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命地看一眼他,褚守成把春儿抱起,高高举了起来,春儿被举在半空中,格格笑了出声。秀才娘子把手里的针线放了下来,对芳娘笑着道:“姐姐,瞧着大哥病了这几日,起来性子和原来不大一样了。”

终于把帐算清楚了,芳娘把算盘收起,看向秀才娘子只是笑一笑没说话,秀才娘子见状咬一下唇,虽然有自己丈夫的嘱咐,可是这种事总是难启口的,她头凑近芳娘,低声道:“姐姐,什么时候你才能给春儿添个弟妹?”

虽说村里女人们闲了时白话,说出的那些话能让老妓都觉得脸红,可是芳娘从不跟外人白话,秀才娘子出嫁前也是个羞涩的,进了门既然大姑子如此,做弟妹的自然也要跟着学。以致秀才娘子过门已经三年,说起这些别说村里那些什么都能说的大嫂婶子,就连村里有些快要出嫁的姑娘都不如,依旧是羞怯娇柔。

说完这句秀才娘子面已经全都红了,芳娘眉一扬,接着就笑了:“想要给春儿添个弟弟妹妹,这要靠你。”秀才娘子的脸更红了,声音稍大些:“姐姐。”

芳娘拍一拍她:“好了,定是阿弟让你来问我,你告诉他,就说我说的,这些事不用他操心。”秀才娘子应了,只是那声音比蚊子还小,低着头不敢去看芳娘。

芳娘还想打趣一下自己这个弟妹,就听到正在和褚守成玩耍的春儿哭了起来,越哭还越厉害,任凭褚守成怎么哄都不行。秀才娘子已经站起身,上前接过春儿,伸手往他身下一探:“尿了,难怪哭呢?”

说着还捏一下春儿的小鼻子:“尿了也不会说,幸好没有尿到大伯身上。”春儿被娘说的害臊,小脑袋拱进秀才娘子怀里,秀才娘子抱着他进屋去给他换尿湿的裤子。

院里只剩下褚守成和芳娘两个,褚守成竟不知道要怎么说,有些讪讪地开口:“孩子身上的尿味,我闻一下都受不了,做娘的还要去给他换裤子,还要洗。”芳娘挑起眉毛:“做娘的不都这样,不说十月怀胎时吃尽的那些辛苦,就说孩子生了下来,每日尿了拉了,洗尿布都要洗的头疼,夜里带着睡觉常常不得安睡,也只有那些不知道的人,才以为自己的娘不疼自己,可是娘生了孩子下来,总是要照顾的,哪有不疼的?”

这话敲着褚守成,褚守成的面不由涨红:“大户人家和你们这样人家不一样,自有奶娘丫鬟服侍,哪里要人亲自去洗涮那些东西,更不用亲自去照顾?”看来他也不算太笨,芳娘勾起唇:“瞧瞧,养儿养女做什么,辛苦把他养大,不向着自己也就罢了,还要说算不上什么辛苦,你可知道纵是大户人家,娘不也时时挂着孩子?”

褚守成不由皱眉努力回忆,很小时候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那时虽有奶娘,但是娘也总是柔声叫着自己成儿,可是从爹去世之后就少见娘的面了。

每次见到她也是一脸疲惫,温柔不再,除了会让自己读书习字就没有别的话,往往自己想告诉她有了什么新鲜事,她就常被人请走,自己常常等到很晚,等到丫鬟们都不耐烦把自己抱到床上睡觉时候都不见她回来。

不像二婶,二婶总是对自己问长问短,给自己带来好吃的、好玩的,还有做的荷包啊,小手帕,笑容也很温柔。二婶还常对自己说自己可怜,娘只顾着在外面忙碌,就忘了自己这个独子,说要去和娘说说让她不要在外忙碌,要多关心下自己。可是等啊盼啊,还是等不到娘。

于是渐渐地就不再等娘,而是和二婶亲热起来,等到长大时候春歌在自己面前说娘辛苦,要自己体谅娘的时候又怎么听的进去?

芳娘见他不说话,轻咳一声:“你要不信你等你有了机会就去问婆婆,问她可是牵挂着你?”褚守成说出的话没有前几日那么有底气:“怎么会,她要心疼我、牵挂我,怎么会把我入赘出来,让我受这些辛苦?”

芳娘差点又拍起桌子来,又忍了下来,饭要一口一口吃,不然真的让他又像前几天一样在院子里傻站,站出个伤风感冒或者一不小心一命呜呼了,这就对不起褚夫人的苦心了。芳娘冷笑一声:“受辛苦?我是饿着你还是冻着你了?况且你娘在你临出门前,也是准备了厚厚一份嫁妆,就是怕你吃苦。”

还提嫁妆,褚守成这下是气不打一处来,站起来就用手指着芳娘:“既然是我娘给我的嫁妆,你为何把它收起来?”芳娘抬头看他:“奇怪,你不是不愿意听你娘的话吗?那为什么还要她给的嫁妆,有本事,就赤手空拳地打出一片天来,到时任你怎么花用也没人说你一句半句。只会花着家里的钱然后还抱怨自己的娘对自己不好,这种人我从没见过。”

这话让褚守成泄了气,他猛地又想起什么,开口就道:“我花的那些钱都是二叔给的,不是我娘给的。”芳娘哧一声笑出来:“好笑不好笑,褚家没分家吧?褚家的当家人是谁?”褚守成无法辩驳,芳娘又道:“况且婆婆之前少少给你钱,怕的是你胡乱花用,现在你入赘出来,她怎会不把嫁妆备的厚厚的,可是你花惯了钱的手,这些钱到你手上还不是泡几杯茶的功夫就没了?”

褚守成觉得她说的简直就是歪理,可是那些话还是钻进自己耳里,芳娘又瞧他一眼:“还有,若你二叔二婶真的对你那么好,你入赘出来,他们可曾给过你一分银子?你回门时候,他们可曾对你嘘寒问暖?”

回门那日的情形又浮现在褚守成面前,二弟的讽刺又冒了出来,褚守成再次觉得无法接受,大吼道:“住口,你休要在这里挑拨离间,二叔他只是欢喜过了头,才忘了问我。”他还这么嘴硬,芳娘决定不理他,站起身舒展一下,坐太久了觉得骨头都疼了,丢下一句:“你自己想一想,你入赘出来,最大的好处是归了谁?你褚家没有分过家,你走了,不就只剩下你二叔的儿子?”

说完芳娘就走进屋里,留下褚守成一个人坐在院里冥思苦想,想芳娘方才说的话,褚家的家产?褚守成之前从没想过自己入赘出去后褚家的家产会归于谁。可是,难道二叔真的是为了褚家的家产才让自己入赘出去的?

不会的,一定是芳娘错了,二叔才是最疼自己的人,他只是为了褚家的信誉,才让自己入赘出去,而不是像自己娘一样,顺水推舟让自己入赘。所以,等过年时候趁人送年礼的机会给二叔带封信去,二叔那时一定会回信来安慰自己的,到时就可以让芳娘知道,二叔才是最疼自己的。

天气越来越冷,还有几天就过年了,芳娘早在几天前就让秦秀才去给褚府送去了年礼,虽然这份年礼瞧在褚守成眼里实在不成样子,不过就是几块家里晒的腊肉,还有些干菜,那些新鲜玩意半样也没有。

可是这送年礼只是个由头,重要的是可以给褚府递个信,褚守成不能进城,就写了封信给褚二老爷带去,这封信写的十分诚恳,算是用尽了褚守成从生下来到如今所有的才学。先问候褚二老爷,接着为上次回门宴上自己的失礼请罪,说不过多喝了几杯,才会和褚二爷起了冲突。接着回顾了下当初褚二老爷是如何疼爱自己,最后恳求褚二老爷在自己娘面前说几句话,让自己娘快些来接自己回去。

褚守成这日饭没好生吃,坐都坐不住,在院里走来走去,就等着秦秀才从城里回来,盼到点灯时分,秦秀才终于从城里回来,去时是一个,回来的却不止他一个。跟来的还有春歌夫妇,车上还带了些东西,那是褚府备的年礼。

看见春歌进来,褚守成顾不得别的就迎上去:“是不是二叔让你们来送年礼的,还有,我给二叔写了封信,二叔收到没有?他有没有给我回信?”连串的问号让春歌愣了下才道:“年礼是太太吩咐的,至于信,我不知道这件事。”

褚守成的眼又看向秦秀才,秦秀才正在和秀才娘子说话,感觉到褚守成的注视回头道:“你那封信,我是亲手交到二老爷手上的,至于他瞧没瞧,我就不知道了。”

18

18、星空 ...

失望之中的褚守成不由跺着脚道:“那你总也要等他看完了,再让他写封回书回来。”春歌见褚守成的大爷脾气又要发作,刚要开口劝解,芳娘推着秦秀才让他出去招呼春歌的男人,这边就开口:“怎么说话呢?有教养没有,虽说阿弟是做弟弟的,可是你这样说话把他当成了什么?况且兄友弟恭,你既不友,为何别人要对你恭敬?”

芳娘口齿伶俐,句句都在理上,褚守成无法反驳,想发火只怕又要被芳娘说一顿,只得去看春歌拿来的那些年礼。见此春歌倒是真心实意地笑了,从来自己家这位大爷是不肯听劝的,别人劝着他只有吹胡子瞪眼睛的,二老爷二太太说几句他还肯听,可是那对夫妻能说出什么好话?整日虚情假意地关心着大爷,除了挑唆大爷和太太作对,再不就是让大爷出外花天酒地,银子泼水样花?

若那对夫妻有半分念着亲情,又怎有今日之事?春歌心里叹了口气,看向芳娘的眼多了几分敬佩,看来太太真的没有挑错人。

她们在说话,褚守成已经挑拣起那些年礼来:“这份礼是谁备的?衣料怎么全是些棉布,还有这些茶叶,都晓得我平日最不喜欢喝老君眉,怎么还预备这些茶叶,还有这些菜,每样看起来都是油腻腻的,叫人怎么入口?”

褚守成唠叨个不停,芳娘已经把那些东西一卷就让秀才娘子收进里面去,点着他的脑门道:“你有什么好唠叨的?知不知道什么叫礼尚往来?我们拿去了些什么东西,回了这份礼回来已经是加厚的了,况且这份礼是给全家的,不光是给你一个人的,你就怎么知道别人不爱喝老君眉了,还有那些菜,用油放了才能放长。”

褚守成的脑门被芳娘点的生疼,不由嘟囔道:“这些既是我娘吩咐备的,那娘给儿子,就算给再多也属平常,哪似…”芳娘冷笑着打断他的话:“你也知道娘给儿子再多也是平常,那你又给了你娘什么?听说当日你在褚家时候,日日忤逆婆婆,还常让婆婆不管着你,还说婆婆对你不好?你且说说,你这些行径可是做儿子该做的?”

褚守成再次被芳娘质问住,低头不语,这个恶婆娘,除了会抓自己的错处就是抓自己的错处,又不能像对小厮样的骂着,要说打,打也打不过。书上说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也只有先识一识时务。

见褚守成只乖乖坐在一边,春歌面上不由露出欢喜神色来,原先在褚家时候,但凡要说那么一句两句,褚二老爷总是会出来替他出头,难怪要让人离开褚家,人到了不熟悉的环境,总是要低头。

春歌一欢喜就和芳娘说起近来褚府的事,当听到褚二爷已经聘定了朱家的三姑娘,婚期就定在来年二月时候,褚守成不由插嘴:“难怪二叔不看我的信呢,他在忙着给二弟娶媳妇。”春歌笑一笑,芳娘在旁边,她的胆子又大一些:“大爷,你这话就不对了,原先你在家的时候,二老爷对你瞧着可比对二爷要好许多。”

这句话又掀开了褚守成的伤疤,他眉头紧皱,想寻出句话来竟寻不出来,芳娘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今日的年礼你也瞧见了,都是婆婆吩咐人备的,这句话你也听见了,你二叔着急的还是他的亲生子,谁生的谁才能知疼知热。”

这,褚守成张了张嘴,从入赘到了秦家,再到回门时候再到现在,二叔的举动已经不能用忙、用忘了来形容,难道说二叔真的只是为了褚家的家业才对自己好?褚守成想了又想才道:“你这是在挑拨离间,二叔他对我是真心好的。”

挑拨离间?芳娘挑一挑眉:“要真对你好,这么些日子他可曾遣人来瞧过你?要真对你好,他就该劝你明白婆婆的苦处,可他做到没有?天下算计自己侄儿侄女的人多了去了,不少你家二叔一个,我也犯不上挑拨离间。横竖以后你就是我秦家的人,褚家那些事,早成过去。”

算计?二叔真的是在算计自己吗?可那些疼爱,二婶的那些劝说,全都是假的吧,全是装出来的?褚守成觉得胸口有团火在烧,不知道该怎么发出来,他猛地站起身往外面走,春歌担心地想追上去:“大爷。”

芳娘按住她:“没事,让他去,他现在啊,受得教训还不够多,还不知道什么叫稼穑艰难,人心险恶,只晓得是自己不该吃这些苦,总要再吃些苦,再受些教训,知道这些都不是该生来就有的,就好了。”

果真如此?春歌重新坐下,面上带了点感叹:“说起来,大爷小的时候和太太也是十分亲热的,后来太太越发忙起来,二老爷就趁虚而入,本想着二老爷是亲叔叔,做叔叔的那会对侄子不好,谁知就变成这样。”

芳娘拍一拍她的手:“你放心,回去和婆婆也说让她放心。他啊,说起来就是没吃过苦,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又在有心人的引诱下,难免变的什么都不知道,还当自己真是全天下独一无二的俊杰了。”

春歌脸上的笑容更浓些:“是,道理我们太太也晓得,可毕竟是亲生子,又怎么舍得让他去吃苦。”说着春歌微微皱了眉,要是早些年就让他去吃一番苦头,也就不会闹到现在这个地步。

毕竟,春歌看着芳娘,虽说这是权宜之计,但是办得一模一样,任谁也怀疑不出来里面有些什么,而且,秦家这么窄小,他们日日睡在一次,毕竟是年轻男女,要到时有了孩子,难道就认下这么一位大奶奶?

春歌在那里想,芳娘已经站起身:“时候也晚了,该歇息了,我去把他寻回来,这么大的人了,有时候还跟个孩子一样。”春歌急忙道:“那辛苦你了。”

芳娘回眸一笑:“辛苦什么,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说着芳娘就走出去,厢房里还亮着灯,瞧见芳娘走进来,王大叔急忙起身,恭敬地道:“舅爷陪着已是不该了,怎敢劳烦大奶奶出来。”

呃,芳娘顿时怔住,没想到春歌和她丈夫竟不似夫妻,他这么恭敬芳娘倒有些拘谨了,想了想才道:“也没什么,他又一赌气跑出去了,我来瞧瞧可在这屋里呢。”屋子又不大,自然是不在了,芳娘说了一句就走出去。

等到出了屋子才抹一下额头的汗,习惯了在这村里高声大气地和人说话,别人这样一恭敬就不习惯,那褚守成呢?他会不会更加不习惯?芳娘侧头想了想就往外走,这个人啊,简直就是个孩子,阿弟十岁的时候就不会闹这种脾气了。

往院子里看了圈,没有看见褚守成的身影,芳娘侧了下头,难道他跑出去了,可是方才没有听见大门的声音啊。芳娘决定再仔细找找,墙角有一堆柴,芳娘往那边走去,还没走近就听到有人的抽泣声。

都不用瞧就知道一定是褚守成,芳娘走到他面前,褚守成把头埋在膝盖上,抽泣越来越大,芳娘的脚步声也没让他抬头,见他这样芳娘原本想再说他几句也忍住了,只是轻声道:“好了,夜深了,进屋歇着吧。”

褚守成抽抽鼻子,声音还带有鼻音:“你出来做什么?没有人肯理我,二叔二婶对我的好是假的,那些朋友们对我好不过是看在褚家的钱的份上,连王婶子也不肯追出来寻我…”这么委屈啊?芳娘笑了,也不让他再进去,而是坐在他身边:“你今年已经十八了才晓得这些?”

褚守成往外挪开一点点:“你怎么会体会呢?阿弟和小妹对你言听计从,村里的人也没一个敢惹你的,哪像我?”芳娘看着天上的星星,轻声道:“我八岁就没了娘,十三岁爹也没了,爹没了之后,大伯想要这份家产,想了各种办法,我把他赶了出去,那时全村的人都说我不对,等到十五那年,原本和我定亲的那家人也借口退了亲。”

一个女子,在这个时代,被退亲就是极大打击,更何况还背了个不好的名声,还要照顾弟弟妹妹,这些话褚守成从来没有听说过,不由愣在那里,芳娘看他一眼,院里虽黑,但芳娘还是能看到褚守成眼里有亮晶晶的东西,芳娘再次轻声开口:“你的这些委屈,和我比起又算得什么?况且公公虽不在了,但婆婆极疼你,你再如何也没少了你的吃穿,而我,当时不过十三岁,就要带着弟弟去下地,九岁的小妹在家里做饭,你九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十三岁的时候又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迈出互相了解的第一步

19

19、往事 ...

九岁的时候?褚守成的眉紧紧皱起来,好像在念书,可是念书很头疼,娘又忙,于是二婶就经常给自己想法子不去。等到了十三岁的时候,那时候还是在念书,可是不去念书的日子就更多了,还被个姓林的先生在娘面前告状,娘狠狠责骂了自己,这好像就是记忆中的第一次顶嘴。

顶嘴之后,觉得十分委屈的自己去做了什么?褚守成想了又想,那时自己是哭着去寻二婶,二婶心疼地差点掉泪,说哪能那样责骂?说了很多很多,后来二叔回来了,就带着自己上街去,去了很多地方,那时才破涕而笑。

二叔二婶的笑脸还在面前,为了算计家业,他们就这样装了十多年?褚守成觉得自己眼角又有了泪,怕芳娘发现自己流泪,擦一擦眼角道:“二叔二婶他们,难道对我没有一点真心实意?”

听到他的答非所问,芳娘转过头去看他,接着摇头:“我不知道,但是当我知道大伯当初打的主意的时候,我也很难过。”和褚守成不一样,褚守成还有个亲娘,外婆家在的远,自从娘去世后就没什么来往,大伯算是当时姐弟们最亲的亲人了。

被最亲的亲人那样算计,当时才十三岁的自己也曾问过那是为什么?把大伯赶出后就抱着弟弟妹妹们痛哭,哭过之后抹掉眼泪告诉他们,从此后不会再哭,不管遇到再大的难事也不会哭,要好好地把他们带大,绝不能让别人看自己的笑话。

等到陈家来退亲,逼退还当日下聘时的那二十两银子时候,无数地人都来瞧笑话,看自己三个没依没靠的人怎么才能拿出二十两银子,甚至还有人想趁火打劫,要自己吧爹留下的二十亩田地卖掉换银子回陈家。

那时只有翻出娘当日的嫁妆,不过是几根簪钗,思来想去没有法子,只有把娘临终前拿出来的那对金镯找出来。这对镯子还是娘临终前塞到自己手心里的,说这对金镯还是当年外祖母的陪嫁,娘出嫁前才外婆才偷偷塞到她手里,好让她傍身。现在这对金镯就留给她们姐妹,等出嫁时候一人一只,也是娘留下的念想。

娘去世后,每当想起娘了就把这对镯子拿出来,轻轻摸着上面的花纹,就像娘在自己耳边说话一样。可是那二十亩田地是自己姐弟的安身立命之所,是保住爹的田地还是把娘给的金簪给出去?一时竟无法抉择。

当时小妹的话还在自己耳边:“姐姐,就把这对镯子拿出去给陈家吧,我们大家心往一起使,等哥哥长大了成器,我们何愁没有金镯戴?”小妹那时只有十一岁,说出这样一番话,倒让芳娘当时又心酸又高兴。

那对金镯拿出去,陈母还在那嫌好做歹,说这对镯子不过一两八钱,就算按了一两金十两银来算,也不过十八两银子,还缺了二两银子呢。陈母那样嘴脸连来帮忙退亲的媒婆都看不下去了,开口解了围:“陈嫂子,罢了,这秦家也是没有长辈了,不然这退亲长辈们总要撕扯的,真要那种不好惹的人家,别说十八两,能退的一半已经是你家烧了高香了。”

陈母这才把那对金镯收起来,叫人来写退婚书,那时阿弟还小,才十三岁的他冲口就说我来,媒婆倒吓了一跳:“你年轻轻的娃娃,写这个做什么,还是去找村头的老秀才,他年纪大了,也不怕折了福,你写这样东西,小心折了福。”

阿弟已经提笔在手刷刷地写起来,等到退婚书写完才把它拍到陈母跟前:“此事本非我家起意,我秦家做事,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从无半分无法对人言的,又怎会怕折了福。”那时才觉得阿弟已经不再是个孩子了。

芳娘想起往事,唇边露出笑容,虽然这十年过的很辛苦,可是看着弟弟妹妹们这么懂事,那样的辛苦也是值得的,弟弟娶了媳妇生了儿子,妹妹嫁了人生了孩子,两家人都过的那么好,自己这个做姐姐的责任已了了,以后岁月该是由自己过了,谁知又多了这么个麻烦?

芳娘刚想转头让褚守成进屋去睡,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沉甸甸地放到自己肩头,低头一看,褚守成不知什么时候竟已睡着,头往下低靠到自己肩膀。借着星光,能看到他唇边稀疏的胡子,他比阿弟还小呢,再说又是这样娇生惯养长大的,本性还不坏。芳娘心头添上一分怜惜,伸手把他摇醒。

褚守成朦朦胧胧中叫了声阿婉,我要继续睡就又把头靠到芳娘头上。芳娘微微一愣,这个名字已经出现在褚守成口里好几次了,看来是他的贴身丫鬟之类,但芳娘并没细想,又摇一摇他:“进屋去睡吧,这里太凉,要是又冻到了,又是麻烦事。”

褚守成迷迷糊糊地抬头,看见满天星光才想起这不是在褚家,自己靠着的也不是柔软枕头,而是芳娘的肩,褚守成不由觉得有些尴尬,往后退了一步,看已经站起身的芳娘道:“也不知道怎么的,这么冷都睡得着。”

芳娘微不可觉地笑了一笑,接着就道:“回屋吧,夜已经很深了,他们都睡了。”褚守成嗯了一声就乖乖跟在她身后,整个小院除了芳娘房里还亮着灯,别屋的灯全都熄了,院子里只有他们两个的脚步声,看着芳娘的背影,想起她说的那些话,褚守成不由皱了皱眉,怎么刚才在想的时候心里竟有一些怜惜,到后来想来想去想困了会在她身边睡着,还靠上了她的肩膀?

屋里比外面要暖和很多,褚守成一进到屋里就觉得鼻子发痒,使劲忍住还是打了喷嚏出来,抬头看时正好看见芳娘解开衣衫,准备躺下去,这个方向看去可以看见芳娘高挺的鼻子,下巴微微扬起,比平时柔和很多。

褚守成觉得有种忘了很久的情绪涌上来,急忙低头好掩饰面上的红色,等抬头时候,芳娘已经躺到了床上,嘴里还不忘嘱咐他:“把火盆里的火再拔旺些,赶紧睡吧,明儿还忙呢。”说着芳娘就翻身沉沉睡去。

褚守成磨磨蹭蹭,把火拨旺,吹了灯躺到床上,小心翼翼地离芳娘远一些,这样可以让那些情绪平复下去。虽说两人一张床上睡了一个多月,可是这种情绪是褚守成头一次在芳娘身边感觉到。

芳娘的呼吸声平静绵长,褚守成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睡着,可是芳娘的话还是在他耳边,比起我来,你受到的算是什么委屈?褚守成悄悄睁开眼去看芳娘,这个现在看起来如此平静的女子和白日间雷厉风行、事事妥帖的女子没有半点一样,她可曾有过温柔娇憨时候,就像自己曾见过的所有未嫁女子一样?

褚守成看着芳娘,这念头如同野草一样疯长,无法抑制也不像再去抑制,渐渐眼皮越来越重,闭眼沉入梦乡。

次日起来,春歌告辞时候瞧着褚守成忍了又忍,那些话终究是没有问出口,想来想去竟只有一句:“大爷,您年纪还不算很大,太太也不着急抱孙子,这…”这些话是什么意思?褚守成皱起眉,春歌怎么好直说出来,又打了几句马虎把这话盖过去。

王大叔已经把车套好,春歌再想叮嘱已经没有空了,只得告辞上车。见春歌不时撩起帘子往外看,王大叔呵呵一笑:“没想到大爷到了秦家,倒比以前安静多了,要是原来,你这样说他,他早发火了。你说要是在家时候他像这样,太太定不肯把他入赘出来。”

春歌在车厢里坐不住,索性出来坐到车辕上白自己男人一眼,:“你知道什么,太太为了这事,难过地好些日子没有好好吃饭,说来就是二老爷一家在那作怪,那日太太也不愿意答应,可是二老爷一个劲地说褚家的信誉,你也知道大爷是个什么性子,这才入赘出来。”

王大叔小心地赶着车,口里道:“我知道你是太太身边的心腹人,可是大爷这一入赘出来,以后褚家的产业准是落到二老爷手里,这样的话以后别在别人面前说,被二老爷知道了,只怕就要被赶出来。”

春歌狠狠捏自己丈夫胳膊一把:“你啊,就是这么胆小,以后的事怎样还不一定呢。”王大叔只是呵呵一笑,春歌看着消失在视线里的村庄,太太既想出这个法子,肯定什么事都在她心里,回去只要如实说了就是。

这样小家小户过年褚守成从来没有过过,以前在褚家时候,过年就意味着娘闲了下来,可以不停盯着自己了,还不能溜出去玩,总是要去应酬,那些迎来送往真是半点意思都没有。秦家人口少,芳娘自从和大伯决裂,索性连那些亲族也理的少,只有每年过年时让秦秀才带了祭品去祠堂祭祀。

今年多了褚守成,秦秀才自然也要带着他去,刚走到祠堂就听到有人打招呼:“老二啊,这就是你姐姐入赘回来的那个吧?总要细细商议了,开祠堂让他上家谱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光棍节啊,写谈恋爱的段子太不应景了,于是明天就不更新了。

20

20、年夜 ...

秦秀才循声望去,看见说话的是族长秦四叔,忙拱手行礼:“四叔说的是,按说早该做这些,只是姐姐说年底四叔你们一定很忙,等等再说,这才拖到这时。”秦秀才说这话不由觉得奇怪,当日曾和姐姐说过,可是姐姐一再推脱,按说若是怕褚守成跑了或有别的心,总该早早上了家谱才好。

这些肚皮官司秦四叔并不知道,只是摆一摆手:“这是大事,哪能拖着,回去和芳娘说,就说我说的,正月十六是好日,就选这日吧。”说着秦四叔瞧向褚守成,一脸都是笑意:“我们秦家在这桃花村,虽说也有百来年了,可是总是人丁不够兴旺,比不过这村里的李家。你们这些年轻后生,必要多多努力才好。”

秦秀才方要应下,就听到身后传来芳娘的声音:“四叔,这种事急不得,总要等到生下孩子,再过两三年才上了族谱,现在不泠不落的,算是个什么事?”

秦秀才心里更加奇怪,秦四叔咳嗽一声,做出个威严样子来:“这是什么地方,你们女人怎么来了,况且我是族长,抬手让他进来也是常事,你跑来说些什么?”

芳娘笑靥如花:“四叔这会儿好威风,可是四叔您难道不知道,这家是我当着的,而且,”芳娘沉下脸:“四叔当日若真记得自己是族长,又怎会在大伯要把弟弟妹妹们卖了时候一句话也不说,更不会在陈家上门退亲,辱及我秦氏族人时不吐半个字?还在后来秦陈两家依旧结亲不绝?四叔做这些事的时候,可曾想过我们也是你的族侄?”

陈家所居村庄就离桃花村三里,和桃花村以刘姓为主,秦家不过有四五十户不同,陈家一族足有三四百户,上千人口。整个村落也多是姓陈,只杂了四五户外姓。在这四周也算是个大族,秦陈两家历来婚姻不断,当年芳娘被陈家退婚,若按了一般来说,就要秦四叔这个做族长的出面来争个是非,最少也不会让陈家追上门来要那二十两的聘银。

此时听到芳娘提起旧事,秦四叔的脸不由发黑,想辩解几句,芳娘早对秦秀才道:“阿弟,你先进去祭祀祖先,上不上族谱的事,等以后再说。”秦秀才想反对,可芳娘早把他推进了祠堂,褚守成站在那里,竟不晓得该不该进去?

芳娘已经挑眉:“你是我的丈夫,虽没上了族谱,代我进去祭祀祖先也是常事,你进去后务必要告诉爹爹,我秦芳娘绝不是任人随意欺负的。”说着芳娘已经手指祠堂门口。

褚守成不由自主走进去,进门之前还转头瞧了眼芳娘,秦四叔一张面此时好容易恢复正常,看着芳娘道:“大侄女,你这又是何必,虽说前几年总有过什么事情,这几年我也从没亏待过你们。”

芳娘冷冷地看了秦四叔一眼,秦四叔的脸顿时红了起来,芳娘冷笑一声:“四叔,我敬你是个长辈,又是本族族长,故此从没对你说过什么不好听的,你若再在此喋喋不休,休怪我说出什么话来,况且明知我们是孤儿,别人欺上时候袖手旁观,和忍看旁人溺水有何不同?我秦芳娘命大,这些年也算苦挣出来。四叔若听了别人的什么话,想对我秦芳娘做些什么,休怪我秦芳娘不认亲戚。”

祠堂门口前来祭拜的人不少,他们开初说话时候也没人注意听,等到芳娘让秦秀才进去才有人觉出不对,渐渐有人围拢了来看,等到芳娘说出这几句话时,有人竟吸了一口冷气。芳娘说完那几句,面色如常地道:“四叔,我话说在这里,当年四叔也好,这族里的旁人也罢,既没伸出援手,那今日我家之事,自然也是由我做主。我的丈夫何时上族谱,上不上族谱,也是我来决定,四叔请勿操心。”

秦四叔竟不知怎么反驳,这番话若是旁人来说就是大逆不道,可是从芳娘嘴里说出来,却掷地有声。十年前秦大伯妄图夺产卖人,族里的人没出来劝解。八年前陈家前来退婚,族里没人出面主事。

芳娘姐弟三人,虽活在族里,竟似无根浮萍一样,这些句句是实,又有谁敢反驳?芳娘见到没人出声,这才看秦四叔一眼,拂袖而去。

等到芳娘背影消失,才有人嘀咕出一句:“这芳娘,性子不似爹也不像娘,三弟和三弟妹活着时候,都是温和讲礼的。本以为她成了亲还会改一些,不料竟和婚前没有两样。”秦四叔急喘了几口气,才对旁边的人道:“都围着做什么,还不快些进去祭祀,晚了的话祖宗会怪的。”

这句话出口,周围的人才纷纷散去,秦四叔哎了一声就要去办自己的事,回头看见祭祀完的秦秀才和褚守成站在门口,秦四叔想说什么,终究没说出来,只转身去做自己的事。

秦秀才和褚守成往家里走,一路上秦秀才的眉头都没松开,不上族谱,姐姐这是什么意思?转头看一眼褚守成,褚守成还是那样,难道说姐姐嫌褚守成现在还太过娇生惯养,才不肯把这桩婚事落到实处。

既然如此,姐姐当初定要褚家履行婚约是为什么?现在想来那份婚书一定有问题。虽只见过褚夫人两次,秦秀才也知道褚夫人是精明之人,和外表算计的褚二老爷不一样,这件事,到底背后有什么?

已经有饭菜香味传来,秀才娘子已在说话:“相公,都到家了,你还在想什么,赶紧洗手吃饭,今儿姐姐亲自下厨做的,比我平日做的菜要好吃许多。”秦秀才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妻子,看着站在堂屋门口,笑意盈盈的芳娘,秦秀才竭力想从她的笑容里看出什么,可什么都看不出来。

姐姐素来是有主见的,这种有主见让秦秀才习惯听从于她,可不管怎样,秦秀才并不是没有自己的思虑。

饭桌之上,看着和平时别无二致的芳娘,还有她身边的褚守成,秦秀才倒了杯酒一饮而尽,不管这桩婚事背后有什么目的,也不管姐姐究竟有什么主见,必要让这件婚事名副其实。

一丝浅笑在秦秀才眼里闪现,他把酒杯往褚守成面前放:“来,大哥,今儿过年,我们兄弟也喝两杯。”褚守成年纪虽小,但出入烟花场所的他平日也爱喝几杯,自从到了秦家,就算有酒也不过是粗劣的村酿,闻一下就要呕了,哪能喝的下去。

今日的酒却不是平日那种村酿,而是褚家这次送来的,闻起来就有一股醇香味道,入口更是爽滑,没有村酿那种冲头感觉,本是褚守成平日最爱喝的,可是今日坐在芳娘身边,褚守成觉得有些不自在,只喝了一杯就放下杯子。

此时听秦秀才主动提议喝几杯,褚守成不由心动,瞧一眼芳娘,见芳娘没说话,这才端起酒杯和秦秀才两人喝起来。秦秀才有心让他多喝几杯,话里话外都是引着他喝的,自己却只喝了一点点。

褚守成逢了美酒,也忘了些事,一杯杯下了肚。见他喝的眼开始泛红,秦秀才这才转向芳娘:“姐姐,你也来喝几杯,你我姐弟,可是好长时间没有在一起好好说过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挺心疼我家芳娘的。

21

21、年夜(下) ...

芳娘看秦秀才一眼,秦秀才笑嘻嘻地给姐姐斟满了酒,芳娘端起杯子却没往嘴边放,只是轻轻地往地上一倒,接着嘴里喃喃念了几句。秦秀才不料芳娘会这样,不由愣了一下。

芳娘已经抬头看着他:“你今儿酒喝的也不少了,这杯酒,就当敬地下的爹娘吧。”说着芳娘转向褚守成:“酒也喝的差不多了,今儿还要守岁,你也停了吧。”

褚守成刚要抬头说什么,就打了个酒嗝,一股酒味冲了出来,芳娘不由捂一下鼻子,这下褚守成的脸更加通红,乖乖放下酒杯。

秀才娘子见他们都停下不吃,收拾起碗筷来,芳娘和她一起把碗筷收到厨下,厨房里还点着灯,秀才娘子一边洗着碗筷一边有些忐忑地道:“姐姐,相公他只是想你和大哥能过一辈子,没有别的念头。”

芳娘拿过秀才娘子洗好的碗擦干净上面的水放到橱柜里:“我知道阿弟在想什么,可是有些事情,我既已做了决定,就不会改了。”秀才娘子又把一个碗递过去:“可是姐姐,这么多年来你这么辛苦,相公一直对我说要好好照顾你,如果…”

芳娘伸手按一下她的肩:“你和阿弟对我好,我知道,但是我的事,我历来不喜欢别人在旁边指手画脚,阿弟他当然也知道,你是个好媳妇、好弟妹,有你陪着阿弟我很放心秦家有你这样一个主妇,以后一定会兴旺,小妹的日子也过的很好。”

这才是芳娘当初想出家的原因吧,秀才娘子觉得眼睛酸酸的,想掉泪又想起今日是过年,掉泪不吉利,掩饰地回头拿起一筲箕已经炒好的花生瓜子,趁回头时候快速地用手擦一擦泪,接着回头笑着说:“这家里没有了姐姐就像少了很多人,以后…”

芳娘接过那筲箕瓜子花生,看着秀才娘子拎起水壶,笑着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这人也是一样的,阿弟已经当爹了,他又不是没主见的人,你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过的,至于我,”

芳娘微微侧头:“瞧缘分吧。”秀才娘子再没说话,和芳娘走进堂屋,春儿已经趴在秦秀才的怀里睡着了,秦秀才靠在椅上,眼半睁半闭也不知道在做什么,褚守成的酒已经涌了上来,整个人趴在椅背上,看起来已经进入梦乡。

秀才娘子把水壶放到火炉上,上前抱过秦秀才怀里的春儿,秦秀才这才睁开眼,秀才娘子嗔怪地道:“你也太惯着他了,睡着了就该把他放回床上,哪能这样一直抱着,你也不嫌沉。”

秦秀才打个哈欠,方才那几杯酒也让他有了困意,只是强撑着没有入睡,听到妻子抱怨只呵呵一笑,秀才娘子又白他一眼,抱着春儿往房里去。秦秀才看一眼芳娘,正好看见芳娘去推褚守成,忙对妻子道:“我也跟你去把他放下,这孩子越长越大,你都快抱不动了。”

秀才娘子哪里肯把春儿给他,两夫妻抱着孩子走了。褚守成睁开眼,面前是一杯茶,一时褚守成忘了身在何处,把那只手推开:“阿婉,我喝醉了,让她们给我做醒酒汤来。”说着褚守成又闭上眼睛,耳边并没像往常一样传来丫鬟温柔的声音,而是芳娘在说话:“醒酒汤是没有的,你想睡呢就太早了,先喝杯茶消消酒。”

褚守成把眼睁开,面前不是永远都漾着温柔笑容的阿婉,而是那张从来对自己没什么好脸色的芳娘的脸。褚守成接过她手里端着的茶一口喝干,茶叶放得极多,这茶喝起来也很苦涩,要在平日褚守成一定要再抱怨几句,可是那日之后褚守成已经沉默了很多,把茶杯放回到芳娘手里的时候还说了声谢谢。

芳娘的眉扬一下,这位大爷今日也晓得说声谢字,真是不易。两人坐在火炉边,芳娘把花生瓜子往他那边推一下:“你在你家的时候,对那些丫鬟小厮也道谢吗?”

丫鬟小厮道什么谢?他们服侍自己不是应当的吗?看见褚守成摇头,芳娘心里道声果然就道:“那你娘呢,她要给你什么你会说吗?”自己的娘?褚守成看着芳娘,本要再次摇头,可平日间觉得理直气壮的摇头现在不那么理直气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