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年默然片刻,拿起清水冲洗赵燕恒头上的皂角沫:“是清明自己打定主意的,与你何干呢。皇长子给她个什么名份?”

赵燕恒沉吟:“此次皇长子查明了那决堤之事,果然是人为的,已然拿到了实证,再加上遇刺——估摸着这次回了京,东宫之位也就定下了。想来,一个良媛是跑不掉的。”

绮年点了点头,也就把清明的事抛开不提:“到底是什么人决堤行刺?与郑家——”十之八九是跟郑家有关系的!

“嗯。”赵燕恒点点头,“这事还要顺藤摸瓜慢慢来查,人证物证皆在,又是死了上万人,淹了数千顷田,绝不可能就此息事宁人的。”

“这些人实在该杀,就为了一己私欲,害得上万人身亡,十数万人都没了家园,若不杀也实在不能平民愤!”

“沿河那几个官员是逃不掉的,但后头——”赵燕恒微微皱眉,随即又松开,“你莫要多想了,身子要紧。”

“哪儿那么娇贵了…”绮年不由得好笑,“若是那些种田人家,怀了身孕照样还做活的,我只是前些日子太忧心了,如今你回来了,这大局也差不多定了,我还担忧什么呢。”

两日后,皇长子返京,皇帝召集太医院全体太医会诊。十日后皇长子初愈,皇上诏告天下,由皇长子入主东宫,立原皇子正妃金国秀为太子妃,原吴惠侧妃为惠良娣,在遇刺事件中勇救皇长子的清明为清良媛,于九月初一行大礼…

第147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皇长子入主东宫,普天同庆,各命妇们虽然不能去目睹大礼,但也要穿戴大妆起来,入宫朝贺皇后和太子妃。

“这腰带会不会紧了些?”如鸳替绮年束上腰带,又忍不住担心。

绮年的肚子已经微微有些显形,不过如今穿得多,倒也看不出来:“没什么,就这样罢。”

“世子妃有孕还得进宫——”如鹂忍不住抱怨,“看世子妃脸色也不怎么好,这一进宫就要折腾大半天…”

绮年确实脸色不怎么好,因为刺杀皇长子——哦,现在要称呼太子了——以及黄河决堤一案都已有了定论,主谋乃是永顺伯赵明轲,而派人决堤的,却是现任当地卫所千户的原广西总兵,不过在线索刚被发现时他已经畏罪服毒自尽,仅来得及将他的家人妻小锁拿。如今,林家的长子已经下狱,女眷皆被圈禁家中。虽然林大人的服毒自尽很可疑,但赵燕恒已经向绮年隐晦地透过了话,多半事情就是这样结案了,捉拿永顺伯,顺势削减郑家的势力,但不会再往下查了。

事情差不多总是这样的,皇帝心里还是想把所有的儿子都保住,因此他不能全力追查或诛杀郑家,那样就不免牵扯到郑贵妃,如果郑贵妃成为罪妃,三皇子也就完了。于是林家作为结交永顺伯和郑家才得官的人家,就理所当然成了罪魁祸首,而且林家曾经想将女儿嫁给永顺伯做继室,这也是明晃晃的攀结交好的罪证。

如鸳看看绮年的脸色,示意如鹂不要说了。她比如鹂想得自然要多些,知道绮年并不是因进宫而不适。

“走罢。”绮年也知道她们是关切自己,勉强提了提精神,“大喜的日子,别说这些话了。”

秦王妃已经上了马车,她的脸色也一样差劲,若不是入主东宫这样的大事,她就要报父丧而推辞不去了。永顺伯如今被问罪,秦枫身为侧室自然也跑不了连坐之罪。说来也真是讽刺,当初秦枫嫁与永顺伯,原想着是永顺伯夫人过世后,生了儿子就好扶正,没想到这嫁过去才半年多,永顺伯夫人犹缠绵病榻尚未身亡,永顺伯府却已经要被问罪了,而秦枫至今都只是个侧室。

婆媳两个都跟锯嘴葫芦似的,一路沉默到了皇宫。

虽然是大喜的日子,太后却没有露面,据说是凤体欠安。其实究竟是身病还是心病,大家心里都明白。永顺伯是太后的亲孙子,如今落到这个下场,一则伤心,二则避嫌,倒是不出面的好。横竖今儿的正主儿是皇后和太子妃,旁人来不来都无妨。

冷玉如挺着个快要生的大肚子,坐也不好坐,只能斜靠在椅子上跟绮年说话:“虽说出了头三个月,也要小心着。”

绮年好笑:“该小心的是你吧,几时生?算着日子也快了。”

冷玉如摸摸肚子,抿嘴一笑:“大概十月里,家里请了太医院的太医来诊脉,倒说像是个男胎。婆婆欢喜得不得了,我倒有些怕了,万一生下来是个女儿,可怎么好?”

绮年看她嘴上虽说担心,但脸上分明笑得开怀,不由得打趣道:“张少将军怎么说?他必是想要个儿子的罢?”

冷玉如低头一笑:“他倒常对婆婆说,先花后果才是福气,儿女双全才好。”

绮年笑着点了点头,一转眼看见永安侯夫人带着公主和阮盼两个儿媳走了进来,看见绮年在这里,便笑笑地过来,尚未到眼前便先拦着冷玉如和绮年:“都是有身子的人,万不可行礼。”

冷玉如身子实在沉重,今日便是一品的诰命夫人们见了也都是免礼的,便谢了永安侯夫人和公主,仍旧歪在椅子上。绮年却不敢如此托大,仍是行了半礼才彼此坐下,先看着阮盼笑道:“姐姐添子大喜,我也没能过去,只听舅母说哥儿足有七斤重,想必是个大胖小子,取了什么名字?”

阮盼比从前丰腴了些,面色也是白里透红,穿着件玉色刺金线蝴蝶的长袄,真像一枝被蝴蝶飞舞萦绕的芙蓉花。见绮年说起儿子,眉宇间顿时晕开一层光彩:“可不是,能吃能睡,一个乳母都不够喂他呢,这才几个月,已然又重了好些。大名儿且待过些日子再取,先取了个小名叫实哥儿,待再大些儿,就抱到你那里去顽。”

绮年忙笑着说好:“实哥儿,这名字好,可不是哥儿结结实实的才是喜呢。”

众人又说了几句孩子的事,永安侯夫人觑了个空儿,就拉了绮年的手微微笑道:“前些日子与你说的那事,因盼儿这一发动,一时没顾得上。如今孩子已妥当了,也该腾出手来办这事儿了罢。我今儿还要带了盼儿早些回去,若不得跟你舅母说上话,还要劳你递句话儿。”

绮年心里明白。前些日子因为皇长子生死未卜,吴家的前途自然也是定不得的,永安侯府怎么肯把孟涓随意就嫁过来?只是这一拖吴家心里也明白了,如今皇长子立为太子,永安侯府再想拾起这头亲事来,就要看吴家愿不愿意了。

“见了舅母,我自然替伯母把这话传到。”至于吴若钊还愿不愿结这门亲家,绮年可不打这个包票。说起来永安侯府这样做自然无可厚非,但由此可见,若是将来吴家真有什么要命的事,也不要指望永安侯府会不顾自家利害来鼎力相助了。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求人不如求己,只要皇长子不出什么事,这门亲事说起来倒也是妥当的。

永安侯夫人心里自然更明白,又说起别的闲话来。正说着呢,就听外头内监们高声宣道:“皇后娘娘到,贵妃娘娘到,太子妃到。”殿中的诸诰命们忙都起来接驾。因这不同于正月里的朝拜,皇后便下了凤辇进殿来见命妇们,笑道:“免礼罢,不过是家里喜事,倒劳动大伙儿又进宫来一趟。”

立太子,既可说是皇帝的家事,也可说是国之大事,以秦王妃为首,命妇们不免都要恭喜皇后,毕竟皇长子在名义上是她的儿子。自然也少不了恭喜太子妃,又把太子妃的肚子狠狠地夸一夸。

绮年品级虽高,辈份太小,并不多开口,只在后头看着。皇后今日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明黄色礼服穿在身上,头戴九尾凤钗,尾上镶着大颗的硬红宝石,凤口中还衔着一颗,也不知是不是日光映了宝石的缘故,满脸都是光彩。相形之下,郑贵妃明明比皇后年轻了十岁,今儿身上这件深红色宫装却显得有些老气了,再是满头珠翠,也硬生生让皇后夺了光彩去。

金国秀还是老样子,不过是礼服从杏黄色换做了明黄色,上头绣的纹饰虽比皇后的简单些,却也庄重华美。头上戴着镶东珠凤钗,虽没有皇后那么宝气逼人,但年纪既轻,人又生得极为端庄,隐隐地竟有几分母仪天下的气质了。宫装下的肚子微微隆起,听着众人恭维不断,面上笑容始终是那样从从容容的,既不因入主东宫而得意,却也并不是假做谦让教人觉得虚伪。

按例,这是要赐宴的。皇后坐了下来,就看一眼金国秀道:“太子妃有孕,不宜久坐,且回宫里去吧。今日来的我瞧着还有好几个有了身孕的,都不必拘礼,早些回去也罢。横竖日子长久得很,不拘这一时,都好好地生了儿子抱来我瞧才是正经。”转眼看着绮年道,“郡王世子妃的月份跟太子妃差不多罢?正好惠良娣也有孕,倒是你们姐妹两个去说说话罢。”

于是殿中众人都称赞皇后仁德,冷玉如这样肚子大的自然也就告退先行出宫,绮年则跟着金国秀出了大殿,外头推过太子妃的辇车来,两人坐了上去往东宫走。因是两个孕妇,宫人们自然要捡着最平坦的道路慢慢地走,倒也并不颠簸。

“太子妃气色不错。”绮年端详着金国秀,“胎象可还好么?”前一阵子皇长子生死未卜的时候,饶是金国秀再心智坚定,那气色也不可能好起来,日日都是用药培着的。

金国秀淡淡笑了笑:“无妨了。倒是瞧着你气色不是很好。”

绮年默然片刻,还是道:“是因着林家的事。臣妇愚见,总觉得林家并没谋害皇子的胆子。”

“或许这确实并非林家本心,但他们确实已经伤及了殿下。”金国秀声音清冷,“哪怕是不知行刺的是殿下,但决堤放水也罢,意图杀害朝廷钦差掩盖真相也罢,都是大罪。皇上仁慈,罪不及妇孺,只斩杀成年男丁。”

绮年不再说话了。不要说金国秀说得没错,便是说错了,朝廷政事也不是她一个女人家可以扭转的,皇上已经做出了决定,并且这个决定符合帝王的利益,所以它就是不能更改的。唯一可称幸运的就是林夫人和林悦然不会被连坐,活着就好。

金国秀也不再说话,辇车直到了东宫,金国秀下了车便对宫人道:“送世子妃去惠良娣殿内。”便扶了随月的手,径自回了自己宫里。

绮年福身恭送了她,这才随着宫人去了吴知霞在东边的偏殿里。东宫地方并不大,比起外头的皇子府还要小些,但住在这里意义非凡,是以吴知霞的气色也极好,养得脸盘儿又丰润了些,看着肚子竟跟金国秀的差不多了。

“表姐也别补得太过了,若胎气稳定,还该起来多走动走动,免得头胎胎儿若太大,生下来反伤了身子。”阮盼那一胎虽不算很大,但她身腰纤细,据说生的时候也很是辛苦。如今虽然瞧着脸色好,但内里还有点儿虚,尤其是太医说了,一两年里不宜再有身孕。幸而她是一举得男,若生了女儿只怕就要懊恼了。

吴知霞点头笑道:“知道了,母亲也这么说,才不听见她念叨了,你又来了。”姐妹两个说笑了几句,吴知霞便屏退了宫人,只留下墨画在身边伺候,问道,“那位清良媛是怎么回事?听说本是郡王府上的丫鬟?”

绮年实在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苦笑道:“本是因她懂些药理,世子怕大灾之后有大疫,殿下带过去的太医万一再有些什么心思,故而送她过去以防万一,谁知道…”赵燕恒已经跟她说过了,万万不能再提本来是想给周镇抚行个方便的。

吴知霞皱了皱眉:“殿下说她拼死相救,替殿下挡了一刀,伤及小腹怕是不好生育——哎,给她一个名份也好。”

绮年微微吃惊:“不是说落水——”

“你不知么?”吴知霞皱眉,“或者我不该说,你也莫要说出去就是了。”有几分怅然地摸着小腹,“明年又该选了,这东宫还要进人的…”

按规制,太子可以有一位正妃,两位良娣,四位良媛,十位承徽。当然这是满额的说法,一般也不会选这么多,东宫这点地方,真要住下这么多人,那光伺候人的丫鬟就塞不下了。但无论如何,包括太子妃在内只有三名妃嫔是不成的,即使其中有两位都有了身孕也不大成个体统。

绮年知道吴知霞的意思。说起来她今年也不过才十八岁,但在东宫里也算是老人了,后头再选进来的就是十五六岁的年轻小姑娘,论娇嫩她是及不上了。若是这一胎生男便没了心事,若是生女,再想得一胎怕也就不容易了。只是这些话谁也不能讲出来,只得心照不宣,另外说些闲话。

两人都是孕妇,也都不耐久坐,说了几句话吴知霞就吩咐人送了绮年出来。刚出了殿外,只见一个小宫女从侧面一条路上跑来,屈膝道:“清良媛请世子妃过去略坐坐。”

绮年和如鸳对看了一眼——清良媛,清明想做什么?

良媛的住处按规制应比良娣更小些,但因清明舍命相救太子,所以太子妃特许她独自住了一处偏殿,与吴知霞相同。只是殿中陈设不比吴知霞那里,色色样样一看便是精心安排过的,透着一股子热闹温馨劲儿,清明这殿里,明明该有的东西也都有,可就是瞧着冷冷清清的。

“良媛,郡王世子妃到了。”里头迎出来的两个大宫女打起帘子,一面通报,一面对绮年笑脸相迎,“世子妃请。”

清明坐在内殿,身上穿着浅碧色绣淡紫红色木槿花的宫装,一头乌发简单地梳了个反绾髻,乍一看倒还跟当初在郡王府里差不多,只是头上插戴着精致的包金犀角镶珠步摇,垂下三股艳红的珊瑚珠,耳朵上一对剔透如水的翡翠耳坠,皆不是府中那简单的青玉簪和金丁香儿可比了。见了绮年,清明只欠了欠身:“世子妃安好?给世子妃看座。”

良媛论品级是正四品,一般的命妇见了也要行礼的,但绮年是郡王世子妃,虽然比不上郡王妃的品级高,却也是在良媛之上,因此绮年也只欠欠身就在椅子上坐下了:“多谢良媛关心。听说良媛这次也受了伤,不知如今可大好了?”

清明淡淡一笑,脸色还有几分苍白:“无妨了。”目光落在绮年小腹上,“还未恭喜世子妃有喜了。”

绮年实在是觉得清明很古怪,若说她跟白露一样是想着赵燕恒,现在看来却又不大对劲。倘若她真是有意做赵燕恒的妾室,大可借此机会请太子替她定下此事,到时赵燕恒也未必好拂太子的意。可是若说她当真无意,何不就嫁了周镇抚呢?有了救驾之功,太子亲自出面赐婚,再给她随便捏造个良民的身份,岂不是皆大欢喜?可是她这两样都不选,却做了太子的妾,真是难以理解。

“多谢良媛。”

“世子数年来都无子嗣,世子妃既嫁了世子,当以为世子诞下嫡长子为要。”

绮年莫名其妙地瞧着她,觉得这口气好像比秦王妃还要冠冕堂皇,老气横秋:“这不劳良媛教导,我自然是知道的。”

“那就恭祝世子妃一举得男,为世子绵延子嗣。”清明——如今该叫清良媛了——又微微欠身,“世子妃有孕在身不可劳累,我就不再多留世子妃了,妥当送世子妃出去。”

出了偏殿,如鸳才低声道:“这清良媛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古里古怪的,还教导世子妃呢,瞧着倒像她是世子妃的婆婆似的…”

“别理她。”绮年这么来来回回坐下站起的也真有点累了,“也别得罪她,毕竟她现在是太子的人了,将来太子登基,她算主,咱们要算臣了,只管客气着就是了。”

如鸳心里很是不痛快:“她倒是一步登天了…”

“登天?”绮年笑了笑,“傻丫头,登天是什么有意思的事么?女人家,一要自己立得起来,二要能得一个可心的人相互扶持,至于登天——若是自己孤零零的一个,那就变作高处不胜寒了。”

如鸳睁大眼睛想了一会儿,嘀咕道:“也真是奇怪,奴婢以为她会求太子殿下——”

“嘘——”绮年打断她,“太子殿下的妃嫔哪里是咱们能议论的,快些去殿上罢,估摸着皇后娘娘赐宴也不会很久,该回去了。”

金国秀透出来的那点信息确实没错,到了九月初八,林家的事已经尘埃落定:林大人虽自尽却未能赎其大罪,因谋害皇子,其罪不下于谋逆,更不必说他谋害的是要立为太子的皇子。不过皇上仁慈,又值国有储君之喜,故而罪不及妇孺,仅将林家的独子斩首,林太太、林悦然,还有林大爷的继妻宛氏都开释了。只是林家家产全部抄没,三人直接被从林家原来的宅子里被赶了出来,只许带走随身所穿的衣物罢了。

绮年的马车停在林家宅子的不远处,跟着林太太三人走了一段路,才让立冬把车赶过去,接了三人上车。林太太几个月间就像老了二十岁,脸上一道道的皱纹全爬了出来,眼眸更是呆滞的,见了绮年都木然无语。

“伯母节哀——”绮年也实在不能说什么,“我在城西给伯母寻了一处院子,伯母先住着,总要念着少奶奶腹中的孙子呢。”虽说罪不及妇孺,但林家无孺,只有宛氏现在怀着五个月身孕,还不知是男是女,倘若是男,那好歹还能给林家留个后。

林太太听了这话,眼珠僵硬地转了一下,落到宛氏的肚子上,终于有了点儿活气,嘴唇动了动:“冤枉啊——”

“伯母!”绮年不忍看她苍老凄苦的面容,“逝者已逝,您就是为了孙子也要多保重。”

林太太放声哭起来。林悦然紧搂着母亲,短短几个月,她也憔悴得不成样子,鲜花一样的小姑娘都要熬干了,也跟着痛哭起来。

宛氏连忙凑过去:“小姑,婆婆还病着呢,万不可这样痛哭的,何况这样地哭,若被人听见,怕也是要连累世子妃的。”

绮年不由得仔细打量了一下宛氏。二十左右的年纪,虽然熬了这几个月,但看起来要比林太太和林悦然都好些,且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并没有乱了方寸:“嫂子也是有孕的,也要自己保重身子。宅子里若缺了什么,叫人来找我便是。”

宛氏连忙答应,极口称谢,又回头去劝慰林太太母女,好容易才让两人住了哭声。

马车驶了片刻才到城西,这小院地脚儿并不好,但从大门进去便见里头房舍整洁,院子里甚至还有一棵上了年头的槐树,在院子里投下半片树荫。院子里且有两个丫鬟两个小厮候着,连郎中都请了一位。

“人手少了些,伯母且先住着罢。”绮年跟林太太从前的关系,皇帝只要一查就能知道,所以绮年也并不避讳。可是皇帝纵然明知林大人之死有问题,也不会愿意看见林家女眷仍旧锦衣玉食呼奴使婢,因此绮年也只能给这么几个人了。便是那两个丫鬟也只有一个年纪大些,另一个不过小丫头罢了,只能帮着扫扫院子烧烧火之类。以免引来皇上的不满,反害了林太太等人。

林太太哭得太厉害,此时已然有些脱力了,兼且在府里圈禁的日子搓磨太甚,到了这会儿便撑不住。两个丫鬟忙将她扶到床上,郎中一诊脉乃是外感风寒又内有郁结,症状十分凶险,于是忙忙地开方抓药。再有宛氏是有孕的,虽然身子尚好,胎气也有几分不稳,又是开方子抓药。只忙得四个下人都不够用。绮年少不得让如鸳立冬等人都搭手帮忙,折腾了半日才安顿下来,捉个空儿将林悦然拉到外屋,叹道:“如今伯母病了,嫂子又有孕,妹妹要把这家事理起来了。”

林悦然只觉得这几个月像做梦似的,垂泪道:“周姐姐,如今父亲和大哥都去了,我们孤儿寡母,日后可怎么办…”

绮年深深叹了口气,心想这么十五六岁的女孩子乍然遇上这种事,也难求她一夜之间就成熟起来:“妹妹且照顾着伯母和嫂子罢,待伯母身子好了,再商议日后的事。”

第148章 挑拨离间种祸根

九九重阳,持螯赏菊。

去年这个时候,郡王府一家子还进宫去领宴呢,今年太后自然是没这个心情,太子妃又有孕要养胎,朝中还在清算永顺伯的案子,皇后索性就免了赐宴的事,让各宫中自己庆祝去罢,倒也省得像去年似的,再闹出太后登高摔下来的事。

郡王府今年也没有怎么大办。一来秦王妃和秦采都算在孝中,虽然皆是出了嫁的女儿和孙女,但老东阳侯对女孩儿素来疼爱,从情上来说也不能轻易忘怀。

绮年乐得如此。她现在是孕妇,一怕操劳,二又不能吃螃蟹,看着别人吃是件多“凄惨”的事,还不如眼不见嘴不馋。

“世子妃忍一忍,明年这时候就能随意吃了。”小满看绮年那样儿,忍不住掩着嘴笑。

“走开!”绮年扬扬手里的书作势要打她,“你这是说我嘴馋么?没上没下的。”

小满笑着往后躲了躲:“奴婢这不是怕世子妃心里不快么。”

绮年环视满屋子抿着嘴的丫鬟们:“有敢笑的,立刻拖出去打板子,看你们还能不能吃到。”

众人都笑了,小雪嘴快道:“世子妃放心,今年世子吩咐了,咱们院子里上下都不许沾螃蟹的边儿,大家都不吃。”

“这也不好…”绮年心里甜丝丝的,“你们吃你们的,只别叫我看见就行。对了,林家那边去送了节礼没有?”

小雪忙道:“送过了。因林太太病着,林少奶奶又有身孕,也没有送螃蟹和酒,只送了重阳糕等四色点心,又送了十两银子的月例。再就是药铺那边已经说了,用的药全记在世子妃账上。奴婢看着歇了一夜,林少奶奶和林姑娘的脸色已好了许多,就是林太太这病,怕是难好。”

“若是总想着故去的人,怕真是——”绮年叹了口气,“只盼伯母能看在未出世的孙子份上。”郎中已经悄悄跟她说了,人最怕有心病,林太太忧伤惊悸过度,才弄得里应外合病根深种,若是人能想得开还好,若想不开,恐怕缠绵病榻一两年,还是免不了要去的。

“谁看在未出世的孙子份上?”外头传来赵燕恒的声音,站在门边的如菱忙打起帘子,一众丫鬟们如今已经快成了习惯,看看房中茶水齐全,便统统都退到外屋,留两个人随时备里头使唤就是了。

“这些丫头们跑得倒快。”赵燕恒看看放下来的门帘,“如今你有身孕呢,怎么还叫你端茶倒水吗?”

“不过是给你端杯茶而已。”绮年笑笑,“我都四个月了,太医都说胎气稳固,端个茶还累着了不成?那农家里挺着大肚子还下地干农活呢,怕什么。”她身体底子好,比之一般闺秀结实很多,除了太子出事那阵儿担忧劳神之外,太医对她很满意,直说只要胎儿别补得过大,将来生产不难。

赵燕恒也笑了,小心地把她搂在腿上坐下:“胡闹!如今不是已经去修剪花枝子了?我看再要不管,你是不是也要扛把锄头去下地?”

“闲着无事活动一下罢了。”绮年摸摸他脸,“真要扛锄头也不用下地,待这些花都谢了,我去挖个洞葬花。不说这些,看你又皱着眉,是不是有什么事?”

赵燕恒如今并没有什么事瞒她:“永顺伯反了。”

“反了?”绮年吓一跳,“不是连他府里都围起来了,怎么反的?”

“押解上京的路上被人劫了。他竟然养了几千兵马,直接抢了人退进了渝蜀的山里。”巴蜀之地十万大山,几千人往里头一退,还真是没法找,“皇上大怒,下令两地知府全力缉拿。不过——只怕难。”

“那我收留林家人,会不会给你惹麻烦…”绮年很是歉意。

“那倒无妨。”赵燕恒拍拍她的手,“林家是怎么回事,皇上心里十分明白,否则也不至说罪不及妇孺,按说谋害皇子,满门抄斩都是一定的。再者几个女子,又病的病弱的弱,不算什么。就是永顺伯这一反,皇上震怒,已经定了抄斩,家中的女眷是全不得活了。东阳侯府也不得好,若不是当初秦枫是太后亲自选的,恐怕这次还要受点牵连呢。”忽然笑了笑,“不过,秦枫的事却是王妃在太后面前提起来的,这事,皇后娘娘已经在皇上面前透了风了,皇上今日召见父王,隐隐地也提了一句,说儿女亲事还是由当家人做主的好,尤其是嫁女之事,后宅女子不知外事,男子到底好不好她们不能知晓,多有许错了人的。”

这就是隐晦地对秦王妃表示不满了。秦枫到底是大长公主的孙女,如今反了一个永顺伯,把自己姑母的孙女也要杀掉,皇帝也怪尴尬的。他不好去埋怨太后,自然就只有迁怒于说媒的秦王妃了。

绮年表示对此乐见其成,有几分幸灾乐祸地笑了笑,突然想起来:“那,二妹妹的亲事,王妃就不能插手了吧?”

赵燕恒一笑:“多半便宜了张家小子了。”昀郡王之前是怀疑赵燕好有什么私相授受的事,如今疑心去了,又看张执确实是个不错的,门第上也合适,自然心里就愿意了,“你往张家递个信儿,托个亲近些的媒人上门提一提罢。”

“那就让韩伯母或者许伯母来。”绮年早就想好了,“许伯母人最端正,韩伯母是从小看着玉如长大的,替她的小叔做媒也顺理成章,无论哪位都成。”

“这事你安排便是。”赵燕恒点点头,又想起一事,“前些日子碰着永安侯世子,听他的意思要跟咱们做亲戚了,我想你家小表妹跟国润的事也好说起来了。”

永安侯世子,就是尚了公主的那位探花郎,孟烨的大哥,他说的便是孟涓与吴知雱的亲事。吴若钊权衡之后,还是替儿子定下了这门亲,毕竟如今这亲事对吴知雱有百利而无一害,至于将来万一有什么变故的时候——难道还能指着庶子媳妇家救命不成?

只是吴知雱如今还是个白身呢,预备着明年下场去考秀才,若考出来了,再提成亲的事也好听些。永安侯夫人极重名声,并不愿人说她不给庶女寻好亲事,竟然嫁个白身之类的话。

“舅母早就想提这事了,只是碍着雪表妹至今还没动静呢…”吴知雪自跟秦家退了亲之后一直没寻到合适的,郑氏一边为着大女儿成了太子良娣又有了孕而欢喜,一边也为小女儿至今没动静担忧。

“先把亲事定下来,国润也是要考功名的,并不是说就急着成亲,前头国廷还没办亲事呢。还要后年才有春闱,至少要等到那时候。”按照金国秀当初的说法,总要金国廷考出进士来,才好风风光光地迎娶孔家姑娘。

绮年点着头答应。赵燕恒摸摸她微凸的小腹,很是憧憬:“不知道咱们的孩儿是什么样子。若是儿子,一定要文武双全,若是女儿,就要才貌出众。”

“你想得美呢。”绮年好笑,“文武双全也就罢了,只要孩子不笨,还能教得出来。这才貌谁敢打包票?容貌那是老天爷给的,生出来若长得不美,你难道还能换一个不成?”

“胡说!”赵燕恒蛮横地圈住妻子的腰,“我们的女儿自然是美貌的。”

绮年笑而不答。两人腻歪了一会儿,就听外屋如鹂笑道:“宫嬷嬷怎么来了?”

赵燕恒顿时眉头一皱:“要不要我打发了她?”

“就放着罢。”绮年扯着他领口上的玉扣子玩,“这会打发回去,扫了大长公主的脸面也不好,你犯不着得罪她。横竖没人搭理她,随便她去折腾,看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赵燕恒皱着眉:“听说她最近跟林秀书搅在一起了?”

“嗯,说秀书画出来的花样子格外好看,果然是读过书的人,花样子不俗气,中了王妃的意,时常借了去给王妃刺绣。”绮年懒得理睬,“如今永顺伯都倒了,林秀书也没了靠山,我打算过几天找个借口把她打发到庄子上去算了,所以这几天也没理她,随便她到丹园讨好去。”

宫嬷嬷笑答道:“王妃叫我过来看看,世子妃有孕可不能用螃蟹这等寒凉之物,恐你们年纪小没生养过不知轻重,所以来叮嘱一句。这盒子里是东阳侯府送来的菊花糕菊花饼,王妃叫给世子妃送来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绮年轻轻说了一句,从赵燕恒膝上站起来,“我去打发了她。”自己打帘子走出去,“辛苦嬷嬷了。如鸳,把糕饼给夏轩和秋蘅斋各分一份,跟她们说是王妃赏的。”

“这何劳世子妃操心。”宫嬷嬷连忙道,“这里还有两份,老奴一会儿就给云姨娘和采芝姑娘送去,王妃说了,菊花糕不多,只有世子妃这里有。”

“那就替我先谢过王妃,明儿一早我去给王妃请安的时候再亲自道谢。”

宫嬷嬷连忙躬身答应,又笑道:“上回秀书姑娘给王妃画的那个菊花样子针线房绣了出来,王妃十分喜欢,想着叫秀书姑娘过去再给王妃画副梅花和水仙的,世子妃看——”

绮年笑了笑:“王妃用得着她,尽管把人带过去就是,就是不回来也使得的,我叫人把身契送过去就是。”

“这哪里能成呢…”宫嬷嬷陪着笑道,“王妃不过是偶尔用她一次,怎能带走世子妃这里的人。老奴先告退了。”若是把秀书直接放在了丹园,那还有什么用。

“世子妃,奴婢去跟小雪姐姐说一声,今儿晚上盯住了秀书。”如鹂自告奋勇,一溜烟跑去找小雪了。

赵燕恒从屋里出来:“若不是永顺伯送的人,倒真是把人给丹园就是了。”拉了绮年的手,“以后宫嬷嬷再过来,你只管说乏了,连见也别见。这些宫里出来的老东西,阴私的手段不少,甚至有在衣裳里缝上些药物,让人闻久了就伤身的。宫里的嫔妃难生养,颇有些是被这些老货害的。”

“嗯,我防着呢,所以每回她来,我都离得远远的。再有杨嬷嬷一直盯着她,她房里的摆设都是极简单的,藏不住东西。”另外她每隔半个月就请太医来诊一次脉,若有什么变化也能提早发现。

赵燕恒轻轻哼了一声,手覆上绮年肚子:“这菊花糕拿出去,验过了若无毒就分给下人们吃了。谁若要害我们的孩儿,别怪我翻脸无情!”

宫嬷嬷自节气居正院出来,先去了秋蘅斋见了怡云,然后去了夏轩。

夏轩如今比秋蘅斋还安静。前些日子绮年特意给秋蘅斋送了两个活泼的小丫鬟过去,叫她们逗着怡云说话的,因此怡云院子里倒比从前多了些活气,反是夏轩这里,三个通房只剩采芝一个,还是被绮年暗地里禁了足的,连伺候的丫鬟都没精打采,走进去竟然听不见点声音。

宫嬷嬷悄悄进去,外屋里竟连个丫鬟都没有,只有采芝独自坐在里屋,借着天光绣一双鞋面。宫嬷嬷悄眼看过去,是一双石青面子绣了大红杜鹃花的睡鞋,瞧着采芝绣完一个花瓣,便笑道:“采芝姑娘真是好针线,难怪从前能做世子身边的大丫鬟呢。”

采芝抬头见是宫嬷嬷,脸上并不见笑容,只欠了欠身道:“嬷嬷怎么过来了?”

宫嬷嬷不恼不气,自己捡了张凳子坐下,笑道:“王妃送来的菊花饼,世子妃让给姑娘送一份过来。”

采芝嘴角微微撇了撇,接过去放在一边:“嬷嬷代我向王妃和世子妃谢赏罢。”

宫嬷嬷嘴里答应着,斜着身看采芝绣的鞋面:“这样的好针线,怎没见多给世子和世子妃做些穿?”

采芝心里一阵苦涩。她送去的针线还少吗?什么中衣、袜子、睡鞋、荷包,每次绮年都是笑吟吟收下,却从没见用过一次。

宫嬷嬷察颜观色,笑嘻嘻地道:“说起来,听说夏轩原有三个人的,如今只有姑娘一个了,可见姑娘是有福气的。又是从前伺候过世子的,必是得世子和世子妃另眼看待了。瞧这屋子里的东西,比那外头普通人家的正房奶奶还强得多呢。”

采芝心里更苦。暗想何曾得了绮年另眼看待,倒是急着将自己嫁出去呢。

宫嬷嬷又夸奖了几句,听见外屋有动静,便起身告辞。打帘子出来,正碰上一个丫鬟进来,便笑道:“这不是小蜓姑娘么,这是做什么去了?”

小蜓是伺候采芝的丫鬟,自打知道采芝不得世子妃的欢心,便有些懒怠了,方才乃是跑到厨房去跟厨娘说话,蹭些重阳糕吃,这会儿一见宫嬷嬷,忙笑道:“我去厨房给姑娘催点热水,嬷嬷怎么来了?”

宫嬷嬷拉着她笑道:“我来给姑娘送菊花饼的,姑娘正在里头绣花呢,我们出去说话,莫扰了姑娘。”压低声音道,“我还带了些松子糖哩,去喝杯茶可好?”

宫嬷嬷初来时,院子里的丫鬟们都知她是宫里出来的,又是大长公主送来的,心里总是要存几分畏惧。只是后头她一句话说错就被绮年捉住了把柄,逼得她磕头求饶才没被送回东阳侯府去,从此在节气居里就没人将她很放在眼里了。小蜓也是如此,宫嬷嬷闲着无事有时逛到夏轩来,倒还要给她带些点心。如此三番两次,小蜓也随便了许多,闻言便带了宫嬷嬷到耳房里去,正好刚取来热水,抓了一把茶叶冲了,两人坐着说起话来。

采芝虽在房里坐着,耳朵却听着外头的动静,听见宫嬷嬷说跟小蜓去喝茶,不由得起了疑心,悄悄也出了里屋,绕到耳房后头悄悄听着。初时只听两人说些京城里的闲话,又说如今太子即位,世子妃是太子妃的救命恩人,想必日后也更尊贵了云云。采芝听得不耐烦,正要走开,就听宫嬷嬷道:“世子妃这一胎,瞧着世子好生仔细。”

小蜓心里笑话宫嬷嬷前倨后恭,脸上却只不露,只管吃那松子糖,随口道:“这是世子妃头一胎,再怎么仔细也不为过余的。”

宫嬷嬷点头称是道:“瞧着你年纪轻,倒明白。宫里头多有头胎小产的贵人,伤了身子,再不能生育的。也都是年纪轻的缘故,不知利害。”

小蜓也只是随口一说,倒没想到宫嬷嬷说得如此厉害,不由得道:“小产也尽有,怎就不能生育了?”

宫嬷嬷笑道:“所以说你们年轻姑娘家没生育过,自是不知道这里头的事。记得我从前刚进宫就伺候过一位贵人,还是先帝的时候了,极得宠的。进宫没一年就有了喜,到了六个月的时候跌进了荷花池里,不但小产,且伤了身子,再不能生了。”

小蜓不由打个冷战道:“宫里头不能生了,可怎么好?”

“所以说还是得宠哪。”宫嬷嬷感叹了一声,“抬举了自己宫里一个宫女儿,待生下孩子来,就求了皇上养在自己膝下。若不是那孩子长到六岁上出天花去了,这日后也有依靠了。”

小蜓听着点了点头,又不由咋舌道:“那孩子的生母怎么肯呢?”

宫嬷嬷笑道:“在宫里,这孩子能不能养也要看位份的,若位份低了,就必得给孩子找个高贵的母亲养着。若这孩子将来得了大位,那养母是太后,生母就未必了。这跟外头人家也一样,正室伤了身子不能生,那无子就在七出之条。可是或娘家有势力不能休妻,或是夫君敬重不肯休妻,就让姨娘通房来生,生出来养在嫡母名下,照样是有儿子了。只不过外头比宫里自在,将来这孩子得了家业,嫡母虽是要尊,却照样可以奉养生母的。”

小蜓撇嘴道:“说是说,谁愿替别人养孩子呢?”

“这你就不懂了。”宫嬷嬷随口道,“不说别人,就说世子妃的舅母,县主的婆家英国公府罢,英国公夫人不就是自己没生出儿子,如今只得将庶子记在了自己名下?就说世子妃罢,若是不能生,王爷自是不允的。但世子跟世子妃伉俪情深,怎么肯休妻?少不得要让姨娘通房生个儿子,养在自己膝下就是了。”

小蜓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听到后头猛然醒悟过来,变着脸色道:“嬷嬷说什么呢?世子妃如今就有喜呢,什么不能生!嬷嬷还是快些走罢,若被人听见这些话,我的命都要没了!”

宫嬷嬷连忙道:“原是我说忘了形,随口就说错了,小蜓姑娘千万莫说出去。”打躬作揖地离了夏轩。

采芝急忙回了自己屋里,又拿起那双鞋来绣。只是这次却是心不在焉,宫嬷嬷方才说的话不断在耳朵里响,响得她心慌意乱,一针竟戳在指头上。采芝把指头噙在嘴里,尝到那一丝腥甜,只觉得心里砰砰乱跳,跳得一颗心似乎都要冲出胸膛来——若是绮年不能生,若是她不能生…赵燕恒那样宝贝着她,到时候不知还会不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