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多推门而入,莫季娅拖着剑松了一口气的转身。

笑了笑:“试剑而已。”

……

桑笑侒是被“砰”的一声闷响惊醒的,她心头涌起一阵莫名的慌乱,手脚出奇麻利地一个翻身下地,两步奔到门外。

正看见大门犹自轻颤,蒙尉访负着另一个人迅速走进来,后面跟了几个手下,转身进了第五根罗马柱后的房间。

大理石的地面上,是一道长长的猩红血迹。

桑笑侒手脚冰凉,一转身却看见夏弥脸色惨白地站在她身后,一手死死地扣着二楼的栏杆,眼睛却盯着大厅地上的血迹。

她轻声唤:“夏弥?”

夏弥一震,急促地喘了口气,手一支,从二楼飘然跃下,一个闪身也进了医务室。

桑笑侒急忙顺着楼梯跑下去,看见百来坪的医务室里十几个身着白服的人已经将血泊中的人团团围住。

这么短短数十秒聚齐这么多人看来是早接到通知,但不知为什么没有通知夏弥。

各种仪器的灯接连亮起,众人都很沉默。

她看不见床上的人是谁,压抑的气氛下,她的视线有些颤抖,惶然地扫了两遍,才看见一身是血的蒙尉访。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可是她却无法回到初相逢时的镇定。

蒙尉访眉头深锁,嘴唇抿的很紧,一双黑眸里是沉沉的忧心,只是站在人群外看着床上的人。

可是她分明见到他的左臂皮开肉绽,有血自他的大腿汩汩流下。

几个穿白袍的人围住他要给他诊治,却被他挥手让开。

桑笑侒腿有些软,可还是一步一步走过去。

蒙尉访倏然抬眼看过来,目光警惕且尖利。

她被看的心一缩,蒙尉访却立刻柔和了视线。

他默默地看着桑笑侒走过来,任她握住自己的手,还微微倾身,将身体的部分重量压在她身上。

守在他旁边的几名医生欲言又止,桑笑侒给他们一个安抚的眼神。

她知道在床上的人没一个说法的时候,蒙尉访不会去顾自己的。

床边的医生群似乎得出了结论,其中几个人迅速走到洗手池,用刷子刷手冲洗,护士上前帮他们穿手术服带手套。

桑笑侒看见其中一人是关寅。

他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平和温雅,浑身迸发出一种慑人的狠戾。

房间右侧的墙无声滑开,桑笑侒才惊觉里面竟是一个完备的手术室。

墙后还有一扇带着玻璃的门。

病床移动,经过他们身前,她狠狠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个人,是布夏尔。

一脸死气,脸色如纸,整个右边的身体血肉模糊,嘴角还在不停地向外溢血泡。

桑笑侒只觉脑袋“嗡”的一声,脚一软就要摔倒。

蒙尉访眼疾手快地扶住她,似乎在她耳边说些什么。

她却听不见他的话,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远去的病床。

有什么画面在眼前不停的闪过,血泊中的人,毫无生气,也是这样的躺在病床上,在她的眼前被推进手术室。

太熟悉。

这画面、这恐惧、这痛苦,都太熟悉。

桑笑侒伸手想去抓住点什么,却听见有人在耳边说话。

——既然如此,我如今要你死,你可认?

她茫然四顾,是谁,是谁的声音这样清冷还带着恨意。

——你疯了!!!你竟然真要杀他!!!

是夏弥!第二个声音是夏弥!

桑笑侒仓然回首,却看见夏弥失魂落魄地立在布夏尔病床经过的地方,紧抿着唇,哪里说过话。

桑笑侒觉得头晕,屋内明明安静的诡异,可耳边嘈杂声又起。

——什么时候我桑多·德洛内连杀个勾引自己老婆的男人都不行了呢?

——我呸!谁勾引的谁还不一定呢!你们姓德洛内怎么都这么不要脸!你要杀他先杀了我!

谁?!好熟的名字!!谁要死?

不,不能死,谁都不能死!

她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唇间不由自主地溢出一句恳求的呢喃:“夏尔哥哥,你不要死……”

九死一生

她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唇间不由自主地溢出一句恳求的呢喃:“夏尔哥哥,你不要死……”

身旁的蒙尉访一震,不可置信地盯着桑笑侒。

良久,他轻声唤:“笑侒?”声线中有强自抑制的颤抖。

桑笑侒缓缓地抬头,望向俯身看着自己的蒙尉访。

他逆着光,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可是她却感觉得到他紧绷的情绪。

他们离的很近,可这短短的距离间,她的眼前却是无数纷扰的画面,透过这么多画面看到的蒙尉访有些扭曲。

她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哑:“尉访,布院长……不会有事吧?”

蒙尉访被夏弥拖着去治疗,他不肯:“都是外伤。”

夏弥按住他:“大蒙,给我点事做。”

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软弱。

她的头发披在肩上,不复原来的生机勃勃,浑身透着一股惨淡的气息,仿佛重伤在床的是她。

桑笑侒看着她的样子,心中一酸,不由自主地伸手附到她的肩膀上。

夏弥抬眼,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是惶然,她怔怔地看着桑笑侒,很久很久。久到桑笑侒都开始在她的眼神下微微战栗。

夏弥一瞬不眨地盯着她,语调极轻极淡,却有着绝望般的悲凉:“夏尔不能死的,他不能这个时候死的。你明不明白?啊?他早就可以撒手不管的,他是做后线的,冲锋陷阵的应该是我,是我!他不能死,你明白吧?你看你,我也受不了的,他要死了我可怎么办啊……季……”

蒙尉访轻咳一声,夏弥悚然一惊,回过神来。

夏弥的眼里快速地闪过什么,却被她合起的眼睑紧紧遮挡住。她的睫毛快速地颤抖着,蒙尉访叹口气使劲握了下她的手臂。

一个护士样的女人疾步走到夏弥身边,低声说:“颅骨骨折且颅内出血严重,现在正在设法止血。”

夏弥无力的点了下头,女人又匆匆离去。

他们三个人就这样坐在手术室外,夏弥沉默地极细致地缝合着蒙尉访身上的每一处伤口。

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名护士来通报进展。

“颅内压降不下去,右眼瞳孔已经放大,失去意识,出现抽搐。”

“关医生用钻头在右侧颅骨及额叶处钻洞,脑压暂时降了下去。”

“已清除血块,脑硬膜稳定脉动。他说手术时间可能要长些才能换您。”

蒙尉访似松了口气,夏弥却一动不动。

他拍拍她的手:“总算是过了第一关。”

夏弥嗓子有点哑:“除去颅骨骨折还有多出开放性烧伤、爆破伤、两处枪伤、肋骨骨折并且插入肺叶、现在还怀疑有枪击冲力造成血气胸……”她说不下去。

蒙尉访一凛,咬牙道:“三少一定可以挺过去的。”

“是……他一定得挺过去。他救了那么多兄弟,起死回生造了那么多奇迹,每次都拼尽全力要保下兄弟的命……到他自己他也一定能挺过去……那一次二少……”她顿住,将脸埋入掌心。

蒙尉访脸色一暗:“三少不会的。”

夏弥的脊背震了下,她抬脸,似乎想说什么,看了一眼桑笑侒,终于只是说:“给我说说他怎么会伤成这样吧。”

蒙尉访沉声开口:“日前两位长老反目,可能梅西埃教父已经有所警惕。这次我在古瓦家合作一切顺利,就过来支援三少,我跟三少兵分两路,去了老梅西埃在西西里海边的别墅。当时老梅西埃放出的风声是为了庆生齐聚一堂,可是探子探到他近日心脏病复发,吹不得海风。于是我带人潜进别墅,三少则领人从海上乘快艇射杀宴会上的剩下的几个老家伙。”

“结果我一进别墅就看见……”他顿了一下,“看见头儿在别墅大厅很招摇的……谈笑。”

当蒙尉访避过保卫装置摸进海边的别墅时,正听见米索的一声大笑,随后就听见希娆的娇嗔:“死相!还说什么不胜酒力,我看你根本就是猴急!”

米索声音朗朗:“宴会上跟那些老家伙有什么好应酬的,哪里有跟你在一起有乐趣!”

蒙尉访心里一紧,立时觉得不对。

米索本来跟他们一同行动,然而此前老梅西埃因故急招他来见,然后用数个理由死活便不肯放人。如今局势微妙,他们商议后便决定执行第二套方案。可因为鉴于米索的卓越身手,真要对打起来容易出破绽,他若尽力必然要伤到他们兄弟,即便伤得轻都实在说不过去。所以他们本就说好让米索与老梅西埃势必不要同时出现在同一场合。

希娆声音柔媚,反身跨坐在米索身上,胸前波涛汹涌,唇畔吐气如兰:“真的吗?你回来不是惦记着林之吗?她可是在外面等你呢。”

“要说可人当然是你了,何况父亲在那里气氛多枯燥啊!”

蒙尉访一听立时看了眼联络器,完全没有讯号。这该死的宅子里屏蔽做的极霸道,进来后就无法联络他人。明白老梅西埃不在别墅,他就静静窜上楼想找到手下集合回花园。

却听到一声爆破的巨响。

他立马闪身到一处窗口,看不到场地,但看见众多礼花接连升空。他心里隐隐闪过一丝担忧,看一眼表,此时正是约定与布夏尔同时动手的时间,他终究不放心,放弃集结人员,率先窜出了别墅向花园奔去。

烟花依旧在不断升空,六个巨大的音响放着震耳欲聋的音乐,然而宴会场却上一片狼藉。

多人受伤,桌椅横斜,至少三名长老倒在血泊里生死不明。

而海上,布夏尔领头的四艘快艇已经爆炸了两个!!

蒙尉访一震,中计了!!

他迅速环视一下,老梅西埃正在保镖丛中精神抖擞地指挥人用火箭炮继续射杀,海上其他各处也有游艇包抄……他看到不远处的停机坪。

如今他单枪匹马肯定救不出三少,也杀不掉这个诡计多端的老家伙。他掏出身上的手雷迅速地向不同角度掷去,其中一枚砸在别墅二楼的窗户上爆裂开来。

他就地滚了几圈,掩护近灌木丛中,一边迅速向一架直升飞机奔去。

别墅里他们的兄弟闻声不对纷纷闪身出来,他快速地做了几个手势,几人分散开加入战局,另几人抱着一堆弹药奔过来,大飞吼:“头儿给的,有催泪弹!”

一边掩护他上了直升机。

他似乎受了伤,中了枪,可那时他完全感受不到任何肉体上的痛楚,他只知道,只要他还能动还在喘气,他就要领弟兄们冲出去!!

子弹噼里啪啦地射在飞机的外壳上,他坐进驾驶舱,手心全是汗,启动引擎,手柄使劲一转,没有离开反而直接冲进宴会场地!

老梅西埃在保镖的掩护下迅速躲进别墅,大吼着:“给我打下来!!!”

蒙尉访喊:“扔!!”

大飞大头冲下用双腿勾着舱门,拼了命地将手中的炸弹掷向尽可能远的地方。

“投催泪弹!!”

几名弟兄靠着舱门将数十枚催泪弹掷下,场地上顿时烟雾缭绕,到处弥漫着刺激的气味,众人或是四处奔跑或是倒地抽搐,乱成一团。

场上各处又接连响起爆炸声,蒙尉访额头上的血管在膨胀,是弟兄们在牺牲自己为了保他们能走!!

他一侧头正看见一个手下扼住了一个端着迫击炮的人,正在厮打。

一枚子弹打在螺旋桨上,造成短暂的停摆,飞机失去平衡的猛然倾斜了一下。

此时的蒙尉访眼前只是一片猩红,耳边全是嘶吼与爆破的声音,他看见海上又一枚快艇爆炸,三少飞身跃进海里,仅剩的一艘快艇在兜着圈子想救起海里的同伴。

大飞的眼睛在飙泪,烟雾中他睁不开眼睛,只能闭着眼睛疯狂地向四面八方扔着炸弹。

蒙尉访有一瞬间觉得,这一次,他真的是回不去了。

有一种奇异的恍惚突袭而至,他再听不见声音,也看不见危险,他一只手握着枪从驾驶舱的窗户伸出向下急速地扫射,一手架着方向盘,只是卯足了马力不管不顾地向布夏尔冲过去。

他的汗沿着太阳穴滑下,紧紧咬着的牙齿有血腥味道,他的心脏在剧烈且有力的跳动,他忽然想起了很多很多事情。

一切都像是慢动作,他徒然间感到一些哀伤。

到布夏尔的快艇,短短百来米的路程,他们投了有百多枚弹药,不管是什么通通扔下去,完全是豁出去的拼法。

等绳索抛下,几个兄弟相继爬进机舱,当他奋力地一拉横杆掉头离开时,机舱里是一片死寂。

没有人欢呼终于脱险,大家只是静默地瘫坐在机舱里,有些怔忡,有些不可置信,相视的眼中满是红丝。

九死一生。

他们奔到最近的突尼斯海岸,将几个重伤的兄弟就地留下医治,布夏尔坚持立刻回A市,于是他联络了A宅医务部立刻转机回来。

蒙尉访抹把脸,又对夏弥说:“他们这一次也死伤惨重,应该暂时缓不过劲儿来清算。我琢磨了下,老梅西埃应该是有所担忧和怀疑,多做了防范,但他应是没有得到具体情报。否则不会只顾到海上,不知道咱们会下狠手这样夹击他。老梅西埃的势力遍布西西里岛,几乎所有港口都有他的人,很可能是三少那边行动时漏了马脚被他探查到,而不是内鬼。

“当时我们为防一万都是假面,其他跟去的兄弟也都是咱们这边自己培养的好手,他们手里没有资料。所以他即使怀疑但一时也拿不出确凿证据,而且现在头儿在那边,老梅西埃一方面安心一方面也怕逼急了咱们,毕竟你和我都还在。”

他语气加重,看着夏弥惨白的脸:“所以,小九,你必须要撑住了,知不知道?”

“米索他……”夏弥的声音很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