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娘也瞧了一眼,再拐过一条街就到新家了,把这个书坊做起来,自己就可彻底放手了,芳娘靠着车壁,春儿已经叫了起来:“大伯,姑妈,大伯在那边。”

大伯,在这个城里,春儿能叫大伯的人只有一个,褚守成。芳娘的心比平日跳的快了些,把春儿从车窗边抱了过来,顺手放下车帘:“春儿,姑妈和你说过,大伯已经离开了这个家,以后都不会再回来,如果遇到了,也不能说。”

春儿的小眉头皱起,满脸的疑惑,郑老娘不由叹气,多好一姑娘,怎么就是婚姻这么不顺利?车已经拐进街口,芳娘摸一下春儿的脸,话语很郑重:“春儿,你也瞧见了,方才那个人穿的那么好看、那么富丽,你大伯穿过这么漂亮的衣衫吗?”

春儿的小眉头这下松开了那么一点点:“我知道了,大伯不会穿漂亮衣衫,所以,他就不是大伯了。”芳娘摸一摸他的小脑袋,就这样吧,在这沧州城里,当做陌路,他做他的褚家少爷,自己在这小书坊里,努力赚钱养家。

马车停了下来,秦秀才笑容满面地站在马车跟前,张开双臂对春儿道:“来,春儿,跟爹下车,爹带你瞧瞧新家。”春儿早扑到他怀里,芳娘把秀才娘子扶了下来,白秦秀才一眼:“你啊,见到儿子就忘了弟妹,弟妹,别理他。”

秀才娘子的笑还是那么温婉:“姐姐,相公他从没和春儿分开这么久,想他也是应当的。”秦秀才把在自己身上扭动不停的春儿放下:“乖,自己进去。”这才对已下车的郑老娘道:“岳母,小婿一见了春儿就忘了礼节,还请岳母海涵。”

郑老娘笑的很开心:“这有什么,你疼儿子我这个做岳母的哪会不高兴,来,春儿,跟外祖母进去瞧瞧这新家。”门里已经迎出来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对郑老娘行礼道:“这就是亲家太太吧,小的夫家姓宋,在这里帮忙。”

看来这就是那个一年八两银子雇来帮忙的婆子了,郑老娘心里品着,面上的笑收了收:“咳,我们这样人家,哪还要叫什么太太。”宋婆子笑的很恭敬:“这是礼,虽说亲家太太您体恤小的,小的也不敢废了这个礼。”

这几声太太叫的郑老娘骨头都轻了几分,秦秀才对秀才娘子道:“这位宋嫂子原本也是在陈老爷家帮忙的,陈老爷说她为人勤快,对这宅子也熟,就有雇了她。”宋婆子已经上前对秀才娘子插烛式的拜了几拜:“这就是大奶奶吧,听说还有一个来月就足月了,您放心,小的自己也生过,也替人接生过,产妇怎么伺候也晓得一二。”

这样的热情让秀才娘子有一点点不适应,芳娘已经在和车夫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那些大件的家具这几天都陆续运了进来,剩下的都是些细软还有被褥衣服这些。回头看见秀才娘子这样,芳娘笑着道:“都别站着,快把这些东西搬进去,弟妹,以后这就是你的家,凡事都跟在家里一样,不要拘谨。”

秀才娘子的脸这才微微抬起,面上的笑容少了几分不好意思,秦秀才背起一个最大的包袱,一只手牵住春儿:“走,咱们回家。”

秀才娘子吸一口气,把心里那种不确定和不安都压下去,瞧见已经有人围了上来,瞧这样子不像是过路的,倒像是邻居,笑着道了个福:“今儿才初来,还要忙着收拾,等改日再一一拜访。”不仔细听,怎么也听不出秀才娘子话里细微的颤抖。

旁边有几个妇人已经笑着还礼:“都是在一条街上住着,我男人姓毛,开的是六陈铺子,是你的左邻。”另一个也笑答:“那间杂货铺是我家开的,这要买个油盐酱醋,也不用跑远,到时秦嫂子你来说一声是这边的,算便宜些。”沿着她手指的方向,秀才娘子能看见那里挑了个大大的幌子,上面有个庄字。

原来和桃花村的人也差不多,秀才娘子微微一笑,又答了几句这才进了家门,身后传来不晓得是毛嫂还是庄嫂的声音:“瞧这秦嫂子,长的秀秀气气、斯斯文文的,和那位秦大哥倒是一对。”

秀才娘子这才放开握紧的双手,不怕,这里是自己的家,以后成日都要和她们见面,城里的人又没多长了双眼睛,就当是和桃花村的人一样交往。

芳娘拍一下秀才娘子的肩,秀才娘子抬头对她一笑,两人走进宅里。把东西都收拾好已经过了饭时,宋婆子还待预备去做饭,门已经被敲响,走进来一个中年男子,手里提着一壶酒,哈哈笑着道:“秦掌柜的,今儿你们新搬过来,我没什么好贺的,这有壶酒,我们喝两口。”

秦秀才忙迎出去,面上有微微的愁意:“王掌柜的,你送酒本是好意,但今儿太慢,灶下都没动火呢。”王掌柜的已把酒放下,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来,来,我就知道你们不及动火,这有半斤猪头肉,我们先来喝两口。”

王掌柜的刚说完,门口又进来一个人,这次来的是个伙计模样的,把手里拎着的食盒放下对秦秀才作个揖:“秦掌柜的,我们东家说您今儿才搬过来,只怕没空做饭,让我送几样菜和饭过来,休嫌简慢。”

秦秀才忙谢过了,又摸了十来个钱赏了那伙计,那伙计欢喜去了。打开食盒,里面有四个菜一大碗米饭,盛情难却秦秀才唤宋婆子出来把菜饭分了一半拿进去,自己陪着王掌柜在外面喝起酒来。

这让秀才娘子更加安心,拉着芳娘的手道:“我原本还怕进了城,别人会欺我们是乡下来的,会怎样给我们嘴脸瞧呢,没想到一个个都这样热络。”郑老娘把壶里的热茶倒一些当做汤,听到女儿这样说就插嘴:“这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再说我们做的是书坊生意,方才进来时候我冷眼瞧着,竟没一家和我们是做一样生意的,这又不是抢他们生意,当然会好一些。”

芳娘听着她们母女对答,眉头微微皱起,虽说这片只有这一家书坊,可是难免那些买书的就不会过来这里,要知道,离这里两条街的地方就有两三家大书坊,但那里的房子一来价格是芳娘出不起的,这二来嘛,芳娘的眉微微一皱,褚家的丝行就在那条街上,真要在那开书坊,和褚守成必定是经常见面的。而此时此刻,芳娘不想再和他有什么瓜葛。

不过芳娘瞧一瞧这座宅子,既然陈老爷当日开笔墨店都能开了很多年,瞧他的样子也不是那种败落的,就不信开书坊开不走,关键还是要看怎么做生意。

芳娘脑里已经在转着无数种做生意的法子,除了春儿偶尔的笑声,没有别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

铺面打扫干净,又寻木匠来做一些装书的柜子,秦秀才带了两百两银子去省城进了几大箱的书回来,回来时候芳娘已经布置好了铺面,还整理出陈老爷丢在库房里没拿走的一些货物,都是些残笔断墨,还有些不好的砚台、被染过的纸张。

芳娘把这些残笔都找出来,擦洗过灰尘,捡出里面品相好一些的,说这些就做添头,那些断墨也没扔掉,寻了个大大的砚台,旁边铺着那些裁好的纸张,要遇到谁有雅兴了就挥毫一首,也好给店里添上些气氛、招揽些客人。

秦秀才见芳娘这样用心,自己更加小心,把那些书怎样摆放看了又看,店小,只请了一个伙计,账房先生就更用不起,看帐什么的就是秦秀才自己来了。

忙忙碌碌,择了腊月初一的吉日开张,那日也请了几位邻居摆了两桌酒,收了一些贺礼,放过几串鞭炮。虽说秦秀才在里面应酬,但心里还挂着外面的生意。偷个空秦秀才来到店里,千字文三字经那些摆的整整齐齐,那些时文选本摆在当中十分显眼。经史子集样样都有,可是进来的人都没有半个,秦秀才不由心急如焚。

70、巧遇 ...

  在门口转悠了一会儿,这条街上虽比不得前面那条大街人流如织,来往的人也能称得上络绎不绝,但这些来来往往的人就没有一个进自己家店里的,也有两个看似读书人打扮的走过,见开了家新书坊只是站在门口瞧瞧。

秦秀才见状刚想上去招呼,那两人就离开门口,这更让秦秀才心里着急,这都过了中午,还没开张算是怎么一回事?这城里可比不得桃花村,虽说这房子不要租钱,可是连把小葱都要掏钱买。

虽说囊中还剩得那么几十两银子,但没有进项不就是坐吃山空?秦秀才在店前走来走去,恨不得伸手去拉过路的人进自家店,但越着急越是没人进店。

“阿弟。”芳娘的声音传来,秦秀才哦了一声,但没走回店里,还是站在门口,芳娘见状走到门外把他拽了进来:“你这样守在门口算什么?就算有人想进来瞧见你也害怕了。”

会吗?秦秀才自认自己长的也是温文尔雅文质彬彬,又不是凶神恶煞,哪里就能吓跑了人?芳娘已把他按到桌后椅上坐下:“你是书坊掌柜,不是旁的,来,这里有几本书,你拿了瞧着,若有什么心得也写下来,做几篇文。现在已是腊月,家家都预备过年,买书的人会少一些,你安安心心坐着,既瞧了书也招呼了生意,只怕生意不好就在门口转悠,到时生意未必能做上去,倒耽误了学业,那才叫两头空呢。”

芳娘的话让秦秀才吃了一记定心丸,把书拿在手里看了两行就又放下:“可是姐姐,这银子是你辛苦挣来的,我…”芳娘打他脑门一下:“去,我都不担心你还担心什么?快些看你的书去,我去后面瞧瞧。”

不能两头空,秦秀才默念了一句,拿起书本把心再对向它些,这几个月忙着进货办书坊,学问只怕有退步了,秦秀才用手点着上面的字,另一只手不自觉地开始在纸上画起来,既然生意不好,那就把学问做的再要紧些。

芳娘见秦秀才开始认真看起来,面上露出一个笑,走到伙计跟前让他注意着点铺子,这才重又走回后面。

此时来贺喜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宋婆子在那收拾着碗筷,里面几个妇人陪着秀才娘子在说话,秀才娘子还有几日就要生产,妇人们也没什么正经话说,不是夸春儿长的好,瞧着就是个机灵样子,就是在那说几句旁人家的闲话。

秀才娘子知道这里比不得桃花村,面上带着笑和她们说一会儿。芳娘听着里面传来的说笑声,并没有走进屋,在自己翅膀下面长大的孩子,该是独自面对风雨的时候了,再像以前一样什么都由自己护着,怎能去寻一方清静之地呢?

深吸一口气,芳娘刚想离开,身后已经传来秦秀才的声音:“往这边请,才搬过来,里面还有些没收拾,别嫌乱。”怎么这一会儿工夫就有生意上门,能被让到这来的看起来是桩不小的生意。

宋婆子还在厨房洗碗筷,秀才娘子在和人应酬,郑老娘要看着春儿,芳娘走到烧水处拿起泡了壶茶,又拿起两个茶杯走出去。

秦秀才把人安置在葡萄架下坐好,正打算进里面叫人泡茶,就见芳娘端着茶出来,心里顿觉松了口气,果然有姐姐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芳娘还没走到跟前,那人就站起身道:“秦姑娘。”芳娘惊讶看去,面前的人是自己在沧州城里不多的熟人,春歌的丈夫、褚家的大管家王大叔。

见到他春歌心里未免想起褚守成来,不过只是一瞬芳娘就对王大叔笑了:“大叔今儿怎么会到这边来,还正好走到我们这家小书坊来。”王大叔恭敬地接过芳娘手里的茶,方才已经瞧过这座小宅院,面上带着笑道:“听我媳妇说过,秦姑娘有意要进沧州城来,我媳妇还提醒过我,要我能帮忙就帮忙,谁知秦姑娘这么能干,也没寻人帮忙就找了这么好的一座院子,书坊也开了起来。”

芳娘开头也有寻春歌夫妻帮忙的意思,但后来一想当初曾说过和褚守成再无瓜葛,寻他家的下人帮忙那又算什么,这才没寻他家帮忙。此时听到王大叔提起这话,只是笑一笑道:“我这里的事不过是小事,大叔成日家办的都是大事,就不敢去寻帮忙。”

见王大叔还站着,芳娘忙又招呼:“大叔还请快坐下,此时比不得那时,大叔不必这么拘谨。”芳娘虽这样说,王大叔却没有坐下,春歌曾和他说过,褚守成好似对芳娘真的动心,褚守成回到褚家已有一个来月,按说也该议亲,但褚夫人迟迟未动,难道说的确是褚守成对芳娘动了心,只是褚夫人不肯同意?

王大叔心里转着这个念头,哪里还敢坐下,要是芳娘真又嫁给了褚守成,身份自然不一样,怎能托大?伙计在门口叫了一声:“掌柜的,这位客人要的货已经备好了。”

秦秀才忙走到店里,王大叔不肯坐,芳娘也不勉强:“大叔今儿是正巧路过?”王大叔点头:“是太太吩咐我来买些笔墨书籍,再买几本千字文三字经,好等回本家祭祖时候带回去散给族里那些买不起笔墨书籍的。原本是要往另一家去的,谁知路过这里见新开了家书坊,想着进来问问,谁知就是秦家开的,也正是凑巧。”

芳娘心里得了答案,露出一个笑来,秦秀才已经抱着一个包袱走进来,把包袱放到石桌上,对王大叔道:“大叔,这是你要的千字文三字经各二十本,这里还有五支狼毫,三块银墨。我店里不是专做笔墨生意的,寻出来也只有这些好一点。”

王大叔只是扫了一眼,就把包袱包好:“秦相公的人品是信得过的,那些笔墨缺了的我再往别家去。”秦秀才做成生意,心里十分高兴,王大叔会了帐,徘徊一下才道:“我们大爷回了家,活像变了个人,还多亏秦姑娘。”

芳娘的下巴有些收紧,接着就笑开了:“这样最好,也不辜负了你们太太的一片心。”芳娘说话时候,王大叔紧紧盯着芳娘的脸,见她神色正常,说出的话也十分平静,心里竟为褚守成打了几分不平。但这男女情事,又岂是旁人能够置喙的?王大叔又说两句也就告辞,秦秀才把他送到门外,这才跑回来激动地对芳娘道:“姐姐,方才买的这些,足足赚了五钱银子,这样算下来,一天赚五钱,一个月就是十五两,一年一百八十两。”

芳娘打断兴致勃勃计算的秦秀才:“这生意是王大叔见你是熟人才照顾你的,不然这千字文三字经哪能一下就卖了这么多?光靠熟人是不够的,还要再多等一些人才行。”

秦秀才从喜悦中醒过来,点一点头:“姐姐你说的是,患得患失不是丈夫所为,我该再淡然些才是。”说完秦秀才就走去店铺,芳娘正准备起身,走出来几个妇人,芳娘还没打招呼,她们就开始七嘴八舌问起来,嗓门最大的就是毛嫂子:“芳娘啊,刚才来那个可是褚家的大管家?我和你说啊,这褚家可是沧州城有名的富户,一年采买也不晓得有多少银子,要真能被这大管家看上你家的书,一年照顾你们几百两银子的生意,那就不用愁。”

毛嫂子刚说完,庄嫂子也点头:“对,原来也在这条街上,有一家姓容的,就是开个小布料铺那家,就是和这大管家来往密切,也不知道被介绍了多少生意,这两年就搬到前面大街上开了个大大的绸缎庄,家里用上十几个下人,他那个媳妇容大嫂子,以前见了我们也是呱呱唧唧说个不停的,现在戴了满头的珠翠,出门都是坐轿,见了我们连眼皮都不稍一下。”

另一个包嫂终于抢到话头:“你提容大嫂子做什么,那个发了财眼就长到头顶上的货。现在最要紧的要看秦掌柜怎么能和大管家拉好关系。”她们七嘴八舌的,搅的芳娘头都有些疼了,勉强笑着道:“各位嫂子说的都是好话,只是这王大叔不过今日偶然路过,我们是做小本生意的,先想着立定了脚,然后慢慢做起来,并不想一口吃成个胖子,王大叔照顾不照顾生意,都任由他。”

见芳娘这样说,众人不由有些失望,开始说起褚家的闲话来,芳娘这才知道褚夫人在这沧州城里名气之大,一个能够掌握家业十多年的寡妇。当然,褚守成的名气也不小,除了他以前的纨绔事迹之外,就是他最近的入赘后又被休弃的事了。

一讲到这个,毛嫂就摇头晃脑起来:“也不晓得是哪家的姑娘,褚家的家业,吃几辈子都够了,她竟把褚大爷给休了。”包嫂神神秘秘地道:“你们还不晓得吧,我那天送一坛子酱菜去褚家,听他家的下人议论,才晓得那竟是个丑八怪,定是知道自己配不上褚大爷,怕将来被休,这才先下手为强把他给休了。”

第 71 章

噗,芳娘口中的茶忍不住喷了出来,丑八怪?虽说自己比褚守成大了那么几岁,连年操劳,可也算不上丑八怪。芳娘那口茶喷出来倒让庄嫂会错了意,手拍到芳娘背上:“你也觉得这种事好笑吧?先不说世上哪有妻休夫,就算真的休了,也要想想自己日后怎么过?这世上女子,少了男人依靠,日子过的就是个可怜。”

芳娘再接不了她们的话,索性给她们倒茶,好在各人又说一会儿也就各自回家,送走她们回到桌前,芳娘不由摇头,果然哪里的妇人都一样,爱说各家是非,只是不知她们若知道被她们议论的人就是自己,面上会有什么神色?

“姐姐,以后和这些人还是少来往吧。”不用抬头就知道是秦秀才,芳娘抬头,瞧着他道:“阿弟,此时比不得在桃花村时,那时就算我们再不来往,毕竟都是族人,他们再怎样也要留一分半分。”

秦秀才又怎会不明白芳娘的意思,可是在桃花村已经听够了,到了沧州城还要再听这些,做弟弟的又怎能甘心?芳娘拍拍他的脑袋:“你不用为我担心,比这更难听的话我都听过,只要你好好做生意,学问也不要丢下,和弟妹和和美美过日子,就够了。”

秦秀才微微低头,把眼里那一闪而过的伤心抹掉,再抬头时候眼里已经又和平时一样:“我知道,姐姐,我不会让你失望的。”芳娘又笑了:“阿弟,你错了,你要成器,不是为了不让我失望,而是要对得起你自己。”

秦秀才面上也露出笑容,没有说话只是重重点头。阳光洒满身上,风吹在枝头,芳娘眯起眼睛,或者,再等上几个月,自己就可以再去寻一方清静地,无需再为世事烦恼。

到了下午时候,春歌带了礼来贺秦家开张,见面后春歌未免又半真半假埋怨几句芳娘不来寻自家帮忙的话,又把带来的贺礼送上,除了几色常见贺礼,内中有几锭银子。

见芳娘瞧着银子不说话,春歌忙道:“这是我们太太听说你家新店开张,让我比着平日来往人家店铺开张备下的。”褚夫人平日来往的人家都是这沧州城里的大户人家,这样程度的贺礼也属常事。

芳娘低眉一笑,接着抬头道:“当日和你家太太,说白了只是交易,此时银货两讫再无瓜葛,东西我收下,银子还请拿回去。”春歌叹了口气,接着拍一下芳娘的背:“秦姑娘,你是个聪明通透人,怎的此时反倒矫情起来,当日事已经一笔勾销,这些银子不过是贺礼,我们太太怎么说也是个长辈,你拿回去岂不是打她的脸?”

话说到这份上,再不收倒显得芳娘不识好歹,芳娘沉吟一下收了银子,对春歌道:“还请回去禀告你们太太,我多谢她的好意,只是我们是小本生意,还请…”芳娘话没说完,春歌已经叹气。

芳娘闭口不说,转而和春歌又说几句旁的,春歌也就告辞回家。回到褚家,春歌又把芳娘的话对褚夫人说了。褚夫人低头不语,过了会儿才摇头,这姑娘究竟遇到过什么事情,才能对人的好意定要分个一清二楚,不敢轻易相信人呢?

春歌等了会儿,等不到褚夫人的回答,轻声问道:“太太,要不要把这事告诉大爷?”褚夫人摇头:“罢了,随他去吧。你去和你男人说,要有合适的生意,也悄悄帮衬着他们姐弟俩,做小生意不容易啊。”春歌领命而去,褚夫人依旧瞧着账册,那心却无法放在账册上,若不是有这样清楚明白的心,当日也不会和自己谈那场交易吧?

书坊开了张,秦秀才听芳娘的话,日日在店里都拿着本书看,每日也做一篇文。渐渐也有来店里买书的客人和他论一些学业,有谈得拢的也有约秦秀才去会文一二。

沧州城里的读书人比起乡下的读书人那可多了许多,有学问的人也不少,秦秀才自觉会文时候自己学问还是不够,于是白日看店,夜里在灯下又读到三更才去睡。

秀才娘子虽心疼他,可是丈夫努力上进,做媳妇的怎么好拦,只得叮嘱宋婆子平日做饭时候多给秦秀才熬一些汤水来滋补。

转眼年下已到,书坊腊月二十五的关门下锁,等正月初五再开门,秀才娘子也孕期满足,腊月二十六生下一个女儿。女儿的降生让秦秀才高兴不已,这下他们也算是儿女双全的人了,周围邻居们知道了,又送些红糖鸡蛋挂面来好让产妇做月子。

这个年秀才娘子在做月子,郑老娘要服侍女儿做月子,秦秀才也就没回桃花村祭祖,秦家自然也没什么人来贺喜。秦小妹和郑家知道秀才娘子生了,都赶在洗三那日来瞧了产妇,送了年礼。

秦小妹家住的近些,到的也要早一点,进了屋抱着侄女欢喜的不得了,在她脸上亲了又亲,拿出银锁银镯来给侄女戴上,嘴里还念叨个不停。

春儿在旁瞧的眼热,挥舞着小手道:“小姑姑,我也要我也要。”秦小妹顺手拿块麦芽糖塞进他嘴里:“做了哥哥,可要护着妹妹,哪能和妹妹抢东西?再说你出世时候,小姑姑也送了你小银镯,只是现在你大了戴不上了。”

是吗?春儿抬头去瞧郑老娘,郑老娘虽然忙着服侍产妇,可是也不忘了自己的外孙,在他脸上亲一下:“是啊,你小姑姑可疼你了,那银镯想还收在你娘柜子里,等你娘出了月子,你去寻她要。”

既然外祖母说是,那就是了,春儿没有再问,只是掂起脚尖去瞧小妹妹,还伸手点一点她的脸,对秦小妹道:“小姑姑,这妹妹可没有表妹长的好看。”秦小妹把侄女放低一些,摸一下春儿的头:“你表妹都两岁多了,当然不会皱巴巴的,等再长长,你妹妹就有那么好看了。”

正说话时候,芳娘领着秀才娘子的大嫂郑大嫂进来,郑大嫂收拾的干干净净,见了婆婆先问好,又进房里问候过小姑,这才出来坐下,抱着外甥女也是夸了又夸,听到郑老娘不回家过年,眉头皱了皱就道:“按说不该如此,只是小姑这里没个老人,姑妈虽然能干,终究没生过孩子,婆婆您要在这待到小姑出了月子我做媳妇的也不好拦,只是还请婆婆等小姑满了月就回家,那几个调皮孩子这些日子想您想得不得了。”

媳妇客客气气,做婆婆的也就顺势而为,笑着接了礼,又问几句家里的情形,留着吃了一顿饭,明日就是大年夜,都要赶回家过年,吃过饭就匆匆告辞。

这个年因了秀才娘子在坐月子,又不须回乡祭祖,过的也比平日简单许多。吃过了团年饭,芳娘带了纸钱香烛走到火巷那里,点起香烛,燃起纸钱,泼了水饭,希望爹娘的魂灵今日都来这里,以后这就是家,不要走错了地方。

看着风吹走了纸灰,芳娘默默念叨几句,面上露出笑容,从此后这里就是家了,桃花村昔日的一切都没了关系。

搬进城里最欢喜的就是春儿,周围店铺也有几个和春儿差不多大的孩子,当日在桃花村的时候,秦秀才怕春儿听了些什么不好的话去,把他拘在家里,并不许他出外玩耍,除了家里人就是秦小妹的孩子还能见一见。此时多了些玩伴,春儿心里就是十二万分的欢喜。用不了三天五天,就和他们玩的熟了。

见儿子比在桃花村里活泼,秦秀才也觉得一味拘着他不好,趁了过年时候店里歇着,也带了儿子上街逛逛,就算不买东西,去瞧瞧也好。

过年时候虽说歇业的店铺不少,可那些摆摊小贩比平日要多许多,这趁了过年进城来逛逛的村人不少,那卖吃食和卖布料的店,生意更比平日要好很多。春儿牵着秦秀才的手,不时问东问西,看见卖吃食的,眼巴巴瞧着却不开口要。

秦秀才见儿子这样乖巧,拿出铜钱买了一个小糖人,正要递给儿子,低头却不见了人。秦秀才这一吓非同小可,举目去望看不见儿子那小小身影。秦秀才急得连糖人都不要了,挤出人群就去找儿子。

街上人来人往,哪里能看到儿子身影?秦秀才定定心,索性顺着这一路寻回去,走出不远就看见芳娘走过来,见弟弟满面慌乱,芳娘问了缘由,秦秀才一五一十说了。芳娘吸一口冷气就道:“阿弟你别着急,春儿年纪小,只怕看见好玩的就跑去看了,你先回家再寻人帮忙,我沿着这条路去找找。”

秦秀才点头,飞一般去寻人,芳娘顺着热闹处去找,见到个孩子都要细细瞧一番,但瞧来瞧去都不是春儿,难道真的被人拐走了?芳娘正在着急时候,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春儿乖,大伯先带你回家。”

72 街头

春儿,芳娘急切转身,看到的是春儿被一个男子抱在怀里,这男子身着枣红外袍,腰系玉色丝绦,丝绦之上,玉佩荷包一样不少,一副富家公子打扮,抱着春儿这个穿着布衣的孩子没有半分不悦,看向春儿的眼还十分宠溺。

芳娘轻嘘一口气,怎么会这么巧?但还是上前张开双手要接过春儿:“春儿,你怎么这么淘气,到处乱跑?你知不知道你把你爹和姑妈都急坏了。”

春儿左手拿着糖葫芦,右手握了小面人,小袖子里鼓鼓囊囊,也不晓得藏了多少零食,见到芳娘的时候习惯地想扑到芳娘怀里,可听到芳娘说自己淘气的话,他就扭了身子对褚守成道:“大伯,你告诉姑妈,不是我淘气,是我看见大伯你走在路上,才来找大伯的。”

春儿这一口一个大伯叫的褚守成心花怒放,对芳娘道:“方才我出门的时候,走在路上就听见有人叫大伯,再一细看是春儿,问他你们在哪,他只说在家,还说看见我走过很想我这才追上来的。你们住在哪里,我送你们回去吧。”

说话时候褚守成的眼没有离开芳娘,两个多月没见,相思近乎成狂,无数次想去桃花村寻找芳娘,可是刚要起身就想起她说的话,做男儿要顶天立地,要成就一番事业。虽然现在想来,这样的话当时不过是芳娘受了自己母亲所托,才要时时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可是这样的话也是好话,哪能不听?

况且等自己这边的生意上了手,到时候娘倚重自己,再和娘说自己非芳娘不娶,岂不更加稳当?可这张日日夜夜想念的脸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候,褚守成才发现,芳娘对自己如同一个陌生人。

褚守成下意识地把春儿抱紧,不愿把春儿还给芳娘,一旦把春儿交给她,以后想见就更难了。芳娘没有接到春儿,这才去看褚守成,此时的褚守成和在桃花村时候并不一样,那张晒黑了的面容又重新白皙起来,一双眼少了初见时的不驯,多了几分沉稳。

当然,芳娘还是能看到他眼里的情意,可是有些事情,并不像看上去的那么美。四目相对时候,褚守成几乎发痴,芳娘勾起一个微笑:“多谢褚大爷照顾我们春儿,只是方才阿弟见春儿不在,十分焦急,已经去托邻居寻了,还请褚大爷把春儿给我,我带他回家。”

褚大爷?听到这么生疏的称呼,褚守成眼里蒙上一层阴影:“芳娘,你我之间,怎么能如此生疏?”这是在大街上,芳娘不好做别的动作,语气越发坚定:“褚大爷,你我当日不过是场交易,此时已经银货两讫。”

她的淡然渐渐让褚守成心里有了怒气,趁把春儿交到她手上的时候褚守成握住她的胳膊:“一年了,你对我竟无半分情义?”褚守成的怒气春儿似乎也能感觉到,不由睁大眼看向褚守成,芳娘轻声道:“褚大爷,你吓到春儿了,当日的话我不敢忘,还请褚大爷也不能忘。况且,”

芳娘又看向褚守成,他的怒气在芳娘眼里从来都算不得什么,现在也如此。芳娘缓缓往下说:“褚大爷既开始接掌褚家产业,也该订门亲事,为褚家延绵子嗣,方才不误你母亲一片苦心。”

褚守成的手猛地一滞,把手慢慢缩回,瞧着芳娘的脸,这张让自己牵肠挂肚的脸此时怎么有那么几分可恶?他的声音里带了丝痛苦:“若我再似从前呢?”

这下芳娘是真的笑了:“你已不是孩童,哪能再似孩童般闹脾气?”说着芳娘抱紧春儿打算转身:“褚大爷,以后相见只当是陌生人,你我之间本就不是一样的人。”褚守成痴痴地望着芳娘,说出的话十分苦涩:“芳娘,我心里有了你,又怎能另娶她人?”

芳娘伸手把春儿唇边的糖擦一下:“褚大爷,富家男子多是三妻四妾、金钗数行,今儿有了我,明儿等到新人进门又有了旁人,这样的话还是说给那些十五六岁的人听。”

褚守成内心已经不是失望而是绝望,这是人来人往的街头,他却如置身冰天雪地一样,看着面前那张熟悉的脸,褚守成握一下拳头,想说芳娘几句,可是竟晓不得该怎么说?芳娘已经行礼转身,褚守成瞧着她的背影,突然喊了出来:“芳娘,我明儿就让人去你家提亲。”

话一出口,不光是芳娘愣住,街头听到他说话的人也齐齐望向他们,当看到他们各自的衣着相貌时候,看向褚守成的眼光就变成了,他是不是疯了?而看芳娘的眼却十分嫉妒,特别是妇人,恨不得一把把芳娘换掉,换成自己。

春儿已经有些发困,趴在芳娘的肩头闭着眼,芳娘轻轻拍他两下,这才转身,对褚守成露出一个灿烂笑容。这笑容如此灿烂,街头看见这幕的人都齐齐哦了一声,这样笑定是同意了,可是芳娘随后说出的话却泼了褚守成一盆冷水:“你求亲我就要嫁吗?你不是我心上喜欢的男子,我为何要嫁?”

啊?众人看向芳娘的神色更为古怪,褚守成的打扮一看就是富家公子,而那张脸也长的着实俊俏,竟然开口向一个打扮普通,长相只有几分可观的姑娘求亲已是让众人大为惊讶,谁知这姑娘竟一口回绝,还说不是喜欢的人。

这下觉得他们俩中间有一个疯了的目光就全看向芳娘,芳娘从来不畏惧这样眼神,把春儿调整一下,眉扬的高高的看着褚守成:“等我喜欢上你那日,不要说你不来向我求亲,我会寻了媒婆向你求亲的。”

说完芳娘看也不看众人神情,抱着春儿就往家走。众人此时齐齐看向褚守成,褚守成面色难以形容,是喜是怒还是旁的,好像都有,又好像都没有。芳娘既已走,那热闹也没什么好瞧,众人也就各自四散开当做一件新鲜事去传,只有褚守成还是站在街头。

让芳娘喜欢上自己,怎么才能让芳娘喜欢上自己呢?褚守成在苦苦思索,竟忘了移动脚步,还是他的小厮寻来,见自家主人站在街头,一脸瞧不出的神情,上前拉一下他的袖子:“大爷,您不是说送那孩子回家后就去酒楼见顾二爷的吗?怎么到现在都没去,顾二爷都等急了。”

褚守成这才从恍然中醒来往酒楼去,只是脑中芳娘的话并没散去,突然问小厮道:“你说,怎么能让一个女子喜欢上我?”小厮差点被吓到:“大爷,您怎么会这样问?不管是身家相貌性情,大爷您都是一等一的,只有女子想讨大爷您喜欢的,哪会有女子不喜欢大爷您的?”

说着小厮就想起当年大爷房里的那几个美貌丫鬟来,虽说都被嫁了出去,可是当时哭哭啼啼不愿嫁要等着大爷的也有,最后也不知道王大婶使了什么法子,才让她们点头同意出嫁。

听说那个阿婉还去寻过大爷,想依旧服侍大爷,不过被大爷拒绝了。大爷这样的人竟会担心有人不喜欢自己?真是奇闻。小厮的话进了褚守成的耳,让褚守成苦笑一下,天下女子之中,偏偏就有那么一个特别的,可笑自己出入花丛数年,竟还是到了此时才晓得这种滋味。

芳娘抱着春儿急匆匆往家赶,走出好远才慢慢把脚步放慢。不可否认地是,方才褚守成说要遣人来说亲时候,芳娘的心有那么一刻充满喜悦,若是自己心里真是一直充满喜悦,那无论多困难都会答应,可是芳娘知道,这样的喜悦也仅仅只是一刻,转瞬就被旁的代替了

他给自己带来的喜悦还没有那么大,大到可以让芳娘不顾一切地同意,所以,只有拒绝。芳娘轻轻摸一下怀里睡着的春儿的脸,低声道:“你这个小家伙,只知道吃和睡,谁对你好你就记得,可是做人没有这么简单的。”

“姐姐。”秦秀才的声音响起,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家门,秦秀才伸手去接春儿,他睡了秦秀才不好教训他,话里带有不可抑制的怒气:“他醒了一定要好好收拾一顿,怎么能到处乱跑,差点把大人急坏。”

抱了这一路芳娘手也酸了,让弟弟接过春儿:“教训儿子是你的事,你请了哪些人去寻,我去和他们说一声。”秦秀才告诉了芳娘就抱着儿子进去。芳娘一边捶着有些酸痛的手臂,往那几家邻居家去。

去过毛家又去包家,最后去了庄家,庄家的杂货铺过年也开门的,庄嫂正在那和一个妇人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瞧见芳娘过来,庄嫂赶紧招呼:“芳娘,你快过来,方才街上出了件新鲜事。”

这群人就是这样,芳娘带笑走过去,刚过去那个妇人突然啊了一声叫出来,庄嫂奇怪了:“表嫂,这是秦掌柜的姐姐,你头次见。”那妇人已经手一拍,指着芳娘道:“是她,就是她。”

73传闻

这一喊把庄嫂吓了一跳,伸手去拉自己表嫂的胳膊:“表嫂你这是怎么了?哪有见了人就大呼小叫的?”说着庄嫂对芳娘道:“芳娘啊,我表嫂她有些爱大惊小怪的,你别在意。”

不等芳娘说话,庄表嫂已经把庄嫂的手打掉,对庄嫂道:“哎呀,我哪有你说的那么爱大惊小怪的,这个人,就是方才我和你说的,那个褚家大爷当着众人面说要提亲的那个。”庄嫂的笑顿时僵在脸上,眼睛瞪的老大地看着芳娘,怎么也不会想到今朝城里最新出的新鲜事的当事人就是自己熟人。

芳娘在庄表嫂指自己的时候已经明白所为何来,见面前两人都盯着自己,芳娘只一笑就对庄嫂道:“庄嫂子,我只是过来和你们说一声,春儿已经找到了。还多谢你们帮着出去找。”

说完芳娘就转身走了,见芳娘走了,庄表嫂下意识地伸手去拉她,庄嫂虽在震惊中,但还是伸手把自己表嫂的手挡回来:“你做什么呢?你有没有瞧错,那褚家是什么样的人家,这秦家的家底也不过就如此,哪会拒绝呢?”

庄表嫂被庄嫂拦住,心里有些不悦,嘴一撇就道:“我这双眼,出了名的毒,瞧一眼就晓得是什么样子的。大红上衫、白色绣蝴蝶的裙子,腰上系了蓝腰带,方才她还说什么春儿?那时不就抱了个孩子,大概三四岁的样子,不是她还是谁?”

庄嫂不由吸了口气,眼又亮了起来,望着芳娘的背影:“怎么就那么有福气。”庄表嫂嘴又撇了下:“福气也不是这样糟蹋的,她竟然不答应,你说说,嫁进褚家,那就是当家大奶奶,吃香喝辣使奴唤婢,可不是这样一个小店能比的。”

庄嫂两人说的高兴,知道这件事的人也不止一个两个,芳娘走在街上,总觉得有人指指点点,果然遇到褚守成就没有什么好事,不过这样的指指点点又不是没有经过,芳娘面上笑容更甜,和旁人一路打着招呼走回了家。

推开门,秦秀才坐在葡萄架下,搬来这里之后,全家都很喜欢这里,没客人的时候连饭都是搬到这里来吃。开张这么些日子,生意不好不坏,也有了几个熟客,现在瞧来,靠这门生意养家糊口是没有问题了。

芳娘见秦秀才没看书也没算账,只是双手合在那里不晓得想什么,走到他面前坐下:“在想什么呢?没有事进去里面抱抱锦儿也好。”秦秀才把手放下:“春儿他,”

芳娘给自己倒了杯茶:“春儿小孩子家淘气也属常事,不过等他醒来你要教训他一顿,让他不要乱跑,城里总比不得乡下,那些拐子出没的也多,春儿长得好,人机灵,衣着一瞧也不是什么富户出身,这样人最容易被拐子盯上。”

芳娘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并不是秦秀才心里想的,秦秀才瞧着自己的姐姐,轻声道:“姐姐,方才我把春儿放进去睡着,出门去那几家道谢时候,听到他们在议论,说褚家大爷在街头对一女子说要上门说亲,被对方拒绝。姐姐,他们描述的衣着,像是你。”

芳娘把茶杯缓缓放下,面上露出的是郑重神色:“阿弟,你难道还不明白我?”秦秀才的手垂了下来,眼睛看着石桌,就是因为明白自己的姐姐,所以晓得,褚守成注定失望。可心里总有那么一点点小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