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星叶轻言轻语,“有样东西需要将军帮忙去寻。”
徐惟诚是全军统帅,稀罕之物柳星叶只好找他帮忙。
“可是稀罕药材?”徐惟诚以为是什么珍惜名贵的药材,“柳神医为殿下诊治,若是缺了什么药材但说无妨,不论是千年灵芝,还是天山雪莲,我自当命人给柳神医寻来。”
“倒也不是什么稀罕药材,我流沙谷多的是稀罕药材。”柳星叶拂了拂衣袖,袖口一圈金丝绣纹路若隐若现,赫然是一朵朵忍冬花,栩栩如生,“还请徐将军为民女寻些冰块来。这几日殿下恐会持续发热,须得冰块外敷去热。再者三伏天日头毒辣,从早晒到晚。帐子里整日闷热异常,还得有冰块降温散热。殿下眼下这种情况实在不宜久处闷热之室。”
听柳星叶提到了冰块,徐惟诚犯起了难。
“实不相瞒柳神医,谢军医也早就跟我提及此事。只是这三伏天弄冰块委实不易。我正差人全力去办。”
嘉岩关一带荒芜,沙丘随处可见。很多地方扬沙滚滚,寸草不生。又正值酷暑之际,寻冰块谈何容易。即便是从别处调用,只怕还没送到,冰块就已经在路上融化干净了。
“殿下的病情不容乐观,还请将军多想办法。”
徐惟诚:“这是自然,柳神医无需多言。”
一干将领匆匆而去。
帐子里只留下柳星叶、谢砺、画竹和白松露四人。
谢砺贴心道:“柳神医操劳了一夜还是先行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和松露照看即可。”
“柳神医放心,奴才定当好生照看殿下。”白松露是晋王殿下的贴身随侍,必须寸步不离地守着殿下。
“殿下病情加剧,只有我最清楚殿下的病情,懂得如何压制。我留下照看最合适不过。若有需要我会喊你们。”
谢砺抱拳,“那便有劳柳神医了。”
白松露:“奴才在帐外侯着,柳神医需要就喊奴才。”
作者有话要说:被脱光了的晋王殿下:好刺激哦!
哈哈哈……
☆、(004)好奇
(004)好奇
帐子外夜色浓沉,漆黑一片,天边的星子轻微晃动,细闪不断。
酷暑时节,白日里闷热无风,燥热难耐。也只有到了夜间才能生出些许凉意。
微风抚过,吹得帐帘时不时发出窸窣声响,像是有什么人在耳旁低低吟唱。
夜半三更,晋王殿下的主帐里静悄悄的,一根针落在地上都似乎能够听得真切。
榻上的男子昏睡着,额头上覆着一方白色帕子。他沉浸在睡梦中,表情隐忍痛苦,隔三差五便冒出几丝呓语。
虽然柳星叶已经为林木森施针放毒,可这些疹子却还在身上。总归是治标不治本,只要疹子在,中毒之人便会一直被疼痛瘙.痒纠缠,一刻不休。
何况他还在持续发热,急火攻心,个中痛苦实在非常人所能忍受。
其实林木森的忍耐力早已超乎常人。七日散如此折磨人,依到旁人估计早就忍受不住,自寻短见了。
边关荒芜之地,又是正值酷暑,一年中最热的时候,无处可寻寒冰。柳星叶只好每隔一刻钟便为林木森换一方干净清凉的帕子为其去热。白松露每隔半个时辰就要进帐子换一盆冷水。
夜深以后,帐子里终于有了些许微薄沁凉。
烛火昏黄,一小捧细碎的光不断摇曳晃动。女子的曼妙玲珑的身影隐在灯下,影影绰绰。
柳星叶对着烛光翻看医书,冥思苦想。
晋王殿下的病情恶化得如此迅速,解药迫在眉睫。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画竹熬了好几个时辰,终于熬不住沉沉睡了过去。
给林木森换了一块干净帕子。柳星叶动了动酸涩的臂膀,掀开帐帘出了主帐。
帐子外谢砺蜷缩成一团,正在打盹。
这位谢军医虽说不怎么服自己。不过对待晋王殿下的病情倒是格外的上心。
虽说林木森是高高在上的皇子,身份尊贵。可看得出军中上下对他皆十分敬仰关切。他中毒以后,诸位将士忧心忡忡的表情做不得假。想来这位晋王殿下在军中深得人心。
谢砺睡得不深,听到柳星叶的脚步声他便醒了。他倏然一怔,忙站了起来,“柳神医,殿下如何?”
柳星叶抿嘴道:“热度时有时无,不过已经好多了。”
谢砺:“柳神医华佗转世,医术了得,在下委实佩服。”
这话说的情真意切,无半点恭维之意。人对人的改观往往来得如此快。傍晚时他还在猜疑柳星叶的医术。不过短短几个时辰,他就已经从心底里佩服她了。
谢砺行医多年,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身为一个医者,医术固然重要。可最重要的莫过于拥有一颗仁心。柳星叶年纪轻轻不仅医术高超,更有一颗仁心,一切以病人为重,将自己的安危都置之度外。他谢砺佩服真正的妙手仁心。
柳星叶淡然一笑,双眸微眯,音色轻而软,“世人对我们医者最大的误解莫过于觉得我们是神仙,能够起死回生。殊不知医者也是寻常人,不过就是比他们多精通了一些医理罢了。很多时候我们也会觉得吃力。这世上哪有什么华佗转世,凡事只当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这话全然不像一个年仅十八的姑娘能说出的。很多人行医一辈子都不见得能得出这样的感悟。
不得不承认这位柳神医活得通透又明白。
素闻流沙谷谷主柳飘絮乃世外高人。难怪这位徒弟也被教得如此超然脱俗。
柳星叶说完,哑然一笑,“抱歉,我说多了。”
谢砺朗声道:“柳神医睿智透彻,在下钦佩。医者本不易,尽力即可。晋王殿下是开明仁厚之人,定然知晓七日散难解,日后断不会为难柳神医。”
柳星叶下意识摸着手里的檀木珠,随意地同谢砺聊了起来,“谢军医认识晋王殿下几年了?”
谢砺歪头想了想,细细说道:“殿下十岁入的军营,自那时在下便一直跟在殿下身边。”
一个皇子,天之骄子,十岁便入军营历练,又是何等的意志和魄力?
若是他有心皇位,眼下东宫那位怕是要愁白了头了。
柳星叶:“谢军医能不能把须臾山一役同我讲一讲?”
“柳神医是想了解殿下中毒之事?”谢砺何等聪明,一下子就想到了柳星叶的目的。
“嗯。”女子轻轻点点头,“七日散失传多年,现如今横空出世,而且还被陈国人用在晋王殿下身上,我总觉得这事儿透着诡异。”
“此事确实不简单。”谢砺快速便将须臾山一战的经过仔仔细细地跟柳星叶说了一遍。
柳星叶心里大致有了数。
“所以殿下是主动深入敌军腹地的?”
“没错。我们也知道这么做非常冒险,全军上下也都极力反对。可当时战况焦灼,北境国土频繁失守。若不深入敌军腹地,拿下须臾山,嘉岩关一带将全线覆灭。届时整个北境都将失守,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须臾山是嘉岩关一线的命脉,林国和陈国以嘉岩关为界。嘉岩关以北为陈国国境,以南则是林国国境。两国交战多年,一直在须臾山僵持。须臾山若是失守,整个北境都将陷入危机。林木森此举虽说冒险至极,却也是形势所迫。
“还有一两个时辰便天明了,谢军医先回去歇息吧,殿下这里有我守着。”
为了林木森的病情,谢砺忧心操劳多日,每日就只睡一两个时辰,天天守在主帐里,寸步不离。这会子也确实疲倦得厉害。
他作揖,彬彬有礼,“那便有劳柳神医了。”
谢砺离去后,柳星叶在帐子外看了会儿星星。这塞北的星星比起流沙谷要亮许多,星辰绚烂。
她从一出生便被送到流沙谷,这些年也一直停留在南境,不曾去过南境之外。外头的世界于她而言是无比陌生的。就连这星星似乎都是不同的。
熬了一夜,临近天明时,柳星叶精疲力尽,困得厉害。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
而对于林木森来说,这一整夜都梦魇不断。梦境变幻莫测,有皇宫、有京城、有军营,也有战场,各个地方都有。
再有意识时天蒙蒙亮,教练场上士兵们的呐喊声时起彼浮,紧紧笼罩在耳畔,挥之不去。
这是他这么多年听惯了的声音,也是他脑子里割舍不下的声音。
身上疼痛感明显,四肢百骸酸涩难忍。就连这脑袋也是昏昏沉沉,思绪混沌的。
撑开沉重的眼皮,他慢腾腾地靠了起来。却见自己榻前睡了个人。
柳星叶一双手枕着脑袋睡得很熟,呼吸均匀。薄娟面纱掀起一角,露出一小块下巴,尖俏立体,弧度优雅。
他手指微动,不自觉便想伸手去撩起女子的面纱。他对她的面容尤为好奇。也不知隐在这方面纱之下的是何等的绝色容颜。
手指静悄悄触碰到面纱,丝滑感席卷而来。上好的面料,轻薄而柔软,细腻无比。
正打算掀起,帐帘传来响动。两个年轻的男声渐次逼近。
林木森的手赫然停顿住,猛地收回。不免失笑,暗骂自己鬼迷心窍。
不就是一个女人么?这天下多的是!京城里姿色俏丽的女子更是多如牛毛。何况这面纱之下又不一定就是倾城佳人。他何以这般好奇?
“殿下。”徐成靖和谢砺一前一后进入主帐,异口同声。
林木森朝二人做了个手势,指了指熟睡的柳星叶。
两人这才注意到帐子里还有其他人。柳星叶和她的贴身侍女皆在熟睡。
谢砺惊诧,柳星叶当真是守着晋王殿下熬了一夜,寸步不离。眼下只怕是熬不住才沉沉睡了过去。
谢砺的嗓音自发放低,“柳神医昨夜定是熬了一夜。殿下眼下感觉如何?”
林木森音色慵懒,全身疼痛泛酸,不过精神气倒是很足。
“本王感觉好多了。”他说。
“昨夜殿下突然发热,持续不退,很快就没了知觉。且呓语不断,气息逗变得微弱了。当时可把臣等吓坏了。多亏了有柳神医为殿下施针放血,殿下才挺过一劫。”
“您还别说殿下,这柳神医还真有两下子,昨晚殿下昏睡了那么久,今早这精气神倒是瞅着很足。”徐成靖不懂医术,只觉得柳星叶神奇,竟将殿下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
林木森下意识瞥了一眼榻前熟睡的人,低语道:“传言流沙谷谷主有起死回生之术,她的爱徒自然不差。”
三人简单聊了几句过后,林木森便对徐成靖说:“我去找舅父说说后续之事。”
徐成靖顿时急了,嗓门都不自觉扯大了,“殿下万万不可,你身上的毒还未解,断不能操劳。战事这块由我爹和穆军师把关,你就放宽心好生配合柳神医治疗。你信不过我爹,还信不过穆军师么?”
军师穆迟运筹帷幄,是林木森的左膀右臂。他功勋卓著,为国家立下汗马功劳。
年轻的男人眉眼严肃,“舅父和穆军师我都信得过,只是战事布局我不亲自把关总归还是放心不下。七日散失传已久,为何突然出现在陈国人手里?这事儿恐怕没那么简单。”
“何人这么吵?”一个清冷又不失严厉的女声蓦地在帐子里响起,无异于惊雷坠地。
三人:“……”
☆、(005)查探
(005)查探
柳星叶睡得迷迷糊糊,梦里她还待在流沙谷的闺房,不曾出谷。柳传言那张欠扁的脸也时隐时现,近在眼前。
突然冒出的女声,三人的话顿时戛然而止,纷纷转过目光。
林木森使了个眼神,“待会儿再说。”
其余二人点点头。
林木森靠在榻上动了动自己疼痛难耐的身体。躺得久了,全身乏力,僵硬无比。
眼瞅着他轻轻一动,徐成靖便及时给他腰下垫一只柔软的帛枕。
徐成靖关切地说:“殿下莫动,当心身上的疹子。”
林木森虚弱地笑了笑,“你才该担心这些疹子,别被本王感染了。”
徐成靖朗声道:“咱们从小玩到大,出生入死,还在乎这个么!真不怕你笑话,我宁愿现在中毒的是我,也省得你在这里生生挨苦头。”
林木森神色徒然一凛,轻斥:“说的什么胡话!行军打仗之人,整日出生入死,最是该惜命。”
“不过……”年轻的男人停顿一瞬,眉目含笑,半开玩笑的语气,“若是本王挨不过这劫,北境以后就靠你们了。”
徐成靖顿时急了眼,“好端端的说什么丧气话!不是还有柳神医么?她一定有法子能解这七日散的。”
谢砺也适时接话:“殿下您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重要,您一定会挺过去的。”
林木森自顾笑着,不再言语。他的身体他自己清楚。他明显觉得自己撑不住了。像昨夜那样突然陷入昏迷只怕会越来越频繁。
几人说话间,原本正在熟睡的柳星叶却突然坐直了身体,直接醒了过来。
她身子酸涩,绵软无力,乏得厉害。就像在梦里和柳传言打了一架似的。
她揉了揉眼睛,下意识喊人:“画竹!”
嗓音低迷倦怠,尾音拉得老长,大有撒娇的意味。她的声音本就动听,如此一来,更是让人招架不住。寻常男子听了这声音,多半都已经想入非非了。
可在场的三个男人却定力很足,像是没听到一样,过耳便忘。
“嗳,小姐!”正呼呼大睡的画竹听到自家小姐的互关骤然一震,抖了个机灵,也醒了过来。
画竹起身迷迷糊糊地朝柳星叶走去。睁大眼睛以后发现晋王殿下正靠在榻前,眉目清秀,气定神闲。
身侧还站着徐成靖和谢军医。
“殿下!”画竹脱口而出,双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柳星叶:“……”
听到“殿下”二字,柳星叶这才倏然恢复意识,将昨晚的事情给串了起来。昨夜她照看晋王殿下,最后竟然没熬住睡了过去。
“殿下恕罪,民女不是有意睡着的。”她双腿一屈,跪在榻前。
“无妨。”男人挥挥衣袖,不甚在意。清俊的面容恢复血色,俊逸非凡。
见柳星叶醒了,徐成靖忙逮住她说:“柳神医你快劝劝殿下,叫他好生歇息,不要再管军中事务了。”
柳星叶替林木森把了把脉,耸耸肩,“少将军真是为难民女了。世人对医者总有误解,他们总认为病人该听医者的话,医者也能劝得住病人。若是病人真那么听话好劝,又如何需要医者?”
徐成靖:“……”
这话虽说不入耳,可细细分析却是一点毛病都没有啊!
“如此说来柳神医不打算劝本王了?”林木森表情柔和,身心放松,双眸笑意明显。
柳星叶摸着檀木珠,不紧不慢道:“北境是先祖拼死拼活打下的江山,从古至今这方土地上埋了多少皑皑白骨。断没有在我们这代断送了道理。殿下心系边关,心系百姓这是好事,我为何要劝?”
她顿了顿继续道:“殿下想看个图,研究研究战事未尝不可,只是不宜过度操劳。”
她虽长在流沙谷,远离京城朝堂,但师父悉心教导,家国观念从小便铭记于心。她最是钦佩保家卫国的将士。
其他的皇子都在京城里享乐,奢.靡放纵。唯有这位四皇子十岁便入了军营,这么多年一直待在军中,守护北境安危。
多年带兵打仗,身上大伤小伤无数。这次他原本身在京中休养。岂料突起战事,且战况日渐焦灼,愈演愈烈。徐惟诚无力支撑这北境战况。他主动请缨,挂帅出征,毅然决然离京前往北境主持大局。并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他心里的家国情怀比起自己只增不减。
柳星叶都开口了,徐成靖自然不好再劝说了。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他如何不清楚林木森的性子,他心里装的是整个北境,整个林国,一日不把敌寇驱逐出镜,他便一日无法松懈。
柳星叶福了福身,“殿下,民女还有事儿要忙,先行告退。”
林木森:“去吧。”
——
林木森吩咐手底下的士兵把徐惟诚和穆迟一起喊到了主帐。
徐惟诚一直担心林木森的身体状况。但听到柳星叶首肯了,便也不再多言。
一行人站在沙盘前研究了战况,敲定了接下来的作战计划。
林木森不宜久站,很快便躺到榻上。
白松露服侍林木森用了早膳。
林木森问:“舅父,我让你查的事情查的如何?”
徐惟诚:“还未有确切消息。”
林木森:“继续查,只要有人暗中做了手脚,就不可能天衣无缝,总能查到蛛丝马迹。”
徐惟诚:“殿下放心,这件事微臣派心腹办的,应该过不了几日便会有消息。”
徐成靖神色凝重,小声试探:“殿下,你说会不会是东宫那位?”
林木森悠悠道:“二哥虽说忌惮本王时日已久,可总归不是没脑子的人。先辈们拿命打下的北境,他若是真胆敢勾结外族,本王不介意让父皇换个储君。”
明明是稀松平常的语调,可骨子里的威严和傲气却显露无疑。
“穆军师,京城近来如何?”林木森动了动身子,问起穆迟京城朝堂之事。
穆迟站在一旁,轻声回答:“您在北境这些日,京城里那几位可不太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