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惊

杨怀瑜离开郾城的前一天,又去了望江水坝。坝底仍然有不少工人穿梭往来,或挥着铁锹挖土或推着独轮车运泥。冬天快要到了,届时河泥会上冻,更不利于疏通。所以,最近他们都是日夜劳作,争取在霜冻之前多干一些。

对岸的白鹤山,枫叶凋零了大半,山头呈现出浅淡的灰白色。山脚处的南宫祖屋,有士兵在忙碌,废墟已清理出一块相当平整的地,看着干净了许多。

想到地下那座富丽堂皇的宫殿,杨怀瑜轻咬了下唇。南宫家建造地宫,必定花费不菲,钱财来自何处?望江还可能有宝藏吗?

昨日,京里来了圣旨,说魏半农护卫不利,纵容刺客谋害韦昕,被贬到滇南一个小县城任知县,同时提拔郾城通判孙守礼为郾城知府。

至此,郾城完全掌握在韦昕手中,杨怀瑜所做的一切努力不过是使望江得到了疏通。

这次交锋,她又失败了。

杨怀瑜看着茫远湛蓝的天,想起一件事来,既然韦昕那夜根本没去魏府,那么丰宜刺杀的那人是谁?皇上又为何定魏半农的罪?

想到此,杨怀瑜再也待不住,催促着轿子回城。

轿子行至西街,杨怀瑜下了轿,借口买回京的礼品,打发轿夫在路旁等着,自己一家家铺子逛了过去。

青桐说的那家茶叶铺位于尽头,老远就看到茶幡飘扬,上面写着“茶,可以清心”。待走近,杨怀瑜看到屋檐底下挂着的黑色匾额上写着三个烫金大字“清心阁”。

刚踏上台阶,沁人心脾的茶香迎面而来,杨怀瑜深吸了口气,这味道极是清幽。

清心阁店面不大,布置得倒很雅致,四周竖了几个厚实的槐木架子,架子隔成若干小格,摆放着大小形状各异的茶叶罐,罐口系着红绳,红绳拴着的布头上写着茶叶的名字与产地。

杨怀瑜尚未开口,掌柜早迎了过来,“杨姑娘,楼上请。”

青桐既然把这里当作据点,掌柜想必也是他们的人,能够认识她亦不足为奇。杨怀瑜信步上楼,二楼是品茶谈天的地方,用雕花木门隔成了若干个相对隐秘的小茶室。

掌柜带杨怀瑜来到最尽头那间,笑道:“杨姑娘请稍坐,老可去沏茶。”杨怀瑜点头谢了。

不过片刻,有极轻微的脚步声慢慢过来,杨怀瑜心生警惕,拔下发间银簪扣在掌心。脚步声在门口突然加重,有人唱道:“茶来了。”接着,青桐拎着茶壶推门而入。

杨怀瑜舒了口气,将发簪重新插好。青桐笑道:“属下就知道瞒不过姑娘。”

碗是旧窑青瓷茶碗,茶是苍莽山云峰茶,都是依着韦昕的喜好。

杨怀瑜皱眉,“我不喜云峰茶。”

青桐惊奇,“在望江楼,姑娘不就要了云峰?”

有些人面相忠厚,说出来的话倒挺会气人,杨怀瑜冷眼瞧了他一眼,直入主题,“魏府宴客那日,死的那人是谁?”

青桐在她对面坐下,答道:“是个死士,戴了假面具。”

“行刺之人是谁?”

“有三批,第一批是在筵席厅外,用弩箭射中了死士胸口;第二批是在垂花门,刺客射来四柄飞刀;第三批则是在倒厅附近,来了四个黑衣人,乱刀砍在死士头部。”

杨怀瑜讥道:“这么多人前去行刺,可见韦昕平日作恶多端,人人喊打了。”

青桐听到杨怀瑜恶语对自家主子,本能地想出口反驳,却只是嘴唇翕动,终于没有开口,只说:“第三批是我们的人,其余两批,想必姑娘知道来历吧?”

此话与杨怀瑜所料一样,既然是假扮之人,必定要毁了他的面容,教人一时分辨不出真假。不过,魏府竟然任由三批人出入,纵容刺客之罪,实在难逃。她叹了口气,又问:“韦昕不去魏府,是料定了有刺客?”

青桐轻笑,“即便没有刺客,大人也会安排刺客。何况,当日在南宫祖屋,姑娘不会没想过杀死大人吧?”

杨怀瑜冷声道:“你家主子试探我在先,我想杀他有何不可?”

青桐叹道:“其实,姑娘放了我家大人,未尝不是救了姑娘自己。当时,河南都指挥使已带了兵马埋伏在白鹤山…至于姑娘的身份,大人已经吩咐了,谁都不许透露半个字。”

这话是什么意思?杨怀瑜想起韦昕在地宫说的话,“我等了你那么多年,怎么会轻易让你死?”她疑惑地问:“韦昕与我到底有何瓜葛?”

青桐摇头,“属下也不清楚,他日姑娘可当面问大人。总之,属下会保姑娘平安…”

直到她及笄。

两人不约而同地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杨怀瑜蓦地轻笑,“想活着,不那么容易,可是想死却太简单了,喝药撞墙上吊投河,有得是法子。你家大人有本事就让他一天十二个时辰盯着我。”说着,杨怀瑜咯咯笑出声来,“你说,若我在及笄前死了,你家大人会拿你怎么办?”

青桐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杨怀瑜心情舒畅地向楼下走去,刚走到一半,便觉得浓重的杀意扑面而来——

月影与青楠正剑张弩拔地对峙着,其中的火药味一触即发。月影见到杨怀瑜,率先收了剑,折身往外走。青楠却不罢休,大喝一声,“这便想走吗?”手中长剑已刺了过去。

月影顿住身形,以剑鞘挡住长剑,问道:“方才是我鲁莽,我已道过歉了,你还想怎样?我还有职责在身,恕不奉陪。”

青楠凶巴巴地瞪了杨怀瑜一眼,收剑,跑到楼上。

杨怀瑜小声问:“怎么回事?”

月影无奈地答:“我见姑娘久未下楼,就进去看看。她阻拦不让,我一时失手削去她一缕头发,哪知她竟然不依不饶起来。”说着伸出手来,掌心一缕三寸来长的秀发,乌黑柔顺。

杨怀瑜笑道:“前几日,我只不过说了他主子一句玩话,她就拨剑相向,你削了人家头发,不怪人家不罢休。”

月影手里攥着头发,不知如何是好,扔了吧,于心不忍,留着又觉得不对劲,抬头见杨怀瑜走远了,忙三下两下将那绺头发塞进荷包,急步追了上去。

杨怀瑜回到柳树胡同时,杨怀瑾已等候多时了。

见她回来,杨怀瑾并未客气,径直道:“你又去坝上了,可发现了什么?”

杨怀瑜还未及反应,杨怀瑾又道:“不知老爷是信不过我呢,还是信不过孟家?”

杨怀瑜愣了下,不解道:“大姐——”

杨怀瑾眼中露出一丝轻蔑,“如今也无需瞒着了,难道不是老爷让你来察看望江工事?临行前,老爷特地叮嘱我,务必留心孟家的举动,免得他们独吞了宝藏。我早知老爷心思细密,不曾想他连亲生闺女都信不过。”

杨怀瑜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沉默不语。

杨怀瑾却是要将心里话都说完似的,又道:“老爷老早就决定待我进了宫,将你嫁与掌兵权的林将军,琳儿许给状元公萧大人。哪知人算不如天算,我远嫁郾城,皇上又赐婚。如此琳儿势必要送进宫了。”

“我们姐妹三人,琳儿不知天高地厚,我却明白,这些年你一直让着我们,什么都不与我们争…若琳儿进了宫,依她的性子,早晚得惹出事来,轻则发送冷宫,重则赔上性命,甚至累及全家。”杨怀瑾转到杨怀瑜身前,沉声道:“不如依了琳儿心意,她代你出嫁,你替她进宫…我已修书一封,你代我交给夫人。”

又一个想要操纵她命运的人。

她已经受够了别人按照自己的意愿来摆布她,皇上、杨夫人、杨怀琳、丰宜、韦昕,现在又多了个杨怀瑾。

难道都当她是块木头,没有思想没有感觉吗?

魏半农被贬,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上对韦昕的宠信器重更甚于杨重运。杨家的闺女送进宫也只是平衡君臣关系的工具,入不了皇上的眼。

杨怀瑜接过信,淡漠地道:“信,我会交给夫人。只是当初大姐说过,嫁进韦家不知是祸是福,如今怎么改了主意?大姐既已嫁到孟家,郾城离京千里,大姐有空还是多想想怎样在孟家立足才好。”

杨怀瑾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一把夺过信笺,撕了个粉碎 ,“不错,我已是孟家人,何苦替杨家操心。以后单看各人的造化吧。”说完,拔腿走了 。

从郾城到盛京,一路向北,天气越来越冷,杨怀瑜的心也越来越寒。

离京时二十多辆马车,上百个护院,浩浩荡荡喜气洋洋。回京时,却只四辆马车,十几个护院。两相对比,不免有些冷清。可让杨怀瑜寒心得却是,这一路住店用膳,时时都能听到人们谈论枫霜阁。

诸如,枫霜阁拿下了内府衙门的木器生意;

诸如,枫霜阁在盛京新开了家钱庄,每月多了三厘利银;

又如,枫霜阁挤垮了前街生意原本极兴隆的千风酒楼;

林林总总。

马车驶入盛京时,时值正午。

盛京的大街上,一如既往的热闹。透过窗帘,杨怀瑜看到摩肩擦踵的行人,听说过却没有进去过的店铺,还有结伴出行笑容满面的少女。

对民间的生活,她所知不多却心生向往。

马车径直回了杨府。

杨怀瑜换过衣服,就去见杨夫人。杨夫人逐一看了看她带回去的礼品,道了谢。杨怀瑜细细讲了杨怀瑾出嫁那日及回门的情形。

杨夫人有些欷歔,也有些欣慰。

杨怀瑾,不能说过得不好。

自贞顺院出来,杨怀瑜又往前院松涛阁去。

管家杨洪亲自在书房门口守着,见了她忙迎上来,“二姑娘回来了?这会可是不巧,老爷有客人。”

杨怀瑜笑着应道,“我等等就是。”说着从采芹手里取过一包茶叶,递了过去,“这是白鹤山的茶,虽不如江南产的清雅,却有种独特的香味,您老尝尝。”

杨洪躬身接了,“可折杀老朽了。”

恰此时,屋内突然传出“当啷”一声,似是瓷器掉在青砖上。随后,传来杨重运厉声呵斥:“枫霜阁是什么玩意儿,我杨某一生堂堂正正…”

杨怀瑜与杨洪面面相觑,杨洪是一头雾水,杨怀瑜却是心头大震。

枫霜阁!

枫霜阁出了什么事?!

杨怀瑜虽然好奇,可此情此景却不宜待下去,遂对杨洪道:“我先回去了——”话未说完,只听书房门重重地被推开,有人大步走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想知发生了什么事,且听下回分解~~~

又到周末了,大家开心哈~~

交易难

杨怀瑜本能地避到廊柱后,匆忙中,只看到那人一闪而过的藏青色身影,有些面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待那人走出院门,杨怀瑜掩饰好情绪,慢慢自廊柱后出来。

杨洪已自书房出来,道:“二姑娘这就进去吧,老爷正等着。”

杨怀瑜点点头,推开房门,迎面看见一个中年男子穿着件鸦青色团花直缀负手站在窗边。那人目光深沉,神情从容,眉宇间有着久居上位的端凝。

杨怀瑜见到杨重运的机会不多,平日,她去给夫人请安时,杨重运已经上朝了。用晚膳时,杨重运要么有应酬,要么跟家中的清客在外院吃,偶尔全家人一同用膳,也是静悄悄地吃饭,全无交流。

见到杨怀瑜,杨重运面色微舒,在长案后的软椅上坐下,又示意杨怀瑜坐,才随意问道:“什么时候到的?”

“午正时到的,老爷还没下衙,所以就先见了母亲。”杨怀瑜中规中矩地回答,将礼物一样样呈上来,最后打开盛着罗源拜帖的匣子,“是安康罗家的人。”

杨重运只看了两眼,就漫不经心地扔到一旁,“你怎样认识他的?”

杨怀瑜不敢隐瞒,将在望江楼巧遇韦昕,听见他们对对子的事说了一遍,其中她与韦昕的口舌之争略过未提。

杨重运听得很专注,待她讲完了,又问:“他是什么样的人?”

杨怀瑜想起韦昕对他的评价,谨慎地说:“才华倒是有,只是目光闪烁不定,恐怕不是个安份的。”

杨重运很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道:“只要他有所求,定然会安份。”视线若有若无地瞟着一旁的拜帖。

杨怀瑜微怔,她自然明白杨重运话里的意思,只是没想到杨重运会跟她说这样的话。

杨重运对三个女儿,从来都不亲。

杨重运见她呆愣,以为她不懂,微微一笑,岔过了话题,“韦府派人来,想等你及笄礼过了就成亲,你如何打算?”

这么快!

杨怀瑜马上想起方才见过的那个藏青色的身影——是青梧!

她肃然起身,低声道:“一切全凭老爷夫人作主…只是及笄礼一过就成亲,太过仓促。”突然踩到一块硬物,硌得脚心疼,她垂眼看去,是茶杯的碎瓷。

刚才青梧说了什么,让老爷气到竟然摔了茶杯?

不只是商议亲事吧?

其中又跟枫霜阁有什么关系?

杨重运自我解嘲地笑笑,“是了,我怎么能跟你说这个?你回去吧。”

杨怀瑜垂手应了声,“是。”行了礼,悄悄退了出去。

杨重运看着她纤弱的身影,叹了口气:如果是个儿子就好了,起码会助自己一臂之力,自己也不必如此辛苦了。

杨怀瑜心里发急,脚底如同生了风,匆匆往紫英苑赶。采芹追赶不上,低呼道:“姑娘当心脚下!”

深秋的天高远湛蓝,澄净无比。正午的太阳看着火热,可落在身上只有浅浅的暖意。早起时地砖上结得白霜,已融化成水,不留神就会趔趄一下。

杨怀瑜蓦地停住步子,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

两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人竟然同时笑意盈盈地出现在她面前。

云初晴小跑着过来,伸手在她面前晃,“怎么?一个月不见,变傻了?”

杨怀瑜还没来得及反应,后面跟着的小丫鬟已脆生生地施了个礼,“青楠见过杨姑娘。”

果然是青楠,怎么突然就成了云初晴的丫鬟,连名字都没有换。

云初晴笑着说:“我爹给我请的贴身侍卫,会功夫的,可以只手断木飞檐走壁。青楠,露两手给二姑娘瞧瞧。”

青楠微微一笑,足下轻轻一点,身子已似蝴蝶般飞了出去,颤巍巍地落在松枝上,抖落满地松针。

云初晴甚是得意,拍手道:“厉害吧?还有别的本事呢。”

杨怀瑜低声道:“怎么想起请个侍卫?”

云初晴敛了笑容,“还不是因为枫霜阁?最近我家跟他们打擂台,我爹不知从哪里听说他们手段卑劣…会功夫的女子可不好找,一个月十两银子呢。”

跟杨怀瑜的月例一样多。

只是,怎么又扯到了枫霜阁头上?

杨怀瑜一个头两个大。

青楠已自松枝上翩然落下,毫不顾忌地看着她,眼中一副挑衅的意味。

杨怀瑜想起在郾城时对青桐说的话,“想活着不容易,可想死却有得是法子…你家大人有本事,就让他十二个时辰盯着我。”

韦昕没法在杨府安排暗线,就把主意打在云初晴身上。云初晴住在杨家的时间更甚于云家,此事只要有心,谁都可以打听到。

只要让云初晴离开杨家,青楠便没有道理赖在这里。

不过她跟云初晴素日情意深厚,她又才自郾城回来,自然不能开口逐客。

那么就只能主动让云初晴走了。

杨怀瑜目光一动,已有了计较,笑着说:“青楠果真是高人,有她贴身照顾你,大家也就放心了。”

几人说说笑笑,又到紫英苑玩了半个多时辰方散。

第二日清早,云初晴来辞行,说母亲突然生病,需回家侍疾。

云初晴走后,杨怀瑜派人找来了月影。

月影说:“只用了些巴豆,三日便好,并无大碍。”

杨怀瑜放下心来,命月影安排聚会之事。

聚会仍定在朱信的墨香斋。

那夜竟然落了雪,浅浅一层,铺在街面上,白茫茫一片。

杨怀瑜披了兔毛斗篷,一双眼眸比雪还要清冷几分。

“枫霜阁一定要如此高调?给我个理由。”她啜着茶,目光仔细地看着桌旁三人——

凌萧依然没有露面。

月影面朝屋顶,看着承尘上的花纹似乎出了神。

丰宜直视着她,一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的坦然。

只有朱信捋着胡须,缓缓道:“理由有二,其一,养活枫霜阁上千人,不容易。其二,枫霜阁说话要有份量,需得有地位才行。”

杨怀瑜“哦”了声,“莫非,以前枫霜阁还饿死过人?还是最近大家的胃口变大了。”

她有意一顿,又道:“枫霜阁的目的,各位想必还没忘。报仇,寻宝,还有重振家门。我们还是分清主次,勿要本末倒置 。”

朱信插嘴道:“谈何容易,说要报仇,仇人是谁,在哪里?还有寻宝,望江难道真的有宝藏?”

杨怀瑜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他突然这样讲,难道祖屋有地宫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她稳住心神,道:“按原定计划,风声已经放出去了,当年图谋宝藏之人必然还会蠢蠢欲动。我们以静伺动,一定会找到他。至于宝藏,南宫家的祖训绝非捕风捉影。”

说到最后,话语愈发苍白无力,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

地宫的奢华还历历在目,宝藏恐怕早已耗尽。而皇上一旦定下南宫世家谋反的罪名,重振家门也成了空话。

枫霜阁,能作的惟有复仇罢了。

可她是阁主,能说出真相让大家失望甚至分裂吗?

聚会不欢而散。

朱信看着远去的杨怀瑜,对丰宜道:“姑娘绝非任人摆布之人,镜叔怕是看走眼了。”

丰宜道:“看走眼又能如何,反正只有她是名正言顺的南宫后人,只有她才当得了阁主。”

朱信捋着斑白的胡须,但笑不语。

雪, 纷纷扬扬下了三日,远近屋舍银妆素裹,天空却是乌云重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