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不喜欢,小舅舅专门给你带回来的。”
王多寿其实也不是没事做,福儿不在,各处有事,除了问他爹,就是问他姐夫或是他。
组建冰车队的事,是刘长山在管着。
有人说马还是不行,即使他们用的是当地耐寒的马,但这种马体格小,跑得也不快,不如试试狗。
说他们黑城再往北有一个族群,就是专门养狗的,他们不打猎,靠捕鱼为生,极北这一片很多拉冰车的狗,最开始就是从他们手里流出去的。
但这个族群所在位置离黑城距离很远,要再往北走,快到漠河那儿了。
刘长山就亲自带着人去了一趟,用粮食布匹盐巴,从那群人手里换了一批狗回来。
成年的狗人家不愿多换,只换了三十几条,大部分都是未成年的狗,或是小狗崽。这只小狗崽就是王多寿听说后,去专门挑来送给小外甥玩的。
“这是狗,狗崽子。”
王多寿指着小狗崽,教外甥认狗。
“崽子。”
好吧,这只狗崽够他玩一上午了。
卫琦终于可以歇一会儿,去练练武了。
于是等福儿回来时,家里多了个叫狗崽子的小狗。
“这从哪儿来的啊?”
福儿一边抱着儿子亲香,一边诧异地盯着那只围着她腿打转看着好像很蠢的小狗崽。
“狗崽子!”大郎赶紧道。
“娘知道是狗崽子,那它叫什么名儿?大郎有没有给它取名?”
“狗崽子。”
卫琦忙道:“还没取名,我说叫旺财,他不干,非要叫狗崽子。”
福儿瞅了瞅傻儿子,循循善诱:“狗崽子是骂人的话,偶尔称呼下没事,挂在嘴上太难听,得给它换个名儿。”
“换名?”大郎皱着小眉头道。
卫琦没好气地看着他:“我说叫旺财,你非说叫狗崽子,怎么你娘一回来你就愿意换名了?”
福儿哈哈大笑:“我儿不听我的,难道听你的?”又对大郎说:“旺财不好听,土气。咱不听你叔的,换个好听的名儿。”
你才土气呢!卫琦怨念道。
“好听的。”大郎喃喃。
“对,你慢慢想啊,娘先进去换身衣裳。”
等福儿换了身衣裳出来,狗崽子多了个苏勒的名字,苏勒在燕人话里有聪明伶俐的意思。
可聪明?
福儿又瞅了瞅那只看起来很蠢的小狗。
它哪儿看着聪明?
可能就像父母总会在孩子名字里寄于祝福和希望,大郎也希望这只狗崽日后聪明点?
不对,这名儿是卫琦起的,难道他希望自己聪明点?
听说姐夫弄了批狗子回来,福儿还专门去看了看。
就养在官署后面的一个杂院里,随狗一同来黑城的还有个那个族群的汉子,负责教授人训狗,不然这些狗也没办法用。
刘长山专门挑了几个放心的人,让他们先学着。以后他们就是冰车队的核心人物,要长久和这些狗打交道的。
这些人有一部分是从差役里挑的,有一部分则是从几个屯里挑的,都挑的是胆大又细心的年轻人,从熟悉狗的秉性开始学。
不过现在成年狗不多,也没办法当主力,主力还是得先用马。
福儿进去院子时,就有狗听见动静了。
别的狗都站着不动,只有一只毛茸茸的,长得有点像苏勒的大狗,飞快地奔了来。
看狗往这里奔,卫傅下意识把福儿拉到背后,谁知那狗跑到半道,突然打滑,摔了个狗吃屎。
等狗摆着脑袋站起来时,福儿分明从那张狗脸上看到了羞窘的味道。
她没忍住笑了起来,这只狗羞恼地冲她汪汪了两声,被训狗人叫回去了。
因着有这么一出,之后福儿再看这些狗的时候,眼里都带着笑意。
这些狗似乎有狼的血统,长得都挺像狼的,白毛居多,又分黑白、灰白以及棕白相间的毛色。
成年大狗有三十二条,这种大狗站起来有半人高,身长约有一米多的样子,浑身毛茸茸的,看着很壮实,爪子十分也粗壮,腿骨很粗,一看就很有力气。
再看看那些毛茸茸的小狗崽子,福儿很怀疑这些小狗是怎么长成这样的大狗的。
“这些狗很好喂,肉和粮食什么都吃,而且十分耐寒。天越冷毛越厚,天太冷,马不能跑久,一旦出汗过多,再被一冻就废了,但这些狗就不怕。”刘长山介绍道。
其实那个族群人的手里,还有一种体格更大的狗,但那种狗性格凶悍,养成的大狗后,根本不会听外人指挥,只能从小狗崽开始养,待养成了能比目前的大狗体格大三成。
刘长山很眼馋那种大狗,但没法养不了,就买了些小狗崽回来,先慢慢养着,等养大了这种狗才能用。
负责教授训狗的人,是个裹了身杂色毛皮的黄脸汉子,个头不高,只会说一些简单的汉话。
因他是他们族群里就汉话说得最好的人之一,族里才会派他来教人训狗。
听说这就是买狗的主人家,这个叫戈笆卢阿的汉子,专门让福儿和卫傅伸手给这些大狗嗅嗅味道,还让他们摸一摸那些小狗崽。
说只要狗熟悉他们的气味了,以后再多来喂它们几次,狗就会听他们的话。
刘长山本来想说,即使训狗也不用上福儿和卫傅亲自来,但福儿挺喜欢这些狗的,挨着个揉了揉他们的狗头。
有的狗子让揉,有的狗子不让。
其中有个体格最大的,好像是头狗,见福儿伸出手来,就龇牙似乎想给她一口。
可惜速度没福儿快,福儿以极快极熟稔的手法,捏住了它的狗嘴,狗子怎么摆头都逃脱不了束缚,只能呜呜地叫了几声,趴了下来,代表臣服。
戈笆卢阿没想到这女子竟有如此大的力气,要知道柴旺可是这群里狗里最强壮的,哪怕是他们族群里最厉害的训狗人,也不能一招就制住柴旺,这个女子竟能制服。
福儿使劲地揉了揉柴旺的狗头,笑着道:“想咬我?没门,我防着你呢。”
事后卫傅才知道,原来福儿幼时被村里的土狗追着咬过,虽然没咬到,但自那以后她就精明了,就防狗咬她呢。
据老爷子说,福儿幼时顽皮,把村里的狗骑了个遍。
为了防狗咬她,她还有绝招,用草绳把狗的嘴绑着,像牵着马嚼子那样牵着强迫狗给她骑,不给骑就不给解绳。
因此以前村里的狗,都是躲着这个肉团子小女娃走,就怕被绑了狗嘴。
“你幼时怎么什么事都干过。”卫傅失笑不已。
福儿说得很理直气壮:“咋了?骑个狗咋了?还有骑猪的你知道不?他们骑猪我就骑狗,猪又臭又脏,我才不骑呢。”
哪个村里的孩子没玩过骑马打仗?
只是他们没有马可以骑,只有猪和狗可以骑,这很正常啊。
日子就在笑笑闹闹中过去了,终于到了屯民们洞子菜可以收割的时日。
其实早在之前,官署大门就快被踩塌了,都是找王铁栓的。
从洞子菜冒芽开始,就不断有屯民来找。
先跟同屯其他人家比,长得比人矮,是因为自己没种好,要找王大人,长得比别人家高,又怕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还要找王大人。
是的,王大人是这些屯民给王铁栓的尊称。
因为这位王大人不光架子低,还和蔼又可亲,他们来问什么,王大人都会十分耐心地告诉他们。
这是屯民们发自内心的尊重,哪怕王铁栓说自己不是什么大人,他们也依旧这么叫着。
卫傅得知这件事后,说可以给老丈人个助农的官做做。
他经略一地,有自行任命底层官员的资格,是时只用找朝廷报备一下就行了。
听说自己能做官,王铁栓诧异不已。
关键这官不是不入流的官,而是入了品级的,哪怕只是个从九品的劝农官。
要知道从民晋升为官,等于是翻了个阶层,可以说是难如登天,普通人也就只有科举一途,才可以由农转为士。
可卫傅却觉得这个官可以给,不是他徇私,而是老丈人目前做的这件事,若真能带着黑城百姓种洞子菜,让百姓发家致富,安居乐业,可以算是一桩不小的功绩。
若是个地方县令,凭着这政绩,至少能往上升两级,所以一个九品劝农官真不算高。
而且官衙这,他正在按照地方官府的模式在筹备组建主管日常办事的六房,另外兵马和助农这一块都需要一个主官。
刘长山毋庸置疑,目前卫傅手下的兵马都是他在管,助农交给老丈人,六房办事这小舅子来了,可以先充一个人手。
这世上有不想当官的人吗?
没有,哪怕王铁栓这种踏实稳重的,也有个做官的梦。
最终这个官,王铁栓还是做下了。
暂时朝廷认命公文和官服下来不了这么快,不过官衙里的人都知道这一好消息,纷纷向王铁栓道喜,并改口称王大人。
卫傅顺便把刘长山升任黑城守备一事,一同上报给了朝廷。同时还有关于毛苏利勾结马匪谋害朝廷命官,以及他在当地鱼肉百姓多年的罪状。
算是一次办了数件事。
……
到了收菜当日,城门刚开,就有一个个背着竹筐的屯民陆续出现在城中。
他们踩着厚厚的积雪,小心护着背后的筐子,竹筐子上被包围了一层厚厚的兽皮,筐口也被兽皮盖着,一群人像护宝贝似的,缓缓向官衙走去。
此时官衙一侧的大门,已经开了。
屯民们排着队进去,一个个称重、记数,并交付银钱。
排在后面的不免张望,想看看是不是真的能拿到银钱。
虽说官衙最近做的事情,已足以说明态度,但还是有屯民内心忐忑。毕竟不管怎样,钱拿到手里才是真。
终于有人出来了,背后的筐子空了,手里捧着一个小布包,看不出小布包里装着什么,但都知道应该是菜换来的钱。
“怎么样?拿到了?”
“拿到了拿到了,里面的官大人很好,还四舍五入多给了我几文。”
第113章
见此,正在排队的屯民们俱是面露喜悦和急切之色,虽没人再多说话,但能明显感觉到现场的氛围又高涨了一些。
也有不是屯民的人,站在远处朝这里张望。
他们大多都是黑城的百姓。
早就听说官衙出面组织城外那些屯民在折腾种什么洞子菜,由于这件事官衙没大肆宣扬,只是挑了几个内定的屯子,让里面的屯民试着种,所以大多数人即使听说了,也是持观望状态。
心想,官老爷真那么好?扶济百姓?那洞子菜他们可知晓,只有‘神仙倒’酒铺里有卖,而且卖价奇高,比肉价还贵。
此时见菜不光种出来了,而且真得得到钱,一旁聚集来围观的百姓眼睛都看红了。
忙也不看热闹了,纷纷回家说给家人和近邻听,又一起约着去官衙里问问,看住在城里的百姓能不能也种。
于是接下来的几日,官衙的门槛再度被人踩烂,而新上任的劝农官王大人,也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儿。
不过如今情况比刚开始好多了,已经有那么多人会种,不需要再像刚开始那样手把手教,手把手说,只用派人领着他们去看就行。
然后就是签契的事。
一时间,黑城大半百姓都开始在家里捣鼓洞子菜。
家里宽敞的,就单独弄间屋来养,家里不宽敞的,就弄几个盆放在炕上养,养一些是一些,总能换上几文钱,是个进项。
百姓一窝蜂地都来种洞子菜,福儿这儿的压力暂时还不显,毕竟种洞子菜要时间,离第一茬收获的时候还早,足够她利用时间差来调配,把一批批洞子菜往外送。
可作为黑城唯一的炭行,谢氏炭行就有些受不住了。
往日里炭行从不缺炭卖,只会让伙计感叹黑城的人还是太穷,从来买不见底他家的石炭。
如今已经连着几日炭行告急,本来准备送出去的一批炭都拉过来填黑城这个无底洞了。
管炭行的管事急得没办法,只能连忙回去找家主拿主意。
在他眼里向来冷静自若的家主,第一次眉头紧锁,沉吟了半晌,才说道一句‘敞开了供’。
之所以会这么说,是与当初谢家开矿之始定下的策略有关。
私自开矿是违法朝廷律法的,而众矢之的从来没好下场,谢家再大的势力,架不住群起而攻之。
为了分化这些当地势力,让他们无法利用普通百姓进行挑唆,所以谢家卖给当地人的炭一直是价钱最低,敞开来供应的。
多少年都是这样,不可能一朝一夕就改了。
管事也知道其中道理,可是——
“可家主,龙江那边?”
“先不管,炭是取之不尽的,不过是迟上几日,那边是不会怪罪的,左不过是让人多挖一些罢了。”
“可那些挖炭的‘煤黑子’已经催到极致,再多恐怕也难。”
谢家主抿紧单薄的嘴唇,勾勒出一抹冷漠的弧度。
“那就往死里催,反正这些人早就该死了,用废了也就废了罢。”
“是。”管事应道。
迟疑了一下,又道:“家主难道您没把这里的情况,告知将军?这安抚使是官,将军也是官,安抚使再大,能大过将军去?将军不过举手之劳的事……”
说到这里,他声音小了不少,看了谢家主一眼:“何必让您如此为难,进退不得,还得去避让他的锋芒,难道将军就不能把此人从黑城弄走?”
“你真当我没把此事告知将军?”谢家主瞥了他一眼,依旧皱紧了眉。只是将军府那边竟对此人避而不谈。
由于将军府的态度暧昧,致使他对此人也有些琢磨不透,一时竟有些投鼠忌器。
“行了,此事你不用多说,我心里明白,我打算亲自去一趟龙江城。”
就在距离黑城约有几十里,一个叫做野狼沟的地方。
此地的地貌格外与其他处不同,明明一片冰天雪地,到处都是银装素裹,可这里的银装上却又染了层墨色的黑,让人不禁感叹真是玷污。
凸凹不平的山沟里,有一处平缓的坡地,其上盖着一排十分不起眼的石头房子。房子里炭火烧得很足,十多个汉子有的在睡觉,有的在喝酒,一派热火朝天。
而就在山沟的另一侧,被竹篱笆圈起的一方,其中有几个人工开凿出来的深井,这些深井的井口有大有小,其中最大的一个约有两米方圆,井的一侧架着木制的辘轳。
井旁站着一个穿着厚厚毛皮衣裳的人,从头到脚都裹地严严实实,只露一双眼睛在外头。
他一手持着竹竿插入洞中,另一只手揣在怀里捂着暖和。
木制辘轳旁也站着个同样打扮的人,这个人却是在转动着把手,借用辘轳的力量将井下的东西往上拉。
随着辘轳上的绳子越卷越醋,往起拉的东西终于显出原形。
竟是一个竹筐,而竹筐里放的正是一块块大小不一的石炭。
见高度够了,此人忙把辘轳的把手卡死,又叫来同伴,两人一同把装石炭的筐子抬到地面上,又换了个空竹筐放下去。
一趟走完,转辘轳的那个人一边对着冻得红肿的手哈气,一边又对身边的同伴骂着这贼老天冻死人不偿命。
这时,走过来一个同样裹得十分臃肿的人。
还未走近,便扔过来一个酒囊。
“行了,别骂了,要不是上头催得紧,咱们至于这么辛苦!我听说最近黑城那个新来的官,在让城里的人种那劳什子洞子菜。你们知道什么是洞子菜?就是咱们平时吃的那些菜,但是在冬天把菜种出来,你说这些人会不会想?会不会吃?”
“种这菜不需要别的,就是要炭火给足,烧得像夏天那么热,以前舍不得买的炭,如今都不要钱似的往家里搬,”说着,此人吐了口唾沫,唾沫还没落地,就冻成了冰坨坨,“可不是不要钱,就是辛苦咱们了!”
“那家主就任他们这么折腾,不想什么办法?”转辘轳的那个人问道。
“想什么办法?”对方瞥了他一眼,“都这么供了多少年了,跟供他们的那点炭相比,谢家能赚多少!可谁能想到突然弄出这么个事,以咱的身份也见不到家主,但我猜肯定也焦头烂额的。”
“都是那新安抚使的没事瞎折腾,我看他自打来了,就没消停过,偏偏家主说不让跟对方起冲突。”
“家主说得对,人家到底是官,咱们不过是民,起冲突也是我们吃亏。”
“他再是官又咋样?有将军的官大?咱们后面可是将军,是黑省这一片的天……”
“说这些有什么用,将军也是看银子的。行了,别说废话,催催下面的人,让加快速度,家里那边来命令了,让往死里催……”
“再催恐怕……”
“死了就死了,反正白给的人,死了再让将军给咱们送……”
而就在井下,距离井口不远处的矿洞中,
有十多个看不清眉眼的人,正撅着屁股一撅头一撅头地挖着漆黑的煤块,装入身后的竹筐中。
没有人说话,大多数人都是疲惫地机械版般地重复着挖掘的动作。
有人在挖,有人在搬,挖满一筐,负责搬运的人就背着,背到井口处。
把筐子绑在绳子上,自有人拉上去。
一个瘦骨嶙峋的人,背着一筐子炭走到井口下方。他背后还有一个人帮他从后撑着,显然这一筐石炭的重量,仅凭一人是无法背起的,只能两个人一起来。
他刚把筐子卸下,井口上传来一句呵斥:“跟里面的人说,今天不挖够一百筐不准上来,什么时候挖完了,什么时候有饭吃。”
往日一人五十筐炭已经破天,因为不光是挖,还要从极深的矿洞里运送出。而且挖石炭时,不是闷着头挖就行了,除非想死想被活埋。
如果不想,就需要一边挖,一边搭建用以支撑矿洞的木架。
一百筐,这是想把人往死了奴役!
不用想,方才上头那些人的话,他们都听见了,反正他们这些人,死了也就死了。
“三哥……”
身后那个同样脏的乌漆墨黑的人,似乎想说什么。
这个‘三哥’对他微微地摇了摇头。
两人沉默地缓慢地将绳子系在竹筐子上,等待上面的人把石炭拉上去,再把空的筐子解下来,可上面一直没动静,几个人还在说他们的‘闲话’。
“听说这个新官很年轻,做派不像普通人,你见过没?”
“倒是远远瞧过一眼,但没看清。做派肯定不是普通人,普通人能来没俩月就把那群马匪给灭了?你可别忘了,以前咱们还要给那些马匪安家银子。”
“也是家主做事太绵软,不然何至于小小的马匪竟敢跑到我们江东谢家头上撒野?!”
“你懂个屁,家主那不是绵软,那是顾全大局,你瞧家主以前是这个作风不?还不是开了这矿以后才如此。”
“对了,你说这个叫卫傅的新官到底什么来头?我看家主似乎对对方有些忌惮。”
“什么来头我倒不知,看那身做派不是寻常人,不过我倒听我那在内院里当差的哥哥说了,卫好像是国姓。”
“国姓?皇亲国戚?皇亲国戚能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那谁知道呢,我也不知……”
“那谁知道呢,我也不知……”
“你说到卫是国姓,这下面不也有俩姓卫的,我也没看出哪儿有皇亲国戚的影子……”
“他们这些人,即使是皇亲国戚又咋样,既被送到这里来,就说明有人不想让他们活……”
深井下的两人,浑身一震。
其中一人想说话,但这时上面人似乎发现下面的炭已经系上了,正骂骂咧咧往上拉。
等空筐子放下来,两人解了筐子,再度走入幽深的矿洞。
一直到走到两人挖炭的那个小坑道里,其中一人才道:“这个新官不会真是太子吧?他不是也被流放了。”
第114章
脏得看不清眉眼的卫璠看了卫兆一眼,疲累地在地上坐了下来。
半晌才道:“我怎知。”
卫兆来到他身旁坐下,也不管地上的泥土煤屑,反正他们已经够脏了。
“也许是呢,不然哪儿会这么巧,正好同名同姓。那一路上,我瞧着他娶的那个宫女,似乎家中有些势力,最起码没让他受罪。最后我们走时,似乎他也有了去处,还是那宫女的家人来接了他们。”
“那种打扮和做派,即使有些势力又能有多大的势力,能让堂堂一个废太子跑出来做官?”
确实不太可能,不被赐死或是圈禁致死,已是那位叛王不知脑子里哪根筋抽了。像他们的下场不就不好?
太子就算在流放路上过得比他们好,也是拖了那宫女亲戚的福分,是不可能跑来这地方做官的。
卫兆的脸色黯淡下来,不过他们这样脏久了,再加上坑洞里黑漆漆的,只有一盏微弱的气死风灯供以照亮,即使有所黯淡,也看不出什么。
“可咱们再这么下去是不行的。昨儿才拖走两个人,前天拖走三个,来了两百多人,如今只剩了十几个人。三哥,你方才没听见那话?若再不跑,只怕咱们迟早也要死在这矿洞里。”
可往哪儿跑?
外面冰天雪地,他们却没有厚实的衣裳。
本以为宁古塔已是极寒之地,谁知还有比宁古塔更冷的地方,幸亏他们来时天还没冷,就到地方了,不然就外面滴水成冰的天气,上去待不了多久就会被冻死。
这些人怕他们不听使唤,也是怕他们跑,平时是不给他们厚衣裳的。
矿洞在地面以下,穿着单薄的衣裳倒不会感觉冷,每次只有他们干完规定下来的活儿,才能上去,才能有一件衣裳御寒,不然就会被活活冻死饿死。
“要不就杀了那两个守卫,抢了他们的衣裳?我看那个叫裴洋的,有一把子力气,也是个狠人,我们叫上他……”
“你知道往哪儿跑?”卫璠突然道。
他们来时,是被车拉过来的,只知道这地方前后都不见人烟。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再不跑,我们都要死在这里。”卫兆颓丧地靠在漆黑的岩壁上道,“要不我们往他们说的黑城跑,或是墨尔根?不管怎样,跑出去就算被冻死饿死,也比死在这坑洞里强,三哥你可别忘了,你母妃和我母妃当初都是为了我们活,才把自己吊死的!”
提到母妃,卫璠顿时沉默下来。
他双手握拳,紧咬着下唇,眼中绽放出仇恨的光芒。
过了半晌,他突然道:“你去找那个裴洋,小心别走漏风声,让人给告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活儿也别干了,养养精神。”
“好,我这就去。”
说完,卫兆钻进漆黑的矿洞里,也不知上哪儿去了。
如果没有意外,斥骂和沉闷地挖煤声,将是这里永恒的主题。
可今日偏偏出了意外。
眼见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负责计数的汉子骂骂咧咧从怀里取了张纸出来。
上面也没写什么,不过是顺手捡了石炭在上面画了十字和圈的记数,只有他自己看得懂。
他按着纸上所记,报了一连串名字。
剩下没被报名字的,都是今天没完成那一百筐任务。
“你们就在下面偷懒就是,反正今日挖不够,明日继续挖,一天天累加,你们这些煤黑子就死在下头,一辈子别上来了!”
骂完,他又把那纸揣回怀里。
这纸还有用,说一日日累加不是假的,而是真这么干。
今天的没完成,就算到明天一起,明天要把两天累加的活儿全部干完,才能上来,还干不完就往第三天加。
“报到名字的上来,没报到的继续在下面干活。”
他拿了把长竹梯,扔了下去。
过了会儿,有人从洞里冒出头。
这些煤黑子个个都是一脸黑,任是神仙来,不把脸洗干净,也分不出谁是谁。不过没关系,他们还要上交特制的小木牌,每往上交一筐石炭,空筐子下来时,里面会放一个小木牌。
一筐石炭一个木牌,数够一百个,就算过了。
沉默的人一一将木牌上交,数够了,汉子才让人过去。
又是一个‘煤黑子’上前,可交出的木牌却怎么也数不够,汉子正想骂人,谁知刚抬头,就迎来了一个头槌。
当即眼前一黑,人还没晕过去,但下一刻伸来的手,抓住了他的颈子。
“你们想干什么?!”
由于平时这些‘煤黑子’太听话,任打任骂任罚,久而久之,负责看守他们的人就不免松懈了。
按规矩平时至少要有七八个人带着兵器看守他们的,由于天太冷,这些人都躲在屋里喝酒睡觉,只有两个倒霉蛋守在这。
临到天黑时,又多来了两个守卫,负责押送这些人回去。
另一个守卫质问的话刚出口,就被突然从洞里窜出来的人扑倒在地,他没有机会再说出下一句话了,喉咙被磨了数月只为这一下的锋利石块给割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