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蔫了。
我苦了一张脸,特别怂地说,“去哪儿…”
他不耐烦了,转身回来,劈手将我的手从桌子腿上扯了下来,扳住我的身子就往外走。
魏凌辞武功比我高,我中途有抵抗,但是统统被他化解了,他把我拖出了房间,他把我抱上了一匹马,他坐在了我背后,把我箍进了怀里,然后对意气风发的纪远说,“启程!”
到了这个时候,我顿时就确认了自己那个预感了——我没猜错,果不其然,他要把我带到魏国。
我不能跟他走,当然要反抗,可我刚动了动,魏凌辞手一抬,就把我的穴道又给点了。
我连嘴角都没来得及抽,身子就动不了了。我他妈真是恨死古人这些一劳永逸的招式了!
魏凌辞没点我哑穴,他挺得意地说,“我点穴的手法可是高人教的,你当然躲不开。”
我暗暗咬牙,“你耍赖,有种咱俩下地打一架!”
“哼。”他箍紧我身子,“你是想跑,别当我傻。”
他是不傻。一路上,他专挑特别偏僻的路径走,再加上我们原本住的那家客栈就挺偏远的,没多久,他就笑了,“很快就要出你们西祁的国都啦。”
他的语气简直是一派天真懵懂,我却是气得直崩溃,“你,你等我穴道冲开了,我再揍你吧!”
魏凌辞笑嘻嘻搂住我的腰,脑袋从我脖子后面蹭过来,他的气息拂到我的脸上,痒痒的,挑衅一般似的。
他说,“早知道你这么好抢,我绝不会让你嫁给他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里含着笑,痞痞的,眼睛里,却是浓得根本就化不开的一片落寞之色。
我的睫毛颤了颤,原本几乎到了嘴边的怒骂之语,却是瞬间就被压下去了。
魏凌辞带着我一路策马疾奔,他像是心情很好,有时紧紧我的腰,有时摸摸我头发,他对我,和对他那只小猴子,其实没太大区别。
次数多了,我忍无可忍了,对他怒目而视,他看着我的脸,笑着说,“我都快要一年没见你了。”
“我想死你了。”
我是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一年未见,如今的魏凌辞,确实变了。
以前的他,是纯属卖萌那一类的,可是如今,他就连笑着的时候,都是落寞的。
我嘴上没说什么,可是心底,确实很难过。
这么一难过,一愧疚,我们眼看着不光出了西祁的国都了,几乎要出了燕州了。燕州,离西祁和魏国的交界处可就不远了。
一路上,魏凌辞对我是点点穴解解穴,他别的什么事情都不做,就一心一意地看着我。我根本跑不了的。
又或者说,我也不想跑。我把他伤成这样,在搞明白他带着我究竟是想做什么事情之前,我是真的没脸丢下他就跑的。
可是,我不能离开西祁。我若是到了魏国,我若是进了魏国的皇宫,萧惜遇想要找我,可就更加难了。
短暂休息时,我对魏凌辞说,“小辞辞,你想要我陪你玩,也玩这么多天了,你看,我是真的还有事要做…”
我的话没说完,他偏了偏脸,看向我,他说,“你以前说过,你愿意为我死的,还记得吗?”
我点点头。
他喝了口水,将水囊递给我,笑,“我不要你为我死,我只要你陪着我。”
我眼皮一跳,心想完了,先前他不逼我休萧惜遇了,难道不是承认了我和萧惜遇的合法夫妻身份了吗?怎么,怎么这就又要变卦了?
我还没想明白,他一抬手,把我从地上拎起来了,他皱皱眉毛,嘟囔,“你好吵,还是把哑穴也点了吧。”
我根本就没来得及反抗,他手指连点几下,我就成了一个哑巴。
出燕州时,我心底空荡荡的,只觉得一跨过这个州界,就像是和那个白衣红蝶的男人天涯海角了似的。
我没想到,刚出燕州,有人追上来了。那人一袭绯衣,俊颜寒冷如冰雪。
他以剑指着魏凌辞,“殿下可走,宋宋留下。”
【254】与君绝
祁清殇的出现,实在是太过及时了。
他早来一步的话,那时候我还不够心急如焚,他晚来一步的话,我们就踏进大魏的边界了。
堂堂一国太子殿下,突然被人拿剑直直地指着,魏凌辞脸色虽然不怎么好看,却也没说什么,倒是纪远按捺不住,抄起剑就朝祁清殇攻过去了。
祁清殇眼波很冷,他只是以眼角扫了纪远一眼,手臂也不知道怎么一挥,一枚飞镖从绯衣衣袖中射了出来,下一瞬,纪远手里的剑就砰然落在了地上。
纪远脸一白,抬眼朝魏凌辞看过去,魏凌辞却是微勾着唇角,在笑。
祁清殇看了我一眼,然后对魏凌辞冷冷地说,“太子殿下要带走我国公主,好歹也该对我国主招呼一下吧。”
魏凌辞似乎早就等着他说话似的,一听这话,顿时就嗤了一声,“你们西祁的国主对小疯子怎样,还需要我这个外人来提醒吗?”
祁清殇不为魏凌辞话语间的讥刺所动,他俊脸一如冰雪,愈发冷漠地说,“魏太子既然知道自己是外人,烦请将我家公主留下。”
魏凌辞歪一歪脑袋,笑嘻嘻的,“本宫若是不留呢?”
祁清殇手腕一动,阳春雪发出低低的嗡鸣声,他面如寒霜,“那就休怪本王不客气了。”
眼瞅着俩人之间的气氛如此的剑拔弩张,我忍不住开口了。我说,“他不是要带我去魏国!”
我这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让祁清殇和魏凌辞一起,呆了一下。
我垂了垂眼,有些心有余悸地瞥了祁清殇掌中嗡嗡作响的阳春雪一下,手臂却是不自觉地就张了开,将魏凌辞护在了我的身后。
我说,“他,他就是带我出来逛一圈儿,原本就,就打算把我送回去的…”
我的话刚说完,魏凌辞凑到我耳边,一副很是不在状况内的脱线语气,挺诧异地问,“你把穴道冲开啦?”
我恼他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关心这个,不由瞪他一眼,脸却是急急转了过来,安抚祁清殇道,“有话好说,你,你先把阳春雪放下…”
祁清殇没动,他眉目深沉地看着我。
魏凌辞却是皱了皱眉毛,他哼,“不就是一把破剑吗?我以前怕,如今可不见得还怕它——”
说这话的时候,他作势要迎接祁清殇的招式了。
我没犹豫,眼皮直跳地,抬手就在他的手臂上掐了一把。
魏凌辞哎哟叫痛,拧着眉毛瞪我。
祁清殇盯着我看了许久,一直沉默,这个时候,却是突然就冷笑了一下。
随着他那声冷笑一起的,是一种近似于看透了我的心思的了然之色。他轻哼了一声,终于将光滑锃亮的阳春雪,从魏凌辞的面前给移开了。
压迫减除,我心中暗暗吁出一口气来。
祁清殇把阳春雪移开了,可不代表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他迎风而立,墨发被风拂起,狭长而微微上挑的凤眼,却是目光灼灼地盯着我,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不许我对他动手,好,那你就说服他。”
丢下这句,他背过身去了。
我咬咬嘴唇,看向魏凌辞。
魏凌辞不知何时也已经换上了一副郑重其事的表情,他像是不敢看我的脸,眼神有些躲闪,嘴里却是凶巴巴地恐吓着,“你,你这次敢和他一起走,我…我就再也不见你了!”
我心头幽幽地叹了一下。
魏凌辞还是不看我,还是那副外强中干色厉内荏的威胁口吻,他将方才那句威胁又重复了一遍,只不过是换了个说法。
“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你的!”
他的赌誓是如此的强烈,我咬咬下唇,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背对着我们的那个绯衣男人,却是不失时机地冷笑了一声,他嗓音一如冰锥,置身事外般地提醒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却硬要绑在自己身边,有意义么?”
这一句,却是瞬间就踩到了魏凌辞的痛脚,他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地朝祁清殇狠狠瞪了过去,脱口而出地说,“五十步笑百步罢了,祁清殇,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
祁清殇的背脊绷了一绷,下一秒,立刻就有浓郁至极的怒气渐渐在周遭氤氲了开来。感应到周遭气息的明显变化,我暗叫不好,好容易弄得缓和了一些的气氛,又被搞砸了。
赶在俩人开掐之前,我终于顾不得那许多了,眼一闭,心一横,咬牙表态,“只要萧惜遇还在西祁国内一日,我,我就不会离开的!”
我这一句…我这一句,总算是被激出口了。
祁清殇转过身,嘴角噙着冷笑,冷笑里带着一丝嘲讽,一丝挑衅,似乎还有那么一丝被刺痛的落寞,他睨着瞬间脸色惨白的魏凌辞,一语双关地说,“如何?”
“我这个五十步,好歹比你…要近一些吧。”
魏凌辞俊脸苍白,没有说话。
我呼了口气,又吸了一口,这才鼓起勇气,转过脸去,想要握一下他的手。
可他避开了。
我说,“小辞辞…”我想,既然我把最难说出口的话都说出口了,索性彻底说开吧。
可他不让我说话,他别开脸,一脸坚忍地咬牙,“你走。”
我睫毛一颤,“我…”
他撇着脸,不看我,恨恨地说,“你走远些!”
我咬着嘴唇,看着他,他那张俊美的脸孔,苍白紧绷得几乎有些扭曲了。
我动动嘴唇,想要说出一句话来,手臂却被一只大手扯了住。
祁清殇稍一使力,将我从魏凌辞的怀中带出,他似讽似怒地说,“没听到殿下让你走么?”
我被他扯着下了马,却没有落地,而是直接就被他扯着上了他来时骑的那匹通体黝黑的高头大马。
坐稳了,祁清殇转脸,似笑非笑地对依旧别开脸不看我们的魏凌辞说,“承蒙殿下照拂公主几日,就此别过!”
他扬鞭促马,我心脏一抽,下意识地就想转过脑袋。祁清殇抬手扳住我后脑,恶声恶气的,“忍着!”
我动弹不得。
骏马疾驰,我的后脑被祁清殇的手掌死死地钳制着,他不许我回头。
魏凌辞是何神色,我根本就看不到。
临转弯时,我听到了魏凌辞的声音,他扬声喊,“宋青柠,这是你第三次抛下我!”
他不再叫我小疯子,他叫我宋青柠,字字铿锵,却又字字泣血。
我整个身子都是一缩。
魏凌辞的声音,很高昂,像是带着痛,却明明带着笑。
他笑吟吟地高声说,“你不是疯子,你是骗子,你骗得我,你骗得我…”
我闭了闭眼,抬手死死抓住了祁清殇勒着马缰的那条胳膊。
他有多残忍,这个节骨眼上,他勒了马缰,定住了马。
他不再扳我后脑了,他让我和魏凌辞对视了。
他的嘴角,噙着一抹作壁上观的微笑,一脸看好戏地瞅着我。
他说,“怎么,还不准备让他彻底死心吗?”
我的脸色,并不会比魏凌辞的好看到哪里去,我死死地揪着自己的衣角,抬起眼,看了魏凌辞一下。
他在笑。他的嘴角高高地翘着,笑得生硬极了。
我笑不出来。我连装都装不出来。我死死地掐着自己掌心的肉,勒令自己冷静,勒令自己平静,我动了动重若千钧一般的两片唇瓣,低低地说,“是我错。”
魏凌辞身形几难察觉地晃了一下,下一瞬,他还是笑,他眸光炙热地盯着我,一字一句,“你可有片刻喜欢过我?”
有的。
有的。
我曾经甚至想过要嫁给你。
我喜欢过你。
不只是片刻。
可我死死逼退几乎涌到眼眶里的涩意,尖利的指甲险些就把掌心柔软的肌肤给刺破了,我紧咬牙关,眉头死锁,我缓缓地,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压制住已然漫涌到喉咙口的哽咽,轻轻地说,“没…”
我喃喃地说,“从来没有过。”
“好。”魏凌辞的身子又是一晃,笑容却在加大,他看着我,死死地看着我,他的眼圈儿有些红,嘴角却依旧是翘着,他近乎赌誓一般地说,“我这辈子…再也不要见你了。”
我几乎把嘴唇咬破,万幸,祁清殇冷笑一声,终于策马疾奔了。
我和魏凌辞都没有想到,他那一句话,竟会成为…我们的永诀。
【255】叛国
从燕州回去的一路上,我再没说过一句话。
倒是一向冷颜冷面、不怎么爱说话的祁清殇,总没事儿找事儿跟我说两句。
他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