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对自己好是应当应份的,那自己对娘呢?芳娘一双清澈大眼看着褚守成,没有等到褚守成的回应,顺手往火炉里再加块炭,火大了些。褚守成犹豫着开口:“其实仔细想一想,娘对我还是很好的,她再忙碌,也要问问我读书怎么样,可我读书读的不好,常常惹娘生气,到后来就不敢见娘,甚至…”
甚至开始怨恨起自己的娘来,怨恨一生,又怎么会说谢谢?芳娘声音很轻:“你原来觉得你娘对你不好吗?可是你的吃穿用度都很丰厚,你一双手连个茧子都没生,丫鬟小厮们服侍你也很精心,你娘真的对你不好,不关心你,又怎会让人这样待你?”
褚守成提起茶壶倒了杯茶,是这样吗?可是二婶她对自己的关心和娘对自己是完全不同?想起二婶,褚守成的心再次往下沉,二叔二婶他们就这样装了十来年,难道一点破绽都没有吗?
褚守成往嘴里灌了口茶,茶的苦涩似乎能让人清醒,芳娘抬头看着他:“你原来真的从没想过吗?你如果觉得你书念的不好惹娘生气,为什么不好好念书呢?褚家请的先生一定是宿儒,不是那种混日子的。”
我,褚守成张了张嘴,当初二叔是怎么说来着,只要识得几个字就成,褚家的子孙,生来就是丰衣足食,哪似那些穷人家的孩子,还要靠着写几篇文章得了别人的欢喜乞食。
褚守成低下头,声音小了些,觉得连自己都有些无法说服自己了:“二叔说过,念书念好了也没什么用,只要识得几个字,不是睁眼瞎就成了,大好时光,该去寻欢乐才是。”
看着褚守成脸上泛起的红色,芳娘轻轻一叹,接着就道:“那你二叔的儿子呢,也是这样吗?”不是这样,记得二叔常说二弟为人笨拙,只晓得读书,一点也不活泼爱玩。可是上次回门,真不觉得二弟笨拙。
褚守成没有回答,芳娘也没再问,屋里再次沉默,等在屋角的秦秀才不由叹气,这哪像夫妻,简直就是当初姐姐教自己,秀才娘子狠狠地掐了秦秀才的手心一下,哪能做出这种偷听的事?
秦秀才反而顺势抓住妻子的手,和她走了进来,对芳娘笑道:“姐姐,春儿那小家伙刚一放到床上就醒,又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哄睡着。”秀才娘子的面又红了,怎么以前没发现自己相公说谎话这么流利?
芳娘并没在意,秦秀才夫妻坐下,围着火炉喝着茶吃着瓜子花生说着话,这一夜就这样过去,这样守岁倒比在褚家让褚守成觉得轻松,在褚家守岁,总是很多点心,丫鬟婆子随时在旁边服侍,可是却没有这样亲热地说话。
娘总是那样严肃,二叔二婶在娘面前似乎也很拘谨,下人们更不敢开口说话,那样的气氛总让褚守成觉得十分压抑无趣,可又不敢起身离席。
瓜子花生吃完,茶水也换过了两道,子时也已来了,秦秀才到院里发起鞭炮,在此之前秀才娘子已经进房去哄春儿,怕他被鞭炮声吵醒。
如同得了号令一样,方才还安静的连狗的声音都听不到的村庄里此时鞭炮声四起,狗也跟着凑趣,还有人家放起烟花,这么大的声音春儿也惊醒了,刚要哭出声就被秀才娘子抱在怀里好一通哄,春儿抽噎了几声就瞪大眼往外看,秀才娘子索性抱着他来到院里。
看见自己的爹拿着鞭炮在放,春儿叫着就想从娘怀里去接过自己放,秦秀才做个要把鞭炮放到他手里的姿势,惹来秀才娘子嗔怪的骂声,秦秀才哈哈大笑,和着鞭炮声和春儿兴奋的叫声,一时小院里充满了欢喜。
看见连春儿都不怕放鞭炮的声音,褚守成放下捂住耳朵的手,面上有几分讪讪,可是似乎没有人关注他是不是怕鞭炮,都看着远处人家放的烟花,突然芳娘转头对他一笑:“过子时了,你先去歇着吧,窗户关好声音会小些。”
或者是光太昏暗,褚守成觉得芳娘这一笑竟透着说不出的美,特别是那样温柔的声音,似乎比什么声音都好听。不过只是一瞬,芳娘已经转身去和秦秀才夫妇说话。
褚守成心里有一丝丝的失望,但很快那丝失望就不见了,转身往屋里走,快进门的时候回头看着小院里的那几个人,感觉这才是一家人,按捺下想加入进去和他们说话的冲动,褚守成进屋睡觉,把棉被紧紧捂到耳朵上,这样就能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一定是自己太累,才会有那样的冲动。
22
22、劝说 ...
按理逢了过年,褚守成也该带着芳娘回褚家瞧瞧,可是大年初一刚吃过午饭,秦家就来了人,来的又是春歌夫妻俩。现在褚守成对春歌夫妻可没有原先在褚家时那么怨恨,见了他们夫妻进来,也笑着打了声招呼。
这样态度让春歌差点泪又落了下来,自从褚守成渐渐懂事,这样的笑已经许多年没见过了。春歌低头把泪擦一擦才和芳娘招呼了,进屋说了几句话就把手里的东西送上去:“太太体贴小的,给了小的们五天的假,趁这时候想回去瞧瞧我爹娘,回去路上要过这里,太太吩咐顺便给大爷大奶奶带些东西回来,又说家里忙着准备二爷的婚事,腾不出人手来接大爷大奶奶,就不用回去了。”
褚守成如同被雷击倒,抓住春歌的手:“你说什么,娘不让我回去,还要忙着准备二弟的婚事,就算再忙,难道就腾不出手来招呼我,我可是她的亲儿子。”褚守成抓春歌的力气用的有点大,春歌差点叫出声来,虽不知道褚夫人为何要这样说,但主母的吩咐也只有照做:“大爷,你是入赘出去的人,总往那边跑不好,况且…”
春歌故意迟疑一下,褚守成抓住她的手更紧:“况且什么?”春歌叹了口气才道:“太太已经答应了二太太,说等二奶奶进了门,有了儿子,就要过继一个到这边,好接了这支的香火。”
这打击不可谓不大,褚守成松开抓住春歌的手,眼里添上几分茫然,但很快又道:“当日婚书之上,不是说过若我有了儿子,就要分一个给褚家吗?”春歌用手摸一下双臂,接着就道:“原本是这样的,可是二老爷二太太常在太太面前说,让入赘出去的儿子生的孩子回来接香火,传出去人都会笑话,况且还不晓得秦家族里到时有没有话说,倒不如过继一个来,好续了这支。太太想了那么个把月,觉得他们说的也对,这才应了。”
说着春歌把带来的东西打开:“这些都是太太吩咐带来的,以后等二爷那边的孩子过继了,太太有了孙子,只怕就少了。”里面的东西倒不错,可褚守成怎么看得下眼,伸手就把桌子上的东西扫到地上:“不,我才是娘的儿子,娘不会不要我。”
说着褚守成就要往外冲:“我要去见娘,问她个清楚明白,还要去问二叔,好好地怎么会反悔。”春歌见他这样心里极为心疼,可还是要硬着心肠道:“大爷,你入赘了出去,就不再是褚家的人,是秦家的人了,太太还说,让你和大奶奶好好过日子,一年半载去走动走动就行了。”
褚守成就像没听到一样还要往外冲,芳娘已经伸手拉住他:“你没听到你娘说的吗?你是入赘出来的人,你娘很快就有了孙子,以后也有依靠,况且你从来没有想过你娘的感受,现在又何必去追问。”
褚守成也顾不上过年不能哭,泪已经满脸都有,声音更加嘶哑:“娘不会这样的。”不会吗?芳娘把他拽回来坐下,扯把椅子坐到他面前:“你也不想想你的所作所为都伤透了你娘|的心,那日你娘本不愿你入赘出来,也是你口口声声为了褚家的信誉,走到这步,你又要怪谁?”
褚守成用手抱住头,呜呜哭了起来,芳娘说的对,走到这步,除了怪自己不能再怪别人,如果自己平日对娘多些尊重,如果自己不是一直听二叔的话,也不会走到今天。春歌听着褚守成的哭泣,心里顿时如万剑攒心一样的痛,可又不敢走上前去哄,只有站在那里,紧紧咬住下唇。
芳娘已经起身道:“王家婶婶,劳烦你跑这趟了,你们还有事情,我也就不留你们吃饭了。”春歌又看一眼褚守成,强压下心中的苦痛,笑着和芳娘告辞,等芳娘转身进去她上了车,就用帕子捂住脸流泪下来,王大叔在外面赶车,也不知道里面情形,只是喜气洋洋地和她说两句,得不到回应也不在意。
芳娘回到屋里,秀才娘子站在褚守成身边,想劝又不知道怎么劝的样子,芳娘示意她把地上的那些东西都收捡起来,就坐到褚守成身边推他一下:“哭什么,你一个男人,自从到了我家,倒动不动就哭,比女儿家娇弱。”
褚守成吸吸鼻子,也没有理她,芳娘没有发火:“我知道,你是觉得你娘伤了你的心,可是这心是你先伤在头里的,况且我一个女人,十三岁没了爹还带着弟弟妹妹们撑起家来,你都十八了,不对,过了年就十九了,难道还不如我?”
褚守成抬头,一双眼还红红的,眼里却有了一点光,芳娘看着他继续道:“我也曾听王家婶婶说过你褚家是怎么发家的,你祖爷爷时候,也不过是乡下种地的,直到他三十多岁时,才有了本钱慢慢去做货郎,等你祖父长大,已有本钱在沧州开张个小铺子,于是你祖爷爷在铺里卖货,你祖父依旧挑着货郎担子走村串乡,等到你爹爹出世时候,褚家这才有了好几个铺子,在乡下置了地,城里置了宅院。到你爹爹长大娶亲时候,那家业更大一些,这才能娶了你娘回来。等你爹爹不在了,你娘又苦苦撑着这个家,家业更胜你爹爹在时数倍。你说说,你祖爷爷一个农人,尚且自己咬牙苦挣出头,你有什么好哭的。”
这些褚守成小时候也曾听过,不过从没往心里去,听到芳娘这样说,褚守成嘀咕出来一句:“祖爷爷好歹还有本钱,可我的钱全被你收着。”芳娘笑了:“我原来把你的钱收起来,是怕你胡乱花用,可是只要你能吃的了苦,出外挣钱谋生,我又怎不把本钱给你?”
真的?褚守成的眼睛顿时睁大,芳娘点头,褚守成面上有喜悦之色:“那好,我在沧州还认得几个人,等过些时候就去商议。”芳娘拦住他:“先别这样急,你先要吃得了苦才成。”
怎么吃苦?芳娘勾唇一笑:“再过些时候就该春耕了,今年有了你,我家还能少请一个短工。”要自己下地干活,褚守成的脸一下白了,可是如果不这样,怎么能够表示自己吃的了苦?褚守成在心里盘算一下,咬牙点头答应。瞧他答应了,芳娘微微一笑,总算走上正题了。
乡下也好,城里也罢,过年都是走亲戚的时候,秦家来往的亲戚不多,也只有秦小妹嫁去的朱家还常来往,初二本就是女儿回娘家的日子。秦小妹抱着自己八个多月的女儿小兰和朱大郎一起回来。
太阳挺好,吃完饭秦小妹、秀才娘子和芳娘就坐在院里晒着太阳说话,春儿在那迈着短腿围着坐在摇车里的小兰,不时伸出手指头去戳戳她的脸。秀才娘子嘴里说着话,那眼也没离开春儿身上,看见这样就喝他一声。
倒是秦小妹笑着说:“嫂嫂别这样,小娃娃的手,都是嫩嫩的,那会戳到呢。”秀才娘子抬头一笑,正月里不动针线,芳娘觉得手上很闲,正拿着拨浪鼓在那玩,不过春儿今日不受拨浪鼓的诱惑,还是去看摇车里的小兰。
芳娘索性站起身走到春儿身边,把拨浪鼓递给他,让他拿着逗小兰,春儿手指短,那拨浪鼓时时掉下去。芳娘又给他捡起来,逗的春儿和小兰都笑的开心。
看见芳娘这样,秦小妹笑着说:“姐姐现在成了亲,我这心就放下大半,等到姐姐再给我添个侄女儿,那我就更没什么可担心的了。”秀才娘子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和相公还真是兄妹,连说出的话都一模一样。”
阳光晒的人很暖和,秦小妹懒懒地把腿伸直,往椅背上靠去:“嫂嫂,你是不知道,当年我们过的有多艰难。”那些日子,那些觉得永远都熬不过去的日子,都是芳娘一遍遍地告诉他们,熬过去就好了。
秦小妹想起这些,眼睛就有了雾气,抬头去看天,让雾气慢慢消散,如果没有姐姐顶起这片天,自己说不定早被卖去大户人家做丫鬟,自己这么笨的人,在那种家里只怕很快就死掉了。
姐姐还常懊悔没有保住娘的那对镯子,让自己出嫁时,除了几样银首饰,只有一对金耳环。可是如果没有姐姐,自己怎能欢欢喜喜出嫁呢?况且那份嫁妆办的,也不比别人家的女儿差。
秀才娘子轻轻拍了拍秦小妹的手:“我知道,相公和我说过,相公还说,虽然堂上没有了公婆,可是定要我侍姐如母。”这是秦秀才对秀才娘子唯一的要求,秦小妹看着自己嫂嫂,不由反握住她的手:“哥哥也真是的,这样不是为难你吗?”
秀才娘子的脸不由红了:“真的不是为难,再说姐姐这么明理,又不是那种刻薄人的大姑子。”秦小妹一笑刚要说话,门外走进来一个人:“这里是秦老三家吗?”
作者有话要说:我对芳娘真好,如果给芳娘个恶弟媳妇的话,那又怎样呢?
23
23、投亲 ...
秦老三?芳娘的眉皱起,阿爹生前已经少有人这样叫他,更何况他去世已经十年,这个人是谁?瞧着走进来的妇人,穿着也还整齐,长相也显敦厚,可是那眼神芳娘总觉得有些奇怪。
妇人已经走上前来道:“你就该是老三的闺女了吧?”看这妇人绝不怯生的样子,芳娘心头更觉奇怪,后退一步问道:“这位婶婶是哪位?恕我没见过,也不知道怎么称呼。”妇人笑了:“你既是老三的闺女,那我也不客气了,说起来都是自家人,我是你大伯母。”
大伯母?芳娘愣住,看见有客人来秀才娘子和秦小妹本来已经走上前,听见这句话对视一眼,眼里有无比的惊诧。
芳娘微微哦了一声就道:“这位婶婶说笑了,虽说桃花村人口不少,可从没见过您,说起大伯母,”芳娘顿了顿就道:“家大伯已在十年前不知所踪,大伯母更先他而去,之后更没听说过大伯娶妻的事。”
妇人才没管芳娘说什么,已经往门外喊了一声:“就是这儿了,你们进来。”进来了一男一女,男的约有十一二岁,女的要大一些,总有十四五岁了,两人手里还抱着包袱,一副来投奔的样子。
妇人已经自顾自坐下,伸手拿了茶杯倒水:“来,来,过来喝口水,这从早上走到现在,一刻都没歇过,你们俩也累了吧?”男孩已把包袱放下,接过茶在喝,女娃一双眼看着芳娘她们,眼神怯生生的。
秀才娘子心软,瞧不得这样的,刚要上前已经被秦小妹一把拉住。芳娘的脸色可不大好,但始终是挂着笑容:“这位婶婶,您方才所说,我实在是不明白,我家大伯已有十来年没见,又…”
听到芳娘重复,这妇人总算转头对她道:“你就是芳娘吧,我听你大伯说过,长得真是一朵花样。我本是邻县王家庄的,你大伯九年前到了我们村,那时我男人正好没了,周围的人就撮合,我就嫁了他,本来想让人带个信回来的,后来他说他这一辈子对不起家里人,就没带信回来。”
妇人声音响亮,说的真实,可是芳娘心里的疑惑怎么能解开,那眉皱的更紧,妇人察言观色:“我们这样来,你自然是不相信的,可我有当日写的婚书,而且这九年来,你大伯在我们家我也把他照顾的很好。”
芳娘举起一只手止住妇人的说话,示意秦小妹带着秀才娘子抱着孩子们进去芳娘这才开口:“那些话是真是假也没多少关系,就想问问您这一来是为的什么?”妇人的眼圈顿时红了,旁边的女娃抽噎了两下就哭了出来,倒是那男孩还在拿着桌上的点心在吃。
妇人刚要哭就拉一□边的女娃,接着妇人脸上强出笑容:“侄女啊,本来我和你大伯日子过的虽不富裕,可也算丰衣足食,可是谁晓得去年六月,你大伯去下田的时候被牛撞了一下,掉进田里,捞起来时只剩下半口气,忙着请医生抓药,谁知那药吃下去就跟水泼到石头上一样,折腾到十月,你大伯不但不见好还变的更差。”
说着妇人似乎忍不住了,用手捂住脸,芳娘一双眼看着她们母女,没有动半点声色。那女娃又接着道:“阿爹那时才说出他是桃花村的人,本想带个信回来让你们去见一见,阿爹又说对不起你们,没脸见你们,又拖了一个月也就断了气。”
妇人似乎这个时候才忍住心里的悲痛:“断气后办完丧事,剩下的几亩田地和家里的东西全都准了债去,就剩的我们母子三人,既然你大伯说了他在这里还有亲戚,也就来投奔,原本是想好歹在家里过了年才来,可是那要了房子的人逼着我们年前腾房,这才大年三十离了家乡,走了足足两天才到了这里。”
她们母女边说,芳娘边打量着她们,瞧这身上的衣着也不算褴褛,脚上的鞋被裙子遮了瞧不出来究竟,那个男孩现在已经吃饱了,瞪着眼睛在瞧。
妇人说完话已经解开包袱拿出一张纸:“侄女,这就是那日写的婚书,写的清楚明白的,要不是难以拉扯这两个孩子,我也不会再嫁。”九年前的话,这两个孩子一个五岁、一个只怕才两三岁,一个寡妇的确难以拉扯。
芳娘并没有伸手去接婚书,一时难以决策,从芳娘心里想的,是不愿意再和大伯打任何交道,可是人都来到自家门前,又说的那么可怜,还说是为了大伯的病才把家里的财产花光。芳娘又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哪能硬下心肠把他们赶出去?
芳娘的神情这妇人已经看的清楚,叹了口气道:“要不是走投无路,哪会求上来,侄女,你大伯就算做的再错,你望在他总是你爹亲哥哥的份上,就…”
话还没说完秦四叔就从门外走了进来,对芳娘道:“大侄女,听说大嫂来认门了,大哥不见了这么多年,有了他的音讯也是好事。”妇人擦了擦泪站起身,瞧见秦四叔就道:“也不晓得这位怎么称呼,和我死去男人又是什么兄弟,我也是没有法子,不然怎会找上门来惹别人的憎厌?”
秦四叔连连打拱:“大嫂,我是这族里的族长,族里排行第四,你叫我四弟就好。当年大哥遁走,我们也曾去寻过,只是这天下这么大,一直没有寻到,芳娘侄女是个能干人,她定会照顾好你们的。”
芳娘的眉微微皱起,对秦四叔道:“四叔,这事还没问完呢,我…”秦四叔的脸已经放了下来:“芳娘,你也别太势力了,要是别的事由着你倒罢了,可是她们孤儿寡母的,那点产业又是为了你大伯才消耗一空的,连你妹子的嫁妆都填进去了,你再拒之门外,不免太过铁石心肠了。”
芳娘的眉头皱的更紧:“方才这位说这番话的时候,四叔并没在这里,为何四叔知道的这么清楚明白?”秦四叔的脸不由红了下才道:“方才她们进村时候我正好遇见,多问了几句,这才知道内情,芳娘啊,大嫂对大哥也算有情有义,现在大哥既然不在了,两个侄子侄女又小,你做大姐的就该照顾他们,况且多几个兄弟,你们家说起话来也更有几分底气。”
芳娘的唇勾起:“四叔这话听起来是很有礼的,可是细细一品又不是这样了,当年只有我撑起这个家的时候,难道说话就没底气了吗?”秦四叔瞧一眼那妇人,把芳娘袖子一扯就把她拉到另一边,悄声道:“芳娘,你说话也不要太刻薄了,当年是我做的不对,可是这几年来,有个什么大事小情,我也一直照顾着你们,别的不说,你兄弟媳妇不就是你四婶做的媒?谁不夸你兄弟媳妇好?这种事情也是功德一件,你收留了他们又费不了你多少银子。”
芳娘刚理出一点头绪,又被秦四叔这么一说就搅乱了,想一想刚要开口,就听到秦秀才的声音:“姐姐,方才外面都在传说我们家来了个大伯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进来的人是越来越多,不光是秦秀才带了褚守成来,还有几个周围的邻居,这边住的都是姓秦的人,自然不是三叔公就是五婶婶,还有抱着孩子的六嫂嫂,虽只有这么几个人,院子里差不多都挤满了。
五婶婶已经开口在问,妇人见来的人多了,又重说了遍,这次说的更凄惨了些,说到母子三人大年三十被赶了出来时候,那泪水流了出来。五婶婶已经顾不上什么过年流泪不吉利了,用袖子擦擦眼角就道:“大侄女啊,虽说这两个孩子不是你大伯亲生的,可是他们既然无处可去,你大伯母又和你大伯做了九年夫妻,半路跑撇她去了,论情理你这个侄女也该管。”
三叔公摸一下雪白的胡子,对秦秀才道:“你是这家里的男人,你爹这代,你祖父共总生下三个孩子,你二姑已经出嫁不算,算起来你们这支只剩的你是个男丁,你大伯母总是要你照顾的,至于那两个孩子,”
三叔公皱起眉来,这两个孩子又不姓秦,论理也可以不照顾,可是这么小的孩子,不让他们跟娘一起,怎么能活?妇人已经开口道:“那日被赶了出来,族里众人无一人说话时候就已发誓,这两个孩子以后都不再姓王,秦家要收留,就姓了秦,若不收留…”
妇人把两个孩子往自己怀里抱一抱:“我也只有带着他们两个去赴死了。”说着妇人就大哭起来,那两个孩子也跟着哭起来,这样一哭院里的女人个个垂泪,男人们心里也不好受。
三叔公望着唯一没哭的芳娘:“我记得这家是你做主,很好,你说句话,若是你敢黑了良心,四侄子。”秦四叔忙应了,三叔公一双眼看着芳娘:“我们秦家容不得这种不忠不孝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我可爱给女主出难题了,掩面
24
24、主意 ...
不忠不孝吗?秦秀才看见芳娘的身子晃了晃,上前一步就要说话,芳娘拦一下他,看着三叔公毫不示弱:“三叔公这话说的果然是斩钉截铁,我秦家有三叔公这样的人主事,自然是会兴旺发达,确是好事一件。”
三叔公年纪虽老也不糊涂,那眉已经紧皱:“芳娘,你这话什么意思?”芳娘挺直身子,看向那三个哭泣中的母子,又看向秦四叔,落后院里的众人她一一扫视过去,最后才转到三叔公这边。
芳娘眼神所到之处,众人只觉一股寒意从心头冒出,几个垂泪的妇人那泪也没再落。芳娘伸手握紧秦秀才的手,这才朗声对三叔公道:“今日三叔公说我不收留他们就是不忠不孝,那我敢问在场诸位,当日我姐弟三人失父亡母,更有大伯虎视眈眈,想对我们三姐弟不利之时,那时族人可有出来说过一句公道话?此后我姐弟三人辛苦耕种家父留下的几亩薄田,农忙时候,短工掯勒时候,你们可有出面帮我说过?”
那些都是旧事,秦秀才想到当日姐弟三人互相依存长大,眼里不由有泪,轻声叫了声姐姐,芳娘轻轻拍一下他的手,看向三叔公的眼已经有了泪:“乡间总有无赖想来讨些便宜,数年来我睡觉之时都不敢解衣,枕头之下常放着菜刀,你们又在哪里?除了会嚼我舌根,口口声声说我是个嫁不出去的恶女人之外,你们可曾为我说过一句话。”
院内的人都低下头,褚守成从没见过芳娘如此,十三岁失去父亲,之后苦苦拉扯弟弟妹妹长大,中间还遇到很多艰辛,自己和她一比?褚守成不由低下头来,自己和她一比,简直就是无法相比,什么都不会,除了会吃喝玩乐之外就再没别的特长,难怪她看不惯自己,对自己非打即骂呢。
三叔公被说的哑口无言,想要反驳几句,但这些都是事实,甚至还有人故意在外散布些流言,好逼得他们姐弟离开桃花村,占了这些田地房屋,又哪会伸出援手呢?
母子三人听到这样的话,顿时也忘了哭泣,妇人眼里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来,虽听秦大伯说过芳娘是个不好相与的人,可从没想过竟这样不好相与。可既已来了,哪有空手而去的道理?
想到这妇人哭着对秦四叔道:“四叔,当日你大哥也说过,他做了对不起芳娘姐弟的事,所以一直不敢回家乡,现在芳娘侄女又亲口说出这些年的遭遇,更让我觉得百爪挠心,无地自容,我也不敢再求秦家收留,只有带着他们姐弟二人走了。”
秦四叔微微一愣就问:“大嫂,你们可要往哪里去?”妇人哭的更伤心一些:“当日芳娘侄女他们再辛苦,也有田地有房子,今日我们母子三人竟是无处可去,只有带着他们投河去了。”这话一出口,那姐弟二人也哭得更大声。
三叔公用手擦一擦泪,说出的话竟带有几分哀求:“芳娘,我晓得族里这些人这些年也的确对你不起,可我们这几年已和原先不一样了,况且你现在有屋有田地,收留他们也不是一件多难的事,难道你就忍心看着三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没了吗?”
芳娘的性子最是吃软不吃硬,三叔公这么一个胡子都雪白的人在她面前用这样口气说话,虽然知道这母子三人来的有些蹊跷,可芳娘的心还是一抖,看向那母子三人的眼神复杂。
五婶婶六嫂嫂她们已经上前去安慰那母子三人,五婶婶已经对芳娘道:“芳娘,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再说这位大嫂虽和大哥是半路夫妻,也服侍了他一场,这两个孩子也叫了你大伯几年的爹,你就当做了善事,把他们收留下来,不然这大过年的喜日子,就他们三个这样离开,谁心里都不好受。”
五婶婶如此,六嫂嫂也在一边帮忙,哭声凄凉入耳,芳娘的手微微颤抖,当日若是有人肯伸出援手,是不是就不会如此,现在呢?
秦秀才已经开口:“三叔公、几位叔叔婶婶,大哥嫂子。你们的话的确有理,只是这总是三个大活人,比不得什么小猫小狗,而且虽有婚书,却只能证明大伯曾和她有过婚约。照我瞧来…”
芳娘已经接上:“邻县王家庄离此也不远,寻人去那里打听打听,三四天也就回来了,说的是实情的话”芳娘故意顿住,秦四叔不由道:“若是实情,你就收留?”芳娘看向秦四叔,缓缓地道:“方才三叔公说现在族里和原来不一样,虽说大伯是我亲大伯,可也是三叔公您的族侄,四叔你的族兄,一笔写不出两个秦子字,这好事也不能全由我一家做了。四叔你家不是还有屋子空着,收拾出来先让他们住进去,每日吃饭先在我这里吃。虽说我秦家族人不多,可也有四五十户,等开了春再每家出点银子,帮大伯的那旧房子修葺起来,再置办点家具,大家帮衬着不就过起日子来了?”
秦四叔差点吐血,没想到芳娘竟把这事变成全族的事,可是话自己已经放了出去,想要收回那就很难。三叔公却觉得芳娘说的也有道理,全让芳娘一人担着,若论了秦大伯原来所为,这种事情就算是告上公堂只怕官老爷也就这样断,三叔公点头道:“芳娘你说的有理,本就是我们一族的事,就依了你,只是去到王家庄那边总要三四天,这几天他们住在哪里呢?”
芳娘眉毛一挑就看着秦四叔:“四叔,你家的屋子是出了名的宽大,而且你又是一族之长,难道让他们暂住几天也不行吗?”秦四叔都要被芳娘逼到悬崖边了,咬牙答应道:“好,先让他们去我家住几天,等开了春再唤个泥水匠人把大哥的房子修葺一下。”说着秦四叔就往外走,芳娘故意叫他一声:“四叔,你上哪去?”
秦四叔头也不回地道:“我回家让你四婶收拾屋子去。”芳娘一笑,就推一下秦秀才:“去,进去和弟妹抱一床被子出来,再带这几位去,总也要认认门。”秦秀才想笑又不敢笑出来,转身进了屋。
五婶婶和六嫂嫂两人还在那劝解着这母子三人,妇人听说有了落脚处,却不见得多么欢喜,任凭她们说什么只是茫然点头。三叔公又叮嘱这妇人几句,不外就是现在到家了,安心住着,等年过完,房子修好就搬进去,到时也就又有了自己的家了。
妇人起身行礼谢过,秦秀才已经抱着被子出来,蹬蹬走到那母子三人面前,示意他们随自己走。五婶婶已经去拉那妇人:“走吧,先到那边洗把脸再把东西放下,现在离吃饭还早呢。”妇人的眉微微不为人知地皱了皱才露出笑容随他们走了。
转眼满是人的院内又剩下褚守成和芳娘两人,芳娘看着褚守成没有说话,褚守成走上前来:“我没想到,你真的和普通人不一样。”芳娘用手揉一下额头,接着就笑了:“我还以为你要骂我不近人情,这样的人都不收留呢?”
褚守成面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若是前些日子,的确会骂,可是这段时日的接触下来,褚守成觉得自己的心绪已经发生了很多变化,再不像从前了。
他没说话,芳娘也没开口,只是起身往屋里走,总要寻个人去王家庄那边打听了,就算知道人家敢来,必是有底气的,也要做个姿态出来,而秦家的人,芳娘真不敢相信。
一走进堂屋,秦小妹就迎了上去:“姐姐,就不该松口,那个妇人,一瞧就不是什么好人。”芳娘捏一下她鼻子:“都做娘的人了还这么暴躁,我被赶出去倒无所谓,可你还是要有娘家,而且阿弟想上进,哪能似我样的不要名声。再说我又没让她进我家门,等那边房子一修好,他们搬过去住,分家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难道还要找我要柴要米要银子?”
秦小妹拍一下手:“姐姐你说的的确有道理。”芳娘按一下她的肩:“你就先别忙着夸我,你明儿回去让妹夫找一个人去王家庄那边仔细打听,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秀才娘子这才开口问:“姐姐,你的意思是这个人不是大伯母?”芳娘坐下,倒杯茶润润喉才道:“和大伯该是真的,至于别的就不知道了。不过不管她抱着什么目的,”芳娘眼里射出一道冷光,都不会让她达到目的。
作者有话要说:人才啊。
25
25、安排 ...
秦秀才回来时候不是一个人,还带了那母子三人,送他们过来的还有四婶。那母子三人已经换了衣衫,重新梳过头洗过脸,比方才又有了几分精神。
四婶一直在和妇人叽叽咕咕说话,那两个孩子跟在后面,男孩还一脸懵懂,女娃一双眼水汪汪的,好奇地四处在看。
秦小妹在窗口处看见,鼻子不由一皱:“大伯这辈子,怎么也不会想到流落别处,抚养别人的孩子,也真是活该。”秀才娘子扯一下她的衣袖,悄悄指着芳娘站着的方向。
芳娘也站在那里,眼看着窗口,但从她那个位置不晓得能看见多少,秦小妹咬一下唇,刚想说话时候四婶已经走了进来,笑眯眯地对秀才娘子道:“侄媳妇,这是你大伯母,快些过来见见,那两个孩子,虽说不姓秦,可天底下也没有只要娘就把两个孩子赶出去的理。况且他们姐弟虽不算大,可也不算小,再过些年男孩已经能下地,女孩也能做些家务针线。到时也不过…”
四婶说的很快,芳娘也没打断,到四婶自己也觉得芳娘这种沉默有些不对时住了口,芳娘才缓缓开口:“四婶,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二十年前,祖父还在世时候就已把家当两下分开,各自拿了一半去过日子,到时也只有请他们自己去过日子了。”
芳娘这番话说的极响快,四婶不由皱眉道道:“难道你就不认这个大伯母了?”芳娘斜了那妇人一眼,很快就转回来笑嘻嘻道:“等去王家庄问个清楚明白,自然是认的,可是当年大伯临走时候留下的屋子还在,里面的东西我从来没有动过,又没说过不许他们住进去。等四叔请来泥水匠人修葺好,开春了把院子里的菜地重新开出来,撒上些种子,后面的水塘种上几颗藕,夏天时还能捞些鱼虾去卖。这日子不就过了起来了?况且四婶你是知道我的,我全家就靠了那二十来亩地过日子,一年下来也过的紧巴巴的,少了一斗谷子半升米这种事我还能帮忙,再多的我也那不出来。况且靠人助只是一时,要自己才是一世。”
四婶的眼眨了眨,想反驳却不知道从哪反驳起?嗫嚅了半天才道:“可是这两孩子总要嫁娶?”芳娘唇边那丝笑带上了几分寒意:“四婶,这种话在别人那里说说倒罢了,我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两份嫁娶可有人来添过妆?还不是我一力承担?况且这位大伯母瞧着比我当年又要精明能干些,原来只是因为给大伯看病,那些田地房屋才变卖一空,没有落脚之处。现在来到秦家,有大伯的旧屋可住,族人也能帮衬,难道这样还不行吗?”
四婶的一张脸顿时露出了苦相,四叔把人带回家,四婶就差点和他嚷起来,可是谁让自己男人说出去了话呢?况且做族长的这些事本该就是牵头要做的,这一路上想把这娘三推给芳娘,要芳娘全部承担的打算又破了。
那妇人一直在旁听着她们说话,此时也不哭了,只是眉头轻轻锁着,不知道在想什么,芳娘说完还对那妇人道:“婶婶你别担心,此时有吃有住,等旧屋修好就搬进去住,那屋就在旁边,等吃过晚饭我带你去瞧瞧。到时搬进去,我先给你送一担米和极跺柴过去,缺了什么你去和四婶说,四婶最是热心肠了。”
说着芳娘去瞧四婶:“四婶,你说是不是。”四婶心里有气,在心里一个劲地咒自己男人无用,连这么个小女子也拿不下来,听了芳娘这句啊了一声就道:“你说的是,可是芳娘啊,这家总是…”
这才是目的吗?芳娘冷冷一瞥,想给自己找个名正言顺管自己的人,那还办不到,面上笑容没变:“四婶觉得我当不好这个家吗?还是说弟妹她为人不够贤惠?”四婶的一双手摆成风车样:“芳娘侄女,我从没这个意思,你当这个家都有十年了,谁都说说你家当的好,只要侄媳妇,那更是个贤惠人,十里八村都找不到这么贤惠的。”
芳娘瞧那妇人一眼,这妇人要知道收敛去那旧屋好好过日子,各家各户就当族里又添了一户人,若是她还抱着什么要来做自家的主,指手画脚的主意,到时就别怪自己不客气。
芳娘瞧一眼外面的天色:“好了,四婶,你也不要再解释了,横竖呢,这家是早就分了,这么多年也没有个人来管着我的,我这日子也过习惯了,以后大家还是和平常一样,族里多了几口人,总是件好事。”
四婶额头上的汗都要滴下来了,又说几句就要走,芳娘送她出去,四婶徘徊一下才道:“芳娘侄女,我晓得你有主见,人也聪明能干,他们孤儿寡母的,的确也可怜,你现在手头又不是没有钱,拿出来置办几亩田地也…”
芳娘瞧着她,光笑不说话,这样的笑让四婶额头上的汗滴了下来:“芳娘,这也是行善积德的,你又何必这么固执?”芳娘眉头一挑:“第一,我没有钱,第二,就算我有钱我也不会拿银子出来置办几亩地给他们母子。大伯那旧屋,前前后后除了屋子,总还有一亩左右的地,院子里面种菜养鸡,屋后水塘养些鱼虾鹅鸭,这样的比起种田来又轻省又能赚,他们母女能做些针黹,那个男孩就送去李家族学里面去识几个字,等过个两三年送去城里的铺子做伙计,这样日子难道还不能过下来,必要别人帮他们置办田地算什么?哪还要不要我把家里的钥匙也全拿了出来,请他们回来我家里当家,这样才叫我有情有义?”
四婶的脸已经红成了一块布:“送去那边族学也是要银子的。”芳娘往地上啐了一口:“呸,你少来哄我,四叔早和李家族学那边说好每年给有数的银子,这边的孩子想读书的送过钱,哪还要单独出钱?当初四叔就用这个来骗我,那时我还小也就当真。好在祖父还留下几本书,阿弟自己辛苦读书才有今日,你当我还是那个无知孩童吗?”
四婶声音更小了:“他们毕竟不姓秦…”芳娘瞧着她,胳膊撑在她肩膀上:“不姓秦,四婶婶,你娘家侄子可就在这族学里,你这胳膊肘也拐的太厉害了,他们虽不姓秦,也喊了我大伯这几年的爹,拖油瓶上族谱的又不是没有,怎么算也比你家侄子更有资格吧。”
四婶啊了一声,仿佛芳娘那支胳膊实在太重,芳娘把胳膊收回来,冷冷地道:“世道艰难,小妹又嫁了总不能让她没有娘家往来,不然我早带着他们走得远远的,你回去告诉四叔,说要是客客气气地呢,那我也就客客气气的,要是想算计什么,就请四叔自己想想,当年既然没算计过只有十三岁的我,现在十年过去了,”
芳娘突然顿了下,十年过去了,这几年也还平静,怎么四叔又会搞些动作呢?难道是,芳娘往屋子里看一眼,家里只添了褚守成一个人,难道说那位褚二老爷始终不放心,还必要褚守成在秦家待的再不出来才成?
四婶还在等芳娘说话,得不到回应不由叫了芳娘一声,芳娘勾起一个笑:“四叔想要算计我,这辈子只怕都没机会了。四婶,您请回吧,我不再送了。”四婶用袖子擦擦额头的汗走了,芳娘站在夕阳的光里看着她,心头突然涌起一股疲惫,等到这些事情全都结束,就去一个清静之所,过自己的清静日子去。
回到屋里饭已经摆好,秦家的规矩,芳娘没动筷子别人是不许吃的,那桌饭还整整齐齐摆在那里。秀才娘子见芳娘进来,给她端了碗饭,芳娘接过碗拿筷子夹了一筷才道:“吃饭吧。”
那男孩已经饿了很久,听到这话忙伸手去夹,那妇人急忙打一下他的手,接着那女娃就道:“弟弟,以后不许这样,毕竟不是在家里。”说着那女娃还用眼去瞧芳娘,芳娘把筷子放下,开口道:“出门在外是要讲规矩的,婶子你这点教的好,等那屋子修好,你们搬过去住,在那自然就跟在家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