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间里纵然没有尸体,也到处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阴森气息,再加上那种奇怪的味道,就是活人进去了,也会觉得生气流失,浑身发冷。

冰冰的病床已经推到太平间里,她还在睡,拔掉了输液管,她脸色愈发白得跟死人一样,白里还透青,加上呼吸已经极其细微,不仔细看,真会把她当成尸体的。

赵父紧紧挨着病床站着,自打进了太平间,他就在发抖,好像怕女儿再也出不去了。这几天已经要把他熬垮了,看见沈固和钟乐岑进来,想过去说话,脚却是软的,一步也挪不开。钟乐岑看他这样子,叹了口气,走过来轻声说:“叔叔,你别这样,我们会尽力的,你站在这里,会影响我们,还是出去先休息吧。你这样身体怎么受得了,等冰冰醒了,万一你有什么事,她不是会伤心吗?”

韩近月这几天一直全程陪同,听了钟乐岑的话,看赵父已经不再那么固执,便走过来扶他:“姨父,走吧,咱们这样只会妨碍他们,走吧,走吧。”

两个活人出去,屋子里就好像又阴森了几分。沈固倒是不以为意,走过去把太平间的门关好,从背包里拿出一条尿不湿铺在门口,然后打开一瓶蓝黑色钢笔水,一古脑儿全倒在了尿不湿上,没有吸收进去的流了下来,在地上积成一小滩。钟乐岑回头看了一眼,小声说:“你买到假货了,才这么点钢笔水都吸不完。”

沈固翻翻眼:“不是你说要买便宜的吗?”

钟乐岑做个鬼脸,一指旁边空着的停尸铁床:“你先上去。”等沈固带着犬鬼上了铁床,他才拿出布娃娃,走到冰冰头边,将一张符贴在她眉心,然后低声念起咒来。沈固站在符阵里,眼看着烛光摇曳中不停地有些青黑色的雾气样的东西一缕缕从冰冰头顶飘出来,再被钟乐岑手里的娃娃吸进去。等到终于没有雾气再出来,钟乐岑用空着的一只手掀起盖在她身上的床单,把她的脸盖上了。

沈固觉得后背一阵冷意。虽然他知道冰冰现在还活着,但是这样白布盖脸,却让人猛然产生一种阴阳隔路的感觉。钟乐岑收好布娃娃,飞快地跑到铁床边,爬上了床,拉过床单,没头没脑地把两人一狗全部盖在下面,小声说:“不要说话,不要大口喘气。待会儿看到什么也不要动,等它走了,我们再跟上去。”

太平间里的灯光永远都带着点青中透黄的白色,像死人的脸,说不出的诡异。钟乐岑小心地把床单掀起一条小缝,露出眼睛往外看。沈固在后面搂住他的腰:“小心别掉下去。”停尸体的铁床本来是只能容一个人的,现在挤了两人一狗,确实是有点拥挤了。

钟乐岑想把他的手打下去又不敢乱动,刚想说话,两扇门忽然轻轻“吱”了一声,像是被风吹动,露出一条细缝来,霎时间床单下面的两人都屏住了呼吸。

门只开了一条缝就不动了。铺在地上的劣质尿不湿吸饱了钢笔水,变得胖胖的,沈固微眯着眼睛,忽然发现尿不湿微凸的表面轻轻向下陷了一下,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上面踩了一下。这变化极细微,又是在这种昏暗的灯光下,如果不是眼力特别好又在盯着看,根本不会注意到。

门仍然停留在刚才的位置,那一条细缝,无论如何不可能让比蚯蚓胖的生物挤进来。然而在尿不湿轻轻那么一下下陷之后,它前方的地面上,出现了两个小小的脚印。脚印又窄又小,只有成人一半。太平间地面上铺的地砖是黑灰色的,蓝黑色的钢笔水在上面不太显眼,但沈固仍然能清晰地辨认出,那是两个有五个脚趾,却没有脚后跟的印子。

两个脚印出现之后,又是两个,没有后跟的脚印交替出现,从门口一直向冰冰的病床前延伸。虽然什么也看不见,脚印也并不显眼,但床单下面的两个人都知道,已经有东西进来了。

盖在冰冰脸上的床单轻轻动了动,慢慢地被掀了起来。沈固感觉到钟乐岑的后背一下子绷紧了,能不能成功,就在于能不能骗过这个“东西”,让它相信冰冰确实已经“死”了。

床单悬在半空中,露出冰冰青中透白的脸。太平间里温度低,看不到胸腹部的起伏,冰冰确实就跟个死人一模一样。

床单悬了一会,掉落下来,重新盖住了冰冰的脸。病床前的地面上,脚印零乱地出现,那个东西似乎迷惑了,在不停地打转。过了一会,似乎是终于放弃了,转过身,脚印再次从病床往门口延伸过去,最后,尿不湿又轻微地下陷一下,就不再有任何动静了。

钟乐岑掀开床单跳下地,跑过去推开门。出了太平间,地砖就是那种时间太久擦也擦不干净的黄白色,这下子,蓝黑色的脚印就十分之显眼了。沈固一眼就看出脚印之间的距离加大了,他们拐过走廊,就发现脚印消失在一个窗户前:“那东西发现了!在逃跑!”

钟乐岑一把推开窗户,往地上一指:“八云,快!”犬鬼嗅了嗅地上的脚印,飞一般跳上窗台,领头蹿了出去。窗户外面是医院的花园,到了晚上就只有住院部的灯光勉强能照得到,虽然不是伸手不见五指,但松树投下的阴影摇摇晃晃,还真不如完全没有光的好。犬鬼一路嗅着穿过花园,到了医院后门。后门是锁着的,犬鬼一缩身体,居然从只有一拳宽的铁栏里轻松穿了过去。沈固一个助跑,轻松在花坛上一个踏跳,一手扳住铁栏,从铁门上翻了过去。可怜钟乐岑没有这样的好身手,铁门顶上的防盗铁栏还是尖头的,他爬上去不难,要翻过去却怕被挂破了裤子,正在颤颤微微地翻门,只听街道那头一声汽车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沈固脸色一变:“跑了!我去追,你别急了!”

犬鬼已经追了上去。但沈固跑得再快,也不可能凭两条腿追上汽车。他一眼看见路边停着辆破摩托,大概是送水工下班了锁在这里,便举起金铁之英砍断钢链锁,发动车子跟了上去。

前面是辆黑色轿车,沈固觉得外形像是辆宝马A6,但车牌和标志都被拆掉了。沈固把摩托油门加到最大,轰得像拖拉机一样,可是破摩托就是破摩托,就算它响得像F1,也绝不可能有F1的速度。要不是路两边有很多违章停靠的车辆,他早就被甩掉了。倒是犬鬼轻灵方便,紧追在车后,倒是越追越近。

轿车驶过一处路灯,路灯下面停着清洁工的垃圾车,两根车把伸出路沿,轿车直接撞了上去,把垃圾车撞得弹到墙上,但轿车的速度也慢了一下,犬鬼借这机会全力一跃,已经追到了车后,跳起身来就往后挡风玻璃上撞。

轿车猛地发出刺耳的刹车声,一个急转,横了过来。车窗里突然飞出一点亮光,沈固大吼一声:“八云躲开!”自打有了金铁之英,他就不怎么带双刃匕首和伸缩棍,这时候情急之下一把拧下摩托车上的后视镜,甩手扔了出去。

后视镜和那点亮光撞在一起,轰地一声像炸响一个雷,金光刺眼,犬鬼整个被炸飞了开去,重重撞在墙上,再跌落在地。轿车又一个急转调头,沈固情急之下,甩手把金铁之英也投了出去。金铁之英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啸声,从轿车后备箱右边插进去,穿过轮胎,把右半边车身完全割裂。轮胎砰地一声报废了,刚刚发动的轿车往右一歪,冲进路边的一溜车里,在一连串的碰撞变形之后,被卡住了。金铁之英从车头穿出来,居然拐了个弯,又回到沈固手中。

沈固本能地握住金铁之英,倒愣了愣,万没想到这宝贝还能自动定位回归呢。心下略定,他谨慎地向轿车走过去。才走了两步,轿车忽然晃动了几下,但车门已经完全变形,根本打不开。沈固又走一步,空气忽然像水一样波动起来,一种强大的吸力拉得他也往前跌撞了几步,连忙拿劲站稳。只见整辆破裂的车子都因为这力量向内收缩颤动起来。不过也只是十几秒钟,力量就突然消失了。等沈固冲到车前向破碎的玻璃里一张望,车里空空如也,半个人影也没有了…

第133章 又是左穆?

钟乐岑在爬铁门的时候终于还是挂破了裤子,再加上没有追到人,真是一肚子的气,一边拿针狠狠戳那条无辜的裤子,一边说:“你觉得那车里有人吗?”

沈固从他手里把裤子抢救出来。钟乐岑饭做得好吃,针线活很不怎么样,那针脚不说惨不忍睹吧也差不多。沈固因为上的是军校,对缝补这种事怎么也比他稍微好一点:“车窗上全部贴了膜,看不见里面,但肯定有‘人’。当时扔出来的那个,我觉得跟你那五雷符有点相似。”他加重一下“人”字的读音,“十之八九是冰冰她爸遇见的那个男人。”

“嗯,如果是雷符的话,鬼怪确实是没法用。幸亏当时你用东西挡了一下,八云闪得也快,否则直接被击中就糟了。”雷为阳火,天生就是属阴类的妖鬼的克星。幸好犬鬼铜皮铁骨动作敏捷,当时沈固又把一个金属的东西扔过去引了雷,饶是如此,也撞伤了后腿,灵力更是有所损耗。好在不是致命伤,只要好好休养便会自己恢复。

“沈固,”钟乐岑撑着下巴若有所思,“你觉得那个男人会是谁?”

沈固沉吟了一下,反问:“你觉得呢?”两人对视片刻,异口同声叫出一个名字来:“左穆!”

“你也觉得是左穆?”钟乐岑用手指敲着桌面。这个习惯本来是沈固的,他看多了居然也学了来。

沈固点头:“我记得萧家后院那个鬼阵,当时二叔还说是用大日如来金光咒清除的,我们不是怀疑那就是左穆干的么?东方辰的眼睛又说是被一个‘太阳’伤到的,我总觉得,两者之间有点联系。而且滨海这个地方,以前也没听说过有这样的能人。还有,车里人消失的时候,空气中那种波动,我觉得像是--空间裂缝。”

“对!你说当时还有一种巨大的吸引力,我也觉得是空间裂缝。还有啊,你记得左健说过,当时在他叔叔背后支持他抢家主位置的人,谁也记不得他的长相?这跟冰冰的爸爸遇到的情况岂不是很相似?很有可能,那个人就是左穆,他支持左健的叔叔,就是为了得到左家那本书里的空间道术,后来也是他抢走了那后半本书,所以才能用空间裂缝取来了三生泉水。这次他没法从车里出来,于是就用这办法脱身--不过,能在那么狭小的空间里准确地使用空间裂缝,他的道行跟一般天师那是不可同日而语的。这次这样都让他跑了,我想以后咱们再想抓他就很难了。”

“我们是不是该把这事通知左健?如果真是左穆的话,毕竟是他们左家的人,他们有责任帮忙抓人。”

“嗯,你通知左健吧,我想他一定也想找回那半本书的。”

“不过左穆要冰冰的魂魄干什么?”

“我怕,他是想通阴。”

“通阴?”沈固挑起眉,“他不都能用空间裂缝去阴间取三生泉水了,难道还不能通阴?”

“这不是一回事。比如说上次我们能通过牌九那个鬼门关牌坊去到阴间,可是并不等于就能随心所欲,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并且生魂入阴是很危险的,上次我们不是就差点被包围嘛。但是像冰冰这样四柱全阴的魂魄,一离体就与死魂没什么分别,到阴间去半点妨碍都没有,那就方便得多。”

“那么他通阴做什么?”

“我想…可能还是为了素琴吧。”

沈固皱起眉:“素琴--可能早就已经投胎转世了吧?他还想怎么样?想找到素琴的转世?”

“也许…他,他一直对素琴是很执着的。”

“执着到可以害别人的命来换回素琴?”

钟乐岑长长叹了口气:“所以执着切忌过执。但是左穆能用养阴法一直活到现在,恐怕,早就已经放不开了。他花了那么多心思,一直以为你就是素琴,谁知却是他亲手扼杀了自己和素琴命中的孩子…这,这也实在是…造化弄人…”

沈固不怎么客气地说:“这是咎由自取!”自打知道他不是素琴也不是素琴和左穆的儿子,他说话就方便多了。

钟乐岑托着下巴:“我觉得他挺可怜的。一切孽皆自造,这是人生最大的讽刺。”

“嗬,还哲学上了。”沈固把裤子缝好,一家伙扔到他头上,“你还不如先学会怎么爬铁门,省得下次再挂破裤子。幸亏晚上没人,否则你的屁股要公开展览了。”

钟乐岑从头上把裤子拽下来,大怒:“谁像你,溜门撬锁无所不能,我是良民,不会爬铁门怎么了?”

沈固切了一声:“不怎么,就是有本事别露屁股。”

钟乐岑说不过他,把裤子一扔,扑上去咬他:“八云,来帮忙!”

犬鬼装作没听见,一瘸一拐地站起来,转头找汤圆玩去了。钟乐岑被沈固轻轻一掀就反按在沙发上,两腿乱踹:“八云,你晚上别吃饭了!”

犬鬼一边拿爪子拨拉汤圆,一边心想:反正本来咱也不需要吃饭,如今身上又有伤,还是保命要紧。

沈固笑得要死,本来想把钟乐岑就地正法的,这会都笑得要没劲了:“还有谁?继续叫啊,我看有谁来救你!”

“喂,你这样很像劣质小说里的恶少什么的,经典台词啊。”

“是就是。”沈固全身的重量都压在钟乐岑身上,“先是穷鬼又是魁星,多久没安静日子了?别乱动,让我抱一会。”

钟乐岑乖乖安静了下来,搂着沈固的脖子:“谁叫你是特事科的人了?安静日子多了你就失业了,先生。”

沈固捏捏他的脸:“放心,失业了我也能养得起你,太太。”

钟乐岑被他又占了便宜,恨恨咬他耳朵。沈固也不在意,由着他去磨牙:“冰冰情况怎么样?魂魄回去了就没事了么?”

“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但身体损耗非常厉害,估计至少得休学一年到两年。不知道清华会不会允许她休学。其实我的意思是她休息一年重新高考,这样可以把以前欠的全部还掉,日子才能过得安生。”

沈固皱皱眉:“她会愿意么?如果不愿意的话会怎么样?”

“那就不好说了。也许她日后多行善积功德,能换得诸事顺遂。也许--也许她会经常遇到些奇怪的事,经常发生小灾小祸,甚至一生不顺。甚至有可能,这辈子欠的,要到下辈子去补。所谓有得必有失,不过谁也不知道你得到的东西需要拿什么去换。”

“可怜天下父母心,只可惜用得不是地方。”

“别说这个了。黑子陪东方辰回东方家了?”

“嗯。我看,黑子是喜欢上人家了。”

“但愿没有。”

“为什么?”

“黑子家愿意他找个盲眼的媳妇么?”

“这--”沈固还真没意识到这个问题。因为东方辰的指导人身份,他从来没真正意识到东方辰是个瞎子。但是现在阴眼都没有了,东方辰就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个不折不扣的盲人了。

“黑子自己是什么意思?”

“这我怎么知道,他又没说过。但我看他那个意思,应该是喜欢人家了。要不然这次为什么非陪着她回去治眼?其实他也知道东方辰这眼是治不好了,还不是怕她没了阴眼家里有人会给她脸色看?”

“这也不无可能。东方家人多,东方辰又是个另类,十四岁就能在特事科做指导人,肯定有人嫉妒的。现在…黑子跟了去也好。”

“我已经跟黑子说了,要是有人给东方辰脸色看,不用客气。”

“你倒是护短--不过我觉得现在还不至于。东方家老爷子还在呢,他是喜欢东方辰的,不会让人给她脸色看。倒是东方辰以后怎么办,这是个问题。”

沈固也沉默。东方家自然不会让东方辰流落街头,但才二十出头的姑娘,就这么无所事事地过一辈子?

“东方辰会干什么?”

“恐怕她除了识鬼,什么也不会。我听说打小她就被长辈带着到处跑,专门找那种阴地去识鬼。十四岁之后就是做指导人,一样是除了讲鬼就是看鬼,哪有时间去学别的什么。”

“东方家也是莫名其妙!这么小的孩子,除了鬼就是鬼,不能教点别的吗?”

钟乐岑没说话,只是叹了口气。沈固摸摸他的脸:“我看她挺喜欢狗的,不然,问问她愿不愿意到你诊所去干点什么?照顾照顾宠物,梳个毛什么的,还可以吧。”

“就怕她不愿意啊。”

“算了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你先别操这个心了。过两天黑子回来,咱们问问情况再说。来来来,你先帮我把报告写了,还有八云的伤,一会还得再看看。”

小黑子是准时三天后回来销假的,风尘仆仆,脸色不是很好。沈固问他:“东方辰的眼睛怎么样了?”

小黑子摇摇头:“不行。就像钟哥说的,阴血已经流尽,阴眼完全没了。”

“东方家什么态度?”

“还行。我看她爷爷很疼她,所以我才放心回来的。她爷爷说还想带她去四处找找人想想办法,能恢复一点视力也好。”

“还能恢复视力?”沈固有点惊讶。显然,小黑子说的这个视力,是指在阳间的正常视力。但是东方辰本来不是瞎子么?

小黑子难得有这种眉头深锁的表情:“我也没听明白,她爷爷说她不能看到阳间的事物是因为阴血太重,现在阴血流尽了,说不定会有转机。小辰并不是眼睛本身有毛病,神经啊视网膜什么的都是正常的,应该是能看见东西的,但是有一层阴气结的黑翳附在上面遮住了。阴血从眼底血管流动,就会产生黑翳,现在阴血流尽,就不会有新的黑翳产生,如果能除去现在的这层翳,她可能就能看见了。不过,她爷爷也说了,现在还不知道能用什么东西治她的眼睛。”

沈固安慰他:“有希望就好。东方家也是人脉广阔的,应该会有办法。”

小黑子扯把椅子反跨着坐下,脑袋耷拉在椅背上:“我这几天也在网上查了查,倒是在《本草》里查到了去黑翳的方子,可是那是治病的,小辰这也不算病…”

“什么方子?”

“什么用贝子和空青。空青我查了,是一种矿物,含铜的碳酸盐,贝子是什么东西就不知道了。”

“空青和贝子?”沈固想了想,“等我回去问问乐岑。”

“恐怕没用啊。”小黑子脑袋耷拉得更低,“我看《本草》里说空青是除热的,可是小辰那是阴血生成的黑翳,好像应该是寒而不是热,根本也不对症。要不,沈哥你问问钟哥?”他虽然嘴上说没用,但心里显然还抱一丝希望。

“行,我回去问。”

“谢谢沈哥。”

“谢什么。”沈固笑笑,“东方辰难道不是特事小组的人?怎么,她就跟你小子近乎?我们都不算?”

小黑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脸上起了一层红晕:“没,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了沈哥,那家伙逮到了没有?”

“没有。”沈固叹口气,简单地讲了一下情况。小黑子恨恨地一拳砸在桌子上:“MD,居然跑了!”

“是啊,而且今后再想抓他可能更困难。我看,你先回去休息吧,这就剩下半天班了,没什么事。明天早上再来上班。”

“那我回去睡一觉。票不好买,我买的站票回来,车里头挤得跟罐头似的,我就后半夜在过道上坐了一会儿。”小黑子话还没说完呢,手机就响了,他接起来听了一下,“妈?啊,我回来了…怎么?是张伯伯吗?他儿子?张大哥?张大哥不才三十三吗?怎么就…好好,我马上过去,哪家医院…哦好好我知道了,我去找你。沈哥,我妈打电话来,说我爸的一个老战友儿子突然死了,他另一个儿子在济南呢,我得过去帮个忙。”

“去吧去吧。明天要是不能过来就打个电话。”

“我知道了。现在真是,我爸那老战友儿子才三十三呢,突然就心脏病死了。要说现在这个亚健康,唉,他自己的孩子才4岁呢。我先走了,不知道老头能不能受得了呢,别再一个激动自己也搭进去。”

“你快去吧,别再说了。”沈固看着小黑子一头蹿出去,不禁摇摇头。如今都市白领人群压力大,运动少,要吃喝应酬的时间又太多,什么三高之类的病都在年轻化了,但三十三就--苦的是活着的人。想到这里,他决定打明天早上开始,一定要扯着钟乐岑起来运动。

正想着呢,电话就响了,沈固低头一瞧,正是钟乐岑的:“嗯?”真是心有灵犀啊。

“什么时候下班?”

“准点吧,今天没什么事。怎么了?”一般来说,钟乐岑不会问这个问题,准是有什么事。

“汤圆今天调皮,把那个牌子弄掉下来摔碎了,我发现,那居然真是脱胎瓷。”冰冰的魂魄归体之后,魁星点斗的瓷牌上那个隐隐发红光的点就失去了光彩,完全变成了普通的青瓷。钟乐岑觉得这东西做得实在不错,反正现在也不会有什么害处了,就干脆拿回家去摆着做装饰了。

“脱胎瓷?”沈固记得刚看见那块瓷牌子的时候钟乐岑提过这个词,“你当时不是说什么骨灰瓷--”

“不是不是。当时不是从里面掉出来点--那个‘人体组织’嘛,我以为是骨灰…但是我后来也想那个骨灰瓷主要产地也不在咱们国内,而且我后来拿这个瓷牌好好看过,这是釉下彩,就是把釉涂在胚上一次性烧成的;骨灰瓷是必须要烧两次的,所以绝对不是骨灰瓷。”

沈固反正是听不明白什么釉下釉上的:“那,脱胎瓷怎么了?汤圆这个小东西,太调皮了,你得好好教训了啊。”

“一只猫嘛,它懂什么。哎,我现在跟你说脱胎瓷啊!你知道什么是脱胎瓷吗?咳,跟你说都说不明白,你下班回来看看吧,这东西真是古怪极了,我估计上下五千年也没人烧出过这样的东西。”

沈固放下电话,摇摇头--钟乐岑又在吊人胃口了,什么叫上下五千年也没人烧出过,好吧好吧,反正今天没什么事,他就提前下班算了。

第134章 无胎之瓷

钟乐岑正在家里拿着几块破瓷片子对着光猛照。汤圆咪呜咪呜地在他脚边蹭,丝毫没有犯了错误的自觉。沈固伸手捏着它颈后提起来:“小子,瞎蹦达什么,闯祸了吧?”

汤圆扭动两下,从他手里跳下来,爬到钟乐岑腿上,拿头去蹭钟乐岑的手,摆出一副很无辜的模样。钟乐岑无奈地拍拍它的脑袋,拎着后脖子送到犬鬼那边去了:“老实呆着吧,小心挨揍。”

汤圆这短短的一生中还从未尝过挨揍的滋味,因此并没有受到威胁的感觉,欢天喜地地扑着犬鬼的尾巴玩去了。钟乐岑把手里的瓷片举起来:“你来看。”

沈固接过看了看。瓷片很薄,那釉色玉一般半透明似的,看在眼里居然有一种温软的感觉。但是除此之外,沈固没看出什么蹊跷来:“怎么了?”

“你能看见胎骨么?”

“胎,胎骨?胎骨是什么东西?”

“就是用瓷土做的胎,在胎体上才能施釉。两层釉中间夹的,就是胎。”

“这个--”沈固把手里这块瓷片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并没看出中间有层什么胎骨,“我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就对了!”钟乐岑激动地举起手给他指点,“根本就没有胎骨!你看,这瓷片居然就是纯釉!你知道吗?虽然都说脱胎瓷脱胎瓷,但哪有瓷器能完全脱离了胎体的?没有土胎,釉施在哪里?只是脱胎瓷的胎体特别的薄,甚至有不足一毫米的,既容易变形又容易炸裂,所以烧制起来特别的困难。但是再薄的胎体,总也得有个胎体,可是这块瓷片里根本没有胎体,全是纯釉啊!这,这才是真正的脱胎,也是--根本不可能存在的东西!”

沈固皱皱眉:“你的意思是说这东西不是人烧出来的?”

“对!我想那个女鬼,很有可能就是从前的烧瓷人。这东西--我们姑且称之为鬼瓷吧,大概就是她做的。”

“哦,一个烧鬼瓷,一个就把小鬼附在上面害人,这倒是好搭档。”

“我说,你上次不是说那个海长生有朋友懂瓷吗?我想海长生的朋友肯定也不是普通人,让她托朋友给打听一下这鬼瓷的事,说不定会有点眉目。毕竟滨海市就这么大点地方,能烧这样好瓷器的鬼也绝对不会多。”

“行,我拿去问问。”

“嗯,黑子回来了?东方辰的眼睛怎么样?”

“哦对了,听东方辰爷爷的意思,似乎是有希望。”沈固把小黑子的话转述了一遍,“我看黑子是用上心了,还特地去查了《本草》找方子。”

“是吗?要是东方辰的眼睛真能恢复,哪怕就是视力差点呢,只要看得见东西就好办。黑子找到什么方子了?”

“哦,说是空青加贝子。不过黑子又查了,说空青是散火的,大概不合适。”

“散火的?散火的为什么不合适?”

“怎么?”沈固看一眼钟乐岑,“你觉得能用?”看钟乐岑的神情,这方子似乎不像小黑子自己想的那么不靠谱。

“东方家老爷子说东方辰眼上的黑翳是阴血流过双眼引起的是么?如果真是这样,说不定这方子正好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