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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她矫健的出去,心情却是出乎意料的好,仿佛看她逃走,已是他最安慰的事。
他对甄莘宸的心情……
坐在一地半死人中间,他却觉得很平静,甚至有一点点幸福的感觉。
他对甄莘宸的心情不大对劲,让老爹知道了估计又要剥皮。
他却想笑。
“如果我出去了不回来了,你快要死的时候,会不会有一点点怪我?”
他面对着重重黑暗,未知的通道,将死的未来,心里承认:如果你出去了不回来了,我快要死的时候,一定会怪你的。
不过我知道你不会。
我还知道你不是很多人说的那种坏女人。
甄莘莀很顺利的摸到出口,潜伏在通道口的时候,她看见里里外外都有不少“白衣人”,张望了一阵,发现远处一群白衣人中间有一个人身穿紫袍。她暗想那莫约就是临门王,手里握着丽人刀,想到刀狻猊刚才递刀给她,心里不免有些恋恋不舍,定了定神,她把这把数十年传奇的名刀当作暗器,“唰”的一下往紫袍人身上掷去。
丽人刀果然是利器之利器,掠空而过的时候没有声音,出手之际也没有光影,刀到半途才闪出一片蓝光。
然后“扑”的一声,那个紫袍人被她一刀插正背心,前扑倒下。
甄莘莀差点从通道口跌下来,她可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在丢刀。
她却不知道那紫袍人并不是临门王,而是临门王他新娶的小妾,一时娇嗔披了临门王的长袍玩耍,却招来飞来横祸。她这一扑倒临门王一伙顿时大乱,仔细一看发现那是“丽人刀”,一群白衣人顿时僵住,骇然。
她看到这里,人已经悄然出了通道,上了树梢,在临门王检验那柄威名赫赫的蓝色小刀的时候,逃之夭夭。
去神悟刀家搬救兵么?如果一脚踩进大门还没有说话就给刀望山杀了怎么办?
不去?刀狻猊怎么办?
丽人刀出现在高阳山,这个消息一传出去,神悟刀家必然知道刀狻猊出事了。
她还要不要去求救?
如果刀望山还没有来刀狻猊就已经死了怎么办?
她逃出来之后只有比在通道里心烦十倍,突然在山下停步,呆呆的想了一会儿,苦笑了一声。
要甄莘莀为一个男人拼命,真是件任重道远的事。
她如果现在自顾自逃走,大吉大利,没人能再抓住她。
甄莘莀走后,素剑玉剑醒了过来。
他们醒过来就听见刀狻猊在吐,他早就没什么可吐的了,却还在呕清水。
“刀二公子……”素剑吓得六神无主。
刀狻猊已经吐得觉得自己肚子里能吐的东西都吐光了,却还是反胃,苦笑擦嘴,“没事。”
当一个人吐得半死不活的时候对人说“没事”,说相信是骗你的。玉剑低声问:“刀二公子,你是不是中了姓甄的妖女的暗算?”
刀狻猊微笑,“你说刀二公子如果给甄莘莀暗算得手,他的面子要往哪里放?”
这一问问得玉剑一呆,接着刀狻猊拍拍他的头,“我没受伤,也没中毒,放心。”
“可是……”
“嘘。”刀狻猊示意他们噤声,门外的通道突然传来往这边门直奔的声音,几声轻捷的脚步声起落,已有人在这个门前一丈处站定。他们刚才简短的对话已经被人听见,听这脚步声,必是梅抄风陈旋风其中之一。他横臂拦住那两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自己的状态虽然不佳,但是无论如何,要守到甄莘莀叫救兵回来——那要守几天?两天?三天?他苦笑,示意玉剑素剑去守护静阳道长和御龙氏,至于轩辕青云,他想了想把他踢到边角,整了整衣裳,平心静气的等门外的人进来。
咿呀一声门开,门外白衣飘飘以为自己是梅超风再世的女人自然就是梅抄风,还披散着一头白发,似乎恨不得别人把她当作白衣女鬼。刚刚踏进一步突然“哗啦”一声门上竟然倾倒下许多污水,刹那间梅抄风的女鬼装变成乞丐装,门上俨然滑下一副陈旧发黄的字条:“吾平生最恨白衣大侠,惩之。”
刀狻猊大笑出来,玉剑素剑呆若木鸡:他们刚才进来的时候却没触动这机关,难道世上真有机关能分辨是否白衣?
梅抄风无端端被泼了一身脏水,只当是刀狻猊作怪,怪叫一声一手向他胸口抓去,刀狻猊丽人刀给了甄莘莀,手持玉剑的长剑招架,心里不免又在想:老爹如果知道他遇到大敌施展的是剑法,他大概还是要去列祖列宗面前谢罪自杀……
堪堪和梅抄风拆了十来招,门外白影一闪,陈旋风冲了进来,他身后居然浩浩荡荡跟着十来个临门王的白衣剑士。刀狻猊叫苦连天,横剑截住陈旋风,他一剑对两人,顿时感到压力极大,陈旋风背后的剑士碍于房里位置狭窄,冲不进来,让他稍微有点安慰。
玉剑素剑只见面前掌影剑气纵横,刀狻猊的青袍在白影之中隐约可见,心里骇然到了极点,围在静阳道长身前瑟瑟发抖。突然“叮”的一声梅抄风突破刀狻猊的长剑一枚不知道什么暗器击到玉剑身旁,刀狻猊骤然后退横剑去拍,剑尖“啪”的一声被震断一截,梅抄风手上劲力惊人。而在刀狻猊倒退之际,陈旋风已经越过刀狻猊,一把抓住了御龙氏。
“当”的一声刀狻猊断去的剑尖骤然倒射陈旋风,他以断剑施展刀法,一招“楚血未干”劈陈旋风鼻子,身后梅抄风却又逼近一步,刀狻猊左右难以兼顾,突然大喝一声“开!”
轰然一声他左手剑炸成片片开裂,碎屑在房中斜飞激射,居然还能打陈旋风“人迎”、“天突”、“大椎”、“檀中”四大穴;打梅抄风“灵台”、“至阳”、“天宗”、“印堂”四穴。这一招“八云开四季”,已是神悟刀家势在拼命的绝招。
梅抄风和陈旋风本能后闪,刀狻猊轰然关上大门,门堪堪合上,落下铁杆门闩,他一手捂嘴,第一次件事不是喘气,而是又吐了出来。
他撑着门,全在空呕,胃里早已什么也没有。
玉剑素剑脸色惨白,僵硬在黑暗中,梅抄风和陈旋风要破门而入,不过是片刻间事。
他们死定了!
就在这时候,御龙氏突然醒了过来。他给刀狻猊踩了一脚,但毕竟武功高强,昏了几个时辰就醒了过来,醒过来茫然眨眨眼睛,似乎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嘿……”刀狻猊喘着气,精神却很振奋,“梅抄风和陈旋风,官府悬赏一万两黄金……”
御龙氏刚刚茫然问了句“什么?”石板大门已经轰然碎裂,梅抄风和陈旋风大步走了进来。
刀狻猊一口气还没缓过来,他还在空呕,指着梅抄风,“五千两黄金……”
御龙氏袖中居然还藏有一条备用长鞭,哗啦一下卷向梅抄风的脖子,他长鞭纵横,梅抄风和陈旋风久闻御龙氏大名,也不敢强行抢入他的鞭圈,刹那间又被挡在门外。
那美女怪兽的口气,原来是有限期的,看来静阳也没什么问题。刀狻猊踉跄走到静阳道长身边,尝试着给他推拿,静阳道长应手而醒,醒过来入目看见刀狻猊惨淡的脸色,怔了一怔,反手扣住他脉门给他把脉。
他以为刀狻猊受了伤。
一把之下,静阳道长自己本就还未怎么清醒,凭着本能脱口而出,“你有孕在身,不宜……”
刀狻猊这下是真的呆住了。
不止是他呆住,这屋里的每个人都是一呆,静阳道长在武当以炼丹闻名,他的诊断绝少出错。
但这一次连他自己都给自己懵得呆若木鸡,刀狻猊的脉象绝对是喜脉。
但他是个男人,怎么可能呢?
就在这时,梅抄风陈旋风冷笑起来,“原来堂堂刀二公子,居然是女扮男装,在肚子里怀了个孩子,哈哈哈哈……这件事传扬开去,你说神悟刀家还不沦为江湖笑柄?”
刀狻猊这下不知道该立刻脱衣服解释自己是个男人,还是该掐死静阳道长怒喝他胡说八道,还是直接找块砖头砸死自己了事。
他活到二十三岁,还没有一次遇到这么尴尬这么荒谬这么惨淡的处境,居然让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件事不管究竟是谁搞错,一旦传扬出去,他爹真的会亲自拿刀杀了他!对于神悟刀家,名誉重逾泰山。
他现在只想用御龙氏的长鞭去吊颈。
一死了之。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些名臣、烈女什么的会为了名节去撞墙,如果不是他明知道自己撞墙最多把自己撞昏撞不死人,他早就已经撞死在墙上了。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大哗,隐约有人在大叫:“官兵来了!官兵来了!”
梅抄风和陈旋风一怔:这里籍籍无名,怎么会引得官兵出来?最近的衙门离这里也有十里,但他们本都是官府重金擒拿的要犯,听得官兵包抄的脚步汹汹,只得退了。
御龙氏拔腿就追,那cos梅超风陈玄风的白毛双煞逃得更快。
静阳道长仍然呆若木鸡的看着刀狻猊,刀狻猊苦笑在想他是不是现在就找把剑去刎颈,玉剑素剑依然僵硬。
“刀狻猊!”一个人冲进房间,披头散发手里居然握着一根鼓锤,正是甄莘莀,“你还活着吗?”
刀狻猊抬头看甄莘莀,没有一刻他觉得看见这个女人如此欣慰温暖。
她拉住他的手兔子一样往外就逃,边逃边喊:“我去击鼓告官说高阳山有叛军造反,官兵大军开来了,大家快逃啊!”
原来她就是这样搬的救兵……刀狻猊苦笑,握了握她的手,他此刻觉得自己分外脆弱,竟然需要这一个女人的温热手心来依靠,“甄丫头,我的麻烦大了。”
她脚步不停,拖着他直奔出出口,往荒山野岭里逃,浑然把什么静阳道长什么轩辕青云抛在脑后,“什么?”
“我以后要和你浪迹天涯,改名换姓,不回神悟刀家了。”他一只手和她相握,一只手圈住她的纤腰,渴求她更多的温暖。
“为什么?”她大为错愕,停了下来,“你疯了?”
他到此刻居然还能微笑得很倜傥,“我回家老爹会砍死我的。”
“怎么了?”她满心疑惑,“你不当堂堂刀二公子,要和我浪迹天涯,你疯了?”
这个女人没有半点感动刀二公子对她如此垂青,居然还是一口咬定他疯了?刀狻猊瞪了她一眼,闷闷的说了一句什么。
她没听清楚,“什么?”
刀狻猊苦笑,只得再说了一遍:“我说,我可能真的……怀了个孩子。”
甄莘莀那时望着他的表情可谓千古绝唱,简直就像刀狻猊突然变成了一只猴子而一只蚂蚁突然间变成了刀狻猊一样。
风吹来,两个人之间草木萧萧摇晃,过了足足有一顿饭功夫,甄莘莀才干笑的反问:“你再说一次?”
刀狻猊双眼望天,“如果不是你和静阳道长的医术都差到人神共弃,那就是说,我现在肚子里有个孩子或者类似孩子的东西。”
甄莘莀干笑的看着他,他干笑的看着甄莘莀。
又过了一柱香时间,刀狻猊问:“如果你是我,你怎么办?”
“逃,或者自杀。”甄莘莀想也没想说。
刀狻猊笑得俊朗好看,风度翩翩,“我不想死,所以我以后打算跟着你了。”整了整衣服,他居然施施然的说,“包括我的吃饭、穿衣、洗澡、住宿,全部都包在你身上。”
她刹那间眼睛瞪得几乎脱窗,“你要我养你?”
他潇潇洒洒的点头,“像我这种武功高强心地善良的如意郎君,你到哪里去找?”他居然从身上摸出十两银子,脸皮厚如城墙的含笑,“我也不是故意要你养,不过我的钱在出寻花阁的时候,付完马车钱就剩下这么多,你要就拿去吧。”
她瞪着这个仿佛觉得自己理直气壮的公子爷,喃喃的道,“我就知道,自从遇到你那天起,我就已经惹上了一个超级大麻烦。”
甄莘宸的深沉
从进未言洞到从高阳山出来,也不过十来个时辰,两个却都觉得好像过了好几辈子。刀狻猊咬牙切齿说绝对饶不了叫他钻洞的公孙朝夕,而甄莘莀心里想的只是刀狻猊是不是真的肚子里有了个孩子。
自高阳山出来他们两天走了八处小镇,看了十几个大夫,刀狻猊蒙面就诊,几乎人人都说姑娘有孕在身,竟然还有人开出补药,说他孕吐强烈,需要补身。
刀狻猊只有苦笑而已,甄莘莀从全然不信,到最后居然渐渐习惯了。
两个人在一起的第九天。
刀狻猊终于跟着甄莘莀到达了她平素很少回去的老巢,“偷娘”甄莘宸的“梨涡”。
那是所深宅大院……里的地窖。
听说这所大院的主人乃是京官,一年回来住不到几天,甄莘莀借了别人空宅的地窖,作为自己私藏的密地。
现在刀狻猊很舒服的躺在甄莘宸地窖里唯一一张床上休息,甄莘莀却手持菜刀,娇媚的对着刀狻猊笑。
他们在讨论一个严肃的问题:谁去打猎?
甄莘莀这个“梨涡”里连一根草都没有,虽然她有价值连城的珠宝玉石,珍奇古玩,可是“梨涡”距离有菜市场的城镇也有二十里那么远,要去买菜不如去后山打猎。
甄莘莀的菜刀已经架到刀狻猊脖子上,刀狻猊却还在对她微笑。
那微笑的意思就是他死也不去。
“你不去,我真的会砍了你的头。”甄莘莀威胁。
刀狻猊却还在慢条斯理的微笑,“你要是舍得砍我的头,又何必这么麻烦回头把我从地洞里救出来?”他悠然抬头看着地窖的天花板,一双脚舒舒服服的翘在床边的桌上,那模样非但他死也不会去打猎,而是他死也要死在这张床上。
甄莘莀被他一句话噎到,“笃”的一声菜刀剁在床沿上,她发狠:“我拆了这张床,看你能赖到什么时候!”说着她居然真的刀刀砍在床板上,恨不得三刀下去把床板砍出一个刀狻猊那么大的洞出来。
刀狻猊却很惬意的继续躺着,好心提醒她,“床塌了我可以躺地板。”
她一怔停手不砍了,嫣然一笑绾了绾头发,“没见过你这么懒的人,还说是名门子弟,我说比一头猪还懒。”
刀狻猊正色说,“这不是我很懒,而是你这里一没有上好松木,二没有照花斋油盐酱醋,三没有江湖第一厨桃如丑掌勺,就算打到了猎物,那也能吃吗?”说完他喃喃的念,“我开始想念桃花家的送饭小白了。”
甄莘莀是连生肉的吃得下去的女人,斜眼看着娇生惯养的大少爷,“果然是富人不知穷人苦,什么是桃花家的送饭小白?”
刀狻猊露出十分垂涎的可怕笑容,“照花斋用来送饭的小白狗,我一直想把它抓来吃了,可惜那朵桃花把它当宝,摸也不给人摸一下。”
“你饿疯了?”她俏俏的翻白眼,哼了一声。
刀狻猊大大的叹气,向往的喃喃的道:“你不知道小白是那朵桃花每天用牛奶、鸡蛋、苹果、甘蔗、打浆鱼肉丸、人参和精选嫩草喂大的……那只肥狗的肉啊……那么粉粉的、嘟嘟的、充满弹性……”他啧啧的摇头,“和一般的鸡鸭牛羊不能比啊不能比,可惜那朵桃花宁可把它塞在床底下当宝,也舍不得拿去下酒。”
她匪夷所思的瞪着他,半晌说:“我以为我吃田鼠已经很可怕,没想到世上还有你这种无事幻想怎么吃别人家狗的变态。”
刀狻猊悠悠的说:“我现在想念它是因为我饿了。”
她开始笑,“我现在要去打猎,你在这里慢慢饿。”她悠悠的转身出去,又说,“不到半夜我不会回来,你如果抓到老鼠,不妨当点心吃了。”于是她十分恶毒的出门去了。
她就算抓到东西也会在外面立刻吃掉,她就是这个意思。
刀狻猊含笑目送她出去,然后继续舒舒服服的躺在她的床上。
他需要好好的考虑一下以后应该怎么办?江湖上的传闻他已经听见了:刀狻猊原来是女扮男装,和神秘男子暗渡春宵身怀六甲,被神悟刀家逐出家门。刀望山没说什么,只说了一句神悟刀家的弟子看到刀狻猊立刻要把他抓回家去,那倒很符合他爹的脾气。他现在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最重要的是要搞清楚,他肚子里的“孩子”是从哪里来的?
他自然不会相信自己像女人一样能生孩子,就算他能,他也没和男人上过床,哪里来的鬼胎?躺在床上想了半天,突然想起五个月前他们“天下第一”聚会,江湖第一剑君霜桐,江湖第一刀刀狻猊,江湖第一厨桃如丑,江湖第一美人萧守红,还有一个路人甲公孙朝夕,在昆仑山上聚会。那夜萧守红先行下山之后,他们四个男人比拼酒量,在山顶醉得不省人事,第二天清早起来四个人的衣裳鞋袜全都没了。那时是尴尬了好一阵,但后来他也忘了,要说近半年来遇到的古怪事,也不过就这一件。
难道……问题就出在昆仑山顶?他沉思着,如果问题出在昆仑山顶,那就意味着他们四个人全部都……身怀鬼胎?他突然噗哧一声笑出来,真不知道君书生那一本正经正义凛然的模样,身怀鬼胎之后是什么样子?暗笑了好一阵,他运功默查吸附在肝脏之间的那团东西,它没有长大,依然如故,也分不出来是什么,只要不过于劳累,想必也无大碍。他必须想出一个咸鱼翻身挽回面子的办法,否则他刀二公子是个女人这种谣言说得多了,原本不信的都信了,他要如何是好?
“扑啦”窗口飞进来一只黄色小鸟,刀狻猊一看就知道奸诈刁滑的“人生祸福如朝夕”公孙朝夕那奸商未死,这鸟是公孙朝夕联络他的惯用工具。接过小鸟,解开它携带的纸条,只见上面写:“刀二公子是个女人,娃哈哈哈哈哈……”然后就没了,正是公孙朝夕那奸商挺拔的笔迹。
刀狻猊苦笑,懒得回信把那张纸揉了,让鸟飞走,倒回床上去闭上眼睛,这九天来,他已经不盼这一切是一场梦了。
然后他就睡着了,还睡得很香甜。
当甄莘莀在外面打到兔子吃了半只提了半只回来的时候,正看到这位冤家在她的床上睡得香甜,怔了一怔,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目光却没离开他。虽然和他嬉笑怒骂,呼呼喝喝要砍要杀,但是这位冤家啊……她其实不敢……不敢太上心去对他好,无论他是如何落魄还是当真打算要和她“浪迹天涯”,他毕竟是那种过分昂贵的男人,身心都是,昂贵得让她无法真心去爱,就像“丽人刀”无法和一只田鼠相爱一样。
把半只兔子的肉用小刀削了下来放在碟子里,她等着他醒过来吃,结果刀狻猊一觉睡到天亮,她也居然搬块凳子趴在他床头睡着了。
清晨刀狻猊醒来的时候,甄莘莀一手还扶着兔子肉的碟子,一手抓着他的衣袖,睡得很沉。他本能的反应是轻轻点了她的睡穴,缩手的时候才惊觉自己怕吵醒她,把她抱上床,轻轻扳开她抓住自己衣袖的手指,掠了掠她散落的长发。
不敢解开她的睡穴,怕她醒来。
她其实长得很朴素,娇媚万状都是脂粉和神态装出来的,不施脂粉的她很普通。
脸上有一些小小的伤痕,他用指尖轻轻去蹭,那是擦伤。
很久以前的伤痕,莫约是被人拉着腿在地上拖,然后擦伤的疤痕,褪不掉的。
这个女人有故事,仿佛活得很复杂。刀狻猊抬头看这小小的“梨涡”,有海南邝家的明珠、山东刘家的短剑、赫赫有名的脂玉美人蛇、少林寺里一尊佛塔、峨嵋派掌门的一件衣服……有些东西价值连城,有些东西一文不值,她偷来放着,都封尘了,看得出自从放在这里,她一直没动过。
而且她穷得很,守着价值连城的贼赃,却过着几乎茹毛饮血的日子。
为什么?
看了一会儿,他轻轻解开甄莘莀的穴道,她居然还在睡,刀狻猊把那碟子的兔子肉放了一块在她嘴唇上,她居然还是没有醒。
猪一样的女人。
他突然去捏她的脸,甄莘莀吃痛惊醒,一张嘴“啊”的一声那块兔子肉跌入嘴里,吓得她脸都白了。
“原来你怕兔子肉。”刀狻猊故意说。
她怔了怔,居然把那块兔子肉吃下去,嫣然一笑,“兔子肉说不定也怕我。”
刀狻猊忍不住笑,“兔子肉如果知道有你这种人,那些兔子说不定一早改长老鼠肉。”
她笑吟吟的说:“说不定老鼠肉也怕我。”
刀狻猊转移话题,看了一眼她偷来的许多东西,“偷这些明珠、短剑也就算了,你偷老尼姑的衣服做什么?又不能卖钱。”
甄莘莀支颔微笑,“也没什么,我只是想试试看能不能从峨眉老尼姑的衣橱里偷件东西出来而已,老尼姑穷得丁当响,衣橱里除了这件衣裳什么都没有,让我失望极了。”
“无聊的女人。”
“无聊的男人。”
甄莘莀从床上跳下来,径自去刷牙洗脸,突然“扑通”一声跌倒,却是一脚踩到了她昨天丢在地上的披风。她若无其事的爬起来,哼歌继续去刷牙洗脸。
那证明这个女人经常跌倒,连飞跌出去的姿势都很优美,刀狻猊苦笑的捏捏自己的脸,她真的是偷遍江湖无敌手的“偷娘”?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突然看见床板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若非他眼力了得也看不见,伸脚一勾,那竟然是一个肚兜。
一个小孩子的肚兜,只有巴掌那么大,颜色还很鲜艳,但灰尘遍布,连原来的艳紫色都快看不清楚了。
这应该是初生婴儿的肚兜,他心里泛起一股难以置信的心情,这难道是……甄莘莀自己的?她偷的?还是……她孩子的?
她有过孩子吗?她看起来还那么年轻……
“刀狻猊!你在干什么……”外面洗漱整齐进来的甄莘莀手里端着的脸盆“邦啷”一声跌在地上,井水溅了一地,她呆呆的看着刀狻猊拾起来的肚兜,一时竟然好像忘了自己在做什么。
刀狻猊抖了抖上面的灰尘,这莫约是三四年前的东西了,“这是……你的?”
她怔怔的摇头,过了一会儿如梦初醒,慢慢拾起被她失手跌在地上的脸盆,“那是我女儿的。”
“你女儿?”刀狻猊试图笑得很自然,“原来你有女儿……”
她摇摇头,“她死了。”
刀狻猊差点被自己的话噎死,瞪着甄莘莀,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恨自己为什么要从床底下把这种东西翻出来?
幸好甄莘莀很快嫣然一笑,“我有女儿很奇怪吗?像我这样又聪明又美貌的女人,你以为我会独守空闺很久?”
他心里难以言喻的滋味在蔓延,说不上是苦是喜是悲是怨,“你女儿的爹……还在吗?”
“他也死了。”她答得轻松自在,就像说昨天有一只蚂蚁死了一样。
刀狻猊望着她,半晌喃喃的说:“幸好他死了……”
甄莘莀也望着他,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是奇异的眼神。
“如果他没死,他老婆要爬墙,他岂不是要和我拼命?”刀狻猊微笑,居然笑得有点可爱。
甄莘莀咬唇笑,“幸好他死了……阿弥陀佛……”她眨了眨眼,居然一个字没提她死去的女儿和丈夫,只吃吃的笑,“所以你如果怀了孩子,在我这里住绝对没问题,我是过来人有经验,就算给你接生,也会很温柔。”
刀狻猊被她的话呛了一口,“不管我肚子里的是什么,绝对不是孩子!”
她狡猾狡猾的看着他,末了小心翼翼的问他:“如果是,你怎么办?”
他一口咬定:“如果是,我就找棵大树去吊颈。”
她嫣然笑道:“那么那时候我给你搬凳子垫脚。”说着笑吟吟的点点他的额头,“以我过来人的眼光看,你肚子里的肯定是个男孩子。”
刀狻猊苦笑:“你再说下去,我现在就要找棵大树去吊颈了。”说着他真的从地窖里窜了出去,去洗漱。
深宅大院里古井的水清凉冰冷,他撩起来泼在脸上,深吸一口气,甄莘宸的夫婿究竟是谁?孩子和孩子的爹又是怎么死去的?她又是怎么一个人化身“偷娘”,貌似风光的活到了现在?那些托拽的伤痕是哪里来的?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人……为什么他看到的都是温情……全是温情……只是一个孤苦潦倒的女人的温情……
还有传说中她杀的那些人,失落的苦寒勾,全部的全部都是……一个谜。
他凝视着古井里自己的倒影,有一刹那觉得嘴里尝到的古井的清水,是苦的。
在“梨涡”住下以后,刀狻猊居然安分守己的在这穷山僻壤住了半年。
江湖上的“刀二公子”已经失踪很久了,而这“青钱村”附近,渐渐的人人都知道有位年轻人乐于助人,笑容可掬,村里的老老少少都很喜欢他。
他自称阿刀,而难得在村里露面的甄丫头也回来了,青钱村里小日子过得平静,两个人进进出出,宛若年轻夫妇,十分温馨。
“听说西山来了一头大白狼,咬伤了不少人,大伙儿以后出村不要从西山走,绕道东山吧。”最近青钱村流传着西山有大白狼的谣言,听说东街的阿赵、西街的阿钱、南街的阿孙、北街的阿李都被咬伤,正躺在家里哼哼。
自从有这种谣言出来,必然会有一群年轻人热血澎湃、不惧危险、突破阻拦、前去打虎,比如说某个老婆被人偷走的姓武的矮子的弟弟就因为年轻气盛,滥杀无辜,喝酒误事,弄死了一头老虎……青钱村里的武树就是这种激情澎湃的热血男儿,正在村里大声疾呼,要召集一队猎手去打虎,哦不,打狼。
东街阿赵的儿子赵大、西街阿钱的儿子钱二、南街阿孙的儿子孙三、北街阿李的儿子李四这等热血青年积极相应武树的号召,刀枪棍棒陷阱什么的都准备了好了,正在青钱村“三十碗不过岗”的酒铺里喝酒壮胆。
赵大说:“他奶奶的,咬伤我爹!我剥了那畜生的皮拿去给我爹垫背!什么玩意儿……”
钱二的眼睛立刻直了,“他奶奶的你想独吞那张狼皮?那畜生咬我爹可咬得比你爹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