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我,站在荡漾的海水里,不知如何是好。
再往外游的话,脚就踩不到底了。虽然在游泳池里,叔可以不间歇地游两个小时,但那是因为脚下有底,心里也有底;如果是在踩不到底的水域,万一抽筋,万一呛水,万一来了条鲨鱼……总之,有很多溺水的可能性,这样能够游多久,我心里就没数了。而且,更让我迟疑的一点是,我刚才已经尽力用最快的速度游到这里。如果那个红色物体真的是唐双,她怎么可能在看上去静止的情况下,移动得比我还更快?
想到这里,我往后退了一步,努力把脚踮得更高,大声喊:“唐双!唐双!”
我正盯着深水的红色物体看,突然之间,从身后传来扑通一声。我吓了一跳,赶紧回头望去。是个头上戴着潜水镜,嘴巴里含着呼吸管的人,分辨不出男女。那人穿着黑色的潜水衣,上半身还套着鹤璞岛LOGO的红色救生衣,站在我跟1号水屋中间。
我在慌乱中,竟然还记得这是在国外,大喊:“who?”
那人伸手摘掉潜水镜和呼吸管,露出一张笑嘻嘻的脸:“鬼叔,是我呀。”
我先是一愣,然后大喜过望——这个人,竟然是唐双。
可是如果唐双在这里,那……
我转头再往深海那边看去,本来还浮在水面上的红色物体,似乎知道骗局已经被揭穿,没法引诱我往深海游了,就突然潜入海里,再也看不到踪迹。
这到底是个什么鬼?我倒吸了一口冷气,这玩意儿如果是有心想害我,说不定也会对唐双下手。总之,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赶紧回屋。
“鬼叔,你也来……”
一阵海浪涌来,灌进唐双嘴里,呛得她咳嗽起来。她身高比我矮一点,所以海水也同样淹到了下巴,总之,这里并不是适合谈话的地方。
我背对着海浪,朝她喊道:“别游了,跟我回去!”
唐双抬起头来,虽然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但还是同意了我的建议。
于是,她先辨认了一下方向,然后重新戴上潜水镜、含上呼吸管,扑进水里,朝我们的7号水屋游去。
我也一下子扎进水里,跟她结伴同游。越往里面,水就越浅,随时想停下来的话就能站起身来,于是安全感就越来越强。
人始终是陆地生物,陆地才是生活的地方,水里只能偶尔待待;以前小时候歌唱“大海是我故乡”,我想歌词作者应该是头鲸鱼。
十分钟后,我跟着唐双,走上了7号水屋的梯子。
她在平台上摘掉潜水镜和呼吸管,然后问我:“鬼叔,你刚才怎么在那儿?”
站在结实的木板上,我们终于能好好讲话了。
我先反问道:“你刚才游到哪里去了,我怎么没见到你?”
唐双一边解开救生衣,一边回答我:“后面那排水上别墅呀,那下面有好多小鱼,可爱死了。”
我点了点头,难怪刚才往外面再怎么看都找不到唐双,原来她一直在我背后的那一片海里。
唐双继续刚才的问题:“鬼叔,你怎么去游泳……也不换泳裤?”
我低头看着自己湿漉漉的沙滩裤,这才注意到,刚才出水的时候用力过猛,裤子被拉下了一点儿,露出了我的人鱼线。好吧,最近胖了一点儿,所以确切地说,是露出了不太明显的人鱼线。
我一边尴尬地把裤子往上拉,一边组织语言,想怎么把昨晚跟刚才看到的红色物体描述一遍,既不至于吓到她不敢再下海,又能够提醒她游泳的时候小心一点儿。
正琢磨着,唐双开始脱潜水衣,她买的这款连体潜水衣,拉链是在身体前面的。这就造成了一个效果,当她哗一声拉下拉链,两只包裹在橙色内衣里的雪白肉球,就这样跳了出来。
我听到了肉球互相摩擦,还有我自己吞口水的声音。大脑里一片混乱,不可能把来龙去脉说一遍,只好挑重点讲:“那个……我刚才听见你喊救命,又看见有红色救生衣在外面,就想着游过去看看……”
唐双脱掉了潜水衣,又弯腰去脱脚蹼,低着头道:“你是说,以为我溺水了,所以出去救我?”
这个时候的我,无法把视线抽离她深邃的事业线——反正她这会儿也看不见。我用尽量平稳的声音说:“大概……是这样吧。”
唐双去脱另一只脚蹼:“放心啦,鬼叔,我告诉过你我业余游泳比赛拿过冠军对吧,溺水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哎,帮帮我……”
我走近一点儿,伸出手让唐双扶着,方便她脱掉脚蹼。
然后她直起身来说:“谢谢。”
我耸耸肩膀:“小事一桩。”
唐双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鬼叔,是谢谢你下海来救我。”
我被她说得不好意思起来:“什么啊,有什么好谢的,是我自己傻乎乎的没弄清状况……”
唐双笑了一下:“你竟然害羞了啊,真可爱。我要是直人的话……”她脸上是少女般的腼腆神色,“应该,会喜欢上你的。”
我吞了一口口水,心里想的是,你要是直女,我肯定会喜欢上你的。
唐双突然又换了表情,像江湖豪侠一样爽朗大笑,用力拍着我的肩膀:“好啦,别想太多。身上都是盐水,我洗澡去。”说完,她转身大步向浴室走去,留下还没反应过来的我。
这画风也切换得太快了吧?
第15章 午餐贵得离谱
等唐双洗完澡,轮到我洗。
洗到一半的时候,外面传来男女的喧闹声,不用问都知道,是甜爷跟水哥催我们一起去吃午饭了。
等我洗完澡,四个人就一起出了门,朝着吃午饭的餐厅,也就是薄荷特别提醒的那一家SALT走过去。
一路上,我好奇地注意到,甜爷跟水哥关系变好了。她挽着水哥的姿态变得更加自然,甚至有时候还凑近水哥的耳朵,轻声说些什么。
这些小动作,既然被我看到了,当然也落在了跟我并肩走着的唐双的眼里。我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看她,她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还是那么恬静地笑着,扮演我的温柔可人的女朋友。
我心里不禁奇怪,水哥跟甜爷发生了什么?
很快,这个问题有了答案。
我们一到SALT坐下,甜爷就开心地对唐双说:“唐少,你想知道《雪山》的结局吗?要不要我给你剧透?”
我愣了一下,她说的《雪山》,就是我正在写的那个故事,不禁插嘴道:“我都没写完,你怎么会知道?”
水哥笑而不语,我马上意识到,是他告诉甜爷的!
作为雪山事件的亲历者,水哥当然知道整个故事的大致走向,为了博取甜爷的好感,他会说出来也是再正常不过。但是,我仍然声明道:“甜爷,不管水哥是怎么跟你剧透的,他说的跟我写的,肯定不一样。”
甜爷撇了撇嘴:“帖子开头你不是说了,故事是根据真实经历改编的吗?要是这样,水哥说的跟你写的,还能差多少呀?”
我一时竟无言以对,唐双解围道:“艺术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嘛。”
水哥完全不顾我的感受,继续嘲讽道:“什么啊,我看必贵写的那玩意儿,完全是源于生活,低于生活。实际上比他说的要精彩多了,你知道,他写到那个……”
我把菜单往他面前一塞:“点菜,你不饿啊?”
水哥看了我一眼,嘿嘿一笑,转头对甜爷说:“我还有个地库的故事,比鬼叔写的更刺激,要不晚上……”
甜爷睁大了眼睛:“好啊好啊,你晚上讲。”
水哥趁势提出条件:“在沙发上我可不会讲。”
甜爷在他手臂上轻轻拧了一下:“好啦,给你上床……”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来看着唐双,犯错似的吐了下舌头。
看到甜爷和水哥打情骂俏的样子,作为一个霸气的“T”,内心肯定是不乐意的。
但唐双毕竟是唐双,她一点儿都没表现出来生气,不看甜爷,更不看水哥,而是转头温柔地对我说:“水哥讲得很有趣的样子,要不然,今晚我们一起过去听吧。”
我心里偷乐,脸上一本正经地说:“好呀好呀,我也最爱听水哥讲故事了。”
水哥想要对甜爷不轨的计划暂时受挫,他哼了一声,低头看菜单。
这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多,四个人都饿了,一时间都埋进菜单里。
因为中国游客越来越多的原因,在马尔代夫其他的岛上,菜单经常会附上中文。但鹤璞岛坚持高逼格,菜单是用法文写的,附上英语翻译,看不到一个方块字。水哥这样的文盲当然看不来,但也乐得一道一道地让甜爷翻译。
鹤璞岛的高逼格,不但体现在菜单所用的语言上,更体现在每道菜的价格上。其实也没有很贵,比如,SALT主厨推荐沙拉,45刀(美元),相当于国内中高档西餐厅的价格。不过问题在于,国内用的是人民币,这里可全部是美金。
45美金的蔬菜沙拉,就算250元人民币好了,在国内别说一个硬菜,一顿饭都可能够了。这才一份沙拉啊,别的呢?
我继续往后翻,一人份的汤都在50刀以上,牛排、小羊排什么的,一份要80刀,印度饼配咖喱、羊肉咖喱米饭什么的,统统70多刀。一个人100刀的话,四个人随随便便吃一顿,就是两三千元人民币。
水哥可不管这个,他一股脑儿地点了几个菜,又叫了一杯18年的麦卡伦威士忌。我翻到菜单后面一看,价格很“感人”,100刀一杯。按照高级餐厅的德行,所谓一杯威士忌,通常只有杯底一点儿,三四枚硬币那么厚,一口的量。
水哥点完菜,问我道:“鬼叔,来杯不?”
我正要拒绝,唐双却替我回答道:“好呀。”
然后她直接让侍应下单,要了两杯。
过了一会儿,四个人都点完了,我一边听侍应核对订单,一边在心里默默计算。这一顿饭,大概是3500元人民币,还要再加15%的服务费。这才是岛上的第一顿。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换了个想法:飞机票跟酒店房间,我已经省了一大笔钱,所以饭钱无论怎么贵,算下来我还是省了钱的。这么想着,心里就舒服了一些。
过了一会儿,菜就陆续上来了。鹤璞岛上的餐厅还挺名副其实的,MORNING是光吃早餐,SALT就跟它的名字一样,所有的菜都很咸。所以最终,能对得起这个价格的,只有每道菜精致的造型,还有窗外印度洋的瑰丽景观了。
让水哥大为恼火的是,他点的咖喱羊肉饭,配的米饭松松散散的,没有质感,没有黏性,水哥说吃起来就像吃塑料泡沫。因为之前来过马尔代夫,所以我对此早有提防,点的是牛排配意面。此时我惬意地吃了一口面,然后端起酒杯,看着蔚蓝的印度洋,轻轻抿了点儿杯子里暗金色的液体。
面朝大海,美人在侧,这一杯普普通通的麦卡伦18年,似乎比25年的,不,比30年的还要好喝。
吃完午餐,签单的时候我看了一眼,加上服务费差不多是700刀,人民币4000元出头。这还是午饭,晚饭肯定比午饭更贵。看来在这个鬼岛上,每天两顿饭吃掉一万元,真不是什么难事。
我把这一顿饭钱记在7号水屋,也就是记在我跟唐双的房间。我在心里默默想着,最后离岛结账的时候,一定要抢在唐双前面,要不然的话,我跟水哥岂不是成了被包养的小白脸?
我看了一眼旁边兴高采烈的水哥,好吧,无论如何他是不会介意的。
第16章 互吐初衷
吃完饭走出餐厅,太阳正猛,不适合做任何户外活动。四个人刚好凑一桌麻将,可是岛上没有麻将;水哥自带了扑克,提议回房一起玩,我跟甜爷都说好。
这时候,唐双就开始展现她的手腕了:“水哥,要不给我们讲讲地库那个故事吧?”
本来水哥是打算留着晚上讲给甜爷听,用来骗床的,哦哦,确切地说真的是骗一张床而已。不过唐双都这么说了,毕竟人家是请我们到岛上玩,请我们坐公务舱的金主,水哥也没有理由拒绝,只好答应了这个提议。
于是,我们一行四人,一起走回了7号水屋。
他们三个坐在床上讲故事,我已经听水哥讲过了,所以继续在一边争分夺秒地写小说。
叔这个人没什么好,就是认真做一件事的时候,可以忘我投入,所以尽管身后一直有水哥在讲故事,还夹杂着甜爷的大呼小叫,我都没有听进去,而是沉浸在自己创造的世界里。
直到右侧多出了一张脸,是唐双弯下腰来,在看我写的小说:“叔,不介意我偷窥吧。”
我从故事情节里抽离开来,笑了一下:“当然不介意,怎么了,你不去听水哥讲故事?他讲得没我好吧?”
唐双看着电脑屏幕说:“没有,水哥讲得也很精彩啦,只不过相比用耳朵听,我更喜欢阅读。小时候爸妈不在身边,一个人在家没事可以做,只能看妈妈留下来的书,都是些大部头的世界名著……”
我从侧面看着她的眼睛,里面似乎流出一丝悲伤。
唐双却又笑了一下:“总之,我也是个文艺女青年,怎么样,看不出来吧?”
我老老实实答道:“是看不出来。”
唐双狡黠地看着我:“所以,我对猜剧情也有点儿心得哦,甜爷就从来不拉我一起看韩剧,因为我一下就猜出了结尾。”
我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哦,是吗?”
唐双指着电脑屏幕里,男女主角之间的一段对话描写:“鬼叔,从这里就能看出,他们最后肯定没能在一起,所以作者才会这么写。仔细看的话,字里行间都充满了遗憾。”
然后她挑衅似的看着我:“怎么样,大作家,我分析得对吗?”
我再看一遍自己刚敲下的那段对白,被她一说,确实是这样的。
因为在写故事的时候,虽然角色们还命运未卜,但作者却早知道了结局,所以有时候难免会带入一些作者的情绪——无论喜悦还是悲伤——而这些情绪,都是当时的角色不应该有的。
我挠头想了一会儿,然后把那句对白改了几个字,这样看起来就合理多了。
唐双也在旁边说:“嗯,这么改确实更好,鬼叔你好厉害。”
我笑了一下,打趣道:“虽然是在你建议下改的,稿费我可不会分你。”
唐双却突然转了话题:“所以,最后你真的没跟小希在一起,是吗?”
猝不及防,我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嗯,确实是这样。”
唐双拿出她审阅合同的劲头,继续追问细节:“为什么?是你一直没能追到她,还是因为……你没能把她带下山?”
我还没说话,她又摸着下巴,自问自答道:“嗯,一定是没能把小希带下山,那这又是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说……是雪崩?”
我心里暗暗吃惊,早知道唐双聪明了,没想到聪明到这个地步。
我之所以没能把小希带下雪山,确实跟雪崩有关系……不过,真正的原因,是因为她掉入了一个异空间里。这件事要说起来就太复杂了,而且,小希的消失,又跟我来这个海岛的动机有关系。
我挠了一下头,终于决定对唐双说:“说起来有点儿复杂,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讲给你听。”
唐双欣喜地点了点头:“当然了,我很好奇。”
我瞄了一眼床上坐着的水哥跟甜爷,小声对唐双说:“我们出去讲。”
她也没有多问,跟着我起身,两人走到了阳台上。床上的那一对,一个讲得起劲,一个听得入神,根本没心思管我们。
于是,接下来的二十分钟里,我跟唐双坐在阳台的花园椅上,我是讲故事的,她是听众。我尽量长话短说,把为什么没能把小希带下山,以及我要来海岛的动机——寻找两个平行时空的连接点,都讲给唐双听。
“嗯,就是这样。”
最终结案陈词后,我认真地观察着唐双脸上的表情。
毕竟水哥身体里的貔貅、红色的雪山、平行时空、浴缸里的时间囚徒,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即使是亲身经历过的我,回想起来都觉得难以置信;就这么一股脑儿地讲给别人听,很有可能被当成精神病。
果然,唐双沉思了一会儿后,第一个问题是:“鬼叔,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我点了点头:“是真的,虽然我的记忆和客观事实会有一点儿出入……”
唐双打断道:“不好意思,我需要再确认一下。你刚才说的,不会是为了写小说,把现实和虚幻混在一起了吧?”
我摇摇头,否认道:“不是。”
唐双神色更加凝重起来:“那会不会是你的梦境?”
我更用力地摇摇头:“不是,没有人会做那么复杂的梦。”
唐双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似乎是要确认我有没有在骗她。
在她的凝视下,时间仿佛静止了,海风不再吹拂,海浪也冻结在空气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松弛下来,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太好了。”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皱着眉头问:“什么太好了?”
唐双却没有回答我,她闭着眼睛,仰起好看的下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才睁开眼睛说:“鬼叔,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对我而言,那就……”
唐双加重了语气,强调道:“太好了。”
这一下,轮到我好奇她说的话了。“太好了”,到底好在哪里?
唐双笑着对我说:“鬼叔,先要谢谢你那么坦白,冒着被当成精神病的危险……”
我尴尬地笑了一下。
她继续往下说:“把卡瓦格博雪山上发生的事情,还有来鹤璞岛的动机,都告诉了我。”
我苦笑着,点了点头:“不客气。”
唐双用珍珠般光泽的指甲轻轻刮着花园桌的桌面:“鬼叔,你也问过我相同的问题,马尔代夫的岛那么多,为什么一定要来鹤璞岛,对吧?”
我点了点头:“是呀,当时你说是为了满足甜爷的心愿,难道不是这样?”
唐双看了一眼窗户里面仍然在听着水哥讲故事的女朋友:“甜爷是一部分原因,告诉你也没关系。她一直想当歌手,今年刚签了约,培训一阵子,明年就能出道。公司方面禁止她出柜,连暴露性取向都不行,否则就算违约。赔违约金倒不算什么事,但这样她的梦想就毁了。”
我挠了挠头:“原来是这样,所以你们才选了鹤璞岛,一是这里人少,隐秘度高,不怕被人撞见;二是这里有拒绝同性情侣上岛的规定,反而成了你们的挡箭牌,即使以后被媒体挖出了这段历史,也能名正言顺地否认是‘拉拉’。”
唐双赏给我一个笑脸:“鬼叔,你猜剧情也有一套嘛。其实不止甜爷,我自己也不能公布取向,至少不能承认,所以跟甜爷来鹤璞岛,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选择。好了,这就是我说的一部分原因,但最重要的,是接下来的部分……”
我睁大了眼睛,认真听她讲。
唐双用指甲刮着桌面,越来越用力,这应该是她紧张时才会有的小动作。
整理了一下思绪后,她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看着我:“我之所以要来鹤璞岛……鬼叔,先说好了,你不准笑。”
我尽可能庄重地许诺:“绝对不笑。”
唐双端详了一下我,开口之前,还是先自嘲地一笑:“是因为我的梦。”
我一下就愣了:“梦?”
虽然唐双现在穿着女性化的衣服,但人的第一印象太重要了,她在我心目中,永远就是那个穿着西服的贵公子,帅“T”的标签怎样都无法撕掉。
一个帮父亲打理着物流公司,喜欢安排好一切,在越洋飞机上也认真看合同,传说中的“比你出身好,还比你努力的富二代”,就是我对唐双的描述。
而这样的上流社会精英,完全理性化的人,竟然会说出“梦”这样不靠谱的字眼,而且还因为虚无缥缈的梦付诸实施,真的跑到了千里之外的这个鼻屎那么大的热带岛屿上。
女人,始终还是女人。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嘴角上扬。
虽然马上止住了笑,但还是被唐双发现了:“鬼叔,你说好不笑的。”
我用手指捏住两边嘴角,夸张地往下拉:“我没有笑,哪有。”
唐双叹了口气,幸好还是往下说:“确切来讲,是因为我从小到大不断重复的一个梦。几乎每个月都会做一次,醒来的时候,还能清楚地记得这个梦,也可以把所有细节都描述出来。鬼叔,我的梦比你刚才讲的经历,还要离奇。”
我兴趣越来越浓:“怎么离奇?”
这个梦对唐双肯定造成了很大的困扰,现在她的呼吸加快,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在我的梦里,有一架海底的飞机,还有一个人,能治好我的病……”
我心里一惊,海底飞机!这不是我也梦见过的东西吗?
正要往下细问,阳台的门被推开了,探出来半个身子,是兴高采烈的甜爷:“喂喂,你们在干吗?”
虽然我跟唐双只是在正经聊天,但毕竟她们俩是情侣关系,这样被撞破,总有点儿抓奸在床的感觉。
我挠了挠头:“随便聊聊,你们呢?”
唐双也马上调整了情绪,接口道:“水哥,你的故事讲完啦?”
站在旁边的水哥还没说话,甜爷脸上一副满足的表情,像是刚刚吃过糖的孩子:“还没有呢,水哥的故事可好啦,唐少你知道吗?以前水哥还有个毛病,从来不让人坐在他的右边……”
我还想跟唐双继续海底飞机的话题,想办法撵走甜爷:“那你让水哥慢慢讲完嘛。”
“我也想,不过——”甜爷指了指房门的方向,“管家说,他们安排了High tea,邀请我们过去喝。”
身后的水哥加了一句:“免费的。”
我打了个哈欠:“High tea?下午茶吗?”
我对于下午茶的印象,就是几块甜腻的蛋糕,配一些莫名其妙的花茶,然后几个人翘着兰花指,一手端着杯垫,一手捏着茶杯在喝,整个场景娘到爆炸。叔从来不喜欢甜品,男人要不然就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要不然就吃些清淡低脂的,什么下午茶、甜品、糕点,实在不合我的口味。
唐双看了我一眼:“鬼叔,你没兴趣?”
我点了点头:“要不你们去吧,我在房里再写点儿东西。”
甜爷噘着嘴巴说:“哎呀,鬼叔,不要那么不合群嘛,一起去啦。”
水哥也催促道:“别装了你,写东西还差这一会儿?赶紧走,人家在门口等着呢。”
连唐双都劝我:“走吧,休息一下,别太拼了。”
我瞪了她一眼,在飞机上还看合同,刚才吃个午饭接了五六个电话的人,可不是我。
不过大家都这么说,我再不去就显得太没情商了,于是起身随便收拾了一下,就一起出了门。
第17章 下午茶
薄荷和苍鹭这对“胖瘦头陀”,果然在门口等着我们,他们还开了两辆电瓶车过来,在木步道的分岔口那里停着。我们上了车,原以为喝下午茶的地方是在酒店大堂——那里的泳池旁边有一个小酒吧,但是,电瓶车出了木步道,却向着相反的方向,也就是岛的东边驶去。
我跟唐双坐的是一辆电瓶车,她先开口问薄荷:“Mint,我们去哪里喝下午茶?”
薄荷介绍说:“就在前面,我们岛有个专门喝下午茶的餐厅。”
我打趣道:“吃早餐的叫MORNING,喝下午茶不会是叫AFTERNOON吧?”
薄荷回过头来,表情夸张地说:“蔡先生太厉害了,还真是叫这名字。”
我心里一百个水哥奔腾而过,这鹤璞岛的岛主,英语水平一定很有限。
电瓶车开了没一会儿,我们就到了薄荷说的AFTERNOON,是一栋两层楼的建筑。其实今天吃完早餐散步的时候,我们曾路过这里。
电瓶车停在AFTERNOON门口,一下车,我就注意到在靠近海边的地方,有一个玻璃做成的通往地下的入口。但是在这个玻璃入口中间,却用铁链绑着一块玻璃牌子,写着“CLOSED”。
我不明所以地问:“那是什么地方?”
薄荷笑着介绍:“蔡先生眼睛好尖,那里是我们岛主的私人酒窖,要受到邀请才能进去。”
水哥咂吧着嘴问我:“私人酒窖,鬼叔你说有私人珍藏威士忌的地方,就是这里,对吧?”
这是当时骗他上岛时我编出来的,没想到水哥还记得。这一下我不好说什么,只好嘿嘿笑着。
薄荷又指着两层建筑的入口:“喝下午茶在里面,请跟我一起走。”
跟透明的玻璃入口比起来,这栋建筑就太平淡无奇了,只是二楼的窗户稍微有些奇怪,是一排小小的椭圆形,还镶嵌着似乎推不动的玻璃。
我感兴趣的还是那个酒窖,以及传说中神秘的岛主:“薄荷,你们岛主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
鹤璞岛上的规矩那么多,除了喝酒这一项,其他都严格遵守了教规,所以在我的想象中,岛主肯定是个阿拉伯富豪,满脸的络腮胡子,包着白色的头巾,就是大富翁游戏里沙隆巴斯的那个形象。
没料到薄荷却说:“我们岛主呀,英文名叫William,不过你们肯定猜不到,他是中国人,姓付,叫付择……”
我们四个人都愣住了,水哥嚷嚷道:“什么?岛主是中国人?”
甜爷的关注点很特别:“薄荷,你说岛主中文名叫什么?负责?”
薄荷解释道:“付择,付款的付,选择的择。不过,如果你们有机会见到他的话,最好叫他付老爷子……”
水哥喜笑颜开:“好,好,付老爷子。我说,都是中国人,付老爷子还能不请我们喝酒,对吧?”
我想了一下,假装深沉地说:“水哥,我早就知道岛主是中国人了,为了给你个惊喜,所以才没说。”
水哥对我伸出大拇指:“你小子,靠谱。”
又高又瘦且皮肤黝黑的苍鹭刚才已经进去安排好了,现在出来把我们带进AFTERNOON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