坛翻了个遍,并未发现相关线索,江枫大多时候都是只看不发言,只有下载一些变态视频和照片资源需要回复时,才能看到他简短的评论。总之,在该论坛上并未发现江枫与什么人有密切互动。
至于微信和QQ相比,显然前者私密性更好,而且通过一番技术侦查,杜英雄发现江枫和时下大多数人一样,基本上已经不怎么使用QQ,便将微信联络人作为重点筛查方向。江枫的微信上,从A到Z,英文字母打头的联络人仅有90人,这其中大多数是他学员的家长,这也与他不善表达的个性有关,朋友比较少。那么剔除女性联络人,则还剩32人;剔除身在外地的联络人,还剩19人;经过相关的询问,再剔除身高不足1.8米的,最终只剩下3名联络人值得更深入地追查。
接近中午,艾小美对手机的检测终于有了结果。简单点说就是手机中了木马病毒。艾小美怀疑“跟踪者”最初是假冒商家通过QQ与马可莹联络演出事宜,在聊天中把木马植入马可莹的手机中,从而对其手机收发短信和拨打电话进行监听,并窃取其社交软件的账号和密码,同时获得精准的定位信息。
艾小美进一步测试发现,该木马病毒已经侵蚀到多款马可莹日常应用的软件中,这就导致她在不更换手机的情形下,即使更换手机号码、QQ和微信号码,依然是枉费心机。因为只要她打开那些中了病毒的软件,新的信息便会被重新搜集,发送到始作俑者那里。
不仅如此,木马病毒还感染了手机中的照片相册和SD卡,这也是为什么即使马可莹更换了手机,依然无法摆脱“跟踪者”的定位和骚扰。因为她会把原手机中储存的照片以及SD卡放进新的手机中,只要打开旧照片和SD卡储存的信息,木马病毒便再次开始运行,并迅速蔓延到整个手机。
艾小美很确定这一次遇到了高手,不仅仅其使用的木马病毒侵蚀性强和广,并且从一开始他所有的操作,都是通过“共用VPN”跳转“2层”后执行的,以达到隐藏真实IP地址的目的。
对这种操作手法的反向追踪,成功率相对较低,过程也极其烦琐。具体步骤:艾小美得先获取到追踪者给马可莹发送信息时,所显示的服务器IP地址;由此追查到VPN2的IP地址;再通过这个IP地址侵入VPN2的服务器;通过读取服务器链接日志,追查到VPN1的服务器;再通过读取服务器链接日志,追查出“跟踪者”真实的IP地址;然后查出网络运营商,最终调出“跟踪者”入网登记信息。
同时,艾小美也着手反向读取木马病毒的数据,通常在那些数据中会隐藏病毒制造者的个性签名。
韩印和顾菲菲按照事先的约定,与马可莹的前夫赵德伟在他的单位见了面。问话中,赵德伟表现得滴水不漏,也毫不掩饰对马可莹的怨恨,对于韩印试探性的有关骚扰和报复马可莹的问题,均矢口否认。通过电信部门和银行部门调看赵德伟的手机通话记录和财务支出记录,也均未发现疑点,所以对于赵德伟的怀疑只能暂且放下。韩印决定把注意力放到樊敏身上,便和顾菲菲驾车返回支队,准备到档案室将樊敏车祸事件的卷宗档案找出来研究一番。
除了网络追踪,叶曦和陈铎也着手启动诱捕计划。为谨慎起见,他们把手机留给艾小美,取出手机SIM卡放置到另一部手机中,并且直到马可莹单位附近才把手机开机。
碰巧的是,手机刚开机,便收到“跟踪者”的一拨骚扰短信。故意拖了一阵时间,叶曦开始代表马可莹与“跟踪者”通过短信试着建立沟通。一番你来我往,“跟踪者”逐渐上钩,叶曦便适时提出:自己可以付给“跟踪者”一笔钱,或者两人见一次面当面把话说清楚,以求“跟踪者”放过她,不再进行骚扰。对方似乎故作姿态地考虑了一会儿,最终表示选择与马可莹见上一面。随后双方商定两小时后,在电视台大厦旁边的咖啡馆见面。叶曦则进一步强调,马可莹会在咖啡馆靠窗的4号桌等候“跟踪者”。
午后2点15分,在警方的安排下,精心打扮过的马可莹,如约坐在咖啡馆4号桌前。大约5分钟后,一个戴着眼镜、剃着板寸头发的年轻人,左顾右盼地走进咖啡馆。年轻人一身的名牌,手里攥着手机和一把宝马车钥匙,浑身上下圆鼓鼓的,双眼微红,脸色蜡黄,一看就是那种沉迷酒色、睡眠颠倒、营养过剩的纨绔子弟。
“板寸男”进来后,直接向窗边望去,马可莹装作没看见,低头搅拌着咖啡杯里的咖啡。“板寸男”摇头晃脑地一边打量着马可莹,一边冲她的座位走过来。
“这是4号桌吧?”“板寸男”摇摇手中的手机,讪讪地问道,“你是莹莹吗?”
“你是……”马可莹沉着脸,迟疑地问。
“咱们在微信上约好的,下午2点半,在这咖啡馆的4号桌见面啊!”“板寸男”一屁股坐到马可莹对面的座位上,随即一脸兴奋地说,“呀,你不是电视台那主持人马可莹吗?原来刚刚在微信上和我聊天的女孩就是你啊!太好了,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熟女。”
马可莹还未回应,坐在她背后卡座里的叶曦和陈铎已经来到桌前,叶曦直接冲向马可莹问:“他是原先给你送花的那个男孩吗?”
马可莹使劲打量对面的“板寸男”几眼,坚决地摇了摇头:“肯定不是,一点也不像!”
“2号,3号,注意,注意,里面的人不是,目标人物可能潜伏在周边,注意观察寻找可疑人员!2号,3号,注意,注意……”马可莹话音落下,叶曦和陈铎瞬间明白他们俩被涮了,陈铎赶紧从手包里掏出对讲机,向事先布置在周边负责警戒的两组人手进行喊话。
“不,你们谁啊,搞仙人跳的是不是?”“板寸男”不乐意了,噌地蹿起身,瞪着眼睛说,“出去打听打听哥们儿是谁?敢敲诈我?”
“老实点,跟我们去趟刑警队,协助调查个案子。”叶曦亮出警官证,随即缓和口气,冲马可莹说,“为安全起见,你也跟我们到队里去吧?”
“好,我听您的。”马可莹欠欠身,从座位上站起来说。
“那个,二位警官,我这点事不至于进局子吧?”“板寸男”一脸谄笑,“不……不就……不就在微信上约个妹子聊聊天吗?”
返回支队的路上,叶曦和陈铎基本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了。很明显马可莹和警方,还有“板寸男”,都被那个“跟踪者”调戏了。“跟踪者”与装作马可莹的叶曦,通过短信约好见面时间和地点后,随后立刻以“漂亮女孩头像”通过微信附近人功能,主动加了“板寸男”为好友。一番撩拨之后,便邀约见面。“板寸男”自然求之不得,却不知被用作傀儡,送到警方的包围圈中。
这里面得探讨两个问题:一、“跟踪者”有可能识破警方的诱捕计策,那必然加大日后对其抓捕的难度;二、“跟踪者”压根就不想与马可莹见面,只是想耍耍她而已。问题是,他费尽周折,持续不懈,在网络上追踪骚扰马可莹,难道只是为了耍耍她?难道真的如韩印分析的那样,他只是想通过这种骚扰方式让马可莹倍感折磨?可是除了马可莹的前夫赵德伟,还有谁会这么恨马可莹呢?
叶曦心中有种感觉:案子发展到现在,线索是越捋越乱,似乎已经偏离了对连环绑架杀人案的调查。
一无所获又带着一肚子窝囊气的叶曦和陈铎回到支队,却迎来了案件获得突破性进展的好消息。
艾小美通过反向读取木马病毒数据,从中发现了一个隐藏很深的个性签名——“Loyalfans”。翻译过来就是“忠实粉丝”的意思,这不免让艾小美想起那个曾经等在马可莹车前的送花男孩。随后不久,反向追踪IP地址也有了明确的结果。调阅网络运营商的入网档案显示:“跟踪者”真实的IP地址,登记在南城区福临花园住宅小区26号楼1单元302室,登记人叫周昊。
随即,全员紧急出动,抓捕周昊。马可莹也要求参加抓捕,陈铎踌躇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同意了。
福临花园小区,犯罪嫌疑人周昊住处。
扮作小区物业工作人员的杜英雄,试着敲响周昊的家门。连着敲了五六下,终于等到屋里面传来回应。比想象中要顺利,周昊应着声,毫无警惕地打开了房门。
“你叫周昊?”
“是我,什么事?”
“警察,不许动!”
随着杜英雄亮明身份,举起枪指向周昊,隐身在门边的陈铎等人迅速冲进周昊家中,干净利落地几下便将其控制住。
周昊双手被铐在背后蹲在客厅中央的地板上,马可莹微蹙着双眉,眼神怯怯地打量着他,须臾点着头说:“脸形很像,眉眼之间也很像,个头长高了,近视镜没戴,不过应该就是当年那个给我送花的小男孩。”
“不是他。”客厅左边的一间房里,传出韩印低沉的声音,随即众人便看到韩印手里拿着一个相框,从房间里走出来。
韩印走到马可莹身边,将相框递向她。马可莹接过来,便看到相框中有一张两个男孩的合影。两个男孩长得有几分相像,个子一高一矮,高个子很像眼前的年轻人,矮个子戴着一副近视眼镜,正是当年那个送花男孩。她好像有些明白了,把相框举到周昊眼前:“你是哥哥,当年给我送花的是你弟弟?”
周昊“哼”了下鼻子,撇撇嘴,一脸蔑视的表情:“臭婊子,难为你还记得有我弟弟这个人,知道吗,他就是被你害死的!”
“我……我跟你弟弟没有任何关系,我完全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马可莹一脸发蒙地说。
“呸,放屁,我弟弟真是瞎了眼睛,怎么会迷恋上你这种烂货……”周昊吐了一口唾沫说。
“老实点,把嘴巴放干净点!”陈铎见马可莹一脸尴尬,便冲着周昊呵斥道。
“有本事乱搞,就别怕人说,我说错你了吗?”周昊双眼恨恨地瞪向马可莹说。
此时,艾小美从另一间房里露出半个脑袋,冲叶曦和顾菲菲招了招手,两人便冲她走过去,随即便看到一屋子的电脑。想必这间房就是周昊通过网络追踪骚扰马可莹的操作间。
审讯室里,周昊戴着手铐,坐在审讯椅上,双眼噙着泪水。
“五年前我父母外出公干遇到意外不幸去世,剩下我和弟弟相依为命。那年他16岁,还是个高中生,我比他大6岁,在理工大学软件学院读大三。我父母去世很长时间,我弟弟都走不出失去他们的阴影,一直郁郁寡欢,时常会躲在房间里偷偷地哭。
“爸妈不在了,我得勤工俭学养活这个家。我白天上学,晚上帮人家编程,每天都累得像死狗一样,所以很多时候,明明知道自己弟弟心理有问题,但也无暇顾及。后来不知怎的,他就迷上了电视台的女主持人马可莹,或许是马可莹那种成熟优雅的气质很像妈妈吧。他每天准时守在电视机前等着她的出现,搜集她的新闻剪报,在网上下载她的明星照,积极参与她的各种粉丝团体,还不时跑到马可莹做商业活动的现场给她打气。
“说实话,那段时间他变得开朗了许多,我看在眼里也挺高兴,同时心里隐隐也有些担忧,怕他过于沉迷,影响学业。可我又不太敢打消他的积极性,怕他又陷回到失去爸妈的悲痛之中,最后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默认了他追星的行径,甚至还给予经济方面的支持。但其实我错了,我低估了那种过度陷入沉迷的杀伤力,以至于当马可莹婚内出轨的丑闻曝光后,我弟弟一时接受不了,留下对她充满怨念的遗书,选择了轻生。
“我恨马可莹,是她令我失去了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个亲人,可那时她的人生也跌入谷底,已经不值得我再去踏上一脚。但令我不能接受的是,沉寂一段时间之后,她又人模狗样地出现在电视机荧屏上。就好像先前的丑闻没有发生过一样,就好像她对别人的伤害只是别人自作自受似的,她甚至又装作一副‘白莲花’的模样,开始了新的恋情。可是我弟弟的人生却永远地终结了。这公平吗?
“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便从马可莹的微博上找到她的QQ号码,以邀请她参与商业活动为说辞,通过QQ与她进行接洽和商谈,借机把木马病毒散播到她手机中,由此便开始了对她的纠缠和骚扰。不为别的,就是想让她每时每刻都遭受折磨。”
周昊的自说自话,自然有他偏激的一面,但不得不说现如今一些明星经纪公司,大搞粉丝经济,把一些思想尚未成熟的少男少女一步步锻造成了偏执狂。
所谓的粉丝经济,其核心便是提升明星和粉丝之间的黏性。实质上就是明星背后的团队,假借明星名义与粉丝互动,整合分散的粉丝个体,施以小恩小惠的互动,以及特定的导向和洗脑,培养出固定的粉丝群体。这部分群体被明星经纪公司玩弄于股掌之中,至少让明星的所到之处不需要再雇用假粉丝撑场面,并且通过他们的追捧和渲染,为明星堆砌起一个又一个人设。而当这些人设因意外情况突然间坍塌之时,那些粉丝便又会被推上舆论争斗的最前线,遭受谩骂和嘲讽,以及网络暴力的洗礼。而如此往复的经历,让那些涉世未深的孩子,学会了用谎言去掩饰谎言,学会了用伤害他人的方式转移视线,学会了用金钱引导舆论方向。而心灵脆弱和承受能力差的,不免就会陷入迷茫,以至于怀疑人生。
一场审讯,让韩印心里生出许多感慨。旁边的叶曦看他一副惆怅的样子,想缓和下凝重的气氛,便开玩笑说他是不是想太多了,还说现在的孩子都聪明着呢。韩印便又露出他标志性的浅笑,叹着气说:“但愿是我杞人忧天吧!”


第五章 车祸事件
2012年3月26日晚,阴雨绵绵,马路上略显湿滑,樊敏和儿子邵宏乘坐一辆豪华商务车,自南城区建设路云岭花园别墅小区返家的途中,商务车突然失控,在躲避一辆抢行的大货车后,撞在了松江路立交桥的桥墩上。
汽车严重损毁,车内人员包括司机陈淮、樊敏和邵宏母子俩,均被撞伤,被送往医院紧急救治。最终司机陈淮因伤势过重抢救无效死亡,邵宏则相对来说比较幸运,前额被撞开一道大口子,断了两根肋骨,外加右膝盖和双臂轻微骨折,而他母亲樊敏经过长达5个多小时的抢救,虽保留了生命体征,但成了一个植物人。
事故发生后,交警方面第一时间组织人力勘查现场和车辆,结果发现这并不是一起普通的车祸,而是人为造成的。商务车之所以突然失控,是因为汽车右前轮刹车系统的输油管线被锐器割破,导致高速行驶的汽车刹车失去制动力所致。这也就是说,有人针对樊敏和邵宏母子俩蓄意制造了谋杀事件,案件便也由交警队转至刑警队侦办,并成立了“3·26”车祸事件专案组。
发生事故的商务车为樊敏日常使用,追溯案发当天该车辆的行驶轨迹,专案组发现问题出在樊敏和邵宏在云岭花园别墅小区逗留的这一时间段中。当时商务车停在别墅小区一期和二期中间的马路上,专案组在相应的停车位置上发现了从刹车输油管线中渗漏出的油污。遗憾的是,由于别墅小区才刚刚落成,房屋还未完全交付,周边的监控设施尚未启用,并且已时至傍晚,天色昏暗,所以并没有人目击到输油管线被割破的过程。
樊敏出身干部家庭,大学毕业后即嫁为人妇,夫家有很深厚的经商背景,结婚次年两人便有了儿子邵宏。本来一家人生活得相当幸福圆满,但不幸的是在邵宏5岁时,丈夫因患癌症去世。随后樊敏独自抚养邵宏长大,直到他大学毕业后,才动了要寻找个“依靠”的心思。
也就在车祸事件发生的前一年,经朋友撮合,樊敏和文安市佳禾集团的董事长陈佳禾开始亲密交往,彼此感觉良好,发展迅速,很快到了谈婚论嫁阶段。云岭别墅小区的房子,便是陈佳禾买来作为他和樊敏成婚用的婚房。
专案组走访询问了樊敏单位的领导、同事,她的未婚夫陈佳禾,以及日常其他社会交往人士,对于樊敏的评价,他们给出两种截然不同的说法。一种说法是,樊敏工作能力强,行事雷厉风行,言谈举止大方得体,为人亲和,整体素质较高,深受领导赏识和同事爱戴;另一种说法是,樊敏个性强势,脾气暴躁,在同事和朋友中间属于飞扬跋扈、颐指气使的那种人,占有欲极强。尤其车祸事件中死亡的司机陈淮的妻子,对樊敏的抨击更是毫不留情。据她说:丈夫陈淮给樊敏开了不到一年的车,受尽樊敏的刁难和谩骂。不仅被要求24小时随传随到,每天一大早还得给樊敏母子买早餐,晚上下班也特别晚,还不让把车开回家,陈淮每天都得自己打车回家。樊敏心情不好时,会胡乱骂人和撒泼,甚至有一次还把手机摔到陈淮的脑袋上,她感觉自己丈夫被樊敏折磨得都快抑郁了。只是让司机的妻子始料未及的是,她倒是骂痛快了,却无形中让自己丈夫陈淮成为车祸事件的头号犯罪嫌疑人。
樊敏这个案子,调查起来,过程比较简单明了,难以判断的是“作案动机”。樊敏是颇有影响力的公众人物,社会关系、人脉交往都比较复杂,就像前面那两种对她截然不同的评价一样,有些人可以对她无比地尊崇,有些人则对她无比地厌弃。查来查去,最终专案组把调查的重点,放在两个方向:
一方面,据保守估计,陈佳禾资产超过5亿,其早年丧妻,与樊敏交往时已年过花甲,膝下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对于父亲与樊敏交往,三个子女均表示反对,原因说白了就是担心樊敏母子争家产。其中尤以大女儿反应格外强烈,甚至到电视台找过樊敏谈话,要求她远离陈佳禾。当然结果显而易见,三个子女并没能阻止住樊敏与陈佳禾的继续交往,所以专案组怀疑他们三个,尤其是陈佳禾的大女儿,有可能明着不行,转而在暗地里耍阴招。
另一方面,是对司机陈淮的怀疑,实质上他也是最先被警方纳入嫌疑人范围的。据邵宏接受专案组询问的笔录显示:邵宏和母亲樊敏在云岭别墅小区逗留期间,陈淮一直等在车里,如果有人破坏刹车油管,他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呢?并且据邵宏仔细回忆说,陈淮当天也确实有些反常,一改平日比较沉稳的驾驶风格,汽车从起步后便一直保持着比较高的时速。再加上陈淮妻子的那番话,很难不让专案组怀疑他就是车祸事件的始作俑者。或许他真的在樊敏持续的压迫下出现了抑郁症状,企图制造车祸与樊敏同归于尽。
从以上两个方向出发,专案组同时展开调查。专案组先借着非法聚众赌博的由头,抓了陈佳禾的大女儿和大女婿,从而对他们的手机通话记录和财务支出,以及社会交往情况,做了集中梳理和审查,结果却并未发现疑点,他们夫妻二人也矢口否认对樊敏实施过非法手段。
对于陈淮的调查倒是有一些进展。实质上他原本是陈佳禾公司的司机,后来陈佳禾与樊敏交往之后,将自己公司的一台豪华商务车送给樊敏,并且一并安排陈淮给她做司机。陈淮的工资也一直是陈佳禾公司负担,并且相对来说工资算是蛮高的,但因为要负担女儿在加拿大留学的费用,经济上的压力还是比较大。这也是尽管他饱受樊敏的摧残,也依然无法做出辞职抉择的原因。另外,除了陈淮的妻子,他的几个朋友也均表示,陈淮自从给樊敏开车后,性格变了很多,偶尔凑在一起时,他总是一个人闷头喝酒,不爱说话,整个人感觉很消沉,似乎确实有些抑郁的倾向。
总之,案子调查到最后,陈淮的嫌疑最大,但又缺乏直接证据;其他的一系列调查,也始终未找到有价值的线索,因此差不多半年过后,专案组宣布解散,案子暂时搁置,待发现新的线索再重新开启。
5年前的“3·26”车祸事件,一个看起来并不复杂的案件,调查到最后竟然是悬而未决,会不会预示着该案与眼下侦办的“8·13”专案有着某种关联呢?这是韩印看完卷宗档案后,联想到用受害者器官组成的那张与马可莹和樊敏相似的面孔时的第一感觉。
韩印进一步思索:如果两案存在关联,那么寻找“8·13”专案嫌疑人的方向,与当年车祸事件划定的嫌疑人范围则要恰恰相反,他们不应该在痛恨樊敏的人群中,而应该在对樊敏有着疯狂而又畸形的热爱的人中。这也是普通谋杀案件与心理变态导致的杀人案件的不同之处,套用艾小美先前提出的作案动机,凶手或许是企图用与樊敏相像的人体器官组成一个高仿的樊敏。
当然,也有可能这是个错误的调查方向,也许“8·13”专案与樊敏压根就没什么关联,不过韩印认为深入做些调查还是很必要的。
杜英雄和叶曦逐一走访从江枫微信联络人中筛选出的3名嫌疑目标,在与其中一位见面时,发现对方的职业是一名心理医生,并且他很痛快地承认江枫是他的咨询对象。
这位心理医生叫杜炎,有近20年心理咨询、治疗的执业经历,据他自己介绍说:他是江枫所在师范大学的心理学客座教授,曾经有一次他在学校作完讲座后,江枫找过他咨询一些心理上的困惑,他当时敏锐地感觉到江枫有很严重的心理方面的问题,便建议江枫有时间可以到他创办的心理诊所做更详尽的咨询,至于咨询费用则只是象征性地收取一点而已。
叶曦希望杜炎能具体谈一些有关江枫进行心理咨询的情况,但被他以为病患保密原则为由拒绝了,杜英雄提出要借用江枫的就诊记录,也被他以同样的理由拒绝。没办法只能走正常手续,叶曦立马给陈铎打电话,说明情况,两个多小时后,陈铎派人把《调取证据通知书》送到了叶曦手里。鉴于此,杜炎也无法再推辞,只得同意交出江枫的就医档案。至于叶曦和杜英雄为什么非要看这份档案,是因为他们想透过江枫对心理医生的倾诉,试着窥探出隐藏在他背后的那个“犯罪导师”的蛛丝马迹。
文安市海达斯康复医院的豪华病房里,邵宏热情地将韩印和顾菲菲请到靠近窗边的沙发上落座,邵宏自己则坐在病床边的靠背椅上,身旁病床上的樊敏看上去气色还不错,若不是插着鼻饲管,给人感觉只是睡着了而已。
樊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在先前“3·26”车祸事件的调查中,专案组从其社会交往中获得了截然相反的两种反馈。在韩印看来,他们都没有说错,只是处于不同的阶层和关系,在与樊敏接触时所获得的待遇不同罢了。实质上把这两种反馈融合在一起,应该就是一个真实立体的樊敏。现实中也不乏这样的人,对上趋炎附势,对下颐指气使,对比自己地位高的、与自身有利益交集的,便装出一副谦和有礼的模样,反之则会露出蛮横无理的真实嘴脸。韩印很想听听在邵宏口中,他母亲樊敏是个什么样的人?随即与邵宏取得联系后,得知他正在医院陪护母亲,韩印和顾菲菲便赶到医院与其会面。
一番简单的寒暄客套之后,韩印便回归正题:“我们知道你母亲出车祸之前,在文安文艺界很有名气,粉丝数量众多,我们想知道,在你印象里有没有那种特别疯狂的粉丝,曾经企图通过各种方式接触你母亲?”
“你们怎么会突然对这方面感兴趣,难道你们觉得我和我母亲的车祸是她的粉丝制造的?”邵宏一边侧着身子耐心为母亲手臂做着按摩,一边一副大大咧咧的姿态说,“不能吧?喜欢我母亲的粉丝应该都有点年纪了,不会那么夸张,不过真要说疯狂的仰慕者,那也非佳禾叔莫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