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第一次看到她脸上的疤,足足哭了两天。

秋月虽然一声不吭,但是第二天来服侍她时,两个眼睛也是红得像泡肿了的杏子一般。

这倒让赵九内疚了许久。

小喜正要再打趣赵九两句,守元帝手中拿着一本账簿,从书房里出来了。

小喜春花秋月很自觉地退散,留予他两人独处空间。

“这账目还算清楚…我算完再合计一下,粮草这一块应当是有所紧缺的…”

守元帝一一给赵九分析完账目,又看似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赵孝廉已经在来燕州路上。待他到后,你与他好好交接了这军中事务,便与我我回京去。”

赵九愣了一愣:“赵孝廉?”

“原威武大将军赵虎独子…我当初还把他错认成你哥哥。”

赵九沉默片刻,说到:“依我所知,赵家男丁是十三年前便被发配边疆了的…这赵孝廉没有带兵经验,我不敢贸然把塞北军交于他。”

“将门无虎子,那赵孝廉我看是株好苗子,磨练磨练定能成大气候。再说了塞北还有你二哥越青城。你尽可放心。”看着赵九还欲辩驳,守元帝又说,“你莫操劳太过,好好养病为上。”

赵九几番张口,到头还是只应了一声——

“好”。

————

渐入深冬,这塞北天气越发地冷了。

而皇上与越四小姐的j情,也越发地昭然若揭。

——两人都住一个房里去了,还能清白到哪里去啊!

看这情形,京官们又痛心,又高兴。

痛心的是皇上私生活这般混乱,与风尘女子鸳好便罢…但这位是我国大名鼎鼎战功赫赫的女将军啊!是已经和京中杨太师之子太中大夫杨秉舟大人定亲了的越家四小姐啊!

而高兴的是登基快两年的皇上终于近了女色了,皇家后裔有望!大吴百姓再也不用担心皇上的断袖问题了!

真是,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古人诚不欺吾!

在外界众说纷纭时,守元帝只好好地将赵九护在身边,片刻不离。

搞得几次见赵九想要好好和赵九探讨一番国家大义越家家规的越青城很是郁闷——

皇帝就在边上瞧着,他纵然有几箩筐话,也不敢在皇上面前说啊!

一来二去,越青城终于死了心。

罢了罢了,越家命数如此,我们便听天由命罢。

那日守元帝与赵九商议立后一事不能达成共识之后,守元帝便没再提这茬。

见他不说,赵九也乐得没烦恼。

结果半月过去,京中来了杨太师的私信…

退婚的私信。

看着那翻山越岭而来的私信还有信物,越青城心中百感交集——

到底是该称赞皇上办事速度一流呢,还是称赞杨太师见风使舵的功力高强呢?!

哎…也许应该感叹一下青山的八字吧…

这是何等…难以言喻的八字啊!

知晓退婚一事的赵九只是怔了片刻,没做任何回应。

守元帝也不提。

两人很有默契的只当成没发生过。

————

相处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又是赵九来月信的日子。

虽说太医给她调养了一个月,但是还是痛得,起不来床。

守元帝只默默陪在她身边,虽然一句话未说,可才一日,便黑了眼圈。

就好像,痛的人是他一般。

日子难熬,到底还是有尽头。

看着赵九恢复如常状态,守元帝纵然再不喜主动询问,还是开了口:“这…也是上次太阴山留下的后遗症吗?”

赵九青白着一张脸,小下巴都好似尖了许多:“是。”

守元帝心中一痛,说到:“我记得当初在庐州时,你是不痛的。”

“大概是那时候我老喜欢取笑秋月身矫肉贵,老天处罚我的罢…”

赵九苦笑。

“…那,当初朕在塞北大营见不着你,是因为你正好——?”

赵九微微一怔,继而点头:“是。”

守元帝沉思片刻,又问:“那你当初被契丹军士射下马来,也是因为——?”

赵九还是点头:“是…幸而那带军之人太过谨慎,偏偏等到我好了才袭营…要不那一仗,估计还需打上好些日子。”

“难为你将此事瞒得这样严实,我派来的探子都未查出。”

赵九微微一笑:“要是让契丹军知道越青山痛经,那还不赶紧趁着机会撒欢儿似的打过来?”

“……”守元帝默默将人拥入怀中:“塞北天气干燥阴冷,不宜养病。开春了,我们就回京罢。”

赵九依在他胸口,静默良久,才说:“开春了,再计议罢。”

第72章 故人又来

赵孝廉还未抵达塞北,赵九倒是迎来了故人。

那日,赵九在屋里给守元帝做着冬衣,守元帝看着京中来报,掌旗推门而入。

掌旗在守元帝耳边耳语一番,守元帝眉间就染上喜色:“当真?”

掌旗点头。

守元帝放下手中书信,对赵九说:“有朋自远方来,小九我们且去一迎。”

赵九手中活计顿了一顿,脑海中猛然浮现一张红得滴血的脸儿来。

看着赵九脸一青,守元帝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说:“莫忧心,不是你想的那人。”

赵九心中微微一松,抬头笑看守元帝:“你怎么知道我想的是何人?”

守元帝亦笑,答言:“若是连你所思所想也猜不出…那这皇帝也该换个人做了。”

“我哪里有那么蠢那么好猜。”

赵九抱怨着,借着守元帝的力道站起。

“是是是,女将军深不可测。我也只不过运气好凑巧猜着。”

听到守元帝如此打趣赵九,拿了厚重披风过来的秋月“噗嗤”一笑:“姑娘,皇上这叫心有灵犀不点自通。”

赵九闻言红了脸。

守元帝接过秋月递来的披风,好好儿给赵九披上。

两人走到门口,守元帝又细细检查了一番赵九的衣领围脖,确认都穿得严实了,这才携了赵九的手,出门去。

————

远远的,赵九就听见将军府偏厅里一片欢声笑语。

正好蓝可推门出来,看到赵九和守元帝,连忙迎上来:“四小姐我和你说啊…真是太不可思议了!那…”

蓝可还没说出如何不可思议,守元帝一个冷眼打过来,他就自动消声了。

赵九埋怨地看了守元帝一眼:“你倒是让他把话说完。”

守元帝只拉着她往前走:“这事儿还得你亲自看到,才惊喜。”

见守元帝如此造势,赵九好奇得很,急急往偏厅奔去。

推门进屋,看到那满屋子的熟人时,赵九的眼泪,就落下来了。

随赵九与守元帝进屋的蓝可拍拍手,朗声说到:“乡亲们静一静,皇上和四小姐来了,快行礼哈。”

众人听闻皇上驾到,忙不迭跪倒,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守元帝传了平身,众人才站起。

但到底还是畏惧天子,没人敢抬头看一眼龙颜如何。

与赵九一齐在上首坐下,守元帝递了帕子过来:“与故人重逢应该是高兴才对,为何要哭?”

“我激动不行嘛!”

赵九接过帕子抹了一把泪。

听到头顶有女声,乡亲中有一个大胆年轻的小伙子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天颜。

“啊呀!*小伙子惊得后退两步:“是…是夫子!”

听到这一声喊,乡亲们顿时就把规矩忘记到了九霄云外,争先恐后抬头——

“啊!居然真的是元夫子!”

“我说这声音怎么好听得这么耳熟!原来是元宵啊!”

“但是…不对啊!国姓不是许么!什么时候改成元了?!”

乡亲们七嘴八舌讨论着,只有其中一人,傻傻看着坐在守元帝右手边的那个,带面具的女子。

好不容易乡亲们都安静下来了,那看着赵九发了老半天呆的人才张嘴,迟疑地叫了一声:“小——九?”

听到这一声,乡亲们齐刷刷看向守元帝身边那女子身上。

——唔,虽然她带着个面具,但是依着话本里面的狗血性质,这个姑娘应该就是九姑娘没跑了。

哎吆等等,刚刚蓝可小将军怎么介绍她来着…

乡亲们寻思着,望向蓝可。

蓝可清咳一声,说:“这位…这位就是越四小姐。”

哦——原来是那个威震天下的女将军越四小姐啊…

唔,等等!

九姑娘什么时候改姓越了?!

乡亲们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瞧着赵九。

守元帝微微一笑,偏头在赵九耳边耳语:“你要告诉乡亲们,赵九就是越青山,越青山就是你吗?”

————

诸位看官所猜无误,这塞北将军府来的,正是大同村村民。

乡亲们与赵九相认之后,也未追着她问面具之事,而是由村尾的李大伯牵头,说出村民此番来塞北的目的。

李大伯说的是,自圣上登基,天下太平,大同村村民早早就不再干那劫富勾当,安安乐乐种地养猪,发家致富。

今年年中,契丹入侵我大吴,抢我百姓财产,烧我百姓住所。大同村民听闻俱震怒,便自行组成队伍,北上支援塞北军打契丹!

听完李大伯豪气万千这一演说,赵九静了静,问到:“从大同村到塞北,也用不上半年吧?”

“额…”李大伯有些不太自在。

狗蛋——也就是刚才将守元帝认出的那个小伙子——站出来解释到:“李大伯口音太重,问路时让别人误会了…我们是先到了京城,才折往塞北来的。”

所以才费了这么多功夫…

赵九闻言静默——

看来,在全国推广官话势在必行啊!

守元帝闻言亦静默,不过原因却与赵九迥异。

发觉他两人都未出声,李大伯“呵呵”笑了两声,问到:“九姑娘,有什么不对头吗?”

赵九看了一眼守元帝,知其心中所想,这才叹了一口气,说:“李大伯,你没听说吗…大吴,已经和契丹议和了。”

晴!天!霹!雳!

乡亲们皆目瞪口呆。

唯有狗剩还在垂死挣扎:“九,九九姐,你的意思是…我们不和他们打了?”

赵九点点头,掐掉狗剩最后一丝希望:“嗯,不打了。”

狗剩眼前一黑,心中只一个念头冒出来——

欧!我的将军梦啊!

————

赵九与乡亲们畅谈多时,夜幕渐深。

守元帝恰到好处地打断了大家的对话,拖了赵九的手,回屋歇息。

待两人离去,乡亲们又七嘴八舌地聊起来——

“元…唔不,皇上和九姑娘的感情还真是稳定啊!这都多少年了!”

“可不是!就是不太明白皇上干嘛还不立九姑娘为后,这不迟早的事情么,咱们都等着小皇子出世呢!”

“安哥你这话就不对了…你没听吴大娘说过吗?九姑娘,是许了人家的。”

“这样…”

在乡亲们嘈杂的聊天声中,那一人,傻傻地看着赵九离去的方向,倒是痴了。

————

睡前,守元帝在梳妆台前,拿着梳子一下一下,很有耐心地替赵九梳她那一头几乎委地的长发。

看着铜镜中守元帝模糊的身影,赵九问到:“他们…都是你安排的吗?”

守元帝手中动作不停,反问:“你觉得,若真是我安排的…我会让他出现吗?”

“他?”

赵九不解。

守元帝将手中梳子放下,扶着赵九肩膀与镜中人对视:“你别和我装。你明知我所道何人。”

赵九笑笑:“想这些东西太头疼,还是不去想的好。”

守元帝静了一静,问:“你…为何化名叫赵九?你母亲,也并不姓赵。”

赵九眨了眨眼:“我还以为你不会问我这事呢。”

“嗯?”

“我姓赵,是随我师父…师父养育我十年,算得上我半个父亲。”

“…那九,便是因为你是他第九个徒弟?”

“嗯。”

守元帝无奈扶额:“我这下,终于明白什么叫做一叶障目了…”

赵九狡黠一笑:“其实,你问我,我是会告诉你实情的。”

守元帝叹息:“到底还是因为我多心…”

“嘻~”

“小九。”

“嗯?”

“过完春节,就随我回京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