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疼。”
袖子被放下,扶苍垂首凝视她的双眼,她下意识地躲避着,朝后缩了缩。他向她缓缓伸出手,她索性往后滚了一圈;他逼近一步,她再滚;他再进,继续滚,结果脑袋撞在木剑变成的椅子腿上,她“哎呀”一声,下一刻被撞的地方便被一只手捂住,身体也被一条胳膊不容抗拒地圈住拽起,揉进怀中。
她两手和脑袋都用力撑在他胸前,抵挡他的靠近。
扶苍低头看着她在长发缝隙中露出的后颈,那里泛出绯红的颜色,她却始终摆出抗拒的姿态,还是老样子。
“我……回上界后,去钟山找过你。”扶苍的声音很低,“齐南告诉我,你谁也不想见。”
他能看出这位神官眼中的遗憾与痛惜,还有悔意。他在钟山外等了五十年,最后一梦千年的时机忽然来了,再也无法支撑,只能陷入沉睡。又怕一隔多年这看似坚硬实则脆弱的龙公主失落,便给她寄了一封没有封口的白纸信。
她一定会懂。
可他没有想到,这一别就是两万三千年,他无数次徘徊在钟山的屏障外,想象她在里面正做什么,会想什么,是不是已经彻底忘记他。
他已不是当年那个伤人伤己的青涩神君,见到她的瞬间,他便明白这些年被云雾飘渺屏障隔开的,不是他独自的茕茕孑立。
“神魂回归九幽黄泉须得神界一日,回归上界须得两日,我去下界的时候,你已不在了。”扶苍将她散乱的长发归拢在背后,“那只九头狮捏的很漂亮,小九很喜欢。”
他永远也不能忘记看到石碑上堆放的白雪小玩意时,那一刻的心情。他的脆弱与青涩让他错过了太多,他本可以陪伴她很久很久,不让她终日与寂寞为伴。
别离开我——他懂了她的心声,他也对她说过同样的话,他们真真的该在一处,永远不分开。
玄乙闭上眼,自始至终不说一个字,像是要保护那些好不容易再度习惯的脆弱的寂寞。
那天在皇陵里的大雪仿佛又飘落眼前,她心爱的少年躺在冰冷的坟墓里,她在那半城月半城雪中替他仔细雕凿那些白雪小玩意。没有想过他能够再醒来,或者,她也并不希望他再醒来。
下巴被捏住,他将她的脸抬起来,凝望了很久,她闭着眼,仿佛在回避一切。
拇指在她柔软丰润的唇上摩挲,扶苍垂头,双唇方欲落在上面,她冰冷的手指便挡住了。
放开我。她睁开眼,眼里只写了三个字。
他抓住她的手,一把拉开,用力在她唇上吻下,重重咬了一口。
“我什么都记得。”他贴着她湿润的唇低语,“至于你……随便躲。”
第一百零八章 伤重濒危
天色渐渐阴暗下来,几团乌云吞没了天顶,很快,窸窸窣窣的秋雨便淋湿了桂花树的叶片。
怀里的龙公主始终垂头不语,双手坚持着什么似的撑在他胸前。
她的头发也被淋湿了,几颗晶莹水滴顺着脖子淌进后领,扶苍不禁用手指轻轻拭去。他本可放出屏障,但此时却又不很想挡住雨,她莹白的衣裳被淋得半湿,贴在肩膀上,滴着水的头发丝丝缕缕缠绕在上面,他便替她拨开,将发梢的水滴弹走。
她微微动了一下,他便将她抱得更紧,她的脑袋眼看着恨不得要垂到膝盖处,绵软的声音像在发抖:“我……衣裳湿了,想去换一件。”
扶苍在她泛红的后颈处看了片刻,终于慢慢松开手,玄乙垂头在原地整了整被淋湿的长衣,一言不发转身走回寝宫,头发缝隙里露出的耳朵也是红的。
寝宫的纱帐被全部放下,玄乙怔忡呆立片刻,忽然拉开另一面的月窗,毫不犹豫一翻身跳了出去。
这会儿也顾不上脚疼,她这辈子都没这样不顾形象狂奔过,赤着脚,踩了一脚泥,路过的天神们个个看的目瞪口呆。
她得回钟山,她一定要回去。
其实这些年她过的挺好的,与寂寞重归于好,平静而且安心,齐南再也没在她面前提过扶苍这个名字,被放进抽屉最里面的衣服与白纸她也有很多年不再拿出来看。如果她早些年便认清永恒的孤独才是最好的归宿,那这些令她糟心的事都不会有了。
她曾那么狠心而勇敢地切断了她和他的所有过往,在凡人的他被自己的烛阴氏阴寒神力伤害的时候,她便已经暗暗发誓再也不会重蹈覆辙。
别让她的任性抬头放肆,她的爱永远与伤害同行,他禁不起第三次伤害,她这颗没那么冷硬的心也禁不起再一次折腾。
别打破这层平静,好不好?
如果再放纵她任性下去……唉,她有时候坏起来连自己都害怕,可恶的很,比如现在,他实在是没眼光,还要第三次喜欢上她。
回钟山罢!再把屏障架起,一万年,十万年,都不过是弹指瞬间的事,她已经不是那个过一千年便觉得漫长无比的小公主。
脚下一空,她踩进了一只小小的水塘,被溅了半身泥水,玄乙气喘吁吁地停下,厌恶地掸掸湿漉漉的裙子,一面四处打量,毓华殿大的要命,神明之府又有不给腾云御风的限制,她……好像不知道跑什么地方来了。
真丢脸,生平第一次迷路。
道旁摆了一尊白石花盆,她脚疼得厉害,索性坐在上面歇歇,反正大家都是两条腿跑,连她自己都不晓得跑到什么地方来,扶苍肯定更不晓得。
雨水越来越大,把满脚泥冲了个干干净净,玄乙歇了半日,眼角余光忽然瞥见远处有一袭白衣,不禁一下蹦起,谁知那穿白衣的却是个路过神女。
她自己也觉得好笑,念动真言架起屏障,伸指在衣服上一弹,湿哒哒的雨水立即被弹开,浑身上下恢复清爽。
傻瓜,神女衣裳淋湿了哪里还需要换,唉。
穿上冰雪做出的鞋,玄乙再次四处张望一圈,基本确定了后门的方向,转身一瘸一拐慢慢走上回廊,没走几步,忽听遥远的正门处传来几声纶音术的动静,巨钟当当响了一阵,随后便是脚步声叫嚷声各种骚乱,附近院落内的神族们也纷纷跑出来,神色都挺凝重的。
“又有伤重濒危的战将送回上界了。”几个路过的天神们低声谈论着,“能来得及送回来陨灭也好过陨灭在下界。”
玄乙一面朝前慢慢走,一面拉长耳朵听他们说话。
没一会儿,又有几个神族狂奔而来,大声道:“是丙辰部的战将!已经派神官出发往花皇仙岛告知花皇。”
丙辰部?花皇仙岛?玄乙一下停住脚步,如果她没记错,那天芷兮说过,古庭和延霞正在丙辰部罢?
她不禁吸了口凉气,古庭要陨灭了?
她神色复杂地怔忡半晌,复又继续往前走,好不容易走到回廊尽头,忽地咬牙转回来,抓住一个路过的战将,一本正经地问:“丙辰部送回来的战将在哪儿?”
*
毓华殿的正则院是整个神界清气最充沛的地方,种满了木火梧桐。离恨海之祸肆虐前,这里往往作为战将们突破一梦万年境界的地方,如今却成为重伤濒危战将的养伤处,被感染了浊气的战将们不能用任何术法痊愈伤口,只能等伤处的浊气排净后再治愈,对并不习惯忍耐痛楚的天神们来说,这个过程实在是十分痛苦的。
玄乙一路艰难地摸到正则院,木火梧桐下已站满了神色凝重的丙辰部战将们,许久不见的延霞正蹲在门口哭,一见着玄乙,她先是一愣,随即便上来无助地抓住她的胳膊,哽咽难言:“小师妹,古庭师兄他伤的好重!”
这赤帝小公主一遇到事就容易惊慌失措的毛病还在,只顾着哭,怎样也说不清事情,一旁的丙辰部战将解释道:“古庭神君不知怎么回事,跟岁虎大君的三太子起了冲突,背上破了个大洞,为浊气感染,好在我们及时赶到,把他送回来了。”
古庭什么时候胆子变这么大了?
玄乙悄悄走进正则院,仔细听了一会儿,扶在一扇月窗下拉开缝朝里面张望。却见殿内青元大帝并几位丙辰部战将正围着软榻上的古庭,他面朝下一动不动,背上鲜血淋漓,漆黑的浊气缠绕不放,他已是气若游丝。
扶苍俯身在榻前,正细细查看他的伤势。
那看上去像是丙辰部主将的帝君不停叹息:“这个伤……只怕要半年多浊气方可排净,不知他能不能撑过去。”
玄乙不由默默叹了口气,她好像不能够似从前那样无情,古庭可能会陨灭的事居然让她感到难过。
她挺喜欢他的,虽然很讨厌他的十全大补汤,可她不想他陨灭。
殿内的扶苍仿佛忽然察觉到什么,一抬头,准确无误地捉住了躲在月窗下的她,静静看了她一会儿,他朝窗边走来。
“古庭的伤很重,不要看。”他用身体挡住她的视线。
她确实也不大想看到那么狰狞的伤,低头握住自己的袖子掐了一会儿,只觉无话可说。
“我刚在毓华殿门前等你,看起来你好像迷路了。”他的声音很淡。
没错,迷路了,然后她那点所剩不多的良心又让她咬牙切齿地自投罗网。玄乙唯有沉默以对。
“在这里留着,别走。”
他转身欲回去,玄乙没忍住轻道:“古庭师兄会不会……”
扶苍没有说话,他不能笃定地告诉她不会陨灭,谁也不知道结果。
他回到殿内,继续查看古庭的伤处,丙辰部一般负责善后,都不是什么战斗力一流的战将,直面魔族的几率不高,古庭到底是怎么跟岁虎大君三太子撞上的?出事时只有延霞跟他在一处,可她吓得不轻,只顾着哭,谁也问不出经过。
古庭的右手一直紧紧握着,从指缝里透出些皱巴巴的白色花瓣。扶苍将他手指掰开,他的掌心放着一团被揉碎的君影草腰饰,他的眉头不由一皱。
第一百零九章 心怀愧疚
古庭伤重濒危的消息一日间便传了开来,他素日里处事真诚而热心,交游甚广,来探望他的神族们一拨接一拨,昔日明性殿的弟子们能来的也都来了,连忙得犹如陀螺的白泽帝君都抽空看了一趟。诸神面对花皇的老泪纵横,也唯有默默无言。
战将受伤陨灭几乎已是常事,再慈悲的心肠在见多了陨灭后也会变得冷硬,古庭能撑过去固然好,撑不过去,也只能说是命数。
玄乙扶在月窗外默默听着殿内延霞低微的哭泣声,花皇离开去找青元大帝后,延霞便进了屋子,她已经哭了一天,本来都不掉眼泪了,谁知进屋又开始哽咽,待见到扶苍手里被揉碎的君影草腰饰,她便哭得更凶。
她眼睛通红,满面泪痕,手里的绢子已经湿透,这模样跟她当年下界时也差不多。玄乙不由抽出自己的手绢递进月窗,轻道:“延霞师姐,别哭了。”
延霞只是摇头,断断续续地低声道:“是我害了古庭师兄……都是我不好……”
她这话说的无头无尾,莫名其妙,玄乙脑海里一瞬间浮现百千种推断,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
她不说话,扶苍更不会说话,殿内一时间只剩延霞淅淅沥沥的哭泣声,哭了半日,没人开口询问安慰,她终于又哭不下去,只得断断续续说道:“是古庭师兄先动手挑衅的……你们、你们听听就好,千万别说出去,这属于玩忽职守的私斗,若叫帝君们知道了,必然会罚他!”
古庭还会先挑衅?玄乙不由扭头看了看榻上血淋淋的神君,两万多年不见,他性情大变了?
扶苍将那团腰饰重新放回古庭手边,忽然问道:“……因为夫萝?”
延霞急急跺脚,叹了半日,才道:“你……你都知道了?唉!这些年古庭师兄一直跟夫萝师姐暗中有联系……他自己不说,我也不好问……这次是古庭师兄见到夫萝师姐和岁虎大君三太子在一处……很亲热,所以生气先动了手。他、他哪里是三太子的对手!夫萝师姐……她居然自己跑掉!”
古庭对朋友的事絮叨上心,对自己的事却讳莫如深,连扶苍也只是隐约知道他这些年跟夫萝有些藕断丝连。夫萝出身屠香山,风气独特,以女为尊,往往游走在数十名神君之间也不以为意,大约因为古庭退婚一事,她心中十分不甘,使出浑身解数,竟与他纠缠至今。
玄乙愕然道:“夫萝师姐连魔族也勾搭上了?”
这位师姐实在太厉害,当年把古庭和延霞耍的团团转,想不到现在还是能把他俩耍的团团转,居然连魔族都不放过。
延霞低声道:“我不管夫萝师姐怎样想……但古庭师兄……太可怜了……当年都是我不好……”
她又开始默然垂泪。
那时候若不是她失去理智,当众揭穿夫萝与少夷的私情,古庭也不至于脸面尽失后只能选择退婚。或许他会在漫长的时间里发现夫萝的真相,自然而然地死心,也或许他一直不会发现,幸福地过下去,无论怎样,都不会让他被迫放弃一段期待已久的婚事,以至于如今成了死结。
她对古庭始终心怀愧疚。
软榻上的古庭忽然微微一颤,手指纠结,似是在寻找什么,终于摸到手边的君影草腰饰,他便紧紧握住,低低叹息了一声。
延霞忍不住捧起他染满血迹的手,眼泪一颗颗掉在上面:“对不起,古庭师兄……对不起……”
玄乙实在不大爱听她的哭声,站了一会儿索性转身离开,扶苍低沉的声音在月窗边响起:“去哪里?”
她揪了揪袖子:“……白甲院。”
他“嗯”了一声:“古庭这次重伤,太子长琴与花皇必然不会放过,怕是这几日要商讨剿杀岁虎大君一事,我暂时没空指导剑道,你……早些休息。”
玄乙默默无言地走了。回钟山的一股悲愤冲动此时所剩无几,古庭背上那个巨大的破洞其实她看的非常清楚,下界已是如此可怕,扶苍在那里已经做了很多年的战将。
要不要开始好好学习拳脚剑道?这个问题,且容她好好跟自己商酌商酌。
秋雨还在窸窸窣窣地下着,白甲院里空荡荡的,侍立女仙也不知还在何处疯玩,连个灯也不点,这女仙实在须得管教,但她懒得管,反正又不是她家的。
玄乙自己点了灯把册子拿出来翻,忽觉右手掌心似是被利刃狠狠切割了一下,剧痛无比,她急忙摊开手掌,却见上面连个小口子都没有。
剧痛仍在泛滥,她搓了搓手掌,不由皱起眉头,自她长满龙鳞,类似切割的痛感便再也没有过,这是怎么回事?
*
古庭在榻上一躺便是三天,依旧气若游丝,看起来好像随时会断开,但又始终顽强地撑着。
延霞几乎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待在殿内,一会儿哭几声,一会儿又给他擦擦脸擦擦手,此等情形连偶尔来看看情况的太尧都看出不对劲,不由悄悄问玄乙:“延霞师妹是怎么了?”
玄乙无辜摇头,看起来延霞是注定跟夫萝纠缠到底,在明性殿她俩抢少夷,做战将又开始争古庭,真是个苦命的小公主。
太尧回头看看榻上的古庭,又奇道:“芷兮怎的不来?辛酉部近来应当没下界罢?”
以前她跟古庭关系最好,古庭重伤,先生都来了,她怎能不来看?
“芷兮师姐申请调去戊辰部了,可能不知道罢。”
戊辰部?那可是最辛苦的地方,怕是离恨海不恢复,根本回不来上界,她自己申请过去?太尧沉思片刻,他素来通透,忽地恍然大悟,如果他没记错,少夷好像就是在戊辰部?自他辞学后,芷兮便一直郁郁寡欢,他只当是玄乙不在的缘故,原来……
他不禁摇了摇头。
时近午时,太尧又匆匆赶回文华殿,临别见玄乙还穿着广袖长衣,脚踏木底鞋,他便笑道:“小师妹,虽是安排了扶苍师弟来指导你剑道修行,却也莫要太惫懒,他这般纵着你,可不大好。”
明明她不练剑他就不给吃饭,怎么就成了纵着她?何况他这几天自己有事忙,怎么又成了她惫懒?
华胥氏名声太好,他做什么事大家都觉得合情合理,世道如此荒谬。
玄乙摸着一棵棵木火梧桐回白甲院,此时正值深秋时节,金青交织的叶片反而泛出越发浓烈的鲜艳色彩,磅礴的清气蒸腾其间,似氤氲不散的浓雾。
今天她的右手疼得不是那么厉害了,前两天简直难受至极,上回被鲶鱼妖伤了右腿也没这种疼法,像是伤口被撒满了盐,再被不停撕扯,晚上睡觉都不安生。
这诡异的疼痛,究其源头,大约也只有一个。
爽利的秋风飒飒拂面,金青交织的叶片似大雨般落下,玄乙随意一瞥,忽见一株木火梧桐下靠了位身着玉色长衣的神君,额上的火红宝珠艳丽夺目,她登时吸了口气——巧的很,正想着,源头就来了,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她从来不信。
他抱着胳膊不知在出什么神,连她走近了都没发觉,实在是少见。
木底鞋踩在干枯的梧桐叶上发出清脆的裂响,少夷立即回神,狭长的凤目对上玄乙平静的眉眼,眯眼看了片刻,随即微微一笑。
“小泥鳅,你长大了。”
第一百一十章 剥皮敲牙
玄乙歪着脑袋上下打量他,他便不说话,笑吟吟地与她对望,见她刻意往自己的右手处多看了几眼,他的笑意不由更深。
“少夷师兄这些年可好?”她眨了眨眼睛,“下界魔族肆虐,师兄可要小心,千万别受伤。”
少夷悠然道:“本来我挺好的,一被你这小泥鳅套话便不怎么好了。”
他心不在焉地看看玄乙身上繁复华贵的服饰,又道:“不是来做拳脚剑道修行的吗?怎的还穿成这样?战将装呢?”
玄乙摸了摸袖子:“我就爱穿这样。”
少夷笑了两声,抬手弹去肩上的落叶:“也不知哪位战将这样纵着你。来,让我看看你这些年修行的如何。”
他倏地出手如电,一把抓向她的肩膀,玄乙下意识一缩,却听他轻笑:“反应太慢。”
她只觉一股全然无法抗拒的大力将自己一扯,踉跄着一头栽在他胸前,被他铁箍般的胳膊紧紧抱住,随即一阵天旋地转,后背狠狠撞在木火梧桐上,霎时间落叶纷飞,下巴被掐着举高,少夷俯首似笑非笑盯着她。
“这是做的什么拳脚剑道修行?根本一点身手也没有。”他笑着晃晃她的下巴,“现在尝到我以前被你欺负的滋味了?”
玄乙挣了一下,他箍住她腰身的胳膊便收紧,整个身体压向她,竟好似有太山般沉重。
少夷低声道:“那个放纵你的战将想必是扶苍师弟罢?你啊,还在和他纠缠?”
玄乙恍若未闻,把脑袋朝后缩了缩,目光落在他掐下巴的右手上,绷带上透出淡淡的血迹,还有丝丝缕缕的浊气缠绕。
她就知道是他,他没有断开凤凰心羽的结系,她受伤他便会感同身受,反过来也是一样,怪不得变沉了,挣不开他。
他手上忽然用了劲,玄乙只觉下巴快被他掐碎,后脑勺抵在木火梧桐上,被迫仰头看着他。
少夷仔细端详她饱满漂亮的额头,目光再顺着鼻梁落在丰润的嘴唇上。哎,她现在长得这样好,果然比夫萝要美上一些,总算她曾经那些狂妄还有些道理。他那片惋惜的心情又开始回头,有些蠢蠢欲动。
“小泥鳅,”少夷的声音染上一丝妩媚诱惑,“你这模样真合我胃口,有没有和扶苍师弟双修阴阳过?有过的话,要不要和我也试一试?”
玄乙面无表情,忽然开口:“少夷师兄,张嘴。”
他微微一愣:“什……”
话音未落,一团冰冷苦涩的烛阴白雪凭空落在他嘴里,苦得他眉毛一下子拧起来,隔了许久才声音沙哑道:“……你就这样对待救命恩公?”
玄乙语气淡漠:“两万多年了,少夷师兄还是只有这些手段?把心羽结系切了你才是救命恩公。放开我,不然我就要切你的伤口了。”
少夷舔了舔苦涩的嘴唇,居然没发火,反倒低低笑了两声:“怎么不用术法挣脱?难不成这些年还是成天睡懒觉?你这样可不行,应当好好修行,变强一些,活下去的几率才大一些。”
玄乙缓缓道:“我可不想打得自己在床上躺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