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怀瑜当然知道安康最有名望的乡绅就是罗家,丰姨娘就是罗家的女儿。

十六年前那个春天,时年十七岁的罗文凤仗着轻功高明,私闯南宫花园。

南宫花园植一片桃林,桃花正灿,南宫诚长身玉立,在树下读书。闻有异动,南宫诚袖风一卷,桃花缤纷如落雨,一点红影夹杂在风中,堪堪插在她的鬓间。

那一刻,罗文凤被漫天的桃花迷了眼。

走投无路时,罗文凤曾回罗家,掌家的大哥罗文伯沉着脸说:“你离家出走那日,罗家就不再有你这个伤风败俗的女儿。你走吧。”

罗文凤亦是心高气傲的主,转身便走,再也没有回头,也再不用罗姓。

不曾想,十五年后,罗家的人竟找上门来。

杨怀瑜神态酷似南宫诚,可容貌却像了罗文凤七分。

马车上仓促一瞥,罗源是否联想到了什么?

当年罗文风与南宫城之事,他知道多少?

望江楼上,他又看出了什么?

他的这张拜帖是为了杨重运还是她?其实若想仕途亨通,走韦昕的路子更便捷,尤其罗家又不缺银子。

杨怀瑜懒得再想,吩咐采芹将拜帖收了起来 。

一夜秋风吹残柳,杨怀瑜睡得很不安稳,好不容易迷糊过去,朦朦胧胧中被说话声吵醒。

却是杨忠来回事,魏知府替韦大人洗尘接风,遍邀郾城达官显贵社会名流。因魏半农是杨重运门生,特特地送来请柬,请杨二姑娘赴宴。

这种场合,大多是夫人太太展现衣饰夸耀财富,千金小姐们吟诗作词比拼才华。杨怀瑜对比富斗才论人是非不感兴趣,便打算让杨忠届时送礼过去全了礼数也就罢了。

杨忠走了不大时候,月影急匆匆地进来,说昨夜韦昕以扫寇为名,向河南都指挥使借兵七千连夜清剿白鹤山。

杨怀瑜猛然想起昨天韦昕说的话,“你错过了最好的时机,我却不会错失我的机会。”她放过了他,他却有了借口清除南宫族人。

首辅大人赏枫时被流寇所惊,本就是个极好的理由。而且,他更可趁势清理南宫遗址。或许南宫家的秘密就在废墟之下。

一箭双雕!一举两得!

他在废墟上就想出这么个好计策了吧,所以才会那样说,所以急不可耐地现了行迹,以首辅身份堂而皇之地进入郾城。

杨怀瑜心里一紧,双手无意识地交握在一起,十指煞白,指甲深陷进肉里。终究是自己心软酿成大错。枫林里的面具人替她守护了家园,她却断送了他们的命。

千般乱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已是深秋,园中枯草上落了层白霜,像是洒了满地薄雪。紫藤架上残留着一片枯叶,颤抖在萧瑟的秋风里,孤立无依。

杨怀瑜盯着这片枯叶看了半天,终于伸出手去,叶子早已酥脆,轻轻一捏,顿成碎片,飘散在秋风里。

正如此刻她的心,敏感又脆弱,经不起丝毫碰触。

晌午,盛京传来另一个坏消息——绿纹好几日联系不上,可能暴露了。

杨怀瑜顿时有些头大,此时正是关键时刻,她需要随时了解韦昕的行踪。若绿纹真的暴露了身份,依韦昕缜密的心思,想再安插人怕是比登天都难。

只是,自她离京到郾城那日起,就没有给绿纹下过指令。绿纹又怎会大意得露出破绽来呢?

“你猜,我是怎样看出你的身份的?”青梧将食盒放在地上,起身点燃了韦府地牢墙壁上的灯烛。

墙角坐着一位绿衣女子,手脚均被锁链捆着,俏丽的脸上毫无血色。听了青梧的话,她微愣,却是没有开口。

青梧熄灭火褶子,低低道:“那日我往偏院,恰见张管事在骂人,因为秋凉失手翻了木盆,刚洗的衣服洒了一地。秋凉说,她实在端不动那么多衣服。”

“我记得你初进府也是秋凉这般大,也是负责洗衣服。那个时候常常见你端着木盆去晾衣服,嘴里哼着小曲,很快乐的样子。张管事常夸你勤快,洗完衣服又去扫地,片刻都不闲着。”

绿纹心头一震,她明白自己哪里出纰漏了。

“若非我亲自试了试,还真不知道一盆湿衣服的重量。你要不是身有功夫,怎会毫不费力地端起那么沉的木盆。”

绿纹不屑地笑,“我出身猎户,会点拳脚功夫算什么。你说,我在府里可曾做过半件对大人不利的事?你凭什么怀疑我另有企图,诬陷我是别人安插的眼线?”

青梧挑亮烛芯,看到地上绿纹倔强的神色,没来由地心里一痛,“你既然会功夫,四年前为何任凭那贼人欺辱你,毫不反抗?你既然没做亏心事,中秋那夜,为何府里的侍卫醉倒了大半?当年我就不该救你,不该求大人收留你,更不该——”

青梧顿住,不该如何继续。

曾经,他真的以为她是真心对他好,也真心实意地想照顾她。

却不料,她自始至终都在欺骗他,在利用他。

他恨恨地托起绿纹的下巴,“我知道你喜欢莲花,衣裙也多以莲花为饰。其实莲花是你们的暗记,对不对?天下的事情就是那么巧,若不是我见到另一朵相似的莲花,怎能想到其中的奥妙。你想不想知道,我在哪里见到了同样的莲花?”

绿纹倔强地抿着嘴,一言不发。

这是两朵一模一样的莲花,十一片花瓣,花芯朝下。

韦昕对着秋阳细细打量着手里的帕子。一条是白色细棉布的,角上绣着朵绿莲,看得出来刺绣的人技艺很好,莲花栩栩如生,极为好看。另一条则是白色绢纱的,角上绣着朵白莲,帕子正中写着四个簪花小楷——后会有期。

细棉布帕子是绿纹的,绢纱帕子则是竹林寺杨怀瑜留下的。昨天夜里青梧派人快马加鞭送到了郾城。

其实帕子上绣莲花并不稀奇,稀奇得是两朵莲花一模一样。十一片花瓣的莲花,他还不曾见过。

这八杆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怎么会心有灵犀地在帕子上绣同样奇怪的莲花。

唯一的解释就是十一瓣倒坐莲花是她们彼此辨识的标记。

绿纹进府近四年。四年前杨怀瑜才十岁,十岁的孩子就有此等心智。韦昕自忖自己做不到,也不相信杨怀瑜会做到。

那么是谁安排的?

韦昕端起手边的天青色旧窑茶盅,茶盅里舒展着四五片翠绿的茶叶,茶汤碧绿澄清,袅袅散着热气。

书桌旁放着景泰蓝双耳香炉,有淡淡的明庭香飘散而出。

窗下生着暖炉,炉内炭火正旺,阻挡了深秋的寒意。

“大人,您要的河南布政使司辖区图。”青桐推门进来,惊醒了呆愣中的韦昕。

韦昕蓦地想起杨怀瑜的话,“…生气时会发呆,开心了会写字…”说话时,她的柳眉微挑,薄唇轻扬,温婉中透着灵动。

其实,有些时候,没有生气,他还是会发呆。

就如,方才,偶然想到了某个人。

韦昕摇摇头,摊开面前的地图。

“大人真的想另改河道?”青桐看着他的手指在几处河流间游移,疑惑地问。

“疏通望江只是治标不治本,空耗人力财力。白水河距望江二十余里,其下游地势低,河水急,泥沙不存,若将望江改道此处,或可一劳永逸。”

青桐有些犹豫,“河水流向乃上天注定,擅自改道恐降天灾。”

韦昕的手停了下来,复将地图卷好,插在旁边的字画筒里,“去打听打听,杨姑娘是否去魏家赴宴。”

青桐答应着,又问:“绿纹怎么办?”

“让人好好看着,等我回去再审。”

“是。”青桐转身走了出去。

韦昕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对着阳光,他轻轻展开一卷画轴。

落花时节,西子湖畔,白衣男子衣带当风临湖而立,青白的长指,扣一支微翠洞箫,谪仙般的容颜清贵温雅。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觉得杨怀瑜似曾相识了,因为她是南宫诚跟罗文风的女儿。

韦昕脑海里浮现出那个许多年前见过的画面:

杨柳风寒,杏花春暖。

南宫诚华衣锦绣,风采逼人,罗文凤蓝衣如梦,眉目如画,两人携手而行,言笑晏晏,醉倒了杏花村村民无数,也醉倒了不到十岁的他。

杏花村以酒闻名,全村人都有酿酒的好手艺,尤其村长韦善人。

众人皆知韦善人酿的杏花酒最地道最醇厚,却极少有人知道,韦善人的医术也是世上少有,尤其换颜术。

古朴雅致的偏厅里,花香淡淡,酒香淡淡。

韦善人坐在红曲柳木的方桌旁,白胖的手掌转弄着磨的锃亮的两枚黑核桃,双眼似睁还闭。

南宫诚轻摇折扇,微微颌首,“请替我们换副容貌,不求美丽,只要平凡。”

韦善人捋着胡须笑,“阁下既来换颜,想必也知晓韦某的规定。三个月后,留下藏宝图,你们便可离开。”

南宫诚俊颜失色,神情转冷,“我们并无藏宝图,若能交出,何需改头换面。”

“既如此,两位请回吧。”韦善人端茶送客。

南宫诚与罗文风离开杏花村时,正值黄昏。天上晚霞缤纷,地上杏花缤纷。

他远远地看着他们携手而去的背影,在漫天飞舞的杏花中,宛如画中人。

他的脚步虽然轻微,却逃不过南宫诚的耳朵。

南宫诚将他从树丛中揪出来,问:“你跟着我们干什么?”

他沉着地回答:“想改变面容,其实不一定非得换颜,这个就可以。”他从怀里取出一只绿色的果子,“这是西域来的庵波罗果,其汁液可使肌肤发痒溃烂。每日取汁涂在脸部,只需七日,管保你的脸又红又肿,再无人认得你。”

南宫诚狐疑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帮我?”

南宫诚的眼神虽然冰冷,却并不骇人,他平静地说出目的,“我不是帮你,而是想跟你做个交易。用此果,换她的一滴血,你换不换?”

南宫诚展颜一笑,“只需一招,我就可以让你很痛快地死去。这果子自然是我的,还做什么交易?”

他也笑,“肌肤发痒时,你会感觉如万蚁啮骨、万针刺心,恨不得一死。可是,我能让你减轻痛苦。”说罢,他取出一根银针,“我只需一滴血,若你不放心,可以自己动手。”

他的话刚完,罗文风一把抢过银针,扎破指尖。嫣红的血珠映着雪白的肌肤,有种妖艳的美。

十天后,江湖传言,南宫诚在岚山跳崖身亡。

他不知道南宫诚是否用了那个庵波罗果,是否用了止痒的药,可是,他却知道,从那年起,他与罗文风以及她腹中孩子的命运已是息息相关。

天色渐暗,青桐进来禀报,“大人,杨姑娘准备了出门的轿子,应该会去赴宴。”

韦昕微微一笑,“好吧,咱们也该走了。”

魏知府府邸门前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参加洗尘宴的官员们乘坐的车轿停满了整条街。等候着的车夫们估计着时候尚早,三三两两地凑在灯光下掷骰子。

杨怀瑜的轿子停在离正门稍远的偏僻处,轿夫早瞧热闹去了,只有月影百无聊赖地靠着轿竿出神,“凌萧传来的消息是什么意思,枫霜阁怎会引起皇上的注意?”心里升起一丝警觉,没有回头,淡淡地问:“你确定这样做?”

暗影里传出一个声音,“是,我已经想过了。”

“你应该征求姑娘的意见。”

一身黑衣的丰宜悄然出现:“我是为姑娘好。如果镜叔在,必然也会赞成。”

“可阁主是姑娘,不管如何,你不该自作主张。”

“姑娘年纪小,有些时候辨不清时局。上次的机会已错过了。这次,我要确保万无一失…况且,你说的对,姑娘的手是用来绣花写字的,不该沾上血腥。”丰宜身形移动,停在轿子的阴影里。

月影想起杨怀瑜伏在他肩上说过的话,“我喜欢他”,“我下不了手”,重重地叹了口气,“姑娘知道了,肯定会伤心。”

丰宜不以为然,“明日我就去解释,姑娘会明白。”

月影苦笑,他们说得根本不是一回事。固然杨怀瑜会因为丰宜擅作主张而难过,但伤了韦昕,她该是会伤心吧?

可这话,他却不能对丰宜说,只委婉地说:“魏府防范很严,只怕难以得手。我能做点什么?”

丰宜轻笑,“我想等宴会结束,趁着魏半农送客时,趁乱动手。等大门一开,你把这个扔到院子里,就什么都别管了,只护好姑娘就行。”

月影接过他手中的东西,见是两枚爆竹,遂点点头,道:“你自己要多加小心,韦昕的侍卫功夫均不差。”

丰宜笑一笑,敏捷地翻上墙头,隐在树丛里。

魏家花园每隔三五步就挂着一盏五角宫灯,远远望过去,飞檐的雕花,假山上的怪石,清清楚楚。不时还有皂役护院等来回巡视,戒备森严。

丰宜四下看了看,闪身躲到假山后面,假山后恰有一凹处,正可容身,且挡住了肆虐的秋风。

刚藏好,便听脚步声“啪嗒,啪嗒”由远而近,有人抱怨道:“老爷也真是,被讹了好几万两银子,还要替那贼人洗尘。害得我们也无法歇息。”

另一人回答:“没办法,官大一级压死人。这个狗官坏事做多了,怕死,走到哪儿都带着侍卫。咱们还是警醒点,若出了事,别说咱们,就连老爷,怕也得掉脑袋。”

先前那人又嘀咕几句,脚步声慢慢走远了。

假山两边各有一条小径,丰宜顺着方才护院来的方向走去,不远是个月洞门,进了月洞门,再拐个弯,就见一个小院,院内灯火通明,隐约有歌声飘来。

丰宜暗道:这个魏半农还真是狡猾,平常人家都在花厅设宴,他可好,选了这么个不起眼的地方。不起眼倒也罢了,四周既无假山也无高树,到哪里藏身?

正寻思着,院内有人出来,他就地一滚,身子缩到路旁的冬青丛里。来人穿着绿色官服,喝得已有八分醉,一摇一晃地走过来,嘴里还哼着小曲。许是憋得急了,那人也不避嫌,找了个稍暗的地方,就“哗啦哗啦”放起水来。

好容易等他正好衣衫走了,丰宜低低骂了一声,往门口的方向走去。好在走了不远,就是另一个小院,小院门口有棵老槐树,叶子虽然凋落了,但枝杈繁密,亦可藏身。

丰宜夜猫般灵巧地上了树,这才发现自己委实找了个好地方,前面视野开阔,恰能看见宴息厅,而后面树多草密,便于逃脱。他细细地观察好逃离的路线,又从怀里取出弩箭,对着宴息厅比量了一下。宴息厅太远,不在射程之内,但若韦昕多行几步,他完全有把握让弩箭穿心而过。

想到此处,他收起弩箭,身子蜷成一团,静静地等待宴会结束的那刻。

突生变

不知道过了多久,丝竹声停,宴息厅的门开了,明亮的灯光立刻如水银般流泻出来。小厮们飞跑着去叫护院开门。

正如丰宜所料,韦昕并不是最先出来的那个,而是等前面□人出来之后,他才在左右两个侍卫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丰宜举起弩箭,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两声巨响,侍卫们愣了一下。

丰宜等得就是这个时机,箭一发出,他已飘到丈余开外,只隐约听到身后传来惊呼声和倒地的“扑通”声。

杨怀瑜出现在魏府门口时,神情颇为凝重。身后跟着的采薇跟采芹,面色也极为不虞。

月影不敢多话,连忙招呼轿夫起轿。

“得得得得”,急促的马蹄声此起彼伏,踏破了黑夜的寂静。

紧接着,狗吠声远远传来,延绵不绝,偶尔还夹杂着婴儿的哭声。

方才他听说韦昕胸口中了一箭,当即身亡,又听说韦昕被四个黑衣死士乱刀砍死了。不管是何种死因,总之,他被人杀了。

今夜也不晓得多少人不能成眠。月影看着挂着厚重轿帘的轿子,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夜半时分,秋风渐停。一弯残月孤零零地挂在天际,散发着清冷的光辉,淡淡地照在那间素淡整洁的闺房里。

有脚步声轻轻而来,停在床畔。

床上的女子猛地坐了起来,手里的长剑穿过帐子刺向床边的黑影。

黑影忙矮身避开,“杨姑娘且慢动手。”

杨怀瑜撩起帐帘,冷声问:“你是谁?”

“属下青桐,我家大人请姑娘一叙。实因迫不得已,属下才私闯闺房,还请姑娘赎罪。”

韦昕不是遇刺身亡了吗?难道变成了鬼魂向她来索命?杨怀瑜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青桐看出她的迟疑,解释道:“大人没事,等见面再跟姑娘解释。事情紧急,姑娘快些,待会还要出城。”说罢,退到外间去等候。

还是好奇心战胜了恐惧,杨怀瑜迅速换好一身男装。外间的丫鬟睡得正熟,空气里有淡淡的安息香味。杨怀瑜眉头皱了一下。

青桐忙道:“属下不想惊动他人,才出此下策。”

两人施展轻功,不一会来到城门处。

青桐看杨怀瑜的眼神就带着点佩服,他仗着功力深厚,一路拔足狂奔毫不停歇。可杨怀瑜瞧着弱不禁风的样子,却能紧随在他身旁,不快一步也不慢一步。

城墙上有士兵巡视。青桐紧贴墙壁,待士兵走后,手一抖,袖中飞出一条细线,咬住城墙上的石墩,接着身形一展,如大鸟般飞了上去。青桐站稳,将手中细线扔了下来。杨怀瑜却是没接,猛提一口气,跃起丈余,双足在城墙上一点,借力翻了个身,翩然落在墙头。

青桐收起细线,赞道:“姑娘好俊的轻功。”

杨怀瑜只微微一笑。

两人跃下城墙,又行了一里多路,有人牵了三匹马在路旁等着。

青桐利落地翻身上马,见杨怀瑜不动,遂问:“姑娘会骑马吗?”

杨怀瑜摇摇头,她除了坐车时见过马,再没有跟马接触过。

青桐伸出一只手,道:“请恕属下失礼,与姑娘同骑。”

杨怀瑜借力一跃,轻飘飘地坐在马背上。马四蹄一扬,嗖地蹿了出去。杨怀瑜还是第一次骑马,原本就有些紧张,加上身后是个陌生男子,双手紧紧抓着辔头,后背挺得都快僵硬了。

借着微弱的月光,杨怀瑜看出这是通往南宫祖屋的路,心里更加疑惑,韦昕怎么会突然出城跑到废墟堆里?

渐渐地,眼前有灯光出现。空旷的田野里驻扎来许多营帐,有士兵在路口拦住来他们。青桐并未下马,将手中的牌子晃了晃,继续前行,直骑到废墟的门楼处,才慢慢将马停住。

清冷的月色下,枯树摇曳,杂乱的影子投射在废墟堆上,阴森得瘆人。静夜里不时传来几声虫鸣,更增添了几分凄凉。

杨怀瑜紧跟在青桐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一刻钟左右。青桐突然打了个呼哨,哨音未停,地下也传来一声同样的呼哨。青桐抓紧杨怀瑜的胳膊道:“姑娘,小心了。”

也不知怎么回事,杨怀瑜只觉得脚下一空,身子直直地往下坠。落地那刻,她本能地来了个鹞子翻身,稳稳地站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