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森倒是不甚在意,“小打小闹,不足为患。只要边关无碍,本王那几个兄长随他们怎么折腾。没有带兵打仗的本事,也只能在朝堂搅动风云了。李相运筹帷幄,完全压得住他们。再说他们一旦闹腾地太过,父皇会教他们重新做人的。”

他打了个哈欠,“本王有些乏了,诸位先下去吧。穆军师留下,本王有事情与你说。”

徐家父子离开主帐,林木森摒退了随侍。帐子里只有他和穆迟两人。顿时安静了不少。

“坐。”林木森抬手指了指榻前的椅子。

穆迟依言坐下,“殿下有何吩咐?”

林木森:“不知穆军师对流沙谷了解多少?”

穆迟:“据说流沙谷是一个庞大的民间医疗组织,类似于皇家的太医院。谷内妙手神医无数,专治天下疑难杂症。坊间传闻柳谷主是华佗转世,医术惊人,有起死回生之能力。家父早年身患顽疾,久治不愈,求医途中恰巧碰到柳谷主,最后给治好了。殿下无需挂怀,柳神医的医术有目共睹。虽说七日散是天下奇毒,但微臣相信柳神医一定会找到解救之法的。”

“本王倒不是信不过柳神医的医术。”林木森赫然一笑,低头细细呡了一口茶。

“那殿下是想问柳神医?”

“穆军师早年四处游历,所见所闻定然比本王要来得多。”

“流沙谷谷主育有一子,年纪与柳神医相仿,是个闲散子弟,终日里游山玩水,无心医术。柳神医是柳谷主唯一的亲传弟子,医术了得。这些年一直跟随柳谷主行医济世,南境百姓对其师徒颇为爱戴。坊间也有传闻说柳神医是柳谷主的私生女。是真是假,便无人得知了。”

林木森听完徐徐开口:“穆军师,本王交与你一项任务。”

“殿下请讲。”

“替本王查查这位柳神医。”

***

这边柳星叶洗了个澡,换个身干净的罗群。湖水蓝的色调,看着沉静又明亮。袖口一圈忍冬花纹饰清晰异常。

画竹伺候她将头发绞干。军营沐浴不便,自然一切从简。

这么闷热的天气,昨晚又折腾一宿,沐浴过后神清气爽。

三伏天整得人恹恹欲睡。柳星叶胃口不佳,午膳都未食多少。

下午去主帐看了看晋王殿下的病情。然后一直都在鼓捣解药,却毫无进展。

傍晚时分画竹奔踏着进了帐子,嗓音愉悦,“小姐谷主来信了!”

“快拿来我看!”柳星叶一股脑翻身而起,神色激动。

也不知道师父会不会给她一点提点。

她迅速展开信纸,纸上师父熟悉的字体映入眼帘。

「歆儿:

为师这几日一直在研究解药。只可惜成效甚微。为师也正抓紧时间往嘉岩关赶。但奈何路途遥远,怕远水解不了近渴,特派传言祝你一臂之力,他明日便到!」

“柳传言要来了。”柳星叶合上信纸,对画竹说。

“少谷主不是在谷内主持大局么?为何来北境了?”画竹心下不解。

柳星叶将那封书信放进自己的妆奁匣里,轻声细语,“师父派他过来帮我。”

“少谷主虽说性子散漫了些,可医术却与小姐不相上下。他前来助小姐一臂之力,小姐您的胜算便要高一些。”

柳星叶神色嫌弃,不以为意,“你指望他?我看还是算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依旧是存稿箱君,作者还在外面浪!

☆、(006)师兄

(006)师兄

诚如柳星叶所言,她果然指望不上柳传言。这位少谷主此刻身在南怀城最大的歌舞坊,左拥右抱,丝竹管弦不绝如缕。

他亲爱的娘亲大人三日前便已经飞鸽传书让他动身前往嘉岩关去助师妹柳星叶一臂之力。然而三日过后,他依旧不见任何行动。日日流连这烟花之地,好不惬意自在。

柳传言的贴身随侍冬生见自家少爷一直不为所动,不免心急。

“少爷,您若再不抓紧启程,即便是有咱们流沙谷的千里马,您也来不及了。”冬生小心翼翼地开口,劝着自家主子。

柳传言仰头喝一口美女递上的美酒,慢悠悠吐出话来:“小爷我压根儿就没打算启程。”

冬生:“……”

“这可是谷主亲自下的命令,让您前去北境帮助歆儿小姐。您若是不去,这万一谷主追究起来,只怕是不好交差啊!”

“怕什么,南境前往北境,这一路上山高水远的,马不行了,车不行了,或是遭遇劫匪,随便寻个由头我便到不了嘉岩关。母亲能奈我何?”柳传言满不在乎,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

冬生:“……”

“这怕是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那位晋王殿下中的可是七日散,母亲和歆儿都无能为力,老子去有什么用!小爷我还是待在这温柔乡里来得舒服。”

一时间冬生沉默了。他家少爷坑起老娘和师妹当真是一点都不含糊呐!

***

第二日并未见到柳传言。柳星叶心里便已经清楚她应该是等不到她家那位师兄了。

柳传言这人自小顽劣惯了,最是会趋利避害。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肯定是有多远躲多远,能接才怪。估摸着这会儿肯定还待在温柔乡里醉生梦死呢。师父她老人家还真是太高估她这个亲儿子了。

徐惟诚想尽一切办法弄来了冰块。这些冰块置于帐子里,周遭明显清凉舒爽了许多。

可惜冰块不易储存,立马就融化。相应的这需求也就很大。为此徐惟诚便差人每天都往军营送。

至于皇帝陛下,他忧心儿子的病情。就差把整个太医院给搬到军营了。太医一大堆,可个个却起不了用处。一个柳星叶秒杀一整个太医院。

可即便柳星叶厉害,面对这天下奇毒七日散,她仍旧力不从心。

虽然有她一直替林木森压制毒性,可他的病情依然一日重过一日。疹子化脓严重,施针放血却始终治标不治本。全身酸痛,奇痒难耐。面容憔悴,食欲不振,人也消瘦了许多。

七日散的威力非常人所能忍受。不说其他,光这满身的疹子就够让人绝望了。如万千虫蚁蚀骨,好似万箭穿心。

林木森始终硬生生扛着,连呻.吟呐喊都很少有。

距离毒发还有两日。可柳星叶始终未曾研制出解药。师父又迟迟到不了。众人一筹莫展,整个军营皆被低气压笼罩。

众人愁容满面,然而林木森本人倒是一派泰然,该做什么便做什么。

当天林木森再次陷入昏迷,发热持续不退。

柳星叶忙活整宿,却始终没能有突破。晋王殿下的病情肉眼可见地严重了。

徐成靖是急脾气,见柳星叶迟迟研制不出七日散的解药直接发了火,拽住她的手腕怒气冲冲道:“你不是神医么?不是能够起死回生么?为何迟迟研制不出解药?我看你这神医的头衔也不过是徒有虚名。”

柳星叶双睫轻颤,洒下一层阴影。面容平静如初,音色沉稳有力,“世人对我们医者最大的误解莫过于觉得我们是神仙,能够起死回生。可事实上我们又不是真的神仙。我行医至今,殿下是唯一一个让我觉得吃力的病人。我穷尽毕生所学,也只能做到如此。”

“照你这么说殿下的毒是无解了?”

“不是还有两日么?”

“若是两日过后你研制不出解药又当如何?”

柳星叶平静直视他,沉声反问:“少将军是想民女以死谢罪么?”

徐成靖:“……”

“成靖不得无礼!”徐惟诚呵斥一声,“柳神医已经尽力了。”

“爹,只有两日了,殿下没时间了……”

“住口。”徐惟诚呵斥住儿子,对着柳星叶说:“犬子不知礼数,还望柳神医海涵。还有两日,当真无解了么?”

柳星叶一手摸着檀木珠,面色忧心,“算了算日子,家师最迟明日应该会到,只能看看她老人家有没有法子了。”

这几日柳星叶翻遍了医书,试了无数个方子。炼废了的药材难以计数。可始终不能调制出解药。

事到如今,唯一的希望就只能仰仗师父了。师父的医术远胜自己,兴许能够研制出解药也未可知。

——

和徐成靖争执一番,柳星叶胸口堵得厉害。

晋王殿下已经昏迷了一整天了,白松露和画竹贴身照看着。

她出了主帐透透气。

偌大的军营,一大群士兵正在教练场训练,呐喊声响彻云霄。

“这群兵娃子如何?”身后蓦地响起熟悉的男声。

柳星叶转身,见谢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身后。

“很不错,个个训练有素。”

谢砺往她身边坐下,“这些士兵都是殿下操练的。如果不是中毒,殿下每日都会亲自操练这群士兵。”

“晋王殿下当真勤勉刻苦。”

“他十岁入军营,这么多年一直待在北境。和将士们同吃同住,整日混在一起。北境这方土地,若是没有他和徐老将军镇守,估计早就被陈国人攻陷了。殿下是天生的将帅之才,百年难得一见。他就是这北境的神,万民拥戴。陈国人如此卑劣,将七日散这种剧毒之物用于殿下身上,无非就是想摧毁我们大林的主心骨。”

“还有两日,我定会竭尽全力。”

“这么多天下来柳神医的作为在下看在眼里。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成靖这人性子急躁,也是因为担心殿下才会冲撞柳神医。还请柳神医不要放在心上。”

“谢军医言重了。”

“殿下还未到弱冠之年便已经领兵打仗。这些年大大小小的战役经历无数。时常浴血奋战,九死一生。早些年和陈国人血战三天三夜都不曾倒下。在我们这群人心里,他是战神,岿然不倒。我坚信他定会跨过这道坎的。天佑大林,他会平安无碍的。”

——

“什么时辰了?”一个虚弱的男声打破主帐内的寂静。

“殿下您醒了?!”白松露闻言惊喜万分,“奴才这就去喊柳神医过来。”

“柳神医不在帐子里?”林木森艰难地动了动上半身,想要坐起来。

尽管快动作幅度很小,却也牵扯出了致命的痛感,四肢百骸无不遭罪。

难怪都说七日散是天下剧毒,闻之色变。这世间应该没有几个人能够经受得住这种折磨。

“柳神医在调制解药。”白松露答。

“扶本王起来。”他双唇惨白,颓音靡靡。

“殿下您现在不宜下床呀!”白松露说着就去扶林木森。

男人一把掀了被褥,“无妨,我心里有数。”

白松露一下子急了,“殿下要去哪里啊?”

“去看看柳神医。”

“殿下千万别下榻,奴才这就去请柳神医。”

男人分外执拗,不听劝说,“本王自己去。”

“殿下……殿下万万不可……”

“本王还不至于下不了床,还未成为一个废人!松露你连本王的话也不听了是不是?”

“奴才不敢!”

“那就速速扶我起来。”

“是殿下。”

白松露扶着林木森慢腾腾地去了柳星叶的帐子。

帐帘半开,主仆二人正在忙活。

林木森松开白松露的手,“你且去吧,本王自己进去。”

“这……”白松露面露迟疑。

林木森斜了他一眼,冷声道:“别废话!”

“那奴才告退!”

柳星叶手握药锥正在捣药,而画竹则围着小火炉煎药。手里的蒲扇一下不歇,帐子里药香弥漫,浓郁异常。

主仆二人皆很专注。浑然不察帐子里进了人。

烛火沉寂,微弱的一小捧,火光细碎而潦草,细细摇曳。

男人悄无声息地走到柳星叶身后。药锥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一声盖过一声。女子卖力地捣药,完全没感到劳累。时不时抬起左手手臂抹抹额头上的薄汗。衣袖口一圈白色忍冬花栩栩如生。

她穿湛蓝色襦裙,沉静温柔。腰间束带自然垂落,外露的几抹肤色白净细腻,精致似无暇美玉。

乌黑柔顺的长发垂搭在双肩,肩线瘦削,露出修长白皙的脖子。一双乌眸水光潋滟,灵动非常。双耳碧玉耳坠随着主人的动作轻轻晃动。

薄娟面纱遮掩住的面容无从察看,却越发惹人遐想。

林木森静静站着,并未出声打扰。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畔忽的响起男人低沉虚弱的嗓音,“烛火如此暗,瞧得见字?”

柳星叶心下一惊,猛地瞥见地上一抹高大的黑影。她的呼吸顿时凝滞,下意识抬起头。

霍然映入眼帘的便是年轻男人那张俊颜,清俊儒雅,浑然天成。只是略显苍白,病态明显。

“殿下怎么过来了?”柳星叶心下一慌,忙放下药椎站了起来。

男人径自往桌边坐下,语气清淡,“找柳神医说说话。”

柳星叶:“……”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在海边玩了一整天,忘记放存稿箱了,到酒店才拿电脑更新。抱歉,今天更晚了!

☆、(007)邀请

(007)邀请

柳星叶理了理衣裙袖口,轻声道:“殿下完全可以差人通报一声,断不必亲自前来。”

她倒也镇静,赶紧吩咐下去,“画竹,去给殿下上茶。”

“是,小姐。”画竹领命退到一旁。

转手就给林木森上了杯热茶。

“这是忍冬花茶,清热解火,殿下尝尝。”柳星叶说。

林木森垂眸往杯子里看了一眼。细细小小的明黄.色花蕊和几片青绿色的叶子正在澄净的茶水里漂浮。

他端起茶杯,悠闲抿一口,满口馨香。

“不是多名贵的茶,喝着倒也爽口。”他对着画竹徐徐道:“你下去吧。”

他一抬手衣袖处金丝绣成的莲纹一晃而过,闪闪发亮。

画竹福福身,“奴婢告退。”

“坐吧。”男人抬手指了指帐子里的长椅。

柳星叶听到却没动身子,只说:“民女站着就好。”

“本王让你坐你便坐。本王只想同你说说话。”

“谢殿下。”柳星叶推辞不了,只好领命坐下。

“柳神医喜欢忍冬花?”

“嗯?”柳星叶突然被问住了。

男人垂眸,目光落在柳星叶的衣袖处,“本王见你衣裳皆绣有忍冬花。”

她会意,舒然一笑,“流沙谷长有大片忍冬花,每年一入冬花开以后,金银交错,美不胜收。再者忍冬花能渲散风热,又清热解毒,是不可多得的一味药。民女从小就与忍冬花打交道,自然喜欢。”

“忍冬花迎霜而开,品性坚韧,倒也值得世人青睐。”

“殿下可知忍冬花还有一名?”

“世人常称其为金银花。”

“金银花也是它的名字,它还有一个名字叫鸳鸯藤。一蒂二花,两条花蕊探在外,成双成对,形影不离,状如雌雄相伴,又似鸳鸯对舞,故有鸳鸯藤之称。”

“鸳鸯藤,听着倒也是个文雅好听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