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椿道:“福儿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你看着他的,他如今还在尚食局,尚食局应该没人会为难他。”

  小豆子又哭得稀里哗啦,又叫师姐,又不要金子,最后是福儿硬塞给他的。

  回去后,福儿把此事告诉了卫傅。

  卫傅这才想起,自己竟忘记把这件事告诉她,面露愧色说出那日在父皇帐里用膳听说王御厨病了的事。

  本来回来打算问问她,谁知道他之后忙大阅竟然忘了,再然后就出事了,接下来的事情两人都知道。

  福儿又怎会怪他,一连发生了这么多事,他自己都浑浑噩噩的,又怎会记得多日前听来的一句话,而且她之前不想拿琐事烦他,一直没在他面前提过师傅的事。

  当晚,福儿和卫傅捧着让汪椿找来的香烛和纸钱,烧给了师傅。

  之后,卫傅又另做了一堆。

  烧给谁的他也没说,但福儿猜可能是烧给他父皇的。

  至今她都没敢问卫傅,他对他父皇之死以及新帝是如何想的,如今又增添了皇后娘娘的事,她更不敢问了。

  次日,福儿再度见到了爷爷。

  她猜的没错,姐夫他们要押送到尚阳堡的那批流放的人,果然是三皇子他们,据说还有甄贵妃,和年仅八岁的六皇子,以及两位未出嫁公主。

  其中只有永淳公主逃过一劫,因为早在承德之时,萨克图郡王世子其哈玛就把永淳公主接走了。

  此事倒让福儿十分感叹,那次一见,如今早已是物是人非,只希望那一对小情侣以后能好好的。

  此事被卫傅知道后,又沉默了下来。

  福儿故作轻松道:“其实被流放了倒也好,最起码没有性命之忧,殿下你若是担心他们,我跟姐夫说一声,让他在路上照顾一二,总不至于……让人死在路上。”

  “那此事就托给你了。”

  顿了顿,卫傅又道:“虽以前有诸多矛盾,到底……”

  福儿忙道:“殿下别担心,我一定递话给姐夫请他帮忙,其实别说我还有些羡慕三皇子他们,虽是流放,但最起码不用在人眼皮子底下,也能自在些。尚阳堡离我家所在的靖安堡不远,外面的人惧怕那里,说那地方穷山恶水,地方苦寒,苦寒是真苦寒,但只要人勤快,也不是没有活路。”

  “如果咱们也被流放到尚阳堡就好了,我就带你回娘家,我还藏了那么多金子,到时咱们盖几间屋,置几亩地,我让我爷教你打猎,等我把娃生下后,我去开个小食铺,日子肯定能过得很快乐。”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两人会说起被流放也能故作欢乐?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新帝竟然下命要给卫傅赐婚,而赐婚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福儿。

第45章

  大概是人有先入为主的观念,福儿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下意识觉得新帝是不是想羞辱卫傅。

  不是她自我贬低,而是事实上她还是卫傅的宫女,虽然现在经过一系列的大变,现在太子不是太子,宫女吧还是宫女。

  谁知道卫傅却接受良好。

  他只是如释重负笑了一下道:“这样也好,总要给你跟孩子一个名分。虽然这名分……”

  见他露出黯然之色,福儿忙道:“我其实很想要这个名分,不然咱娃生下来,这么不清不楚的,我倒觉得委屈他了。而且这么一来,我也能跟我爷交代了,免得我爷总觉得我是被你糟蹋了。”

  后面这句,她其实故意逗他乐的。

  他倒也乐了,却在下一刻将她拥进怀里。

  “福儿,我很感激上苍让我在面对这一切时,还有你陪着我!”

  第一次听他说这样的话,福儿格外不自在。

  “说这些做什么?我们本就是福祸相依。”

  “是啊,福祸相依。”

  他低声喃喃,看了看被自己握在掌心里她的手。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动静。

  这端本宫太大,若不是守在门外,外面来了什么人,其实里面很难察觉的到,福儿忙松开他,朝外面走了去,卫傅拉她都没拉住。

  “你小心肚子……”

  “陈司膳?”

  陈司膳面容憔悴了许多,但精神还算不错。她身后跟着几个宫女,其中一个宫女捧着的托盘中放了两套红色的喜服。

  看到福儿,她露出一抹笑。

  “陈司膳你这是?”

  “我来给你们送喜服。”

  说话时,陈司膳看了卫傅一眼,又道:“上面交代,到底是件喜事,礼不可废,虽不能大办,但花烛喜服还是不能少的。也不用挑日子了,就今晚吧,我是过来帮你们布置屋子的。”

  说是赐婚,但没想到前面消息来,后面就有人来办事了。

  福儿有些话想跟陈司膳说,就跟卫傅说了一声,领着陈司膳往一旁堂室里去了。

  “姑姑你还好吧?我听汪椿说,尚宫局那乱了一阵……”

  陈司膳叹了一口气。

  “确实乱了一阵,不光是六局,陛下之前回京先封闭了皇城,又封闭了宫门,那时宫里就乱了,只是被压着。后来新帝登基,一切慢慢恢复如常,但由于废帝关系,六局和内侍监都经过了一番整顿。

  “大概是对以前的旧人存虑,许多以前的老人都被撤换掉了,胡尚宫和何尚宫也不例外,六局人人自危,女官检举女官,宫女检举女官,落马的女官无数。你刚回宫那会儿,我被禁在尚食局里……”

  “那姑姑现在?”

  陈司膳洒然一笑:“现在算是官复原职了吧。”

  “是跟皇后娘娘有关吗?”

  陈司膳一愣道:“没想到你竟然猜到了。”

  说着,她又道:“你猜的没错,不光我,王尚食和胡尚宫都官复原位了,算起来也是托了皇后娘娘的洪福。”

  福儿迟疑了下:“那娘娘她现在好吗?”

  陈司膳往一侧的多宝阁看了一眼,道:“好与不好,旁人怎么说得分明,但据说新帝有意立娘娘为皇后……”

  福儿唰地一下站了起来。

  “那怎么能行?外面人不会说吗?大臣难道不会反对?”

  多宝阁后面也传来一声轻微响动,不过福儿并没有注意。

  陈司膳叹了口气,眼神十分复杂。

  “帝王心思,哪是常人能揣测的,不过我听王尚食说,娘娘不愿丢黎家的脸,大概会改头换面一番。”

  “怎么改头换面?”

  那就不是她们能揣测的了。

  因为这件事,福儿也没心思问别的了,陈司膳出了去,带着几个宫女将正殿布置了一番。

  不过是挂了些红,摆了香案,又把寝殿布置了一下,当做新房,并在殿门外挂了红绸。

  临近傍晚时,福儿和卫傅换上大红色喜服。

  没有敲锣打鼓,没有鞭炮声,只有陈司膳作为司仪,引着二人行了礼。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拜高堂时,由于没有高堂在,就对着一张空置的宝座拜了一下。

  其实福儿和卫傅都心里明白,那张宝座代表的是皇后,甚至可能二人这场婚礼,也是皇后的意思。

  两人都拜得心甘情愿。

  拜完后,引入新房,除了合衾酒外,还有一桌丰盛的酒菜,陈司膳说是专门为他们准备的。

  龙凤花烛高燃,合衾酒醉人。

  虽然此景不对时,但人生就这么一次,还是高兴为多。

  “你多吃点,吃壮点,我也多吃点,把肚子里的孩子养得壮壮的,不能辜负娘娘的一片心意。”福儿一边给卫傅夹菜,一边道。

  最后两人把一桌膳吃得一空,幸亏福儿肚子里有娃,倒也不用愁洞房花烛夜怎么办了。

  次日,陈司膳又来了。

  除了是收拾昨日布置的东西外,还领着福儿去了一个地方——坤元宫。

  坤元宫与以往相比,似乎没什么不同,又似有很多不同。

  不同于当初福儿还没进东宫时,前来给皇后过眼,这次还在那个地方,却是物是人非。

  福儿发现皇后瘦了很多,但精神还算不错。

  “娘娘……”

  她跪了下来,未语泪先流。

  福儿从不是喜欢哭的性格,她也不知为何这时没忍住,似乎是心里有很多委屈,终于碰见能做主的长辈了。

  “哭什么?本宫记得你一向胆大。”皇后道。

  又叫人拿来帕子,给福儿擦脸。

  擦完后,有人捧来了一盏茶,递给福儿。

  福儿还有些发愣,直到捧茶的宫女对她做了个手势,她才匆忙捧着茶站起来,又来到皇后面前跪了下。

  “娘娘喝茶。”

  “叫娘。”皇后淡淡道。

  福儿忙又改口。

  “娘,喝茶。”

  皇后把茶接了过来。

  缓缓地一下一下地撇着上面的浮沫,撇干净了,才凑到唇边,啜了一口。

  有宫女上前来接茶盏,又有宫女捧了帕子,还有个宫女端了个托盘来。皇后将茶盏递出去,又接过帕子擦了擦嘴角,才拿起托盘上的东西。

  是一枚凤簪。

  她微微俯下身,认真地将凤簪插在了福儿的发髻上。

  福儿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只知道是枚簪子。

  “谢谢娘。”

  突然,皇后一把抓住她的手。

  福儿下意识抬起头,对上皇后微微有些泛红,却依旧没哭的眼睛。

  “娘娘……”

  “我把我儿交给你!”

  福儿一愣,忙点了点头。

  “你和他都要好好的,还有你肚里的孩子。”

  福儿的手被抓得很疼,但她依旧点着头。

  “明日你们就会离开皇宫,被流放到建京一带,你家乡是那里的,本宫知道你素来有主意,胆子大,你要照顾好他,他……”

  皇后越说越慢,似乎有千言万语,却无从出口。

  “娘娘不见一见殿下?他一直很担心您。”福儿没忍住道。

  皇后收回手,道:“就不了。”

  “可……”

  “你去吧。你是本宫的儿媳,该给的聘礼本宫会给你,那有一个箱子,你带回去。”

  看得出皇后不愿再多说,福儿只能站起来,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去。

  伴随着她而去的,还有个捧着个小箱子的宫女。

  ……

  次日,一辆马车驶出皇宫。

  福儿一直趴在车窗上往外看,可都没有看到想看的人,直到看见有个人影出现在宫门上的城门楼上。

  “殿下,殿下你快看。”

  卫傅其实知道她在看什么,不过他并没有阻止,只是佯装不知地埋怨她不注意肚子。

  此时她如此激动,让他去看什么不言而喻,他反而情怯。

  最终,他还是被福儿拉出了车窗,往那处看去。

  风好大,吹得人眼睛都迷了。

  城门楼上,一直冷静漠然的皇后,终于忍不住了。

  她下意识往前扑了一步,扶住城墙,往那里看着,一直看到眼睛花了,那辆马车消失在眼前。

  一袭披风从后面裹住了她。

  “天冷,不要站在这里太久了。”

  皇后默默地站着。

  “他有了妻,有子还在腹中,过几个月就能诞下。这一路上,有那女子的家人照拂,难道你还不能安心?”

  提到安心这两个字,皇后终于忍不住了。

  “我怎么安心?怎能安心!卫臻,你到底看上我哪儿了?看中我哪儿了?你不如杀了我,杀了我!”

  他紧紧地抱住她,任她歇斯底里地叫骂厮打。

  直到她精疲力尽,他抱起被披风裹紧的她,缓缓步下城楼。

  三日后,宫里传出废后薨逝的消息。

  五日后,新帝下旨立镇国公黎家嫡三女为后,不日举行封后大典。

  黎家哪有什么嫡三女,镇国公夫人已是临近花甲之年,就算想生也生不出。

  不过陛下说有那就是有。

  其实京里很多人都知道怎么回事,但由于新帝自登基以来,手段雷厉风行,许多人家都处于战战兢兢中,也没人敢说什么。

  而此时,被流放的一群人早已离开了京城,踏上了前往遥远北方的漫漫之路。

第46章

  越往北走越冷,等出了长城,入目之间是一片白茫茫的大地。

  雪下得很零碎,但关外的风,刮在人脸上像小刀子割一般。

  这种天还要带着一群拖油瓶赶路,因此一路上兵丁侍卫们免不了会心生抱怨。

  于关外的兵丁来说,他们若是骑马,跑快点顶多十几天就到了。于跟来的侍卫来说,押送根本用不上他们,他们来不过起个监督作用,但这一趟还是要走。

  唯一值得庆幸的,这次被流放的人不是徒步,上面给备了几辆马车。虽然马车不多,但一辆车里尽可能多塞一些人,一来暖和,二来走得也快。

  这其中只有一辆马车里,只坐了两个人,不过至今没有人异议,都知道这里头的两位情况特殊。至于其他人,管你之前是娘娘还是皇子、公主,通通塞进一个马车里。

  福儿要再一次感激给他们准备这辆马车的人,哪怕路赶得这么急,她坐在车里都没怎么感觉到颠簸。也是她爷怕颠着她,给她买了几床厚厚的褥子垫在下面,自然颠不着。

  车窗都用厚厚的绒布钉了起来,不图好看,只图不进风,车厢的后半部分铺了褥子,平时坐卧都在上头,前半部分则放了张小几子以及炭盆风炉水壶之类的,平时在炉子上烧点水,热点馒头干粮,都行。

  临行之前,王大柱给孙女孙女婿做了充足的准备。

  尤其是吃食,捡能放的容易热的买了一堆。熟牛肉买了一袋子,馒头包子饼子买了几袋子,还有鸡蛋、盐巴、糖等等,甚至辽东一带常吃的油茶面,他都提前借客栈的灶台炒了一口袋。

  当然这些不是一气儿办成的,是沿路边走边办。逢经过县镇,王大柱便骑着马去采买,反正他既不属于兵丁也不属于侍卫,没人管他,等买完了东西,再骑着马赶上来就是。

  福儿把小砂锅放在风炉上,加了几碗水进去。等水开后,打开油茶面的口袋,放入几把干炒面。

  边往里放,边用勺子搅,很快炒面就变成了浅褐色的糊糊状。

  卫傅喜欢吃甜的,就单独给他盛一碗,放糖搅匀。福儿和爷爷姐夫喜欢吃咸口的,就放了盐,出锅之前再放几滴油。

  这种加了猪油或是牛油炒的油茶面,吃时用滚水冲泡开,不管是甜口还是咸口的都好吃。大冬天来上一碗,浑身从上到下都是暖的。

  反正福儿是百吃不厌,再烤上几个包子,配上这油茶面,简直是神仙都不换。

  吃到碗底儿时,福儿用汤匙把碗底刮了又刮,送进嘴里。

  抬起头,见卫傅吃得也香甜,脸颊上还蹭了一道油茶面,已经有些干了。

  这东西养人,就这么吃了几天,卫傅肉眼可见的胖了。脸颊圆润了,气色也好了起来,感觉油红似白的。

  福儿见他吃得香,一时又有些馋了,凑到他身旁。

  见她白嫩红润的脸蛋上,一朵笑容绽放在其上,明明就是一张脸,偏偏被她笑出一种嘴馋的意味。

  卫傅舀起一勺糊糊,喂过去。

  福儿当即张口,吃进去。

  吃完,她感叹了一下:“也好吃,但是没咸口好吃。”

  卫傅顿时不给她吃了,下一勺喂进自己嘴里。

  福儿往后靠了靠,靠进松软的靠枕里,摸了摸肚子,觉得就算馋也不能再吃了,都吃撑了。

  她缓过这股劲儿,坐了起来,冲着车外吼了一声:“爷,都叫了你几声,还不进来吃饭。”

  过了会儿,车未停,一个老汉从车外钻进车里。

  他头上戴着鼠皮帽子,穿着一件蓝色的大棉袄,胡子上沾了些细碎的雪花,浑身都冒着寒气。

  福儿一边给他盛油茶面,一边把炭盆架子上的烤包子捡了出来。

  “爷,外面那么冷,不如你就进车来,这车里又不是没空地。”

  “我进来做甚?窝在车里浑身不得劲,不如在外头骑马。”

  最主要是王大柱舍不得自己的旱烟杆,他没别的癖好,就好一口酒,然后就是他的旱烟。家里的地总会分出几分来,专门种了烟叶,小心侍候一年到头,收了烟叶自己晒自己炮制,攒着可以抽一整年。

  可福儿有身子,他在车里烟雾缭绕自然不合适,不如就在外头。

  福儿又把酱牛肉摸了一坨出来切,她这车里还有块小木板专门拿来当案板,平时拿来切肉切点菜什么的都合适。

  把牛肉切得极薄,摆在盘子里,再把酒囊拿出来,倒一碗酒。

  王大柱就着牛肉,一边喝酒一边吃油茶面,呼噜呼呼一碗油茶面下肚,才慢条斯理地喝起酒来。

  卫傅很识趣地去了老头对面,不用福儿给他斟,他自己倒了半碗烧刀子。

  第一次喝烧刀子时,把卫傅这种长这么大就喝过宫廷佳酿的龙子凤孙,呛得半天都转不过来劲儿。

  可王大柱嫌弃他,开始嫌弃他连累自己孙女,后来嫌弃他脸白,还不能喝酒。在关外汉子们眼里,男人不能骑马,不能喝酒,就不算男人。

  卫傅倒会骑马,可当下他作为被流放的犯人,是不能给他马的,那就只有从喝酒上讨好老人家了。

  于是每逢王大柱喝酒时,他都会给自己斟一些,陪着老头儿喝。从一开始极难以下肚,到现在也能面不改色喝上两碗。

  因此王大柱现在也愿意给他几分笑脸了。

  一碗酒喝罢,王大柱就停了。

  他喝酒是有估量的,什么时候能喝什么时候不能喝,该喝多少,他心里都有数。

  “我去换你姐夫。”

  不多时,又换做刘长山卷着一阵寒风进来。

  福儿忙给他盛了一碗油茶面。

  “姐夫,先喝点暖暖。”

  半碗下肚,刘长山总算活泛了,端着酒碗对卫傅虚敬了一个,而后先喝了一口。

  是的,卫傅不光陪王大柱喝,还陪姐夫喝,酒量就是这么练起来的。

  “这天真是越冷越邪乎了,千万莫下大雪,不然年前可赶不回去了。”

  总的来说,这些关外兵都希望能在年前赶回家,所以赶路才会这么急。

  感叹完天气,刘长山又说起另几辆车上的人。

  他是个善于言谈的人,像福儿和卫傅对外面的一些事情,都是通过他知道的。

  “那几个女人又打起来了。之前我记得刚送回京时,一个个怯生生的,就算板着脸,总还有个人形儿。现在连人形儿都没了,一点小事就能吵起来打起来,可比咱们墩里的泼妇还要厉害。”

  这次被流放的,除了几个皇子及他们各自母妃外,还有两个公主和她们各自的母妃,另还有几个以前废帝还在时,较为得宠的嫔妃。

  至于那些不得宠的,据刘长山听说来的,都配给了一些底层的将士为妻为妾。这算是下场比较好的,下场不好的就在这了。

  大抵人所处的环境越恶劣,越容易显露本性,活着都艰难,自然顾不得什么体面尊荣了。

  为了赶路,押送队伍走得很急,外面不说停,是不让停的,哪怕车里的人要方便也给我憋着。平时的吃食自是不用说,都是扔几块干粮进去,饿不死就行了。

  几天下来,经常会在路上走着走着,车厢里的人就打起来了。

  尖叫声哭泣声混做一团,开始还有人管,会在外面呵斥几声,后来就不管了,任她们打。

  福儿听说了,也只剩叹息。

  像这种事根本管不了,他们能管的也都管了,本来这些人上路之前是没有棉衣的,还是她和卫傅看不过去,请她爷帮忙一人给买了件袄子,一辆车给塞了床棉被子,也免得冻死在半路上了。

  其他的,就无能为力了。

  至于这些人为何打架?可能为了一块馒头,也可能是因为你多盖了被子害我受了冻?

  主要还是心里都有怨愤,没尘埃落定时,担忧性命不保,等尘埃落定了,却发现活着不比死了好受。

  据福儿所知,甄家李家张家陈家,都倒了大霉,虽不至于被抄家灭族,但自身难保,自然管不了女儿。

  另还有几个嫔妃的家里,是有能力管,却没人出面管,都怕被连累,连女儿都不认了。

  当时送进宫时,是千好万好,为了父兄谋前程,如今出了事,父兄就不再是父兄了。

  所以忍饥受冻,前途未卜,心中还夹杂着怨愤,可不是一点就着?

  “那里面有个姓陈的贵人,勾搭上了张牛儿,我瞧着两人打得火热,说不定等到了地方,人就领家里了,不过张牛儿的婆娘是个厉害的,那个陈贵人不太长眼。”刘长山咂了口酒又道。

第47章

  辽边这地方和关外不一样,又分辽东、辽西、辽北三片地方。

  因地处东北,族群混杂,又处于边疆之地,往东有朝国,往北有俄人,往西北有草原各族,所以此地并非以地方官府为主管,而是采用了军管。

  在各州府上又设将军一职,诸如建京将军,就是管辖辽东辽西这一片的,其不光管着地方民政还管地方军务。

  将军之下设副都统、协领及守备,守备官一般由千总、把总担任,驻扎在下命州县,防御官以下各墩堡又有总旗小旗。

  张牛儿是个总旗,算是刘长山的顶头上级,分管王河墩领下军务。

  说是分管军务,其实现在很多地方屯军早就荒废了。

  当年燕人入主中原,一路从北打到南,曾与前朝边军在辽东一带对持多年。前朝采用的屯兵制,闲时屯田供己,战时应战出征。此法好就好在养兵无需花费朝廷军饷,便能自给自足。

  当然也不是没有弊端的,这里且不细说。

  燕人夺取江山后,大量的兵卒无法安置,明知屯兵制有弊端,为了解朝廷燃眉之急,依旧在很多地方选用了此种办法。

  辽边就是其一。

  所以当地有很多县镇,都是围绕着前朝遗留下来的防御墩堡而设。

  说是军事墩堡,其实就是个有城墙的小土城,大小有数里数十里不等。视墩堡大小,其中有总旗或者小旗,领着十几或者几十个兵丁驻扎当地。

  操练一年到头没几次,平时都是跟普通百姓一样种田为生。

  所以张牛儿看似是个官,其实用辽边的话就是个尿罐。

  当然大小是个官,总是要比普通百姓过得富裕点。可陈贵人那是什么人?不管怎样以前也是个娘娘,现在却为了谋生,攀上一个头大如斗五短身材的小军官。

  所以刘长山才会如此感叹。

  而这事不是首例,这一路上饥寒交迫,只要想活的,由不得不想办法。

  有子女的妃嫔总要顾着些体面,没子女的妃嫔,据说少有被流放的女子能活着走到当地,即使到了流放之地,也都是找个当地人嫁了作为依靠,不然在那地方根本活不下去。

  反正早晚都是要找人依靠,紧早不紧晚,于是就有那没生养的嫔妃生出了些别的心思。

  开始是有人利用女子娇柔,寻那些兵丁要点吃食或者热水什么的,不过刘长山都说陈贵人和张牛儿打得火热,可能要领回家了,自然不是要点吃食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