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朕不放弃呢?”康熙追问。
“那至少请皇上不要让沈宛成为让天子耽误国家大事的人。”
她在劝他回京。
“朕问最后几个问题,问完了朕就会走。”
沈宛不语。
“他是谁?”
“故人。”依旧是淡淡的回答。
“姓名。”
“无名小卒罢了。”
“姓名!”康熙坚持。
“上官傲。”
“与你的关系。”
“青梅竹马。”
“今何在?”
“……”回答康熙的是一阵沉默。顺着沈宛的目光,康熙也看向桌上的那一张画像。“他说……”沈宛顿了顿,“幻化成风了……”
“……”
“如皇上所见,生死两端了。”刚才片刻的失神好似幻觉一般。
“你忘不了他?”这个问题很重要。
“皇上为何不自问?”人之初,自己生命中第一个在乎的人,能那么轻易就忘记吗?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上官傲之于她究竟是何意义,在她还来不及明白的时候,上官傲就已经逝了。是故人吧……一个,怎么都能让她在午夜梦回时心生柔情的人……一个,曾经以为就是她的一生的……故人……
康熙沉默了下来。自问……赫舍里的笑脸浮上他的心头。他生命中唯一用心去在乎过的女子,第一个,也是至今为止唯一的一个。即使刻意去忘记了,但还是不能轻易忘却。
但……
他是天子!没有他不能征服的!不论是忘记,还是爱!
“沈宛。”
沈宛抬头看向康熙。
下巴被他勾手抬起,他迅速却霸道地在她如桃夭般柔嫩的唇瓣上轻轻印上一吻。“朕不会放弃,你等着朕。”
看着他眼中的笑意,沈宛片刻失了神。他……
他匆匆而来,如今又匆匆而去。她的生活没有任何改变,却……隐隐地,有些东西好像变了……
到底是什么变了?她不知道,也好像不太愿意知道。
“屈儿。”将账本放入欧阳屈手中,“你会一直陪着姑姑对不对?”
年仅八岁的孩子,用似懂非懂的目光望着他世上唯一的亲人,坚定地点头。
浅浅地笑了起来。这个笑容,包含了太多太多。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对她来说算是疯狂的念头,但,她就是想那么做。
曾经安于现状,不曾想过那些世人艳羡的事物。品若兰花香在骨吗?如今已看,她也只不过是一个俗人罢了。
心,大了……
曾几何时,不知从何时起,她的心开始大了……
“姑姑。”欧阳屈摇摇沈宛的手,他指着账本的一处。“这是什么?”
“屈儿想知道?”这复杂的账本,岂是一个孩童能懂的。
“嗯!”欧阳屈点头。“屈儿要帮助姑姑,永远陪着姑姑!”
沈宛笑了起来,目光温柔。
门被敲了几声,然后沈夫人推门进入。
“屈儿,回房间把姑姑前几日给你的书拿来。”知道母亲应该是有事请和自己说,沈宛将欧阳屈支开。
小小的身子消失在门外。“宛儿,听徐掌事说,你要开‘一痕沙’的分店?”
“‘一痕沙’已经具备了这样的能力。”
“我和你父亲一样,虽然不善经营,但是有些事情还是很明了的。若说是要开分店,‘一痕沙’很早之前就能开了,只是你一直无心而已。为何……”沈夫人欲言又止。“可是与那三位公子有关?”
“……”沈宛沉默。
“宛儿,你是我的女儿,你想什么为娘的都知道……”
“女儿心大了。”微微低头,她露出一个近似嘲讽的苦笑。她没有去细想心中这个念头的原因与将来有可能的结果,只是想跟着自己的心走罢了。
沈夫人看着静如秋叶、柔若桃夭的女儿。她要如何用这副柔弱的肩担起生命将要面对的一切?
“你还在我腹中时,我机缘巧合遇见了一位高僧,那位高僧的几句话让我不安了很久。”
“母亲,那只是鬼神之说而已。”沈宛握住母亲的手,安抚她。
“不。”沈夫人摇头。“高僧说,令嫒富贵之命,但却一生苦难。”
“你看,就说是鬼神之说吧。都说是富贵了,怎么还会一生苦难。”
“坠红尘,繁花落,天地玄黄,无奈是清秋。宛儿,你出生时,乌程的桃花开满了整整一个春。”
坠红尘,繁花落,天地玄黄,无奈是清秋……沈宛微微变了脸色。“父亲也和女儿说了这件事,他说女儿是桃夭呢。”
“可是,那年的桃花,也在一夜之间落尽了。”
那一季,繁花落尽……
作者有话要说:NND!我现在手头有5个考试要考!尤其是那个高级秘书资格证,要死了…………好烦啊!!!
第五十九章
那一季,繁花落……
“一痕沙”的第一家分店设在苏州,那里和乌程仅仅只是隔了一个太湖。
带着欧阳屈和子筝来到苏州,她的生活依旧清闲缓慢,只是原本在乌程才有的静谧没有了。苏州自古就是一个繁华的地方。
“江南第一楼”的美名使“一痕沙”很快在苏州站稳的脚跟。
深秋已末将至初冬,寒冷的天气向来不是沈宛喜欢的。
今早,她收到了一份很特别的礼物。从京城而来,一块精美绝伦的龙型玉佩,背后刻着“一痕沙”三个字。
“是‘一痕沙?望远’,还是‘一痕沙’酒楼?”子筝摊头看了一眼,又转回去做自己的事情。
想起了初遇时的惊艳,沈宛浅笑,将玉佩收紧怀里。这个男人……他是七月离开的,他匆匆而去,原是纯亲王隆禧疾,回京不到几日,纯亲王就病逝了。纯亲王隆禧为顺治帝的第七子,也是最小的儿子。隆禧十五岁被封为纯亲王,康熙十八年七月十五日病死,年仅二十岁,谥曰“靖”。
隆禧之死,康熙悲痛万分,辍朝三日。隆禧入葬前,康熙又亲临园寝奠酒举哀。帝王与兄弟之间的亲情吗?
故人留下来的故事中,多少兄弟为了一个皇位相残?而他,居然为了兄弟的去世伤心至此,他……
“往后,这块玉佩就是‘一痕沙’主人的信物。”
康熙二十年二月,皇太子胤礽就傅,以大学士张英、李光地为师。听说,皇上和已经仙逝的皇后鹣蝶情深。
三月,葬仁孝皇后、孝昭皇后于东陵昌瑞山陵。这是他的两位妻子,却都没有能够陪他很久。
七月,因平定三藩,他赐宴于瀛台。十一月,定远平寇大将军等率军入云南,吴世璠自杀,三藩之乱彻底平定。十二月 以三藩平定御太和门受贺,宣捷中外。加上太皇太后、皇太后徽号,晋贵妃佟佳氏为贵妃,册封孝昭仁皇后之妹钮祜禄氏为贵妃,晋惠嫔那拉氏为惠妃,宜嫔郭络罗氏为宜妃,荣嫔为荣妃。颁发恩诏,赏赐宗室、外藩,予封赠,广解额,举隐逸,旌节孝,恤孤独,罪非常赦不原者悉赦除之。是年,康熙帝诏见直隶巡抚于成龙,称其为“清官第一”。
关于他的一切,她都是听自其他人的口。
沉默地相忘,可是有些东西却好似愈发浓烈了。
这一年多,唯一有与她联系的是纳兰性德。平淡的书信来往,好似在斗文采一般,却也好像不是……
康熙二十一年,他斋戒于景山,为太皇太后祝寿。东巡谒陵,以皇太子胤礽随从。三月,他谒福陵、昭陵,驻跸盛京。谒永陵。由山道前往乌拉行围。望祭长白山。
他在享受他的天下,而她站在他永远望不到的角落。
是当时太任性了吗?没有仔细推想就涉了红尘。可是就好像偷偷下凡尝尽人世情爱滋味的仙子一般,覆水难收了。
台湾的问题一直都困扰着清廷。顺治年间,郑成功与清廷之间的零星对抗就一直持续着。到了康熙年间,不是朝廷忽视了台湾,而先是鳌拜,后是三藩,现今,真正轮到台湾了。
施琅曾是郑成功部下最为年少、知兵、善战的得力骁将。但是后因触怒了郑成功,导致两人失和,施父子三人被扣押。后来,施琅用计逃脱,郑成功即杀施父大宣及其弟施显。不久,施琅降清,与郑成功对抗,先任同安副将,继任同安总兵,康熙元年升任福建水师提督。
她从未有心留意过朝堂之上的事情,去了解这些只是因为教育欧阳屈得需要。
所以,当沈宛看到施琅时,她并不讶异,只是在思量,为何他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带他来“一痕沙”的是裕亲王福全。
吩咐下人好生招待这些人,沈宛并为现身相见。
“将这封信交给你家主子。”掏出怀中的一封信,福全若有所思地看了酒楼后面的深院一眼。
仔细地浏览了信中的内容,沈宛将信纸递到烛台之上,静静地看着它被焚毁。这是他除了玉佩之外给她的唯一的东西。
“一痕沙”与朝廷,她从未想过……
“姑姑。”欧阳屈放下手中的《论语》,十一岁的他,疑惑地看着沈宛同样疑惑的表情。他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身子,靠近她。记忆中,他从未见她的脸上出现像今天这样的表情。她在疑惑,而且……失望……
“只有屈儿一直陪着姑姑。”沈宛将欧阳屈轻轻抱在怀里,第一次没有向他展露笑颜。她只是在疑惑,疑惑很多事情,疑惑他的决定,疑惑自己的选择,还疑惑……曾经视若信仰的东西。
她从来都是一个死心眼的人。所以,她不会拒绝他的任何要求。不知何时开始,也许始自那清淡的一吻,或许……她已然将自己看成了他的女人。即使不愿意,那三千佳丽的一员,但是,她却还是认定了一些事情。
所以,她很慷慨地准备应下所有的事情。即使那意味着自己最终被拖入了权利的修罗场。
“屈儿,永远不要离开姑姑好吗?”至少身边还有一个视若子息的欧阳屈陪着她,沈宛庆幸地想着。
沉默地点头,欧阳屈伸手环住了沈宛的腰身。他还只是个孩子,但是比起三年前,他还是长大了许多。
他不是很明白为何姑姑三年前会突然改变了那么多。可是他告诉自己,要赶快长大,赶快变强。他要保护她,这个,世上,他唯一的亲人。
时值六月,正是江南百花盛开的时节。
苏州的夜月,许是沾染了古来圣贤的诗意,竟格外地显幽。
“新裂齐纨素,鲜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飚夺炎热。”
花园中的假山流水百花似乎并没有能够入她的眼,空中皓月,沈宛愣愣地仰头望着。这夜风,吹来还真真有些凉意。
肩上无端多了一件披风。沈宛微微转头,不意外地看见了裕亲王。
裕亲王是个极其出色的男子,甚于康熙与纳兰性德。他的身上有她喜欢的气息——安静。没有了白日里的生疏冷漠,沈宛仅是浅浅一笑,随即又将目光转回天空。
“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如此美景,沈姑娘怎会想到《怨歌行》?”即使和她望着同一片天空,他似乎一点也猜不透她的心思。纳兰性德说得没有错,她不是个普通的女子。
略微讶异地看了福全一眼,沈宛摇头。
“我不仅仅只是武夫。皇考在世时,对我和其他皇子们的要求都很高。”福全失笑,从她的眼神中,他看见了的想法。
这是他见过的最美的一双眼眸,灿若星子,却也隐含了人类所有的情感。原本以为是平静无波的,可是细看却才发现,原来她有那么多想说的事情。
“随王爷一同前来的,除了施琅还有谁?”话题突然从风花雪月转到了铮铮的朝堂之事。
“皇上的意思……”福全并没有回答沈宛的问题,而是开口问她的决定。
“他知道我不会拒绝。”淡淡地看着月色。
看着她优美的下巴曲线,福全明了地点头。终是拖累了一位冰肌玉骨的出尘女子……“姚启圣、李光地。”福全报上与他一同前来的另外两人的名字。
“三藩已定,皇上现是看准了台湾。”他的心里,装着天下呢。而她,心里却只有他。“我不知道‘一痕沙’能不能做到皇上要求的那样,但是,训练探听消息的人,我需要时间。”
“皇上手下有数十人,现已在赶来苏州的途中。皇上说,这些人以后就交给沈姑娘。另外‘一痕沙’自己的探子,皇上说沈姑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训练。”
他就料准了她会惨和进他们男人的这些事情?听到那数十人已经在来苏州的途中,沈宛唇角不经意地扯出一个嘲讽的笑。
让“一痕沙”成为皇帝的耳眼。若是她答应,“一痕沙”必定会得到来自朝廷的暗中的帮助,不出几年,定能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整个大清版图。她想要完成的东西,最终还是要靠他来施舍吗?
但,这些从来不是她要的。只是,她从来都是个死心眼的人。
“你说,满园的花若是在一夜之间落尽,该怎么办?”月光洒在院落中,清冷幽静,仿佛空气中都带上了干爽的香甜味。
前一刻还在谈论天下事,下一刻的话题又跳脱回了原本的风花雪月。
“该如何?”福全反问。
“葬花。”浅浅地笑了起来,似乎是在笑自己的话语的任性。世上繁花落无数,怎有人会为了这些小小的花儿伤了心神?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这花儿的确不需要葬。原来,盛开只是为了自我毁灭。”就像人一样。
“……”福全望着沈宛的侧脸,居然说不出任何话语来。他本就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现今站在这样的女子身边,竟是想安慰都找不到适自己的声音。
在她身上,他竟看到一个“苦”字。他不知道他们离开乌程之前皇上和她之间发生了什么。回京之后,皇上一次都没有再提起她,他依旧像以前那样治理朝政、福泽后宫,可是,还是有些事情不一样了。
“人生在世,凄凄苦苦走完这一遭,终是为了什么?”转头面对发愣的男子,沈宛温婉地笑着,眼中似有清泪。
“很多……”人生在世,需要在乎和守护的事情太多了。是国、家、亲人……现在,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了。也许,仅仅是为了自己。
“难道不是为了自己吗?”微微歪着头,沈宛疑惑地问福全。眼中有别于以往温静的难得的俏皮,让福全看得失了神。
一切的选择,受到的苦难,难道不是最初自己的任性吗?
许久,福全缓缓点头。这个轻缓的动作,换来了沈宛的笑容,好似自己得到了大人肯定的孩童一般。
她再次转身看向天空,嘴角牵起了优美的弧度。
福全微笑地看了地面一眼,随即也抬头望天。自古月色,可是他从未如此沉静地仰望过。是因为身边的女子吗?
那一夜,他站在她身后,陪她看了一夜的月亮。
只是站在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
孩子們,用畱言砸死我吧!
我可愛的孩子們……吉爾、阿翎、小汐、栾、娃娃、氓、123小子……………………………………還有好多好多孩子,妳們都到哪裏去暸啊?媽咪好想唸妳們啊!!
吉爾、小汐,好好唸書啊!!!!媽咪會很想妳們的!!!T_T
第六十章
康熙幼年即位,他所继承的是一个饱经战火、经济凋零、国弱民贫、群雄逐鹿、四分五裂的国家基业。
他逐渐成年,首先智擒鳌拜,掌握中央权力,消除了朝廷内部的隐忧,随即集中力量对付吴三桂、尚可喜、耿精忠这三藩,经过八年苦战,平定了三藩叛乱,趁着告捷余威,再次把注意力转向台湾。
几年前大清王朝三藩未除,经济不稳,无力用兵海上。而台湾郑氏,土地初辟,人口甚少,生产落后,经济困难,急需大陆的粮食和物资供应。且郑部大多是福建人,离家日久,思恋乡土,私下渡海来归者络绎不绝。所以经过一系列的谈判,但是康熙不愿台湾成为独立于中国之外的国家而谈判破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