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妧跌坐在一侧,眼泪凝在睫毛上,闪动着,却不落。崔太后可怜看她一眼,又问:“你是不是想问我,既如此,太皇太后为何又要掉包端妃的儿子?”
是,这是令妧一直很想知道的秘密!或者,是崔太后在骗她,她在说谎。可是令妧却一句也辩驳不出来,只能这样哀哀望着。
崔太后踉跄地坐了下来,将蓬乱的乌发拢至耳后,她的眼睛里终是蒙上一层晶亮的水汽。半晌,才闻得她又开口:“看来你真是不记得了,你与玉迟曾有过一个孩子,却在生下当天被传出夭折。”
孩子?!
崔太后话落似惊雷,直击得令妧再是按捺不住,她用尽气力拽住崔太后的衣袖,那一刻却是失了声,嘴巴一张一合,竟无半点声音。
因为那件事,公主大病一场,整整昏迷了半月,醒来后,却是什么都不记得了。所有的人都以为是太皇太后爱女心切,下令将不相干之人驱走、除尽,留下的人再也不得提及此事。公主远在邯陵偏境,此事连世弦也不知道,崔太后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她有眼线在监视令妧。
“你的孩子夭折,便在端妃临盆前两日,岂能那样巧合?太皇太后真是了得,一面对祯儿的事视若无睹,一面又处心积虑要将江山还给刘家的子孙!令妧,还不明白吗?太皇太后留不得玉迟,是因为他知道你们的孩子没有死,太皇太后怕他觊觎刘家的江山!”崔太后话语沉沉,宛若利刃,刀刀割在令妧心尖上。
心痛弥漫,令妧浑身都在战栗着,她说昭儿是她的儿子,是她和驸马的儿子!头好痛,可是她却想不起来,一点也想不起来!
所以母后从来不喜欢世弦,就喜欢昭儿。
所以昭儿从小对她比对端妃还要亲,她也莫名就喜欢这个孩子。
崔太后无视令妧的痛楚,她又喃喃道:“你母后狠心的,岂止这个?祯儿的身体从小羸弱,难道不是她做的手脚吗?皇上驾崩后,她更加肆无忌惮地除去我与祯儿身边的帮手,甚至是整个崔家,她还想杀了我!要不是我装疯卖傻,我早就死了,早就死了…”
皇上驾崩后,她发了疯一样地将宫人们遣退,独自抱着皇上的尸身不肯松手,宫里传皇后疯了,可那一个人不会信。直到,皇后的贴身侍女翠络因为规劝皇后回宫而被皇后拔下发髻的簪子狠狠从眼睛里刺下去,毙命当场后,她才相信皇后是真的疯了。
崔太后从那一场暗中杀伐中躲过一劫,以为曾太皇太后死后,她与祯儿便能出人头地。可谁知道,太皇太后竟能那样高瞻远瞩,叫她一点机会也没有。
所以那一次,她借疯癫发作冲进盛鸢宫,故意与令妧推攮叫昭儿撞得头破血流,其实是她估计想要害死昭儿。也是那一次,世弦来钟储宫,警告她日后无事不要去盛鸢宫。崔太后从他的眸中瞧出来了,他虽不愿承认,可早已将那一个当做了自己的儿子。
“我早提醒过你,那是你和玉迟的儿子,是你自己太笨!”崔太后痛心望着她,缓缓,又想起世弦的脸,崔太后眉心一拧,有泪自脸颊滑落——
冤孽啊!
【帝凰歌】03
果真是她太笨,竟一点也不知道崔太后话里的意思。
令妧含泪望向她,哽咽道:“你既没有疯癫,为何不帮他?”世弦总怨恨她抛下他一人去了南越,殊不知崔太后竟是装疯卖傻。
“帮?”崔太后神色一黯,喃喃道,“太皇太后派人监视祯儿,我怕被人知道我没疯,他们就不会对祯儿留情了,你不知吗?等祯儿立了太子,等太子身边羽翼**,他们就会杀了祯儿,着太子即位。我总想着能让他活得久一些…”
“是谁?”令妧抑制不住地颤抖。
崔太后凄凉一笑,淡淡道:“中常侍王德喜!”
他?令妧心中一窒,母后既不信崔太后母子,必然会派人在世弦身边监视。最接近世弦的人,无疑是王德喜!令妧咬着唇,诸多事情堆积在她的脑中,叫她一时间无法消化。
长时间的静谧,令这密道越发地沉闷。
崔太后凝住令妧看了良久,突然脸色一变,忙拽住令妧的衣袖,直直问:“你来了,是不是北汉的事还有转机?”
转机?
令妧黯淡的眸子微微有了一抹异样的光,嘴角讥讽笑容,事到如今,还何来转机?目光越过崔太后的肩膀,令妧这才看清楚这一条密道早已被阻断了。她惶惶扶着潮湿的墙壁站起来,不解看向崔太后:“是你做的?”她为何不逃出去?
崔太后闻言也往后看一眼,却摇头:“是祯儿命人封的,他说,再用不到了。”
用不到?令妧蹙眉往前:“通往何处的?”
崔太后正想说,上头隐约传来声音,她的脸色大变,催促道:“你快走!”
令妧也听到了,她匆忙沿途回去。
“你是刘家的公主,要记得刘家的仇,要记得亡国之耻!”
崔太后的话久久回荡在令妧的耳畔。
宫婢瞧见她失魂落魄出来,整张脸惨白得不似活人的脸。宫婢迟疑着,只能上前道:“二小姐,殿下说派人来接您出宫去。”
宫婢身后,果然多了几个侍卫。
令妧却不顾也不看,径直往前道:“我还要再去一个地方。”
绿藤蜿蜒垂落在玄廊下,碧池里波光潋滟。
令妧扶着殿门,轻轻用力,“吱呀”一声推开。
宣室殿内,安安静静,冷冷清清。
令妧拽着长裾迈入内,轻纱帷幔后,仿若又见少年那抹清瘦颀长的身影。白玉珠帘微微挑开,她瞧见他转过身来,衔着清弱笑容于嘴角,墨晶色瞳眸里俱是笑意——“姑姑可是朕这宣室殿的稀客。”
心口疼得打颤,令妧下意识地扶住一侧桌沿。鎏金龙床被收拾得很整齐,她踉跄过去,指腹缓缓抚过锦衾被褥,冰凉中再感受不到一丝温度,残酷的事实告诉她,世弦和昭儿,真的已不在了。
风吹开了纱窗,撩动着一室的绡帐轻曳。
有东西飘落下来,轻轻落在令妧脚边,她本能地低头,见是一方白色罗巾,那样熟悉的帕子。
令妧弯腰握在掌心里,这是她珍藏了十多年的帕子,她一眼就可以认得出来。瑛夕说帕子不小心被她弄丢了,怎会在这里?
手指缓缓圈紧手中的丝帕,令妧的心尖一点点地冰凉下去,果真是他!
*
“殿下!”两个宫婢回神的时候,瞧见庆王已不知何时站于身后,她们慌忙朝他行礼。
庆王脸色凝重,抬步进入内室。
令妧就那样呆呆坐在龙床边,伶仃身姿仿佛被风一吹便要折断。庆王缓步上前,在她身侧坐下,令妧猛吃了一惊,目光定定落在这张俊逸非凡的脸上。庆王伸手握住她的手,她却仿若惊慌的小兽,狠力将手自他掌心抽出。
“怎么?”他蹙眉望着她。
“没有!”她低下头去。
庆王固执地将她拉起来,抬步朝外头走去:“人你也见过了,先出宫去。”
“去见杨大人吗?”令妧的眸中又有了一丝希望。
他低低“唔”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马车却在墨兰别院停下了,令妧愤怒看向庆王,他只淡淡道:“在里头。”
入内,前厅空荡荡的,哪有半个人影?
干净桌面上,却搁着一封信。
信上写——臣愧对北汉,无颜面再见公主。
双手一颤,信纸轻飘飘落在地上,无颜面再见她,错不在杨御丞,全是她的错啊!
“杨大人呢?”令妧猛地回头,颤声问庆王。
庆王抿着唇,语声清淡:“我去晚了一步,只看见这封信。”
晚了一步…
令妧蓦地往后退了数步,杨御丞忠心不二,势必不会投身南越,可庆王却说他去晚了一步,她,还会信他吗?
“秦将军已在我们抵达盛京前三日伤重过世。”
仿若凌迟的话,被他一句一句无情地道出。
好,很好,北汉所有能与南越抗衡的人都去了,只剩下这偌大的江山来等南越拿去。
“明日,我想去给世弦上柱香。”令妧面无表情将话吐出。
庆王蹙了眉,片刻,才点头同意。
*
换上白绫素衣,珠翠尽褪,素颜素面的令妧瞧着仿佛越发地憔悴。马车早已侯在门外,庆王伸手扶了她上去,才要跟进,便听得远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他回头,见侍卫匆忙跃下马背,上前附于他耳畔轻言一番。庆王的脸色微变,回头朝马车内的令妧看了眼,他换上温柔笑意:“你先去,我有点事,去去就来。”
马车渐渐远去。
一侧有侍卫将庆王的坐骑牵过来,他翻身上马。
宫里来消息,说失踪多日的崔太后被找到了,他倒是很有兴趣去会一会她。
令妧端坐在马车内,指尖触及广袖中藏着的匕首,她深深吸了口气,过了今日,一切都将结束。
在城门口,一人一骑与马车擦肩而过。
允聿日夜兼程,乔装而来,此刻入了盛京,更是马不停蹄奔往墨兰别院。却听闻庆王去了宫中,允聿没有多想,在皇宫外找了个地方守候。这次来,只是想确保令妧无事,倘若叫她知晓庆王对北汉做的事,依她的性子,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令妧忽而掀起了车帘,方才那阵令人心悸的马蹄声叫她的手有些发颤,只是,此刻,视野里却什么也看不到。
北汉的皇陵,给令妧的印象并不深,她何时曾来过?是父皇驾崩的时候,还是皇兄驾崩的时候?令妧脸色惨白,她似乎都记不起来了。外头,宫婢传话说到了。
令妧自马车上下来,这个季节的风已含了暖意,可吹得令妧的脸庞却叫她觉出了彻骨的寒。
郁郁苍苍的劲松,仿若将这个世界与外头的世界明显地分割开来。
长裾拽着一地苍凉,令妧蓦地又记起当日永徽公主入殓时的情形,亦如今日这般萧瑟…
这辈子,她见了太多的分离。
父皇、皇兄、母后、永徽、廖太妃…如今,世弦和昭儿也走了。她却再哭不出来,喉间一阵呜咽渗出,她竟是凄凉地笑起来。一步一步,走入林子深处。
那座陵墓便这样静静地躺在她的面前。
静谧无人,只听得见风吹树叶的“莎莎”声。
“世弦,姑姑回来了。”
她回来了,可他却早已离开。
他说,日后当万事小心,朕只想姑姑安好。
她亦曾说,皇上安好,她才会安好。
可是他却没有记得她的话…
令妧缓缓在墓碑前坐下,侧身靠在那冰凉的石碑上,仿若这一个还是那清瘦的少年,她已经不知有多久不曾这样与他一起说话了。
一个时辰后,庆王策马赶到皇陵,远远瞧见令妧呆呆坐在石碑前,侍卫和宫婢都静静站在她的面前候着。见庆王过去,都忙朝他行礼。庆王挥手让他们都起身,见令妧抬眸朝自己看来,她的眸子里瞬间平静一片。
这样的平静却叫庆王心头略震,他没有再往前,就这样呆呆望着,渴望从那双美丽眸华里瞧见些许的暖意,哪怕只是一丝微笑。她真的就笑了,轻柔的一枚笑容,宛若沉潭中的一波涟漪,漆黑夜里的一轮明月。
庆王不觉抬步上前,听她低低道:“叫他们都下去,世弦不会喜欢那么多人在这里。”
庆王点头,示意所有的人都退下。
她仍是静静坐在那里,庆王忍不住上前,解下身上的风氅披在她瘦小的身躯上。她侧目看了一眼,随即抬眸看向庆王。庆王在她身侧坐下了,瞧见她又浅浅地笑了,明眸里透出一抹犀利来,她望着他,淡淡开口:“今时今日才知道,胤王他哪里是你的对手。”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叫庆王怔住了。
她仍是笑着,浅声道:“真真是好本事,越皇、萧后、瑞王、前夜琅,还有我,我们一个个,竟都信了你!”
她伸手拽住他的衣袖,怕他拂袖就走,他却并不打算走,眉目幽深凝住面前的女子,望向从这张绝美的脸上看出些许信息来,可是,什么都没有。他并不觉得讶然,蹙眉开口:“你竟知道了?”
是的,她知道了,什么都已经知道了!
【帝凰歌】04
前夜琅与南越的战争是庆王挑起,他自然是要除掉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胤王。
胤王即便有些急功近利,却也不至于输得那样惨,可军营里有庆王的探子,是以蛮夷军能很好地知道南越大军的一切动向。越皇心有疑虑,势必会追查此事,于是萧后,乃至整个萧家替庆王背了黑锅。庆王算准了萧后即便怀疑也不会将他拖下水,因为失去了他,萧后便是失去了最后的希望。
“等到事成时候,那时你已登上大宝,皇后娘娘仍然是南越最尊贵的皇太后,不是吗?”
令妧美丽双瞳里再不见半分犀利,俱是淡淡的平静。
庆王紧抿着双唇,缄默片刻,突然问她:“你想告诉我父皇吗?”
告诉越皇?告诉他还有何用?原本南越天家的事并不是令妧想要掺和的,她想要的,不过是北汉和世弦安好。明眸低垂,令妧却是转了口:“我曾想瑞王与前夜琅勾结,挑起与南越的战争,是为了告诉世弦我和胤王也在战场上。瑞王算准世弦会出兵帮胤王,派杨大人来规劝我…我却是现在才知,真正与前夜琅勾结的人,却是你。”
瑞王许给前夜琅的疆土却远远不能满足他们,后来北汉内乱,前夜琅趁机霸占北汉北部疆域,并非南越出兵太迟,而是故意。是庆王故意要将那片疆域默许给前夜琅,那才是他们之间真正的交易!
“而瑞王,却是被你骗了。”话语清隽素淡,令妧的眸光微动,悄然望向身侧男子。明媚的阳光从树叶缝隙里点滴落下来,折映在他俊美的脸庞。墨兰别院初见,温文尔雅的男子,叫令妧如何也不能与现在睿智腹黑的他联系起来。
原就是她太笨,心太软!
庆王深邃的眼底闪过一丝光亮,他的脸色微沉,话语也跟着低下去:“我没有骗他,是他没有履行自己的承诺。”
胤王在北汉有少帝的支持,他没有求娶到大长公主,自然也还能拉拢一个盟友,这一个,便是北汉瑞王。他想要南越江山,瑞王欲登上北汉帝王,届时各取所需。怪就怪瑞王在得到北汉江山之后,没有出力帮庆王,差点让刚刚失去萧家支持的庆王孤立无援。
令妧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拳,直直凝住他,怪不得他说,他也不喜欢瑞王!
“你不是也恨他吗?如今我帮你把江山从他手里夺回来。”庆王忽而低低问道,他温暖的大掌握住令妧瑟缩的柔荑,紧紧地握在掌心里,“只要你愿意,我便可向父皇奏报,恢复你北汉公主的身份,你仍可以公主的身份嫁给我,届时,这延绵万里的殷川沃土便是你的嫁奁,往后谁也不敢轻视你。”
他的眼底是真诚的笑,温和眸光仿若要将令妧的孤寂无依一并吸纳包容,他替她想的那样好,如今令妧身无所依,本该听了高兴的。可是,面对这张温柔真诚的脸,令妧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压制在心底的恨意却点滴弥漫开来。
他,还在骗她。
令妧低着头,心下俱是冷笑。目光却瞥见男子广袖上撕破的一处,令妧不觉一怔,心头似被针密密扎过,她脱口问:“你方才去做了什么?”
庆王已不打算隐瞒她,只低低开口:“失踪多日的北汉太皇太后崔氏被找到了。”
令妧的眸子不自觉地撑大。
崔太后意欲刺杀庆王,已伏诛。
令妧的皇嫂,这一辈子,她与她似乎都在敌对中度过,却是这一次,听闻她的死,令妧的心再不能平静。
刘家的仇,北汉的恨,便是她此生再忘不了的痛。
“令妧,你该知道,北汉有今日,不是我,也会是别人。”
庆王的话,真实而伤人。
令妧凄凉一笑,启唇道:“是,你说的对,不是你,也会有别人。可若是别人,我的仇人便不是你!”话落如锤定,令妧一把抽出藏于袖中的匕首,狠狠朝庆王刺去。
他与她离得近,避之不及,却在电光闪石之间回过神来,庆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锋利的匕首末端已刺入他的身体,却不过浅浅一道口子,令妧再欲用力,他的力气大得很,她已不能得逞!
庆王压住心头惊愕,睁大了眼睛睨住她:“为什么?”
令妧冷冷出笑:“你当真不知道为什么吗?是你害死世弦,害死昭儿,你以为我还不知道吗?你根本没想过要帮昭儿夺权,你早就想把北汉纳入南越版图!”
庆王听得悚然:“谁告诉你的?”
他只以为她是知晓了他与前夜琅之间的交易,却不知连昭儿真正的死因她也知道了!素来运筹帷幄的庆王,到底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讶然。
谁告诉她的?他已将一切都设计得完美,所有知晓的人都已不会告诉她。崔太后?
不,即便是崔太后也不知道当日的事情。
庆王的心寸寸沉淀,原来她平静眸色下,竟藏了那么深的恨。
不管令妧再用多大的力,匕首却再也刺不下去了。
庆王蹙眉道:“令妧,你杀不了我!”
她杀不了他,她早就知道了。
“我是杀不了你,可你也不配做我孩子的父亲,我也断不会给你生儿育女!”庆王心头一窒,令妧的双手颤抖着,她却是回头看向身后的墓碑,万千光丝飘落下来,宛若世弦清弱笑容。令妧忽而凄楚一笑,她又喃喃道:“世弦,姑姑今日只能以死谢罪!”她用力将匕首抽回,狠狠地刺入自己的身体!
血肉被撕裂的声音,带着绝望与悲凉。
“不!”庆王欲伸手去扶她,却有什么东西自空气里飞来,狠狠地打在庆王手背上。他吃痛收回手,一个人影闪过,地上女子已被来人捞入怀中。允聿用力将令妧拥在怀里,他还是来晚了一步!
熟悉面容映入眼帘,令妧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允聿…”
是错觉吗?她竟在临死前看见了允聿。世弦呢?世弦为什么不出来见她,是他还不原谅她,所以不愿相见吗?
庆王已警觉起身,盯住来人,沉声道:“是你?”
允聿只顾着怀中之人,没时间与庆王纠缠,抱着令妧便要走。庆王却闪身拦在他的面前,目光阴冷:“她是我的人,你休想带走她!”话落,庆王已朝允聿出手,允聿只得被迫放下令妧和他交手。
“她心中之人果真就是你?”
“是又怎么样!”
“本王可以杀了你!”
杀了他吗?允聿嘴角衔一抹冷笑,他们已经杀了他的亲爹,灭了梁王府一脉,现下,竟还要用身份来压他吗?心中一怒,出手也不再留情,允聿面目冰寒:“你想杀的还少吗?天下已在你手中,你口口声声说爱她,却非要逼死她!”
庆王心头一震,手上动作略缓,允聿毫不留情一脚踢在他的胸口。庆王捂胸退了数步,见他已经抱起地上的女子,冷冷看向他:“人就是我夏侯君带走的,有种就冲我来,我不怕你!”
冀安王爷要他一辈子沉默,可事到如今又怎样?他们仍是步步紧逼,试探、监视,无所不用其极,他再不想隐忍了!
皇陵里,不知何时又静谧下去。
庆王呆呆立在面前墓碑前,地上的一滩血渍仍然刺目,她是那样恨他,即便他说她有了他的孩子,她也仍是要杀他,不愿生下他的孩子。她说他不配,不配为人父。
果真,什么法子都留不住她。侥幸是不得长长久久,她终归不属于他。
“哈哈哈——”
幽谧林间,一抹冗长笑声骤然响起。
*
一辆马车从盛京临近的小镇进去,马车上,女子脸色苍白不堪,尚在昏迷当中。
“大夫,她怎么样?”允聿紧张看向愁眉不展的大夫问道。
大夫摇了摇头:“这位姑娘失血过多,怕是…”
“不管怎么样,你一定要救她!”
大夫见他一脸坚决,只得道:“我倒是记得曾在一本医书上看过的偏方,失血过多者,也已以血补血,用鲜血做药引,慢慢补血养气。”
“那便用我的血!”
大夫一阵惶恐:“这位公子,老夫也不过一说,还不知是否有用…”
“不管有没有用,必须要试!”允聿一手仍是紧紧握住令妧冰凉的手,他后悔了,后悔没有听胤王的话!他决不能让令妧去死,决不能!
大夫的额角有冷汗,听允聿这样说,他也只能勉强应下。大夫吩咐了药童去准备熬药,允聿却突然想起一件事,一把拽住他的衣袖,颤声问:“孩子呢?她腹中的孩子呢?”
“孩子?”大夫面露疑色,确定允聿不是在开玩笑,大夫又再次替令妧把了脉,这才确信道,“这位姑娘并未有身孕,公子为何这样问?”
“你说什么?”允聿的脸色大变,眸光凝住床上之人,她没有怀孕,没有怀上庆王的孩子。原不过是庆王怕她因为北汉灭亡的事失去生念,想借此留她在身边吗?那眸光渐渐深邃,只可惜,庆王太不了解她,她的性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