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妃的这一句话,让我忍不住心神震了震。他们,他们是谁?

祁青焕的病,难道当中另有隐情吗?

那一刹,我的脑海里,突然间想起了萧靖南那天说的那句“我们宁城,已经开始动作了”,我忍不住脊背一僵。

是宁城,一定是宁城吧?!

可,可他们为什么会对祁青焕下手?他不过是一个小孩子啊…

我正蹙眉思索,下一秒,脑海里又闪电般地划过了小雨那一句,“哦哦,靖王爷回去了”,我不由地有些惊疑不定了起来——

祁青焕不过是一个小孩子而已,连他都要下手的话…会是宁城做的?还是…

“柠儿?”我正出神,听到我母妃有些担忧地唤我,我立刻回过神来,低头看向她。

她看着我的眼睛,很认真地说,“你,你能答应母妃吗?”

当然能。

我收敛了飘忽的心神,反握住她那只柔弱无骨的手,一脸认真地说,“我一直以来,都没有要和别人争夺什么的想法,我能和母妃一起,和小雨小晚姐姐们一起,开开心心地生活,这就足够了。”

我不是在哄她。这是我的心里话。前世的经历,让我不太敢相信人情,我能够侥幸重生,这一世,我宁可安安稳稳地活着,都不愿意再经历人世的无常了。

我的话,让我母妃笑了起来,她的气色好多了,她拍拍我的手背,“好孩子…”

我看着她的脸,看着她眉眼里发自内心的愉悦,我知道,这个女人,是真的关心我的。

她是真心,真心希望我好的。

可是,可是我能够对她担保不招惹别人,我能够答应她不和别人争夺什么,我能够确保别人…一定不会来招惹我吗?

我确保不了的。

【169】你选哪个

那一天,我把我母妃哄睡着了,从媚华宫里出来,往我的跫音殿走。

走在路上的时候,我就在想,我也得回去换衣服,去觐见我的父皇。我刚出国公干回来,这是不可缺少的礼数。

他再把我当棋子,他再对我没感情,可他也是我的父皇,是我的顶头上司,是我的大BOSS。我惹不起的。累

我没想到,会在宫道上遇到祁清殇。

那个时候,我只顾低头思考祁青焕生病的事情,我只顾盯着地面上的鹅卵石看,还一边快步走,一边发呆,等到我的眼角扫到身前有一袭绯色衣角的时候,我已经来不及刹车了。

我猛地抬起了脸,下意识地想要顿住身形,却受惯性的驱使,一头就撞进了他的怀里去。

没扑到他的身上的时候,我还在想,你快让一让,快点儿,你往旁边躲一下,我就能绕过去的。

——我宁愿扑倒在地上。

可是他没让。

他连动都没有动。

就像是故意站在那里,就等着我撞上。

撞到他怀里的时候,我闭了闭眼,我在心底叹了口气。我心想,这就叫狭路相逢吗?这就叫孽缘吗?皇宫这么大,我怎么刚刚一回来,就能和他撞上?

我刚扑进他怀里,下意识地就准备挣出来,可我刚动了动,手臂就被他抓住了。

肌/肤相触,我的身子当场就是僵了一僵,下一秒,连眼皮都跟着跳了起来。闷

好一会儿之后,我定了定心神,终于抬起眼。我看着他,我命令自己咧了咧嘴角,我笑得挺明媚地朝他客套,“对,对不起啊,我没看到靖王爷——”

我一边说,一边尽可能动作幅度微小地想要把手臂抽出来。

可他不仅没松开那只攫着我手臂的手,反倒眉眼一缩,加了几分力气。

他这么一加力气,瞬间就以一种十分明显的姿态,将我的手臂握得更紧了。

亲娘咧,他握我胳膊我勉强可以忍,但,但咱能不挑我伤口还没彻底好的那一只握吗?

他用的力气真的很不小,我当场就疼得倒抽一口凉气,眉毛更是立刻死死地皱了起来。

祁清殇自然听到我这动静了,可他依旧没松开,甚至,连力气都没有稍微减弱一点点。他看着我,近在咫尺、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他嗓音有些冷地说。

“你又受伤了?”

他说的是疑问句,可是语气里面,却是笃定万分的。

我心尖一颤,我顿时明白了,哦,是要兴师问罪啊,是要骂我没照顾好祁青柠的身子啊。这么一想,我就不那么紧张了。

我仰起脸,我看着他,我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心平气和了,但我一开口,嗓音还是有些局促的,我说,“啊,我,我一不小心,碰到了。”

他没说话。

他抿着唇角,绯衣映衬着那张俊脸,又不悦,又冷漠。

我看了他一眼,我心想,我是等他骂我两句再走,还是,现在就走?

我等了一会儿,他还是没说话。我明白了,哦,他可能是连骂都懒得骂我了,我还是走吧。

我挣了挣,挣不动,我只好再次抬起了脸,我特别有礼貌地说,“靖王爷,我得回跫音殿一…”

话还没说完,就听他嗓音冰冷地说,“你不想见我?”

我眼皮一跳,嘴上自发完成礼貌的回答,“没,没啊。”

“那你躲什么?”

“我,我没躲。我是真的有事儿,必须要立刻做…”

这一次,他没有立刻揭穿我了。

他目光炯炯地盯着我,眉眼平静,眸子深处,却像是在燃着一团火。他就那么定定看了我好半晌之后,突然完全出乎我意料地说了句。

“你瘦了。”

我愣了一下。

下一秒,我瞬间回过神来,我立刻说,“我,我有好好吃饭的!”

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情绪激烈,反应敏捷,简直就像是条件反射。

说真的,我其实是有些紧张的——不是吧,连祁青柠的身子瘦没瘦,都要算到我头上来吗?

我的一句话,我激烈而又紧张的情绪,让眼前这个绝色的绯衣男人突然蹙起了眉,他盯着我,他死死地盯着我,他的眸子里,神色几经变幻,像是在经历着很复杂的思想挣扎似的。

他那副神情,很阴鸷,很可怕,吓得我缩在袖子底下的另一只手,禁不住就颤了一下。我心想,他,他是要骂我了吧。

可我战战兢兢地等了好一会儿,设想中的冷言谩骂并没有降临,他没骂我,他只是还紧紧攥着我的胳膊,他只是还紧紧地抿着嘴唇,不说话。

我小心翼翼地抬起了脑袋,我看了看他,看到他那副神色,我顿时又是一颤。

说真的,我还真就最怕这样的。你要骂我,就暴风骤雨地骂一场好了,你不要这么欲骂还休,黑云压城城欲摧,山雨欲来风满楼的。

这样最可怕。

许是也觉得和我没什么好说的了,他在目光灼灼地又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之后,终于把握我手臂的那只手松了。

我如获大赦,我抬手捏了捏那条被他握了许久的胳膊,我的脑子里在飞快地想,要跟他打声招呼再走,还是…干脆直接用跑的?

我还没想明白呢,他已经举步,同我擦肩而过了。

我先是怔了一下,下一秒,顿时就咧开嘴了。我连一秒钟的时间都没有耽误,我拔腿就往前面蹿。

可我刚跑了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凉凉的一句,“你就一点儿都不好奇,为什么会在这里见到我?”

猛然听到身后说话,我脚步突然一顿,差点儿没摔了。我险险站定身子,我转过脸,我很认真地说,“碰巧啊。”

“不巧。”他盯着我的眼睛,他一字一句,“我等你,两个时辰了。”

我一愣。

他已经再不看我,绯衣一闪,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

接下来,回跫音殿的路上,我就开始魂不守舍地想,他最后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等我两个时辰了?

可,可我刚抵达西祁国都,都没这么久啊。

我想不通。

他做的事情,我总是想不通的。

既然想不通…那还是算了。

进了跫音殿,阿落和乐乐立刻冲了上来,她俩亲亲热热地围着我好一顿询问,一会儿说我瘦了,一会儿说想死我了,一会儿说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她俩守着空荡荡的跫音殿,是多么多么的无聊和寂寞。

我把她俩安抚好的时候,她俩终于想起来帮着我沐浴更衣了,沐浴的时候,我小心翼翼地避开手臂上的伤口,这么一紧张兮兮地防备,就又想起了抓着我胳膊的那个绯衣男人了。

这么一想起他来,我实在是烦不胜烦,哀嚎一声,一头就扎进浴桶里去了。

等我从浴桶里钻出来,等我穿好衣服梳洗完毕,等我出现在我父皇的御书房里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我父皇的御书房里面,不只有他,还有一个时辰之前刚刚和我见过一面的祁清殇,还有一个多时辰之前刚刚和我分别的萧惜遇。

我一出现,这三个人的目光,就全部凝在我的身上了。

祁清殇的眼神很明白,很不悦:你不是说,有【要紧事】,要【立刻办】吗?你的立刻,就是一个时辰之后啊。

我父皇的眼神也很明白,可又很平静:哦,青柠回来了啊。

萧惜遇的眼神更明白,但含着浅浅的笑;你这么穿,可真漂亮。

顶着那三个男人专注而又各异的目光,我硬着头皮走了进去,我走到龙案之前,稍稍提起了裙裾,照着那个全西祁最最尊贵的男人拜了下去。

我说,“儿臣回来了,儿臣见过父皇。”

我父皇自上到下地将我打量了一遍,然后朗声笑着,“柠儿在魏国的表现,父皇可都听说了,不错不错,快起身吧!”

我一边起身,一边皱眉毛,一边犯嘀咕,我在魏国怎么表现了?

我想不出来。

除了我老生病,我老给魏凌辞或萧惜遇添乱之外,我再没发现自己有什么可值得他说我不错的地方了。

而对于我们西祁,我简直是更加没有丝毫建树而言的。他怎么看起来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还这么大张旗鼓地夸赞我?

圣意难以揣测,我想不通。但他既然那么说了,我也只好受着。

我是来向我父皇请安的,请安的话,不可能只是说一句我回来了就能走的,但我没料到萧惜遇和祁清殇会在这儿,他们看样子是在探讨公事,公事的话,不是我这个公主应该参与或者旁听的事情,我当时就有些心下窃喜,我当时就有些想立刻告退,回我的跫音殿补觉去。

可是,我刚张了张嘴准备告退,话还没能从嘴巴里说出来,就见我父皇笑吟吟地朝我看了过来,他那双睿智深邃的眸子里,蕴着近乎是慈爱的笑意,他看着我的脸,一副很是宠溺的神态,很是明快地说道,“柠儿来得刚好,朕和两位爱卿正商议着,他们二位谁亲自去极北之地一趟,帮焕儿寻一味药更加合适呢。来来来柠儿,你自小就聪明,你自小就最会替父皇分担忧虑,来来来,快帮朕出出主意吧。”

我一呆。

极北之地?

焕儿?

寻一味药?

噢噢噢,是说给我的小皇弟寻药的事情?

可,可是什么了不得的药,要去我这个现代穿过来的人一听都知道不是什么好地方的极北之地找?是什么了不得的药,要从祁清殇和萧惜遇两个人当中选一个去找?

我不知道祁青焕究竟是得了什么样的病,我毕竟只是从我母妃嘴里听到她顺嘴说了那么一句而已,所以,我实在猜不出,我父皇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打着怎样的算盘,要对祁清殇和萧惜遇实施此次调动。

但我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

又是这样。

又是这样。

他明明是自己想要利用祁清殇和萧惜遇的,却非要我,非要以我的名义,替他作出一个选择。

说我自小聪明?好笑。我小的时候,他认识我是谁吗。

说我自小就最会替他分忧?他说的,不是我,是原本那个甘做他工具的祁青柠。

我总算想通了,难怪他方才会那么没缘由地夸我。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不愧是我的好父皇。真是狡猾。

我父皇的一句话,顺利地将问题的抉择权力交给了我,也将萧惜遇和祁清殇的视线,全部都引到了我的身上来。

他们两个,都在看着我。

我终于明白我父皇的用意了,他是要我,在祁清殇和萧惜遇当中,选一个。

选一个,去凶险莫名的极北之地,选一个,去为他的儿子,寻一味药材。

按我母妃那句话的意思来看,祁青焕的病,似乎像是有人陷害似的,那么,我父皇如今单单把这件任务从祁萧二人当中选,是因为…他怀疑靖王府和宁城萧家?

他最怀疑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