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停下来不知道干嘛,有可能是在辨认方位。
还在行军的时候不觉得,一停下浑身似乎要三家,喉咙也干得难受。我取下身后的保温水壶,打开盖子,狠狠地灌了一口。
要说日本人虽然讨厌,但生产的东西确实好使,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保温水壶里的水还是温的,喝下去之后暖心暖胃,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人的身体,就是那么贱的东西,刚把水壶放回原位,突然膀胱一阵酥麻。
想要尿尿。
我看着队伍前面,似乎没有挪窝的迹象,于是拍了拍棉帽男的背,让他队伍走了千万记得叫我,然后就稍微往外走了几步,背着他们,掏出了被冻成一团的小鸟。
作为一只来自亚热带的小鸟,叔确实担心,它会在这风雪中被冻死,或者是因为天气太冷,直接被粘在了雪地上。
幸好,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反而是从体内排出的液体,带着热腾腾的雾气,滋到雪地上的时候,还融化了一些的积雪。
叔是一个很少见雪的南蛮子,更缺乏在雪地里尿尿的体验,突然觉得这样也蛮好玩的,于是用小鸟不断在地上画圈。
我打了个尿颤,收起小鸟,正要班师回朝,突然之间,发现雪地上有什么东西。
我皱着眉头,努力朝地上看去。在被温热的液体融化掉的积雪,大概一块鼠标垫的面积里,有什么物体正在露出来。
脚下的积雪,在靴筒齐平的位置,而被融化的积雪不过几厘米高,也就是说,露出来的并不是地面,而是在地面之上,本身有一些高度的物体。
是什么东西呢?
冰天雪地里尿液也不会有什么味道,我弯下腰,仔细去看。
淡黄色的。
到底是什么呀?
好奇心驱使之下,我顾不上自己的尿脏还是不脏,反正也戴着手套,于是干脆用手拨开那些被融化的积雪。
手碰上雪下那东西的时候,触感有点陌生,又有点熟悉。
就像是在超市的冷冻柜里,拿起一块冻成冰块的牛排。
“操!”
我大叫了一声,整个人向后坐在了雪地上。
那个被尿液融化的积雪下,所露出来的淡黄色物体——是一张人脸!
人脸闭着眼睛,睫毛清晰可见,漆黑的头发朝着我的方向。
我也有点佩服自己的观察力,即使在这样的惊吓之中,我仍然能判断出,这一具埋藏在雪地下的尸体,属于一个二三十岁的亚洲男性。
有一双手托住我的腋下,帮我从雪地里站起来,身后传来水哥的声音:“你在鬼叫什么?”
我站了起来却还是站不稳,踉踉跄跄,气喘吁吁,指着那一张脸:“死、死人,有死人!”
水哥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也发现了那张人脸:“卧槽!”
多吉走到我旁边,却也不敢再往前走:“亲,好像真的是死人。”
一个人从我身后奔跑而过,脚步带起雪花,一直跑到了那张死人脸旁边。
是小希。
她竟然对尸体毫不畏惧,弯腰端详了一下那张脸,然后直起身来,吐了一口气:“不是他。”
然后,她脸上又露出了那种喜悦、安详的笑容。
就像是那具尸体脸上的雪被拨开一样,天上的云,这时候也开始消散,不知不觉之间,风雪停了下来,太阳从云层后面发射出光线。
视野一下子就好了起来,白茫茫的积雪反射着太阳的光线,晃得人眼睛生痛,我赶紧戴上墨镜,环顾四周。
我们身处的位置,地势平坦,但是,无论向哪个方位看去,都没发现上山时的那片原始森林。所以,这里并不是我们想到达的开阔地。
突然,我发现了点什么。
红色的东西。
在离那具尸体十米左右的地方,有一个红色的尖角。看上去有点眼熟,像是……帐篷的一角。
尸体。
帐篷。
我突然想起了慎吾用ipad给我们看的卫星地图,在神湖往上的一片雪地里,就有红色的帐篷,和他想要寻找的1990年那支中日联合登山队里,他父亲跟其他队员的尸体。
所以,我们并没有下山,而是向上又走了一段。
重力反转什么狗屁。
我大喊了一声:“被骗了!”
我回过头去跟水哥说:“我们被日本鬼子骗……”
然后,我发现了指在他太阳穴的黑漆漆的手枪,枪柄卧在慎吾手上。
慎吾脸上毫无表情:“别动,你们不会受伤的。”
然后,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穿了冲锋衣,扎在我脖子上。
我扭过脖子,想看是谁对我下的毒手,却只看见了几米外的小希。她正微笑着看向远方,对我跟水哥的遭遇,似乎一点都不关心。
小希脸上的笑容,跟我梦里在雪山顶峰看到的,一模一样。
“我马上要见到他了。”
我摸着被扎了一下的脖子,一阵天旋地转,终于支撑不住,咚一声倒在松软的雪地上。
就像倒在旅馆的白色床单上,那么舒适,那么安详。
一片红色。
鲜血的红色,从卡瓦格博上席卷而下,洪水般朝我们涌来。
我站在进雨崩的村道上,旁边有人问我:“你看到了什么?”
我回答说:“血山,鲜血的血。”
那人点了点头:“对,血山。”
然后我转过头去,那人微笑着对我说:“我马上要看见她了。”
那人,不是小希——是任青平。
我从这个糟糕的梦里醒来,睁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
周围太亮了。
我的墨镜不知道被扔到了什么地方,下意识想要用手去找,却发现——手被绳子反绑在身后,动弹不得。我尝试着挣脱,却只让自己的手腕勒得生痛,只好放弃。
我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下,再次张开的时候,意识到自己正坐在一辆车里。
透过车窗朝外看去,仍然是我被骗着走上来,然后被放倒的那片雪地。
我百思不得其解,什么汽车可以开上那么高的山?
然后我逐渐意识到,这个“车窗”跟普通的车窗相比,大小、形状都有点不同。
而在我的正前方,也不是普通的座椅后背,而是跟我相对的一排座位,上面空荡荡的没有人。越过这排座椅,前面不是普通的汽车方向盘跟仪表台,而是复杂得多的装置。
终于我能确定,这不是汽车,而是一部直升飞机。
直升飞机在天气晴朗的情况下,当然可以直接飞到雪山上,然后降落在这一片开阔地。
“你看到什么了?”
后排座椅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我努力扭过头去,兴奋地说:“水哥,你没事,太好了。”
那声音笑了一下:“我不是水哥。”
我发现那一张脸,头上戴着一顶棉线帽子。是棉帽男,在梅里café第一次遇见,在山上重遇,走了那么久之后,似乎一直没跟我们介绍过自己名字的——棉帽男。
他的双手,也同样被绑在身后。
见我不说话,他又笑着问:“你看见什么了?是不是……血山?”
他一字一顿:“鲜血的血,血山。”
他的香港普通话还是让人想发笑,但我却顾不上笑,而是提出了我最关注的问题:“他们呢?水哥?多吉?还有小希?”
棉帽男用下巴朝机舱地板一指:“多吉在这里,小希跟水哥……”
他看向飞机外那顶红色帐篷:“都在帐篷里。”
“帐篷?”
棉帽男的脸转向另一边的窗户:“对,帐篷。”
我顺着他的方向看去,果然,在几十米开外,有一顶鲜艳的红色帐篷,体积足有一个集装箱那么大。在帐篷旁边,还能看见另一架直升飞机的机翼。我尝试着挪动身体,调整角度以看得更清楚些,才发现绑着手腕的绳子,另一边还固定在椅背上,无法移动。
到底是什么人或者什么组织,在我昏迷过去的这段时间里,把至少两架直升飞机开到了雪山上,而且搭起了这么大一座帐篷?
果然,在我们遭遇的阴谋背后,有一个实力强大的幕后黑手。中日联合登山、东京大学、日本财团,这些关键字在我脑海里一个个蹦出来,让我感觉到,这是一个跨国的犯罪团伙。
之前我还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错怪了小明和慎吾他们,现在看来,我的推测是完全正确的;我该后悔的,是没有坚决地戳穿、阻止他们,现在好了,他们得逞了,我被绑了,而小希跟水哥被抓进了帐篷里,不知道正在遭遇什么非人的折磨。
我想起了那把红色的陶瓷手术刀,神秘的实验报告,还有在梅朵客栈,跟小希同睡那一晚的梦里,穿着白色病号服,被遗弃在雪里的尸体。
不行,我要救他们。
我转头向后座看去,想着要怎么争取棉帽男的支持。我也觉得很奇怪,这个跟日本人一伙的棉帽男,为什么也被绑在了这里?难道是他们内讧了?
不管怎么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多一份反抗力量,就多一份希望。
我正想着怎么开口,棉帽男却先说话了。
“蔡必贵,外号鬼叔。1982年出生,金牛座,职业是小工厂主,爱好是旅行、单麦威士忌、鬼故事,还有女人。”
我吃了一惊,想要否认他说的这些是我的真实资料,但明显脸上的表情,已经把我彻底出卖。
我只好干笑两声:“嘿嘿,你们调查得听清楚嘛。”
棉帽男也笑了:“不是‘你们’,是他们。我跟井上慎吾、上川美子,还有装死的船原小野,并不是一伙的。”
我注意力却是集中在这里:“小野是装死?”
棉帽男点了点头,脸上挂着戏谑的笑:“对,装死。鬼叔,你那么聪明,不会以为他是真的死了吧?”
我瞪大了眼睛:“小野没有死?那也就是说,重力反转根本没有发生?那小野是怎么爬到悬崖顶,那么高的松树上?”
棉帽男又笑了笑:“用你坐着的这个东西。”
我的手是被反绑在身后,不然的话肯定要拍拍自己的脑门。在观赏小野烤串的那块悬崖上,我自己就想到过,要演成这一场戏,除非是有直升机。
这不,果然就有直升机。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们这些人,不,他们这些人,演得那么辛苦,出动了直升机这样的大型道具,到底是为了什么?”
棉帽男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你不是猜出来了吗,是为了骗你们上山。”
我皱着眉头:“要让我们上山还不简单,你们,不,他们有钱又有人,一开始就把我们这几个人麻翻、敲晕再抬上山,干脆利落,用得着那么麻烦吗?”
棉帽男笑了笑:“有那么简单的话,日本人也用不着策划了三年,才实施这次行动了。鬼叔,我知道你的好奇心,特别是对怪事的好奇心,比正常人要强烈得多。对这次旅行亲身碰到的怪事,还有后面的原因,难道你不好奇吗?”
我点了点头:“好奇,当然好奇。如果我们活着下山,我家有一瓶珍藏的麦卡伦30年陈,请你喝,听你讲给我听。但现在的当务之急……”
我望向雪地上的帐篷。高山上的雪如此洁白,帐篷如此鲜红,强烈的对比让人有超现实的感觉。
我吞了一口口水:“当务之急,是先把小希跟水哥救出来。”
棉帽男也看了看窗外,但仿佛不是看着帐篷,而是大雪后蔚蓝的天空:“你放心,还有时间,他没那么快能见到他。”
我皱眉问:“谁?谁没那么快见到谁?”
棉帽男笑了一笑:“等下你会知道的。不过现在,我建议你可以听一个故事,一个关于卡瓦格博的诡异故事。说不好,这会是你在这个世界里,听到的最后一个吓人的故事。”
他挑衅似的看着我:“怎么样,鬼叔,你想要听吗?”
眼前这个男人,虽然说话还是可笑的港普,但是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质,跟这两天我印象中那个唯唯诺诺、毫无存在感的棉帽男,反差鲜明。
我充分感觉到,这哥们是在扮猪吃老虎,不光骗过了我们,也骗过了那些自以为聪明的日本人。
比起小明、慎吾,整场戏里,棉帽男,才是最佳男演员。
我甚至隐约感到,这个棉帽男,能把我们完好无损地带下雪山。不过这一次的乐观预测,我再也分不清是前列腺告诉我的,还是卡瓦格博告诉我的。
总而言之,我想听他的故事。
反正事已至此,大不了就是个死,能明明白白地死,当然比糊里糊涂地去见阎王要好得多。
这个棉帽男比水哥厚道多了,不用烟斗,也不用陈年威士忌,就愿意把故事讲给我听。我暗自决定,如果我们真能平安下山,我要请他去我家做客,别说刚才拿来当幌子用的麦卡伦30年陈,就是客房改造成的恒温酒窖里,藏得最深的那一瓶麦卡伦璀璨莱丽瓶,我都舍得开来喝掉。
当然,也还要看这故事好不好听,能不能解决我心里的所有疑问。
我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棉帽男的眼睛:“你说吧。”
他眼睛里闪过一阵异样的光彩,笑了笑:“那我开始讲了,这个故事比较复杂,又不太会讲故事,你有什么听不懂的地方,随时问我。”
我点了点头:“那最好了。”
棉帽男望向直升机外的雪地,似乎完全忘了我们是被反绑在直升机上,等候发落、生死未卜的两个可怜人,而是用一种非常轻松的语气,开始了他的故事。
“事情,要从1990年那一支登山队,不,是生命科学实验组,来到太子雪山下开始。”
果然登山队不是简单的登山队,而且一如我所推测,他们进行的实验跟生命有关。
我不由得插了一句:”生命科学实验?具体内容是什么?难道是如何在高海拔地区优生优育?”
棉帽男沉默了一下,突然笑道:“也差不多吧,总之,是为了让人类更好地生存的实验。对了,鬼叔,你知道人为什么会变老吗?”
我被他问得一愣,人会变老这不是跟一加一等于二一样,是时间不需要解释,只要知道就够了的真理吗?人一生下来,就开始变老,这难道还需要原因?
棉帽男没等我回答,继续往下说:“或者我们这么说吧,不光人类,动物、植物、微生物,这些生命体,绝大多数都会衰老、死亡,这是为了什么呢?”
叔毕竟是个有钱有闲,有胸肌还有脑的奇男子,这个问题难不倒我:“生物之所以是生物,因为他们可以繁衍后代,扩散种群。生命体作为个体,只要繁育了后代,就完成了自身的责任,在最初的造物的设计中,生命就是不需要永生的。对于个体来说这当然很不爽,但对于种群来讲,反而是件好事。所以,只要是生命,自然就会衰老跟死亡。”
棉帽男赞许地看了我一眼:“鬼叔,你还懂得挺多的。不过,你的答案是从宏观的角度分析,而我问的,其实是具体到某一个人。比如说我,比如说你,在我们体内是有一个什么样的机制,让我们从三十岁以后,就慢慢衰老,知道最终死亡才停止?”
我皱着眉头:“呃……”
棉帽男自顾自地往下说:“这是因为,我们作为人类这一个整体,其实是由无数的细胞组成的。就在我们聊天、洗澡、吃饭、跑步、做爱、看电影、在网上看小说……任何时候,我们体内的细胞,都在复制跟死亡。而细胞们复制、死亡的一套规则,则是由我们人类的DNA决定的。”
可惜我的手被反绑着,不然我一定会挠挠头:“这我知道,好像说只要七个月还是七年的时间,人类身体的所有细胞就都新陈代谢了一遍,也就是某种意义上,成了一个新的自己。所以你的意思是,DNA决定了我们要去死?”
棉帽男哈哈一笑:“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我想要说的是,DNA决定的这一套规则,细胞死亡跟复制的规则。人体的细胞会死亡,器官为了与要正常工作,就需要复制出跟死亡掉的那个细胞,完全一模一样的细胞。但是我们之所以会衰老的关键,恰恰就在于……”
棉帽男挑了一下眉毛:“每次通过DNA,分裂、复制出来的细胞,都跟之前那个被复制的原细胞,是不一样的。”
我的思维慢慢有点跟不上了:“这又是什么道理?”
棉帽男像是一个负责任的高中生物老师,耐心解释道:“因为在每次复制的过程中,都会损失掉一些信息。我举个例子,你拿着一张写满字的A4纸去复印,第一次复印出来的拷贝,是不是挺清晰的?但是,如果你把原件销毁,而把拷贝拿去复印,再把拷贝的拷贝拿去复印,把拷贝的拷贝的拷贝拿去复印……几十次以后,A4纸上的字,就完全无法辨认了。”
我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你是说,细胞就像是A4纸,DNA像是复印机?”
他点了点头:“就是这样,我们人类为什么会衰老,是因为在复印的过程中,每一次都比上一次变得模糊。对应到不同的细胞上,表皮细胞的模糊让我们皮肤变得松弛,肝脏细胞的模糊让我们不能像年轻时一样熬夜,肌肉细胞的模糊让我们失去力量……”
我忍不住打断了他:“谢谢老师,我知道人类为什么会变老了,但是,这个跟你要讲的生命科学实验组,有什么关系?”
棉帽男轻轻地摇了摇头:“鬼叔,你试想一下,如果有一种办法,可以优化DNA的规则,让每一个细胞在复制自己的时候,都跟原来那一粒一模一样,拿会产生什么效果?”
我皱眉想了一会:“这样一来,人就会保持跟原来一模一样的状态……也就是说,可以永葆青春?”
棉帽男点点头:“对,永葆青春,长生不老,这件事情对你的吸引力大吗?”
永葆青春……
叔现在虽然还年轻,但是衰老却是无法避免的事情。而叔毕生的志愿,是喝最醇的酒,睡最好的姑娘。假设我两个月可以换一个女朋友,从20岁一直换到60岁,那么这个数字也就是240个。但如果我可以长生不老,突然之间,能换的女朋友的数字,也就变成了无限了。
当然了,不是任何人都跟我一样猥琐,但无论谁一生的理想是什么,有多么渺小或崇高——无限的生命,也就等于无限的精力,无限的机会,可以去实现你的理想,甚至说,可以去实现无限多个理想。
我点了点头,老老实实承认道:“吸引力挺大的。”
棉帽男对我的诚实表示赞赏:“永葆青春是一种贪婪,愿意承认这种贪婪,也是一种勇气。如果我告诉你,通过一个简单的小手术,我可以让你保持现在这个样子,永远都不会衰老,鬼叔,你愿意给我多少钱?”
我吸了一口气:“我也说不好,一百万?两百万?不,我可以把全副身家都给你,因为创造金钱用的无非就是时间,如果我能有无限多的时间,也就可以去创造无限多的财富。用现在的区区几千万去换一个无限,无论怎么算,都是非常划算的交易。”
棉帽男眨巴着眼睛:“鬼叔,你果然是金牛座。你说得没错,为了实现这个终极梦想,人们愿意付出任何的代价,不光是钱,也包括另外的东西……”
他这话说得虽然不好听,但却是实实在在的真理。或者换个角度去理解,女人花那么多时间跟钱去护肤,也只是为了“看起来”比较年轻而已。如果能实现真正意义上的“永远年轻”,女人们确实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所以也有办法让男人付出任何代价。
棉帽男老师继续讲课:“如果谁掌握了这项实现梦想的技术,谁就能获得一切,甚至包括统治世界。好,那现在问题来了,如果有这么一个研究,有可能做到让人类永葆青春,那么一个机构,愿意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我想了一想:“任何代价。”
我不禁想起水哥那个地库的故事,跟雪山这个故事千差万别,却是殊途同归——人类为了追求永生,什么可怕的事情都能做出来。现代社会的人类,跟两千多年前的秦朝人,在这一个贪欲上没有任何的区别。
棉帽男点点头:“没错,任何代价,钱是最基本,最不值一提的,除此之外还有最新的科研成果,培养多年的科研人才,敢于违背国际公约,进行违背伦类的人体试验……”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1990年那帮人,在卡瓦格博上面就,就是在做这个永生实验。”
棉帽男点点头:“没错。”
我脑子里的疑问,也终于得到了一点解答。之前总是在想,他们费尽精力去演那么大一台戏,成本那么高,却没有一个可以与之匹配的目标。但如果把能实现永生这种终极梦想,作为他们的目标,那么前面所作的一切,都可以得到合理的解释了。
只是,我仍然搞不清楚,实现永生跟把我们骗上山之间,到底有着怎么样的联系。
棉帽男没有理会我的内心戏,继续他的故事:“对不起,前面罗里罗嗦地说了一堆,现在,让我们进入到正题。1985年左右,日本的某个巨型财阀,得到了一个消息。在遥远的中国云南,一座叫梅里雪山或者太子雪山的山上,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现象。”
“比如,在山上放着的玛尼石堆,会突然消失,然后出现在海拔更高的地方。这样的现象,只发生在涂了红色颜料的一部分玛尼石上。不过,他们更关心的,是雪山的藏民里流传已久的传说——传中红色衣服的年轻人,在卡瓦格博的神湖上洗澡之后,就会变成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并且,会永葆青春。”
“让财阀的掌权者感到兴奋的是,传闻在1985年的时候,藏民们的传说变成了现实。一个年轻人在三年前上山打猎,之后就失踪了,等他在三年后独自下山时,身上已经没有了一缕衣裳,但是样子却跟三年前一模一样。”
“日本的财阀给了消息来源的那个人一笔巨款,以及一部最新的跑车,半个月后,这个人就因为一场‘车祸’丧生了。财阀派出了两个科学家,以及一个精通汉语、藏语的翻译,秘密来到了太子雪山下的那个小山村,找到了传说中的那个红衣少年,他的名字叫……”
雪山的冷风似乎穿透管得严严实实的机舱门,我感觉到身上一阵寒意,不由自主说出了那个名字:“仁青平措。”
棉帽男点了点头:“日本人找到了仁青平措,把他秘密带回了日本,教给他日语和汉语,还有相关的科学知识。当然,他们也对仁青平措进行了一系列的分析试验,得出的结论却是,秘密隐藏在卡瓦格博这座雪山身上,只有回到那里,才能找到答案。”
我恍然大悟:“所以,日本人在1989年又回到了雨崩村?”
棉帽男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没错,他们回来了,但不是在1989,而是1987年。你低估了他们的效率,还有心急的程度。一开始,日本人派出了包括仁青平措跟几个科学家们在内的小分队,在雪山脚下的几个村落里,搜集跟卡瓦格博相关的所有传说跟奇闻;他们也爬到了卡瓦格博的半山腰,沿路考察植被、动物、微生物,记录相关的各种数据。”
棉帽男继续往下说:“到了1989年,小规模的考察已经无法满足日本人的需要,又或者是他们的研究得出了成果,需要进行验证,所以,日本财阀的掌权者认为,到了要切实启动永生实验的时候。但是,如此大规模的活动,并定会引起国内政府的怀疑,所以,日本人想了个办法,打着东京大学登山队的名号,组织了一次登顶卡瓦格博的登山活动。”
我回忆道:“难怪听水哥说,当年的登山队里,很多队员既是专业登山运动员,又是科学家。”
棉帽男补充道:“除了科学家,那一支17人的队伍里,还有已成为他们一员的仁青平措,以及三个被实验者,分别代号为A、B、C,其中,A跟B是男性,C是女性。这一个实验小组,自从1989年开始登山后,一路随着海拔的上升,记录着三名被实验者的身体状况,各项环境数据,寻找进行手术的最合适地点,期待着那个神奇的‘大事件’的发生。”
我皱眉问:“大事件?指的是什么?”
棉帽男抬头看着机舱顶,又低下头来,直视我的眼睛:“所谓的大事件,就是由于时空重叠,所造成的大规模、超长时间的重力反转现象。”
我彻底被他搞糊涂了:“重力反转什么的,不是你们,不,他们搞出来骗我们向山上走的理由吗?”
棉帽男笑了一下:“现在是假的,当时是真的。在1989年,重力反转是那支17人的实验小组,从上到下全新期盼的事情。因为只有这个条件发生了,他们的实验才能获得成功,而实验如果成功了,他们就会成为超越前人、可以藐视现存于世界的所有科学奖项的,载入史册的最伟大的科学家。”
我不禁有些怀疑:“照你这么说,他们背后有源源不绝的资金跟设备支持,之前又做了那么详细的调查,怎么还会死在一场小小的暴风雪里?”
棉帽男赞许地看了我一眼:“这个问题提得很好,让这群人遇难的,当然不是一场普通的暴风雪,而是他们期盼已久的‘大事件’。”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想让头脑更清醒些,好跟上棉帽男的节奏。
棉帽男继续说:“自从1985年这个永生实验的项目启动以来,日本人通过反复的理论认证,以及在卡瓦格博上的实地考察,确认了在这座神奇的雪山上,会在随机地点,出现一系列奇怪的现象,日本人把这种现象叫做‘小事件’。每当‘小事件’发生时,各种环境数据会变得非常奇怪,不像是地球上的任何一个地方,甚至也不像地球外的任何一个地方,而像是……宇宙还没开始大爆炸之前,那个所有物理法则都失效的——奇点。”
我瞪大眼睛看着棉帽男,叔虽然见多识广,博闻广记,但毕竟不是物理相关专业,对棉帽男所说的这些,我似懂非懂,没有办法完全理解。
棉帽男可能也发现了这一点,他笑了一下:“当然了,上面说的这些数据,都需要有专业的仪器来测量,如果我们没有专业仪器的话,该怎么判断‘小事件’发生了呢?很简单,只要发现有红色的物体,开始向天上飘,那就是了。”
我发现终于有能听懂的东西了,赶紧抢着说:“重力反转!”
棉帽男点点头:“没错,日本人跟你一样,也发现了这个规律。每当‘小事件’发生的时候,肉眼能观测到最明显的,就是没有生命的红色物体,会向空中漂浮;处在‘小事件’里的人类,如果也穿着红色衣服,就会同样向上飘,没有穿红色衣服的,如果不能在第一时间脱离‘小事件’,就会因为血管爆裂而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