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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如直接说了,别人都说东华清君是怎么清雅无双、仙法高强,其实都是乱说的。我一向懒散,而活得久了修为自然也比一般人高。”
“我没这样说过。”
“……敖宣,我们言和罢。”他转过头看着身边躺着的男子,“说不定以后还能再当朋友。”
敖宣看着他的眼,半开玩笑道:“就只是朋友么,就没别的什么?”
东华清君没生气,只是笑着反问一句:“别的?你还想是什么?”
说话之间,一坛酒已经喝得差不多了。
敖宣想了一会儿,一字一缓道:“还想,和从前一样。”
东华一怔,隐约觉得有些不对的地方:“哪个从前?”
是他投生下界应劫之前的那个从前,是他投生之后叫清南的那个从前,还是因为一颗仙丹飞升叫柳席卿的那个从前?
敖宣支起身,一双漆黑的眸子静静地看他:“这个世上没有不变的事情,所以我们不可能再回到从前去了。不过也没有关系,没有的可以人为地臆造出来,等到真正做了,也就摆在眼前了。”
东华清君面无表情地看他:“敖宣,你这是在威胁我?”
“我怎么会敢威胁你呢,这最多算是提醒,仅此而已。”
东华清君站起身,眼前突然一黑,差点一头撞在菩提树上。他定了定神,正要运仙力,却发觉自己几乎连站都站不稳。他和敖宣接触的时候都留了个心眼,就是喝酒之前也确定里面没有下药,到底是怎么着了他的道?
“席卿,我来告诉你怎么一回事好了。我根本就没下什么你能想得到的药,就如你说的,活的长了修为自然会比一般人高的,我怎么敢来硬的?”敖宣也站起身,慢慢向他走去,“只是这坛酒很特别。你该知道,因为我们龙族都是欲望浅薄的种族,所以一直子息不盛,成婚时候那交杯酒就很重要,我们刚刚喝了那么多,后果也可想而知了。”他抬手挑起对方的下巴,轻声道:“你放心,不是什么下三滥的东西。你会一直很清醒的。”
东华清君只气的发抖:“敖宣,我果真不该以为就此可以了结。我们之间,一定要有一个元神破灭才算结束。”
敖宣微微皱眉:“了结?我们还能两清么?既然你非要一件一件来算,我们就来算个清楚,反正时间有的是。”
东华清君打掉他的手,身子一晃,已经倒在菩提树下。当真不该找到这里来,清静是清静了,这时候未免也嫌太清静了。
“就从最开始说起好了。那时候讨伐蚩尤,你来军营的第一日喝醉了酒,结果就招惹了上了我。你该是知道,如果不是你来轻薄,我也不会想怎么样。”
东华清君只觉得要背过气去,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他都还意思拿出来说。
敖宣微微一笑:“好了,之后的事情就算了,反正我们一来一去也就是扯平了。灵素仙子被贬、我受九天落雷的事情,已经还报给你。那么便来算一算你还叫柳席卿那一遭的时候,那次你同我一道去勾栏,后面的事情,就不用我再说一遍罢?”
“这样说来,我之前还看过你化龙的样子,还踩在你身上从徽州飞到京城,你要不要一道算进去?”
“你现在还能开玩笑,看来也没很生气。”敖宣抬手放在他的衣领上,语气慢条斯理,“既然你这么说,那么前两件就算了。我们就说最近的收服那头蛟的事情好了,我从来不会白白帮人做好事,你打算怎么来谢我?”
东华清君面无表情:“我现在已经落到你手上,你要怎么做,我也不能怎样。”
“其实也不是不能。你不是龙族,不过我们这边的女子也都算不上是真正的龙族,所以那酒会让你不能动弹,然后感觉到我身上的真龙之气,便会动情,不过这个不太好抗拒便是。”
东华清君轻轻笑了一声:“原来如此。那么这一晚之后我们可真正算两清了?”
敖宣静静地看他,虽然嘴角带笑,可眼中殊无笑意:“你便这样想和我两清么?”他低下头,手指触到对方衣衫底下的肌肤:“可惜我不会让你如愿。这一晚的耻辱,足够你以后痛恨我,然后我们一直这样纠缠下去,直到你我都厌倦了为止。”
他的神色浸在黑暗之中,身后也是一片黑暗。
东华清君已经说不出话来,敖宣脸上绝望的神色如此明显,好像是被他狠狠欺骗背叛一样,可到底谁才是那个躺在砧板之上要被鱼肉的人?
敖宣抬手解开了对方的衣襟,像是刻意要挑起些□一般,慢慢地从额上亲吻下来,唯独不碰唇。
东华清君只消睁开眼,便能看见天际一□得吓人的弧月,就一直看着。忽然眼前一黑,眼睛被敖宣用手遮住了。敖宣微微一笑:“席卿,你便是想靠这个转移注意也没用,你的身体骗不了人。”
东华微微苦笑:“我只是想集中一下精神,然后……”
敖宣一怔,忽觉一股大力将他震了开去。只见东华清君支着地,吐出一口鲜血,摇摇晃晃站起身,居然还能硬撑着御风驾云。
敖宣心中也隐约动气,随即跟了上去。
只见东华清君突然御风飞到一个血红的池子之上,一下子摔了下去,溅起了点点水珠。敖宣也慢慢落下,凌空浮在水面上,低头看着他:“如果这是欲擒故纵的把戏,也够了罢?”忽见血红的水中升起一道绚丽的华光,东华清君微微仰起头,似乎笑了笑:“当年我下界应劫之前也来过这碧血池,把魂魄硬生生分成两半,现在想来何必如此麻烦,还不如直接飞散了的好。”
敖宣一怔。
“等我的元神飞散了,你就不用再同我纠缠下去了。”
敖宣低头看着,几次想踏下碧血池,临到头还是忍住了。
他终于能从这个人身边逃出来。那个人还大方地给他铺平了前路,祝愿他一路好走。难道他还要再一脚踏回去么?
他笑了笑,眉目清晰,轻声说:“这样,我们的确是不会再有瓜葛了。”
东华清君身上的华光越来越重,渐渐扩展开来,将周遭映得宛若白昼。
敖宣静静地看着,看着,突然跳下碧血池将对方拉了上来。东华清君身上湿淋淋的,而他的身体却在发烫。隔着衣衫,两人的身体贴在一起,心跳脉动都还是活生生的。
东华犹豫一下,抬手抱着他的肩,对方却似乎有些瑟缩,微微颤抖。
敖宣的声音低哑,轻声道:“柳席卿,席卿,你赢了……”
东华却不知该如何处置,一个抱着他的男人口口声声说他赢了,衣衫不整,暧昧相贴,腹中的酒劲也渐渐上来,却还是狠不下心来将人推开。他长叹一声,拍了拍敖宣的肩:“你若是还想做,就动手吧,好过这样不上不下的。”
敖宣低低地笑了一声:“我不敢啊,等下你再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我该是如何自处?”
东华就知道他又在下套了,可惜知道是激将法也得往下跳:“叫你做你就做,刚才这样干脆,现在废话那么多干什么……唔?”
果真很干脆地用唇堵过来了。
敖宣伏在他的身上,漆黑的眼眸一眨不眨,嘴角微弯。
东华清君想起每次看到他这个表情都没好事,也只好回以一笑,抬手握住他的衣领,一点点往下拉。反正逃不掉,不如干脆一点,早早完事。再说也不是第一次了,推拒什么未免太过矫情。
敖宣却呆了呆,眼中隐约炙热,重重将对方按到在地。
一下子全部都乱了套,气息紊乱,耳边清晰的喘息声让人生出一种错觉。东华清君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妥协,可能是为他那一瞬间的神情,也可能,是为了自己。以这样结尾,无论如何,再好不过。
正想到这里,身子突然被轻轻地翻过去,背脊上游走的手指慢慢向下滑去。他不由自主地僵硬起来,这种感觉,虽然早有准备,但是还是觉得……很不习惯。
敖宣动作很慢,却很坚定,估计有人突然闯到这里来,也不会停下。东华吐息了好几次,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你不会轻一点啊?”
敖宣一怔,将手指退出:“很痛么?”
“……”
“再忍忍就好……”他凑过来,在对方额上亲了亲。
东华不知怎么觉得两个人角色对调,敖宣那种软软的、让他背脊发凉的语调,应该算是撒娇……?
又过了一阵,手指退出,那么该是最后一步了。东华清君闭上眼,受刑似地绷紧了身子,只觉得对方贴在自己身上的肌肤越来越烫,差不多已经到了极限了。那说不出口的地方传来一阵似乎要撕裂一样的痛楚,他微微咬牙,硬忍着一声不吭。
敖宣看着身下那人的脊背,曲线优美,肌肤泛着象牙白色的微光,触手滑腻温热,却绷得那样紧,像是积聚了全身的力气在抗拒。他突然觉得眼中很疼,很想用力撕开那人的骄傲,很想不管不顾地粗暴。反正两人之间已经不剩下什么了,彼此的印象也坏到不能再坏,做什么都不过是雪上加霜而已。
一阵风吹来。
他觉得身上热度散去了一些,却又微微茫然。
他到底想要什么?
敖宣伸手将身下的人又翻过来,面对面看着。他突然贴近对方的颈边,低声道:“你根本,是从心里都在抗拒我的触碰……就算你答应了,还是本能地反抗。”他咬了咬牙,慢慢地抬起身子,在他腰间坐了下去:“你看,我这样做……却没有抵抗,唔……”
东华清君震惊地看着他,似乎嘴角微弯,微微露出一丝笑意。他身体的一部分,就在敖宣身体内,被那种干涩滚烫的包裹灼痛了。
敖宣低头看着他,微微苦笑:“你明白了么?我纵然那样对你过,可是在我心里,还是……你不会看懂,因为你心里一直都还有别人,我又算什么?你心里对他那样在意,而那样怨恨着我。没关系的,反正你也不会回头来看我一眼……”
“敖宣……”
“我不要和你两清,我要永远欠着我的,我也不用你可怜我。”眼角突然流出一滴泪,顺着侧颜缓缓滑落。
殷红的鲜血绽开在小腹上,衬着象牙白色的肌肤,更是一种凄绝的美。
东华清君心中也混乱如麻,抬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背:“敖宣,够了,你快点停下来!”
敖宣却全然当做没听到,俊颜已因为痛楚而微微扭曲,动作却一点都不含糊,硬是一声不吭。但鬓边全是冷汗。
东华只能不断在他背上轻柔地安抚,语气温柔:“你说的我都信,以后也没有别人,再没有别人了……”
这一夜,只有一句话可以总结:惨不忍睹,鲜血横流。
东华清君将人半扶半拖着回自己的府上,摸了摸,总算还有一口气。
他活了这许多年,还第一回见过做事这样狠的人,不但是对别人不留情,便是对自己也一点都不珍惜。
他扶着敖宣的肩,手指间浮起阵阵紫光,情事的痕迹渐渐都淡了,但是到伤口的地方,却怎么也不能痊愈。大概是伤的地方实在奥妙,也不能找凌虚元君,便只能作罢。
他看了看窗外,天色还是黑的,微微有些亮,把敖宣往里床挪了挪,换了身里衣便躺下来。
睡意朦胧中,似乎还被视线盯着,不过已经没有关系了。
他迷迷糊糊地叹了口气。总觉得还有那么一点疑惑。
和自己斗了一千多年的人,突然有一天说爱。
到底是谁的错觉?
不过没有太大关系,就算最后赌这么一次。如果还是和从前那一次一样,那么只能算是他应得的。
头一次还是因为意外,第二次,那么就是活该被人骗了。
东华清君是被门外一声瓷器破碎的声音吵醒的,他想支起身去看,却被身边熟睡的人用手臂抱个满怀,根本坐不起来。余光瞥见的,似乎是一脸不敢置信的清池。
他只好说了一句:“你先出去罢,我还要再睡一阵。”连声音也是微微低哑,懒洋洋地提不起精神。
随后响起一声轻轻的关门声音。
他看着敖宣靠在肩上的睡脸,气色不错,还微微泛起些红,长眉微皱,嘴角微微地抿着,似乎还带着一丝笑意。他抬手在敖宣额上敲了一下,道:“醒了就不要装睡。”
敖宣有点不甘愿地睁开眼,眨了眨,一副无害的模样:“席卿。”
“什么?”
“你昨晚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我听得清清楚楚……”
东华面无表情,淡淡地看他:“所以呢?”
敖宣微微一笑:“所以,我们现在真正可以在一起了么?”
“……在我这里,还是要按我的规矩来。”他拉开对方环住自己腰身的手臂,“第一,你要是敢欺负清池,我就拔了你的鳞片,听见没有?”
敖宣一怔,忍不住道:“如果他自己跑来哭诉,而我又什么都没干呢?”
“这可能么?”
“……对别人这么温柔,对我就这么凶。”敖宣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第二,不要给我惹事。”东华清君看着他,“好了,暂且就这些。”
敖宣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亲。
“刚才忘记了,不准动手动脚,”东华推开他的额,想了想,又道,“动嘴也不行。”
敖宣抱着臂看着对方,突然间失笑出声,又躺回床上:“好,我都答应你。”
如此两三天过去,敖宣已经可以下床走动。
清池还是一如既往看见他就瞪着,脸色又青又白。敖公子春风得意,只当做没看见,反正东华清君已经将传闻都坐实了,这点小事他无所谓。
可今日有些特别。东华清君一早便出去了,而南陵思君却到访府上。
“席卿一早便出去了,我也不知何时回来,思君不如改日再来?”敖宣站得挺拔,虽然还是有些抽痛,不过和那晚比起来真的不算什么。
“我是来找你的。”南陵思君笑了一笑,眼中却是清冷,“虽然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搬到这里来,不过我有一些话很早就想对你说。”
“请讲。”
南陵思君还是微微一笑,却没说正题:“我原来一直忍着没说,是因为我知道席卿也不希望我说出来。我和他是同族,曾经也有些渊源。现在看来,却不得不说清楚了。敖宣,你听好了,如果你们两个真该有一个人要魂飞魄散,那个人绝对是你。”
敖宣闻言也没生气,笑笑道:“是么。”
“我先前就说了,我们是同族,我还没飞升的时候,得到过他不少关照。只是有一天席卿来找我辞行,说是要下凡应天劫,可我却感觉到他身上的修为折损了千年之多。后来我飞升为仙,知道他再没回来,其实也不意外。无端折损了这许多修为,又有人故意陷害,怎么还回得来?”
敖宣一怔,神色渐渐复杂起来:“有这种事?”
“你不信,这也没什么,我一直都想不出,什么事能让他折损千年修为。直到之前那次下凡收妖,我们在西山看到那个妖魔,我才明白。那个妖魔是东华身上破碎的魂魄拼起来的,而且还带着上古妖兵的妖气。你说,平白无故的,他身上的妖气是从哪里来的?”
“……”敖宣突然觉得一阵口干舌燥,辩白到嘴边全部都咽下去了。
“我听说这妖气对你们龙族影响最大。不过经过蚩尤那一战,已经全族覆灭了。所以这千年的修为,大概就跑到那个沾了满身妖气的人身上去了罢。”南陵思君微微耸肩,“不过第二件事,是关于那位灵素仙子的,我想你会更加关心一点。”
“愿闻其详。”
“其实我也满意外的,以为灵素仙子这一世又会在畜生道里轮成什么乌龟臭虫蟑螂之类的,结果虽然惨了点,但好歹还是个人。于是我回天庭的时候就去问了命格,结果呢,灵素仙子这一世前面虽然坎坷,后半生却再美满不过,就算那日席卿想去棒打鸳鸯,也没有用的。”他浅笑盈盈,“果真是天命如此。他为灵素铺下第七世的路,而灵素也该在第七世为他引魂重回天庭,这还要多谢敖公子那一剑了。”
南陵思君言罢,拂了拂衣袖,拱手道:“我要说的都说完了,敖公子,后会有期。”
敖宣看着他的背影,口中一阵苦涩,耳边也一直嗡嗡作响。
他脸色微微青白,忍不住扶着廊柱,低头干呕。可是什么都吐不出来,心脏剧烈地跳动,似乎要一直跳出来。他撑着廊柱跪倒在地,伸手按在心口,侧颜有青黑色的鳞片现出。
东华清君一直等到天色完全暗下来,才回到府上。
敖宣看着他一脸倦怠地走进主房,有气无力地绞了手巾洗漱,然后直奔床铺倒下,至始至终都没看他一眼。
他心里发凉,原来想问的话终是说不出口了。
他扶着额,坐在桌边,进退不得。
隔了片刻,只听床铺的位置传来一个模糊的声音:“敖宣,你不睡?”
敖宣怔了怔,苦笑道:“我就来。”
大概就是一种通病。明明那个人承诺了,自己却突然踌躇起来,生怕这是一场梦,突然有一天醒了,大家又是陌生人。
这样子小儿女情态,便是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拖拖拉拉走到床边,将外袍脱了挂好,黑暗中只见对方往里床挪了挪,让开一个位置。
敖宣在床上躺下,却是全身僵硬,心里发苦。这个时候问话,无疑是不合时宜,弄不好还会惹恼了他,可是不问清楚,他自己又睡不着。
只见东华清君突然翻过身,将头靠在他身上,手臂也搭上了,安然闭上眼。
呃?
敖宣抱着怀里的人,却越来越清醒,低下头就可以看见对方细长的睫毛,一面纠缠于南陵思君之前说过的那些话,一面又要压住心里涌起的绮念。
不是说龙族是天生欲望浅薄的种族,怎么完全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