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人在暖房里说得高兴,书房里的两个男人却是一肃穆一冷戾。

沈罄神色肃然地看着对面一袭赭色锦袍的男子,心情难得有些起伏,看他的目光不免带了几分凝重。

卫烜冷淡地看了他一眼,眼中含戾带煞,嗤笑一声,“若非你娶了那蠢丫头,爷才懒得理阳城的事情。”

沈罄不由得抿紧唇,他素知卫烜本事,以前在京城时看着是个纨绔,却小事中透着一种精明古怪,直至他来到明水城,这一年间明水城的战事颇为顺利,狄族几次三翻来犯,皆没有让明水城吃太大的亏,也是缘于他之故。

这是一个可怕的男人。

所以,他并不是不相信他的话,只是心惊于他所掌握的消息。

第191章

当天卫烜设宴款待沈罄夫妻二人。

虽然沈罄和卫烜一个习惯沉默一个孤傲懒得搭理人,连襟二人相对无语,闷头喝酒吃菜,都没一句话交流,所氛十分凝滞。可孟妡和阿菀却仍是十分高兴,两人同桌而食,偶尔交谈几句,十分欢快。

晚上,沈罄夫妻住进了阿菀特地让人收拾出来的客院。

沈罄趴在床上,闭目养神,由着某只猴子在他背上戳来戳去,直到她最后翻身坐到自己的腰背上,只是睁眼看了她一眼,复又什么事情都没有地闭上眼睛了。

“阿罄,子仲,你们今天在书房里说了什么话?”孟妡好奇地问,“你那时候的脸色好可怕,是不是烜表哥欺负你了?他那人从小到大就是这脾气,最爱欺负人了,小时候他连阁老的家都敢带人闯进去砸,就是个欺善欺恶的主。别怕,若是他欺负你,我找阿菀去骂他,阿菀一定会帮我的。”

听出她话里的维护之意,趴着闭目养神的男人唇角微微勾了下,难得地问,“你又看出来了?”

孟妡笑嘻嘻地贴着他的背,快活地道:“那当然了,虽然你总喜欢板着脸,可是我火眼精睛,什么都瞒不过我啦。说吧,发生什么事情了。”

沈罄探手,将她从自己背上拉了下来,顺便也翻身将她揽进怀里,“没什么,只是一些公事。”

孟妡哦了一声,便没再问了,不过心里却门儿清。若真是公事,他只会板着脸,很冷静地处理了,断断不会有那么可怕的脸色,怕是远不只这般简单。对于卫烜,孟妡虽然时常嘴里说他如何可怕如何讨人嫌又小气霸道之类的,但是却对他有一种莫名的信任,盖因他们三人自小一同长大,小时候还曾在一个炕上玩耍,都是知根知底的。

虽然心里好奇卫烜到底和沈罄在书房里说了什么东西,可是既然沈罄不说,孟妡也没再探究,她只要心里知道,看在阿菀的份上,卫烜无论如何都不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子仲,阿菀有了身子了,身边又没个熟悉的长辈陪着,我有些担心,不若我们在这里多住些时日吧。”孟妡伸手扒着他,甜甜蜜蜜地亲着他的喉结,极尽讨好,“如果你不放心阳城,你先回去,我在这儿多住些日子,到时候让烜表哥派人送我回去就行了,你说好不好嘛?”

她每说一句就亲他一下,声音甜美,气息甜蜜,连圣人都受不住。

沈罄虽然未出声,但是喉结却滚动了几下,终于将她作怪的脸往怀里一按,说道:“由你。”

孟妡喜笑颜开,终于乖了。

只是她的乖不到半刻钟,又开始闹腾了,简直像只闲不住的猴子,嘴巴一刻也不停。沈罄原本闭着眼睛,边听着她甜美的声音渐渐入睡的,可是当听到她提到孩子一事,睡意顿时飞了。

“…阿菀有了宝宝真是太好了呢,我也想有个宝宝,白白的、嫩嫩的、软软的,会叫爹娘的宝宝,可爱死了。你说我们要不要努力努力?你瞧,上回京里来信,我大姐姐又有了身子,二姐姐现在有两个宝宝,虽然我没能见到小皇孙,可是一定会和皇长孙一样聪明可爱的。现在阿菀也有了身子,再过几个月,也会生下一个可爱的宝宝,真好啊…”

沈罄没吭声,心里在斟酌着怎么说才会让她不生气不难受。

“子仲,你说好不好嘛?”

“随你。”

“怎么能随我?难道我一个人能生?”孟妡又伸手戳他的胸膛,“我和你说啊…”

然后那张喋喋不休的嘴便被堵住了,沈罄翻身压到她身上,用行动支持她,顺便也截断了她的喋喋不休。

只是等第二天夫妻俩起床,孟妡恼得抄起枕头直捶他,“都怪你都怪你!”

沈罄伸手撩开床幔,看了下外头的天色,还早,便有闲心将像只猴子一样趴在身后戳来戳去的人拉到身前,捏了下她的下巴,不以为意地问道:“怪我什么?难道不是你想要生孩子的?”

孟妡被他气得差点一个仰倒,涨红了脸,吭哧了几下,方道:“那我叫你停,可是你一直不停,若是让阿菀知道,我脸都没了…”

沈罄见她挣扎之间寝衣的襟口滑开,露出如凝脂般细腻的肌肤,还有上面被他亲自用唇舌烙印上去的点点痕迹,玫丽之极,扰人心弦,眸色不禁有些发黯。

“夫妻敦伦是正道,她不会说的。”他轻轻地亲了下她的胸口,然后将她抱到怀里,抚着她的头发。

孟妡也伸手拥抱他结实的身子,将脸凑到他心口,笑嘻嘻地说:“我决定了,要在这里住上两个月,等阿菀坐稳了胎,再回去。”

妇人怀孕的前三个月,是危险的时候,一般过了三个月,若无什么情况便算是坐稳胎了,这时候便可以广而告知亲朋好友自己有孕的事情。而这三个月,都需要小心谨慎。孟妡知道有卫烜在,没什么可担心的,但是明水城这两年战事不断,她有些担心若是战事起,会不会对阿菀有影响,自己在这里,届时也能多安慰她。

沈罄没有说话,只是亲了下她的脸。

等时间差不多了,夫妻俩才起床,叫丫鬟进来伺候。

此时已是辰时过三刻了,比沈罄以往早晨起床时间迟了一个多时辰,不过现在出门在外,自然是客随主便。

阿菀打发了青雅过来请他们夫妻去正院一起用膳。

“自从世子妃有了身子后,比较嗜睡,早上醒来的时间比以往更晚了一些。”青雅歉意地解释道,“太医说,孕妇需要多歇息,所以世子素来吩咐让世子妃睡足了才起来。”

沈罄脸上没什么表情,孟妡却喜笑颜开,高兴地说:“自是如此,表哥说得对,要听太医的。”

青雅唇角含笑,笑着应是。

等去了正院,便见卫烜夫妻已经在那儿等着了,孟妡快步走过去,扶住阿菀另一边手,偷偷和卫烜扮了个鬼脸。

卫烜冷冷地瞪了她一眼。

用过早膳后,卫烜将沈罄叫走了。

阿菀和孟妡听说两人出了府,也没怎么在意,凑到一起说话,顺便让下人将花房里的几盆开得正好的月季花搬过来。

孟妡得知府里还有个花房,顿时十分羡慕,说道:“西北的风沙大,植物不好养,而且也费神,我只让人种了一些易养活的,像兰花、牡丹这些娇贵的,可就养不活了。还是烜表哥好,有这本事养一个花房给你赏玩。”

阿菀脸皮抽搐了下,实在是不好和这姑娘说卫烜种种极端到变态的举动,已经不像是正常人了。但想到他莫名的恐惧,阿菀觉得自己两世为人,比较成熟,自然要宽容一些。只是她没想到,自己宽容了,越发纵得那位世子爷往一个极端发展,不知说什么好。

两人赏完了花后,阿菀一时兴起,便叫孟妡将她在西北写的随笔散文拿来瞧瞧。孟妡听后十分高兴,最爱和阿菀一起讨论文章中所去过的地方,便让人拿过来和她一同观看。

只是两人才看一会儿,便见路云端着托盘进来,托盘里是两碗甜汤。

“世子妃,世子吩咐了,看书费神,若是您想看书,奴婢给您念也成。”路云忠实地将卫烜的话传达。

孟妡目瞪口呆,说道:“不过是一千字不到,看看也没什么关系,不必如此吧?”

阿菀唯有心里苦笑,她还以为有沈罄过来牵制住那位世子爷,可以自由一些,谁知道他却派了路云在府里盯着自己。

孟妡被弄得无奈,只得自己念给阿菀听。

一连几天,卫烜白天都和沈罄一起出去,有时候在城里,有时候出城,也不知道两人干什么事情。其他人都知道沈罄是阳城的振威将军之子,而且是卫烜的连襟,倒也没有多想,唯有朱城守和赵将军等人暗暗地关注。

两个男人白天出去,两个女人侧是在家里相处得极愉悦。

闻得阿菀的好姐妹从阳城过来看她,又得知孟妡的身份,朱夫人、赵夫人、钱夫人等等官夫人纷纷上门来拜访,顺便邀请孟妡去作客。

孟妡是个天生的发光体,而且和谁都处得来,三言两语间便投了朱夫人等人的心,她笑嘻嘻地应了她们的邀请,不过却道:“我虽然极想去几位姐姐们府上叨扰,可惜阿菀正怀着身子,不宜出门,怕她在家里无聊,我要陪着她,希望诸位姐姐们不要介意。”

这么个嘴甜美貌又活泼可爱的姑娘,身份高贵,没有一丝倨傲,自然让朱夫人等人极为喜欢,嘴上纷纷笑着说不介意,知道姐妹俩难得一见,自是话多,也没有天天上门来打扰。

不过,赵夫人却是隔三岔五地上门来,并不是来找阿菀,而是透过阿菀找郁大夫。

阿菀原是想要让郁大夫直接去赵将军府里给她请脉算了,可谁知赵夫人却义正辞严地说:“如此岂不是教朱夫人她们得知了去?”

阿菀差点喷笑,就算朱夫人她们一时半会不会知道,可是她如此频繁地过来,再略一打听赵夫人近来时常使人到外头药铺抓药的行为,如何会不知?果然这位赵夫人真是个单纯的人物。

赵夫人极喜欢阿菀,现在又来了一位郡主,虽然活泼了点儿,可是也是个才貌兼备的锦绣人物,将她喜得十分爱往阿菀这儿来玩,和孟妡说话。这一来二去的,孟妡也和赵夫人熟悉了,知道了她来卫府的事情。

“那位郁大夫真的是专治不孕不育的?”孟妡眼睛瞪得大大的。

阿菀:“…”她能说,其实郁大夫是专克不孕不育的么?

想到郁大夫给卫烜弄的药,若非断了药,怕是她一辈子也怀不上,这也特厉害了,不是专克不孕不育是什么?而且阿菀也亲自问过郁大夫,比起让人有孕,还是让人不孕比较简单,药也做得快。

“这个说不准,我也不知道。”阿菀含蓄地道。

谁知孟妡好像是狗闻到了肉骨头一般,在赵夫人过来找郁大夫治疗时,她也跟着去了,等她回来时,跟着她的春樱手上也多了几包药。

“是药三分毒!”阿菀不赞同地道,“弄它作甚?”她没想到孟妡也这般急着想要孩子,明明沈罄并不急,也没人催她。

孟妡笑嘻嘻地道:“没关系,郁大夫说,这药是很温和的,有病治病,没病补身。”

阿菀仍是不放心,打发了青萍过去询问,得知真的只是一味温补的补药为主,方才让人给孟妡煎药。

这事情却被晚上回来的卫烜和沈罄知道了,卫烜一脸诡异地看了眼沈罄,旁人不知他想什么,阿菀却知道这位世子爷怕是想左了,以为人人都像他那样蛇精病,直接吞了药绝后患。而沈罄却直皱眉,面上似乎有不赞同之色。

果然,晚上歇息时,孟妡再次想要像只猴子一样骑到他背后去作威作福时,被沈罄抓了下来。

“喝什么药?是药三分毒,你身子没什么病,不用喝。”

他难得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若是平时孟妡高兴得要死,可是这会儿却不太高兴了,嘟着嘴道:“知道啦知道啦,阿菀也是这么说,我就喝几副看看,郁大夫说了这药很温和,只是女人调理身子的药,不会有什么危害的。”然后巴巴地看着他,“阿罄,子仲,你就让我喝嘛,我想试试,如果不行,我马上就不喝了。”

沈罄仍是皱眉,想到她每当说起家中几个姐妹的孩子时那副神彩飞扬的神色,便知她心意,只能默默地将她揽到怀里,然后默默地掀了她的衣服,自己压了上去。

孟妡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发神经压上来了,正想问时,不过很快嘴就被他熟练地堵住了,只能呜呜叫着抗议。

另一边,阿菀和卫烜两人洗漱过后上床,夫妻俩也在说话。

“你这些天带着沈罄去什么地方了?”

卫烜将她揽到怀里,双手小心地覆到她平坦的腹部上,说道:“也没去什么地方,就只是在城外转转,顺便打些猎物给大家打打牙祭。”

“真的?”阿菀又问,“那猎物呢?”

卫烜眼睛转了转,嘴上义正辞严地道:“那些猎物过了一个冬,大多是瘦骨嶙峋的,味道又比不得庄子养的滑嫩,就没带回来给你尝鲜了。不过倒是猎了几只火狐狸,等他们硝制好了皮子,再给你送过来,等天气冷时给你做件皮裘。”

阿菀暂时信了他,抓着他的大手,安稳地靠到他怀里,低声道:“沈罄有什么打算?是自己先回阳城,还是两个月后再和阿妡一起回去?”

老实说,孟妡决定在这儿陪她两个月,阿菀心里是极感动的,虽然她也劝孟妡回去,省得阳城那边的长辈们不高兴。可是孟妡却坚持留在这里,并且直接修书一封回阳城,取得了长辈们的同意后,阿菀才没有再说什么。

作人媳妇的,总比不得作姑娘时。阿菀自己头上没有嫡亲的婆婆,瑞王妃因着莫名的顾忌,没敢太管自己,对她而言这儿媳妇当得十分的轻松自在。可是孟妡却不同,她不希望孟妡为了自己,和夫家的人生隙。

“他留下。”卫烜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斟酌着说道:“过几天,我要带沈罄出去一个月。”

阿菀原本有些昏昏欲睡,听到他的话完全清醒了,“去做什么?”

卫烜没吭声。

阿菀看他的样子,便知道这事情怕是不好开口,而他又不愿意欺骗她,所以选择了沉默。这是他惯常的做法,当有事不愿意欺骗她,也不愿意违心对她说什么时,便会选择沉默。

“会有危险么?”她担心地问。

“…可能。”他继续斟酌着语气道。

阿菀狠狠地掐了他一下,“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不接受可能。”

卫烜忙道:“一路上我已经让人打点好了,自然不会。”

阿菀方才松手,给他揉揉被自己掐的地方,可谁知这么一揉,倒是将他的身体揉出了火来,让她涨红了脸。她明明很纯洁很小力,也没有故作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这位世子爷怎么…

“阿菀…”卫烜亲她的脸,声音变得沙哑,并且继续无师自通地拉起了她的手覆到他身上某个火热的东西上去。

等一切结束后,阿菀打了个哈欠,背对着他便缩起了被子里。

卫烜给她清理了手,又亲亲她柔嫩的手掌心,方抱着她入睡。

第192章

过了几天,卫烜和沈罄已经准备妥当出门事宜。

孟妡虽然提前得了消息,但仍是有些闷闷不乐,临出发那天,抓着沈罄的手嘟着嘴不说话。

沈罄素来是个若无其他事情惯不会主动开口的,于是一对夫妻大眼瞪小眼。

阿菀也正叮嘱着卫烜诸多出外小心事宜,瞥见那对夫妻的举动,不禁哑然失笑,发现最后不意外的还是孟妡憋不住,率先开了口。

“我不管你们去做什么,但是你一定要小心,你要记得,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沈罄沉默地点点头,抬手轻轻地抚了下她的肩膀,只到他下颌高的少女,看起来小小巧巧的,只要她扁起嘴,脸上露出委屈的样子,他的心里便会难受得慌,甚比在战场上亲眼目睹了战友们被敌人杀死时的那种难受。

“听到没有?”孟妡几乎忍不住想要扯着他的衣襟咆哮,真是恨死他这种不爱说话的性子了。幸好,每次只要她烦得他开口许下承诺,纵使没了性命,也会完成承诺。

“如果你敢出什么事情,小心我带着嫁妆改嫁了,让别的男人睡你的老婆。”她阴测测地说。

“知道了。”沈罄终于开口,眸色有些深,“我会平安回来的。”

孟妡马上笑颜逐开,若不是在外面,她几乎都想要踮起脚来亲他了。

卫烜耳聪目明,听到孟妡的威胁,顿时心里觉得这蠢丫头其实挺聪明的,将个拥有钢铁意志般正直的男人捏在手心里训得服服帖帖的。他该庆幸的是,出嫁后她便去了西北,没有和阿菀混在一起,不然阿菀岂不是要被她教坏了?想到若是上回他要让阿菀打胎时,若阿菀也像孟妡一样威胁他…

算了,他宁愿阿菀多咬他几口池恨愤便可。

阿菀不知道他的心思,也对他几多叮嘱,叮嘱完了,慢条斯理地道:“既然你说不危险,我就安心地在这里等你回来。若是你不守信,那我只好也不守信,到时候带着你的孩子出去找你了。”

卫烜:“…”

终于将两个男人送出门以后,无论是阿菀还是孟妡,心情都有些失落,两个女人对着坐在罗汉床上,撑着下巴,看起来都有些懒洋洋的,仿佛没有什么干劲。

“…以前他也总是有事没事地就出城去巡视情况,有时候是三两天,最多也是十来天,还没有像这次般,一去就要一个月呢。”孟妡忍不住嘀咕着,“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他们是要干什么。”

阿菀瞥了她一眼,然后笑道:“舍不得啊?”

孟妡忍不住红了脸,又嘟嚷了几声,终于不说这事了,反而兴致勃勃地道:“他们不在,真是太好了,这几天我就和你一起睡吧~~~”

阿菀失笑,心情也被她的活泼所感染,很快便轻松起来。

卫烜和沈罄出城之事,在明水城并未引起什么特别的躁动,唯一关心他们去处的,也只有赵将军和朱城守,两人心里对卫烜心存一种莫名的忌惮,而这种忌惮又因为卫烜给明水城带来实质的好处,混入了感激,这种忌惮与感激并重的情绪,实在是让他们憋得难受。

可是每每他们的感激才起,这位世子爷又会做出一些让他们忌惮的事情,反反复复的,实在是令人心力交猝。

如同这次,卫烜和沈罄出城很快便不知去向,让朱城守和赵将军两人心焦得不行。他们既担心卫烜的安危,生怕他出了什么事情,可不好对京城那边交待;然后又要担心他到底去做什么事情,会不会胆大妄为地干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

“不管什么事情,我想他不是笨蛋,自会明白自己的身份。”朱城守说道,安慰忧心忡忡的赵将军,“老赵,你是个粗人,就别担这个心了,守好明水城要紧。”

赵将军叹了口气,在帐内踱步,怅然道:“以那位在皇上、瑞王心中的地位,若是出什么事情,无论与咱们有无关系,可都吃不完兜着走,我上有老母下有娇妻稚儿,无法不防啊。”

朱城守突然忍不住噗的笑出来,肚子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笑得赵将军莫名其妙时,便听他道:“我听说将军夫人近来时常往世子妃那儿走动,每次回来都要打发人去城里的药铺抓药,好似是调理身子的,莫不是将军就要有稚儿了?”

赵将军听得满脸黑线,不耐烦地道:“好你个朱俭,这种娘们兮兮的事情你也好意思打探!她们女人就爱玩这套,随她。”只要那位娇滴滴的夫人不再莫名其妙地搞些什么所谓的风雅之事,赵将军其实觉得她去折腾这些也挺好的,所以并不觉得丢脸,只是朱城守那种幸灾乐祸的语气让他有些不爽。

“这可不是我打探的,是我夫人告诉我的。”

两人说笑了一阵,话题又围绕了已经离城的那位世子身上,皆不得知他到底去干了什么。而他们派去跟踪的人,不过才三天便被甩开了,只能无奈地将人撤了回来。

卫烜和沈罄离开的前几天,阿菀和孟妡都有些不习惯,幸好虽然不习惯,但因有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相陪,倒也算是欢心愉悦。

孟妡每天都和阿菀腻在一起,和她一起聊天说笑,如同未出阁之前的时光,而每天最关心的是阿菀肚子里的孩子。

“我常见很多妇人怀孕时有很多种症状,像大姐姐和二姐姐当年会害喜,二姐姐甚至折腾得东宫人仰马翻的,怎么你好像除了每天多睡上一个时辰外,什么事情都没有。”孟妡纳闷地道:“若不是大夫都确定了你怀孕,我都没什么感觉。”

说着,她忍不住又细细打量阿菀,见她的脸色虽不算得健康,却也不是十岁前的那种苍白瘦弱得一副短命相的样子,心里稍稍安心。

“可能是我的心态好吧。”阿菀微笑道,心里却想着,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也得好好养好身子,摆正心态,省得自己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以那位世子爷蛇精病的程度,这孩子以后还不知道怎么不受他待见了。

虽然阿菀觉得作父母的爱自己的孩子是天经地义之事,可是那位世子爷显然不这么认为,让她惊惧之余,只能试着慢慢影响他的想法,让他改变心态了。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允许自己因为一点任性出什么事情,这样平和地走下去,是最好的。

幸好,可能这孩子也是个有福的,一直乖巧地待着,没有让她有什么害喜的症状,不然那位世子爷又要被吓到,然后不知道怎么犯蛇精病呢。

“对了,你有孕的消息告诉康仪姨母他们了么?”孟妡又问道,“若是姨母他们知道,一定会高兴坏的,姨母只有你一个孩子,盼着你好,知道你有了孩子,我都怀疑他们会不会不辞老远地过来。”

“还是不要了吧。”阿菀不愿意父母大老远地过来,路途遥远不说,而且路上并不太平,还是在京城里待着的好。“我得了消息时才给京城写了信,到现在也不过半个月,他们应该还没有收到信呢。”

两人正说着,却见路云捧了京城来的信件进来。

阿菀和孟妡相视一笑,说道:“正说着呢,信就来了。”说着,伸手接过。

虽然远在边境,不过阿菀和京城却保持着半个月一封信的频率,并没有因为路途遥远便与京城失了联系。

今儿的信件依然是那几封,瑞王府的、公主府的,还有太子妃的,都是些平安信的多。只是,今天的信的内容有些不同,不约而同地都在信里说了一件事情。

阿菀初见时,大吃一惊,猛然抬头,对孟妡道:“三公主她…”

“那倒霉鬼怎么了?”孟妡没好声气地道。

“说是去打猎时不慎摔下马…”阿菀轻轻地说,“当场死亡。”

“啊…”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皆以为自己听错或看错了。

阿菀和孟妡都是公主之女,并且被皇上敇封为郡主,与宫里的联系比其他宗室要密集一些。可以说,孟妡成长的岁月里,少不了宫里的那几位公主,而与三公主的孽缘程度犹其深,两人都是互相看对方不顺眼。

阿菀和三公主是因为卫烜而结仇,而孟妡和三公主侧是彼此性格不合,小时候在宫里没少互相针对,互有输赢。后来三公主几次破坏了孟沣的好事,连带让孟妡对他气得牙痒痒的,却拿她没可奈何。

却未想,那样讨厌的人,会在这样一个平淡的午后,死讯突然传来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孟妡正色问道。

阿菀正在看信,将事情的始末看完后,方递给她。

孟妡忙拿过来看,等一目十行地看完后,当即气得要摔信,涨红了脸道:“真是…死了也要恶心人一下。”原本升起的莫名怅然难受,很快便没了。

去年阿菀来明水城时,宫里便开始着手给三公主挑选驸马了,只是因为三公主不配合,进行得实在是不顺利,皇后也被三公主几次顶撞气得直接甩手不干了,跑到东宫去抱孙子,便被孟妘趁机绊住,将大儿子丢给皇后照顾,让她别去沾手三公主的事情。

皇后丢开手后,郑贵妃便接了过来,虽然女儿不争气,可是却是从她的肠子爬出来的,仍是得给她好生谋划着,想要给她挑一个俊美不输孟沣的,让她忘记孟沣。

只是想要挑一个不输孟沣的谈何容易,孟沣的魅力,不在容貌,而是在那种矛盾的气质上,有贵族弟子的优雅清贵,又有与其母相似的疏朗豪爽的飒爽风姿,组合在一起,实在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魅力,让不知道多少闺阁少女对他念念不忘。

所以挑来挑去,三公主都不满意,心里仍是念着孟沣,甚至有一回趁着出宫时,直接去寻了孟沣,当时她做了一件让世人十分诟病痛恨的事情,便是趁人不注意闯进了康平长公主府,从奶娘那儿夺走了孟沣刚满百日的儿子,欲要将之摔了。

若非柳清彤当机立断扭折了她的手抢回了儿子,怕是当时不知道要酿成什么惨剧了。

康平长公主气得发晕,当天便进了宫里寻太后和文德帝哭诉。

这事情本就是三公主不对,文德帝虽然有心想要护着这女儿,可是面对嫡妹,也无可奈何,将康平长公主安抚住后,这回终于不再心软,强势地给三公主选了驸马。

三公主的驸马是去年春闱的一名武举人,江北人士,生得高大英武,相貌堂堂,就是家境单薄了一些,若是为驸马,实在是寒碜,可谓是当朝驸马中家势最低微的了。可是三公主劣迹斑斑,世人反在背后嘀咕这位武举人吃了大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