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应该无事。”米索至今没有消息,可能被控制,但他相信头儿一定有办法脱身。
当时那种情况,他们无法一举灭掉老梅西埃,如果米索贸然加入战局只会让老家伙知道他们的身份。届时夏弥、桑笑侒、观音等其他的弟兄们可能在睡梦中就要面临全球通缉。
而如今,仇家颇多的老梅西埃一定正在暴跳如雷的追查是谁这么大胆,揣着顾虑和怀疑。而这段时间,则是他们喘息准备下一次反攻的时机。
夏弥看着蒙尉访,她的嘴唇神经质地颤抖着:“大蒙,米索在那边,夏尔生死不知……还有他们、他们两个也都可说是死了的人,你说,咱们几个人,如果最后剩下咱们两个,只剩下咱们两个,那可怎么办?不,你活着,你必须活着,可是我得跟他们在一起才行。”
她的记忆从IZ开始,她没有父母兄弟,她的爱恨情仇都在这里,他们就是她的一切。
她的眼泪成串落下来:“我不怕跟他们一块儿死,我怕自己独个儿活着,大蒙,你知道的,太可怕了,这太可怕了。”
桑笑侒听着,不知怎么心痛如绞,也跟着眼眶含泪。
平日里夏弥嚣张跋扈、漫不经心的样子历历在目,却原来她心里是这样浓情烈烈的人。
蒙尉访的眼神抖了抖,眉间压上了无形的阴霾和悲伤:“小九,我这不是一直都好好的?你不要自己吓自己,一来他们都不会有事的,二来你也绝对比你想的要坚强。”
“大蒙,你有坚持下来的动力,我没有。不过你说的对……我的确……是在自己吓唬自己,他们都不会有事的,绝对不会。”
夏弥闭着眼睛深吸了几口气,她知道现在自己遭逢突变心神大乱,应该尽快平静下来。毕竟观音在几个小时的脑外手术之后,需要休息,夏尔胸腔的问题还要靠自己。
蒙尉访不再说话,让夏弥独自冷静。他看看桑笑侒,她面带惊惶却强自镇定,从他开始叙述,她的手就一直紧紧的攥着自己的手指。
他安抚地对她笑笑,她忍了许久的眼泪“啪嗒”就滑落下来。
蒙尉访心一恸,静静地望着她。
那一瞬的恍惚
蒙尉访心一恸,静静地望着她。
当他架着直升机在枪林弹雨中飞过宴会场地的时候,他那一瞬真的几乎要放弃,他觉得他真的回不来了。
可是他想起来她说:我等你回来。
那一个短短的刹那里,在隆隆的枪炮声中,太多太多的想法几乎是同时的蜂拥而至。
他想着,那个傻丫头,如果他没有回去,不知道会哭成什么样子。
他忽然涌起一丝遗憾,早知道会这样死去,当时,在A宅山丘的草坪上,真应该让她说完那句话。
如果,能听见她说她心里有着他蒙尉访,他即使做了鬼,也会很开心吧。
当时,当她问“你是不是……心里有个很喜欢的人?”的时候,自己真应该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回答她:是啊,是你。
可是如果告诉她的话,她高兴了一时,知道自己的死讯时恐怕会加倍伤心吧。
想到这里,蒙尉访就觉得很哀伤。
他想着,如果他就这样死了,她不知到会记得他多久。
在她的心目中,蒙尉访,是个很奇怪的无法理解的人吧。
毕竟,即使喜欢他,他和桑笑侒也认识了不过大半年的时间而已啊,再多的回忆,她就算不想忘记,可匆匆数月时光也占据不了她多少念想吧?
那个丫头,天性豁达开朗,应该伤心一时就会很快让自己快乐起来吧?
她不知道以后会遇到什么人,那个人不知道会不会像自己这样的,爱她。
那个人能不能知道她有多好多难得?这个傻女人,可是曾经生活在一个充满血腥和杀戮的地方,却一直顽强地保有一份执着的良善之心。这个傻女人,报仇到最后却伤害了自己。换了是别人,任何IZ的其他人,早就毫不犹豫没有丝毫不忍心地杀了桑多毁了他们德洛内家了,可是那个傻女人,却最后搞到自己一身伤痕愧疚求死不能。
那个人,该不会嫌弃她总是头疼失眠吧?那个,是后遗症啊,不是她不乖啊。
那个人能照顾好她吗?知道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吗?知道她对食物有很强烈的偏好吗?
那个人可会明白她虽然有的时候有些小性子可是她并不娇蛮,她温顺起来相当体贴可人的……
蒙尉访当时脑子里飞速地闪过这许许多多的念头,极快,充斥在他的胸腔,引起一阵阵地刺痛哀伤。
不知道是不是哀兵有勇,竟被他一路闯过层层关卡奔到三少的游艇旁,当咬牙将横档拉死,引擎声咆哮起来,这一个生死关,闯过了!
然而过了那一关,他再就没想过这个丫头。
只顾着如何逃命,如何保住受伤的兄弟,如何抹掉行迹,如何处理严重的伤口且尽快送重伤的三少回A市。
直到在医务室亮到刺眼的灯光下,一转头,对上她楚楚的眼。
他忽然感觉到自己还是个活生生的人,有伤痛,会疲累。
桑笑侒看着蒙尉访把手从自己的手下抽出来,然后盖在她的手上面,轻轻握住。
她也试着止住眼泪,对他笑了笑。
可是似乎并不成功,因为他的表情变得有些恍惚,看着她的眼神变得悠远且慨然,他们静静对视,谁都没再说话。
夏弥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中兀自地安神静气。
她缓缓地将头靠近蒙尉访的胸前,她感到他微微一僵,然后就伸出长臂,默默将她拥住。
手术室外这一个角落,三人寂寂无声。
清晨时分蒙尉访低烧起来,可是他不肯离开,于是就在医务室躺下休息。桑笑侒一直守在他的身边。
观音出来后一言不发,先是过来不由分说地给蒙尉访推了5毫克吗啡,然后便安静地坐在角落的沙发里,偶尔吃一点补充能量的食物。
夏弥进去手术室已经四个小时,布夏尔已经在里面呆了近十个小时了。
随着时间流逝,蒙尉访的脸色越来越沉,体温也节节上升,桑笑侒知道他这是心里急的上火。
有护士推门出来,桑笑侒听见里面的喧哗声。
有人呼:“失血过多,血压持续降低!”
“再推40毫克乙型阻断剂!”夏弥的声音极冷静,反而让人心慌。
护士奔到关寅身边:“关医生,夏医生说布院长的身体撑不住这么久的开胸手术,她打算暂停手术,等他稳定下来再继续。”
关寅眉间一跳,然后神色迅速恢复平静:“好。让她抓紧时间休息,这段时间我来看护。”
说着起身走向洗手台换衣服。
中断手术是万不得已的行为,说明病人的身体处在极危险的边缘,负荷不了继续修复,需要休息。
蒙尉访坐起身来,看着手术室的门开了又关。
桑笑侒将一杯热巧克力递过去:“喝点吧。”
他侧头,喝不进去。
她温声:“你自己怎么劝的夏弥,这个时侯你必须扛住啊。”
蒙尉访犹豫一下,接过一饮而尽。
然后心焦枯等了一夜又一上午的蒙尉访怔忡地看着空杯,已经许久没再说一个字的他声音嘶哑地开口:“以前,有一个人,他受了伤故意不治,因为他……心死如灰,重伤之际不顾颠簸执意回来A宅,等死。那个人,就死在这里。”
他的声音有点颤抖,深吸口气又道:“三少的伤,我本来在突尼斯想就地找医院先医治,可是他不肯,他说他的身体他知道,把他放在突尼斯才是死定了。我……不是医科的,三少是团里最好的医生,我就信了。我没想到……没想到他竟是伤重到这种地步……”
纸杯在他手里扭曲,蒙尉访双眼赤红:“三少他……”他抹了把脸,“几年前,我曾经触犯条例,若不是三少保我来A市,我如今都不知道在哪里。三少真的很好,他当年跟我说,他说他算是看着我长大,他说他把我当亲兄弟,问我肯不肯信他,让我跟他走……”
桑笑侒看着他这样心疼不已,轻声唤:“尉访……”
他有些茫然地抬头看着桑笑侒:“三少他,别看一直笑谈自若风流在外,其实这些年,他心里很不容易。他,谁都不能说,只有偶尔跟我透露一些倦意。
“笑侒,你说,他会不会也是故意的……他其实一早知道挺不过,他其实也只是想死在这里……死在,有小九的地方?”
他最后一句话说的极轻,却震得桑笑侒一个激灵,只觉得万石巨担扑头砸来,压得她的心,痛如撕裂。
布夏尔被推了出来,置身在一角透明的无菌室里,关寅守在里面。
夏弥出来后坐在一把椅子上,将腿蜷起来,一动不动。
偌大的医务室里只有仪器上发出的“滴、滴、滴、”的声音。
屋里安静的让人压抑,桑笑侒侧头趴在床沿,遥望布夏尔毫无血色的脸,觉得自己的心越跳越快。
——那好,我现在就杀了你!
——放肆又怎样?办我啊!我怕你是办不到!
血管在喷张,耳边又传来嘈杂的争执声,脑袋一阵胜过一阵的抽痛,她的额头开始冒出细细的汗珠,她不想蒙尉访分心,将脸埋进被褥。
我杀了你
“你们在做什么!!”桑多怒吼一声打开灯的时候,蒙尉访正攥着莫季娅的双手,两人不顾一切地拥吻在一起。
面对骤亮的灯光,莫季娅一愣,脑中一片空白。
当她担心了一夜加一天,终于在今日晚上见到蒙尉访,并且确定他完好无事且将材料妥善地放回原处后,不禁真情流露了一句:谢天谢地,担心死我了。
这句感慨显然点燃了二人禁锢良久的激情,一时间忘我的在悠长的对视后,拥吻起来。
没想到被抓了现行。
屋子里是让人窒息的静默,男人们很清楚,他们等的就是莫季娅的一句话。
蒙尉访看看桑多,知道他这是终于要在婚礼前清理自己了。
其实真相是什么,谁又在意,要的不过是最后这个结果。
蒙尉访不禁握紧了莫季娅的手,她却一颤。
然后决然挣开。
跪在大堂时,他的心是麻木的。
他听见桑多在怒斥,说他忘恩负义,勾引师傅的未婚妻,说他寡廉鲜耻,不忠不义天理不容,说他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他骂了很多,很流利。
蒙尉访想着他一定是憋了很久,这些话他一定早就想甩在自己的脸上了。
布夏尔闻声而至,刚劝了一句,就被桑多一句语气阴狠的话堵了回去:“老三,这是我们信息部内部的事情,也是你二哥我的家务事。”
他特意强调了二人的身份,已是几乎将话挑明了:我二少桑多的事,你老三的布夏尔,还管不了。
夏弥跑出来,拦在蒙尉访前面,与桑多针锋相对。
“二少难道不知道大蒙自两年前就调离总部了吗?!他独领资金部,早就不是你一个人的手下!而且二少说什么家务事我可不懂,我从来都是听二少的一面之词说什么莫季娅是你的女人,我看她每次见到你跑的时候比较多吧!”
桑多眯起他湛蓝狭长的眼睛,俊雅的脸上闪过杀气,他微扬下颚:“夏-弥,你胆子很大嘛,谁给你的资格这样跟主子说话的?”
夏弥也扬头:“我一向这么跟主子说话的,你不知道吗?”
蒙尉访拉了拉夏弥,眼睛却看着莫季娅:“小九,你不要插手,大不了一死罢了,没什么可惜。”
夏弥也看向莫季娅:“莫大小姐,我真是佩服你,你就无话可说吗?”
桑多向前一步:“她早就是我未婚妻!”
“那是你一厢情愿!你可听她说过爱你想跟你在一起?!”
所有人都看向莫季娅。
她的脸极平静,脸色是惨白的,可是脸颊处却有着异常的红晕。
众人的目光没有给她带来丝毫的压力和不适,她看了看夏弥,又看了看布夏尔,然后看着桑多,最后看住了蒙尉访。
她的声音也非常平静,语气很淡:“我早就跟你说清楚了不是吗,我要跟桑多哥哥在一起,这么些年,一直想要跟他在一起的。很多年前,我不就跟你说过了吗,你不过是个靠垫,你不记得了吗。你……真是不应该。”
蒙尉访仰头望着她,许久,却是淡淡的笑了。
他看见的不是众人眼中的镇定与狠心,他看懂了她的眼神,她在求他。
那一年,吴叙死后的第三年,他对她说我想做这个小山坳里一个有温度的靠垫。
那时,他还说,你放心,不会妨碍你做任何决定,季娅,我不想逼你、不想勉强你……我对你,没有要求。
他说,这年头,尤其咱们这些人,能找到一个你想对她\他好的人也不容易,是不是?
他说,我会破坏你跟二少什么。
原来,她都记得。
那么多年前的话,在他们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她现在问他:你不记得了吗?
他记得,他说的话他都记得。可她说的每一句话,他也都记得。
她说,呆子! 还不快来牵我的手!
她说,我们呢从现在起是一对德国夫妇,我是哲学家夫人,你当然就是哲学家了,我们要去摩纳哥参加一个有关哲学的研讨会。
她说,蒙尉访!你知不知道你走了之后我的日子过得有多惨?!
她说,一大早上禁止肉麻!
她说,那我要全身按摩才行。
她说,你要记得,我喜欢你,尉访,我很喜欢很喜欢你,这世上如果最后只有一个人能幸福,我就希望那个人是你。
她说,我试试。
然后她说,对不起,尉访。
她说,她说我受不了老德洛内风光得意,她说我受不了他顺心如愿,她说我不能看着桑多娶古瓦家的三小姐。
她说,尉访,你别这样,你……别这样……都是我不好。
她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