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凯在一旁趁机说:“我们‘前卫’的设计,在大连不是老大,也是第一,绝不会有问题的。‘雪霓虹’的技术更是精工细作,天衣无缝,不然我怎么会舍却那些制版大家,偏找到他们一个私营小单位合作呢?”
琛儿附和:“山不在高,有仙则灵。‘雪霓虹’以白手起家而能在大连市场上一枝独秀,非得服务质量高出别家几倍才成。”
说得组委会的人不住点头,洽谈气氛十分轻松。彩色喷墨样一张张铺开来,只就几个细节问题略做纠正,也就轻松过关。
琛儿同陈凯出得门来,彼此拱手道贺。“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
琛儿笑:“不知情的人看到,还以为我们其中一人要办喜事。”
陈凯触动心事:“就是,天池大喜的日子定了没有?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完人。英俊、潇洒、痴情、专一、浪漫、细心、温柔、风趣……”
“喂喂喂,说人家的未婚夫呢,干嘛一脸陶醉?这样向往,不如叫天池把他让给你算了。”
“不必。我已同他一起生活二十多年,早已厌倦。”
陈凯大惊:“你同他……”
琛儿笑吟吟:“天池之未婚夫,正是鄙人之胞兄,天池从今以后,不折不扣就是我嫂子。我这做小姑的,少不得多生一对眼睛来替哥哥盯住嫂嫂,免得有浪荡子贼心不死。”
陈凯发窘:“你……”
琛儿在他肩上一拍,故做老江湖口吻:“兄台,从今往后,名花有主,不如死心罢。”
陈凯早已有妻有子,家庭完整幸福,生活目标明确,本是最正常不过的一个人,不知怎的,自见了天池,便有几分放不下,只是这点朦胧思念便是对自己也不肯承认,如今却被琛儿一语点破,不禁感慨:“如今的女孩子个个都这样玲珑透剔吗?如何当初我不曾遇到?”
琛儿安慰:“当初,你太太在你眼中才最完美。”
“说得也是,这话里似有玄机。”
“那么,好好体味去罢。”
琛儿启齿一笑,色若春晓。陈凯不禁又是一阵怔忡。然而琛儿已经扬扬手,转身离去,忽然想起昨天卢越提过,最近他一直在会展中心练舞厅为模特儿们拍照,便想弯过去打个转儿,看看老哥工作。
这段日子,好像卢家每个人都在为服装节效力,就连老爸老妈都每晚忙着看卢越新近拍摄的服装照片,只不过不是为了欣赏摄影,而是为了给儿媳妇挑选婚礼上要换的三套礼服,目的性不如他们兄妹高尚罢了。
刚走到练舞厅门口,已听到一阵绮迷柔媚的音乐依稀传出。琛儿不急进去,立在门口稍微欣赏一会儿才轻轻推开门来,立刻便被眼前艳异的氛围震住了。
只见大厅正中一只霓虹顶灯流光溢彩,旋出一个光与影的世界。灯下,照着个翩翩起舞的身影,不知是光柱在追随舞步,抑或舞魂附着在灯光里,忽分忽合若即若离,严丝合缝地溶在悠扬忧怨的音乐声中,再也分解不开。舞者是个年轻女子,穿一袭黑色紧身舞衣,头发高高绾起,露出修长白皙如玉雕的脖颈,宛如童话舞剧中的黑天鹅。
记得小时候看《天鹅湖》,所有的人都为白天鹅的遭遇感伤同情,琛儿更是泪流满面,可是哥哥卢越小小年纪,却偏有不同见解:“白天鹅固然是主角,可是黑天鹅才真正诱惑。王子喜欢白天鹅,不过是因为他先遇到她,如果换过来,他先遇的是黑天鹅,故事一定不同。”
那么现在,卢越是遇到了他迟到的黑天鹅了吗?琛儿看着哥哥,心里隐隐不安。
可是卢越不看他,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妹妹的来到,他的眼中,只有那黑色的诱惑精灵——她的体态玲珑浮凸,她的舞姿曼妙宛转,她的手臂柔若无骨,腿抬高到不能再高,腰弯低到不能再弯,四肢仿佛可以任意舒缩扭曲,伸展出水藻般的缠绵妩媚,舞得如此蛊惑如此妖异,宛如黑色的精灵旋转于灯光乐影,倾心倾意要把自己化作魔瓶,以魅舞收进人的灵魂。
而那个“人”,便是他自己。他提着相机,不知是为了捕捉镜头,还是因为受到蛊惑,不由自主,一步步走近舞厅中心,在频频按亮镁光灯的同时,他的眼睛也越来越亮。
然后,他的眼神同她的便纠缠在一起,正如光与影,灯与舞,严丝合缝,分解不开。
曼舞中,她一时静若月宫仙子,一时媚如唐代妖姬,偶尔抛来一个飘忽的眼波,总是在情意乍现时便明眸飞转,可是不论转向哪里,那余波仍然牢牢地吊住自己。音乐渐渐激越起来,鼓点声中,那精灵的舞姿也随之刚劲狂烈,翩然欲飞。灯球益发着了魔似地快速旋转,洒下满天满地的灿灿光屑,把所有人事都映得扑朔迷离,如真如幻。
琛儿觉得心悸,卢越迟疑的脚步迷惑的眼神分明写着危险和动摇。她想叫住他,可是不知是什么钳住了她的口,使她不能发声,不能行动,心随着音乐越跳越快,仿佛就要跳出胸腔一般。
整个世界都在旋转,整个世界都疯狂了。连音乐和灯光也都因了舞者而忽然有了自己的生命,迷乱而诡异,活泼地散发出逼人的绮惑气息。
卢越被这音乐灯光舞姿魅影征服了,不知不觉垂下手中的相机走进舞厅正中,而舞者就绕着他旋转翩飞,双臂轻舒。音乐再度柔慢起来,精灵的舞蹈也随之轻缓缠绵,这样地逼近着卢越,刺激着他的感官。香汗淋淋,娇喘细细,眼波流转,指尖轻拂,在在都是诱惑。卢越恍惚地伸出手去,被舞者就势接住了,握牢了,然后,她整个的人忽然便没了重量,她所有的重量都系在了卢越身上,系在那两手交握处,她握着他的手,围着他的溜溜转着圈子,一圈又一圈,似乎他一撒手,她就会如烟飞去。卢越微微闭眼,那种旋转令他头昏,令他目眩,令他神驰,更令他心动。他忍不住微微用力,向回一扯,她整个人就势跌过来,细软滑腻,忽然间暖玉温香抱满怀,一个温软丰满的身子已投在自己怀中,一张湿润娇濡的小嘴已压在了自己唇上,卢越情不自禁,抱住怀中的尤物,深深拥吻起来。
琛儿手中的彩印稿跌落在地上。“哥哥!”她石破天惊地叫起来,一双受惊的眼睛望着哥哥,如见鬼魅。
卢越如梦初醒,连忙松开那女模特儿的手:“琛儿,你怎么来了?”他向那女模特儿介绍,“这是我妹妹,这是名模冷焰如,我在给她拍照。”声音表情颇不自然,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四个字:欲盖弥彰。
琛儿受伤地望着哥哥,眼神里满是悲哀,低低地问:“你怎么对得起天池?”
卢越一愣,再演不下去,只喃喃:“琛儿,你听我解释。”
“不。”琛儿本能地后退,她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她为哥哥痛心,为好友不值,怎么会这样?世上已经太多背叛和不忠,可是至少哥哥和天池应该不同,怎么,竟然也是这样的结局?一转身,她逃也似地冲出了练舞厅。
留下卢越,呆呆地站在当地,自己也不知道在这一刻为何会变得如此软弱恍惚。冷焰如走过来,将手插进他的臂弯里,轻俏地问:“Isityoursister?怎么reaction(反应)这么强烈?好像看到自己老公不忠似的。”
卢越呆呆答:“因为,我就要做她最好的朋友的老公,她是在替朋友受伤。”
“女人间的友谊也可以如此强烈?”
卢越看着她:“你没有同性朋友么?”
“有,喝酒吃饭逛街抢男朋友的那种。但是最亲密的,都是boyfriend(男朋友)。”
“那样的男朋友,有多少?”
“withoutnumber(数不清)。”冷焰如抽掉束发的丝巾,长发如水披泻,随意一扬,便是万种风情,她搭着他,媚惑地笑,“如果你答应做我男朋友,那么在这段日子里,你就是我的only one(唯一)。”
“可是我就要做别人的新郎。”
“你没有听说,新婚前的放纵才最fan(刺激)吗?”
卢越不是善男信女,实在禁不住这样的诱惑,他拥住她,继续刚才的功课,再次深吻下去。
3、
卢越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妹妹在他的房里等他,面色冷肃,眼中射出厌恶。
他叹息,知道一场战争势在难免。“琛儿,你听我解释。”
“为什么不向天池解释?”
“你告诉天池了?”
“还没有,我不想伤害了她。”
卢越松了一口气:“只要你不告诉她,就谁也不会受伤害。”
“你打算欺骗她?”
“这不是欺骗。我们仍会在九月九日举行婚礼,什么也没有改变。”
“可是我明明看到你和那个女人……”
“什么那个女人?人家有名有姓,叫做冷焰如,是世界名模。”
“你们认识很久了?”
“应该说,彼此知道很久了。早在两年前,我就一直同她经纪人打交道,想约她拍一组片子,可是直到今年夏天她来大连,我们才真正见面,首尾加起来统共不到一个星期。”
卢越坐下来,点燃一支烟。自从那日在的士高舞厅见了冷焰如,他就一直念念不忘,用尽关系联络到她,本以为她那么大名气,架子也一定很大,不料彼此一见面,她似乎对他颇有好感,竟然一口答应为他做模特儿,还说反正自己需要一组宣传照,不如各取所需,一字不提价钱的事。这样的奇遇,对所有的摄影师来说都是天降喜讯,卢越没理由不为所动。更何况,认识冷焰如的日子,刚好在发现天池日记后的第三天,正是情绪的最低谷,有那样一个尤物投怀送抱,无疑是酷夏的一剂清凉仙丹,卢越既非柳下惠,又不是关云长,自然来者不拒,一拍即合。但是面对妹妹,这一番话却是说不出口,他只有故作潇洒,玩世不恭。“你放心,我同冷焰如只是逢场作戏,不会影响大局。那只是正片上映前的广告预播,或者说,是大菜前的甜品。”
“天池才是大菜?”
“是,娶妻娶德,她无疑是最好的妻子。”
琛儿倒吸一口冷气:“哥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无耻?”
卢越看着妹妹,在这一刻忽然崩溃,吐露实情:“就在天池决定嫁给我的那一刹。”
“什么?”琛儿愣住。就在昨天,她还和天池一起去新房看过装修进程。已经在安装吊灯,琛儿从没在一间屋子里看见过那么多灯,壁灯,挂灯,吊灯,吸顶灯,立灯,台灯,坐灯……看得人眼花缭乱。天池微笑:“卢越说要用灯光驱走我二十年的寂寞,让每一盏灯下有他有我。”笑容里无限幸福喜悦,让琛儿觉得肉麻。可是现在她知道,天池竟然生活在欺骗里,而欺骗她的人,便是自己的亲哥哥。她忍不住再次问:“你怎么对得起天池?”
卢越忽然变得激愤:“你怎么不问,她又怎么对得起我?你是女孩子,又和天池是好朋友,当然向着她说话。可是你能不能替我考虑一下,体会体会我的心情?”
“你能有什么心情?你追了天池那么久,现在如愿以偿了,睡在被窝里也要笑醒过来。还有什么不知足?”
“不错,我的确追了她很多年了。可是直到她答应嫁给我那一刻,我才发现,我的爱根本不理智。”卢越抱住头,他脸上的那种困惑苦涩的确不是伪装得来的。“你也知道,我爱上天池,是被她的故事打动了,她对吴舟的那种痴情,在现时代已经绝版了的一种纯粹执著的爱,让我觉得她好像不是这个世界上真实存在的一个真人,而是一种理想,让我恨不得膜拜她。我把这种感动当成了爱,疯狂地追求她。可是当她终于亲口答应要嫁给我时,我却忽然迟疑了,她最大的优点,就是她的痴情,可那并不是对我的痴情呀。我能娶一个一心里只有别的男人的女人吗?”
“你胡说!你污辱天池!”琛儿的泪涌出来,愤怒地打断哥哥,“分明是你自己变心,却要诋毁天池。你明知道天池那个人,只要决定嫁给你,就是一心一意想同你过日子,她一定会是最好的妻子,连爸爸妈妈也都这样认为。”
“是,我不否认天池会做一个好妻子,所以我仍然打算同她结婚。”卢越疲倦地说,“可是,既然她心目中最爱的人并不是我,我就没有必要百分百地忠诚于她。”
“你怎么知道她心目中最爱的人不是你?吴舟的故事已经过去了。”
卢越苦苦一笑:“可爱的小妹妹,你真的相信吴舟的故事已经过去了吗?就像橡皮擦一样,‘嚓’一下就干干净净不留痕迹了吗?她爱了吴舟十几年,你真的以为她嫁给我后,会把那份感情完全剜尽剔除吗?”
琛儿呆住了。能吗?天池能够吗?她自己岂非也一直在怀疑?这一刻,她忽然理解了哥哥的心思。人们总是为了自己得不到的事物而努力,穷追不舍,可是一旦得到,却往往如梦方醒,开始怀疑当初追求的价值。
卢越轻轻吟哦:“研泪和诗,心碎无人扫。独行悄,雨夜晴晓,从此无缘了。”他取出一叠文稿交给妹妹,灰心地说:“你问我为什么会变得这样无耻,你是不是一定要知道原因?那么,你把这些看完。然后替我想一想,一个就要做新郎的人,在看到这些东西以后,是不是还能仍然从容镇定。”
琛儿诧异,接过文稿,只略略一翻,已经脸上变色:“你在哪里拿到这些?”
“在天池的写字台抽屉里,装修房子里无意中发现的,装修房子,新房,我们的新房。哈哈哈!”卢越忽然狂笑起来,笑出眼泪,“琛儿,好妹妹,你告诉我,我马上就要做新郎了,可是在看了这些之后,我再怎么心安理得地去做新郎?你现在还认为我应该睡在被窝里也要笑出声来吗?”
卢越又开始大笑,笑得琛儿怕起来,忍不住叫:“哥,别笑了!”卢越停止笑声,却深深叹了一口气,厌倦地说:“我的心很乱,或者,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婚前精神紧张综合症吧?以前追天池的时候,再灰心,也还觉得有希望。可是现在终于追到了,却觉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灰心,完全看不到前景。我已经够烦了,你就放过我好不好?反正冷焰如又不是你老哥的第一个女人,何必大惊小怪?你应该感谢她抚慰了你哥这颗千疮百孔的老心,是她让我感到平衡,所以现在还能坐在这里心平气和地跟你谈话,要不,说不定我早进疯人院了。你就别再逼我了,好不好?”叹息了又叹息,卢越忽然说出一句非常哲学的话来:“失败只不过令人失望,然而胜利,却往往令人绝望。”
琛儿愣愣地看着哥哥,就要结婚了,可是哥哥的脸上却毫无喜色。“失败只不过令人失望,然而胜利,却往往令人绝望。”婚姻,竟是这样残忍的一回事吗?
第十九章、爱人凶手
婚纱影楼。卢越和天池手挽着手,并肩站在落地长镜前,一对璧人。
所有的新娘都是美丽的,披上婚纱的天池在与生俱来的冷艳气质之外凭添了一份属于人间的温暖,显得清丽脱俗。连摄影师都不禁打一声呼哨,恭维说:“美丽的新娘我见得多了,可是能美得这样有灵魂的却是绝无仅有,独此一位。卢越,还是你有办法!”
卢越笑着,这时候,他又是百分百的五好丈夫了。
那天以后,他同冷焰如开始约会,跳舞、溜冰、游泳、跳伞,在海滩上晒日光浴,抓一把沙子揉进对方的头发里,或者干脆用沙子把她埋掉,再或者什么也不做,只是呆在她的宾馆里聊天、看电视,或者做爱。每次都会做爱。卢越对肉体的欲望从未像此刻这样强。当他这样做的时候,好像已经对天池做了最彻底的报复,心里感到满足。
但是另一面,婚礼仍在积极的筹备中,新房也仍在装修,轮到今天,该拍婚纱照。
伴郎伴娘这时候换好服装出来,分别由程之方和琛儿扮演。
老程一边低头整理领结一边嘀嘀咕咕地抱怨:“怎么我老觉得好像在演戏,随时准备粉墨登场似,只差锣鼓铙钹没有响起来。”又说,“谁听说男人照相也要化妆的?我又不是主角,难道不化妆这张脸就没法见人?”
摄影师笑:“可是人人打粉,只你一个素面朝天,蜡黄的一张脸,照出来不像伴郎,倒像判官。而且,和伴娘也太不相配。”
程之方颔首:“也是,不过,就算我往脸上抹上一公斤厚的化妆品,站在伴娘旁边,也还是不像伴郎,像跟班。”
大家都笑起来,只有琛儿不笑,转到天池身后,借着帮她整理腰间褶皱回避开去。自从同哥哥谈过话,她一直打心里感到对天池抱歉,觉得哥哥欺骗了天池,而自己知情不举,也是半个帮凶。可是一边是最好的朋友,一边是自己的亲哥哥,她又该帮谁呢?唯一的办法,只有不闻不问,装傻充楞而已。真是后悔那天多余去练舞厅一趟,如果不看见,不知道,该有多么省心?!
天池微侧过头,问:“好了吗?得快点拍了,下午三点还约了组委会去会展中心拿终校样呢。”
琛儿抬头,打哥哥和天池中间望向镜子里,头上一只挂钟,正正指在一点上,她愣了一下:“已经一点这么晚了?那可真是得抓紧了。”
卢越回一下头:“你看反了,是十一点,映在镜子里,刚好倒过来。时间还早着呢。”
琛儿心里一动,好似想起什么,可是半明半暗的,一时又想不清楚,只觉得阵阵恍惚。
摄影师已在催促:“伴娘的脸再靠近一点,露些笑容出来……好!……现在新郎新娘换一下位,再来一张……好!现在新娘坐下来一张,新郎站在背后……好!现在新娘面朝左,新郎换个位置……好!现在再换一边……”
琛儿忍不住问:“为什么每个姿势都要一左一右照两张这么麻烦?”
摄影师笑:“你还是卢越的妹妹呢,这都不知道?这样做比较保险嘛。你没听过行内有个笑话?说是有新娘子来取照片,摄影师给拿错了,可是每个人化了妆都差不多,又是每张照片反正照两次,就算洗相时洗反了也没关系,放之四海而皆准,以一当十。”
说得一屋子人都笑起来。琛儿却只觉脑子上“轰”地一棒,如被冰雪,大热的天,冷汗竟是涔涔而下。
一左一右照两张,如果洗反了,刚好互相补救;
十一点钟,镜子里映反了,所以看成一点;
反的,反过来才是真相!反过来看!
卢越诧异:“妹妹,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琛儿一惊,清醒过来,忽然间按耐不住,一分钟也不肯拖延:“哥,纪姐姐,我有点急事,要马上走!”说完不等天池和卢越回应,一转身进了更衣室。
卢越追过去敲着门喊:“喂喂,你什么意思?好不容易大家挤出时间约在今天照相,有什么事拍完照再办嘛……”门开了,琛儿已经擦掉化妆换回自己的衣服出来,脸如死灰,可是眸中一点,却亮得怕人。
卢越一愣:“琛儿,你……”琛儿更不停留,只用力将哥哥一推:“别挡着我,我有急事。”一阵风冲出门去。
卢越大惊:“她是中邪了还是发疯了,老程,你说我妹妹是不是有精神病?”
2、
琛儿的房间。所有的抽屉都被拉开了,翻箱倒箧,杂物丢了一地,小狗波波在一旁兴奋地跳上跳下,而琛儿同波波一样,将头埋在乱纸堆里扑爬翻找。
卢母被惊动了,莫明其妙地看着女儿:“你不是给天池当伴娘,拍婚纱照去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还把屋子翻得这么乱,你到底在找什么?”
“照片!”琛儿抹一把汗,“就是许弄琴出事那天我在海滩公园照的那一组,还给警局做过物证的。”
“你再别提那个疯子行不行?”卢母脸上变色,“好端端的,又找那些晦气东西干什么?”
琛儿急得要哭出来:“妈,是不是你给收起来了?快拿来,我急用!”
卢母回身到自己房中取出相片来,一边还嘀咕着:“琛儿,把这件事忘了吧,别再提了,我一看见这些东西就心惊肉跳,一直想把它们烧了,就没腾出功夫……”
母亲的话,琛儿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她死死地盯着照片,额上渐渐渗出汗来。
照片上,钟楚博和她紧紧搂在一起,一张男左女右,一张男右女左。身后,是那个巨大的装饰性华表,圆圆的表面上只有四个荧光点分别标出12点、3点、6点、和9点。而以照片上的长短针判断,时间在11点半多一点,而照片下角,大约为11点35分。
当初,钟楚博就是以这张照片和自己的证词为理由,证明自己不在杀人现场,而得以无罪释放的。可是,一张照片,到底能说明什么呢?
琛儿左手执闹钟,右手拿镜子,将时间调至11点35分,然后望向镜中——镜中的时间,是12点25!
中间,相隔了整整50分钟!50分钟,已经足够时间回到景山别墅杀死许弄琴。
她一点一滴地回忆着5月30日发生的每件事。
11点整,钟楚博将自己接出医院,然后在车上,他给她喝了一杯水,她便睡着了,醒来时,发现汽车时间是11点25分……可是汽车时间是可以手调的呀。
如果,如果她醒来的实际时间是12点15分呢?
那么,在11点至12点15分之间,在她睡着的一小时,被钟楚博偷掉的一小时,他做了什么?
他完全有时间在这段时间里赶回景山,骗许弄琴服下安眠药,然后将她吊死,制造自杀假象,再驱车赶到海滨公园。是吗?是这样的吗?
可是这仅仅是一种假设。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这假设成立。
照片被故意反洗,谁会承认?
当时的正确时间被修改,如何证明?
她又怎样能获取当时的准确时间?
有什么事是她忘记了或者是忽略了的?
还有什么事她没有记起?
琛儿抓住自己的头发,几乎号叫起来。
卢母不安地叫:“琛儿,你怎么了?你到底在想什么?”
琛儿迷乱地望着妈妈:“妈,还有什么事我不知道?我到底忘记了什么?你还藏着什么东西没有给我?让我知道真相!我要知道真相!我不要被骗!不要被蒙在鼓里!妈,到底是谁骗了我?”她哭起来。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么,5月30号所有的感情便都是假的,是戏!钟楚博欺骗了她,利用了她,陷害了她!他陷她于不义!他诱使她做伪证,助他逃脱罪名,杀人越狱,逍遥法外!不!
“琛儿,你怎么了?怎么了?”卢母惊惶地叫。
“妈妈,帮助我!”琛儿哭着,状若疯狂,“照片的背后到底还藏着些什么?真相是什么?告诉我!告诉我!”
卢母看到女儿如此痛苦绝望,方寸大乱,心痛如绞:“妈帮你,妈一定帮你,琛儿,你说,你想让妈怎么帮你?”她继续在那抽屉里翻找着,“这个,这个你要不要?这个有用吗?也是你那天拿回来的。”
那是一盒磁带,陈淑桦的老歌《问》。
“谁让你心动?谁让你心痛?
谁又让你偶尔想要拥她在怀中?
谁会在乎你的梦?谁说你的心思他会懂?
谁为你感动?……”
谁呢?是谁呢?陈淑桦在一遍遍地问着,却只是找不到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