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洪家后门的时候,他突然被一个温软的东西绊了一跤。
他趔趄地站稳了,定睛一看,是个女子蜷缩在他们后门的台阶上。
女子喃喃地道了声“我不是故意的”,抬起头来。
灯笼的余光中,他再次看到那双如水般的明眸。
居然是宋桃!
“洪公子!”她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低了头,脚尖不安地在地上蹭了蹭。
洪熙愕然,道:“你认识我?”
宋桃点了点头,道:“你去找我堂妹做瓷器的时候,我们曾经擦肩而过。洪公子不记得了,我却记得!”
洪熙自认记性很好,可他怎么想也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宋桃了。
每次宋积云一出场就会众人瞩目,也许是因为他没有注意到宋桃。
他有些冷漠地点了点头。
宋桃顿时面如飞霞,尴尬地低头,小声地道:“洪公子,您能不能帮帮我。我因为和曾家的婚事,被父亲卖给了一个外地做瓷器生意的商人做续弦,我不愿意离开景德镇,就跑出了家门。
“您能不能收留我一晚?
“就一晚。
“我明天一早起来就走!”
洪熙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可宋桃求了又求,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他想了想,道:“宋小姐,男女受授不亲。宋小姐若是不嫌弃,就在我们家西跨院的客房歇一晚吧!有什么事,我们明早再说?”
通常西跨院的客房通常都是用来收留那些不怎么重要的人。
但宋桃连连道谢,跟着丫鬟走了。
翌日天还没有亮,她没和洪熙告辞就悄悄地走了。
洪熙也没有放在心上。
过了两天,宋桃突然来拜访洪熙。
洪熙原本不想见,但来通禀的小厮道:“宋小姐说有要紧的事找您。”
“是宋三小姐!”洪熙纠正着小厮的话,略一思忖,请了她进来。
宋桃穿了件桃红色织遍地金的褙子,杭白绸绣草绿色缠枝花的马面裙,乌黑的头发貌似很随意地挽了个堕马髻,让她的脸庞更显几分温婉。
她给洪熙带来了几套茶具:“上次在客房休憩的时候,听贵府的小丫鬟说,洪老太爷想为令弟求几套能送给书院师长的茶具,这是我自己烧的,不值什么钱,好在图案喜庆,勉强能拿得出手,还请洪公子不要嫌弃才是。”
洪熙有些意外,道:“宋三小姐会烧瓷?”
宋桃笑道:“当然。我小时候和我堂妹都一起在我二叔父处学烧瓷。只是她继承了家业,大家都知道。我……”
她说到这里,苦涩地笑了笑,声音里透着几分失落地继续道,“长大以后,要跟着母亲学女红,不怎么往二叔父那里去了。难怪洪少爷会好奇,很多人都不知道我会烧瓷。”
接着她打开了装茶具的锦盒,露出釉面莹白,胎体轻薄,画着步步高升图案的茶具来。
第155章
洪熙不由从锦盒中拿出一个铃铛杯。
细腻精致的画笔,浓淡适宜的颜色,晶莹剔透的杯壁,就算他这样一个外行,也可以看得出这套茶具是少见的精品。
他想了想,又打开了其他几个盒锦。
一个是佛家八宝,一个是雨打芭蕉,一个是莲花鱼藻卷草团纹,一个蝙蝠纹,个个都非凡物。特别是那套蝙蝠纹的茶具,竟然是矾红烧成的。
洪熙沉沉吟道:“三小姐拿来的这几套茶具单拿出任何一套来都成传家之物,按理我不应该收。只是我们正好急着要寻一批这样的茶具,我就厚着脸皮收下了。”
说完,他思忖了片刻,道:“我就以一套茶具二百两银子的价格向您收藏,您看如何?”
宋桃很是意外,连连摆手:“不可,不可!这是送公子的。公子若是给了我银子,我成什么了?”又道,“我知道公子胸怀宽广,是不想占妇孺之人的便宜。可若是公子遇到了我这样的事,会收银子吗?”
洪熙没想到宋桃这么会说话。
他想起宋积云。
寻思着他们宋家的女子难道都这么会说话?
就听见那宋桃问:“公子要那天一批这样的茶具做什么?我家里还有几套。不知道够不够?若是公子不急,我也可以帮公子烧一窑。”
说到这里,她不好意思地道:“按理我应该送一窑公子才是。可我惹怒了我父亲,实在是……”
她很羞愧的样子。
洪熙懒得和她客气,闻言沉吟道:“如此使麻烦了宋三小姐。至于窑炉之类的,我来想办法。到时候就请宋三小姐出手相助了。”
宋桃迭声应下,和洪熙说起茶具的款式和图样来。
洪熙请了宋桃去书房,两个花了一个下午把茶具定下来。
宋桃神色轻快地和洪熙告辞,道:“若是您这边定下来了,让人去城外的高升客栈通知我一声就行了。”
洪熙讶然。
宋桃苦笑着低声解释道:“我不敢回去。城外的高升客栈是县丞大人开的,那些闲帮地痞不敢在那里闹事。我一个人,住在那里安全一些。”
洪熙思考了片刻,道:“要不宋小姐就暂时在我这里住下来吧!”
景德镇这边的规则,若是请了窑工来家里烧瓷,不仅要给工钱,还包吃包住。
宋桃这样,也算是为他们家做工了。
宋桃面露喜色,连声道谢,才随着丫鬟去了之前住的客房。
不过,那丫鬟找到了洪府的大总管,道:“宋家三小姐只有身上这一身衣服,您看?”
若是娇客,自然是要毕恭毕敬地服伺周到;若是座上宾,以洪家的财力,应该做几身衣裳才是。
大总管也有些拿不准,去问洪熙。
洪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站在窗边望着屋檐下一株比人还高的石榴树沉默了好一会,才道:“就按家里请大师傅的标准,给宋三小姐准备些东西好了。”
大总管望着还摆放在桌子上没有收拾茶具,不禁叹息:“这姑娘也可怜,以后可怎么好?难道就这样一直在外面飘着?”
洪熙的声音同样有低沉,道:“有了我给的一笔工钱,她总可支撑些日子。”
至于以后怎么样,可怜的人那么多,他和宋桃也不过是萍水相逢,他还能管她一辈子!
大总管何尝不知道。
正是因为知道,看看漂亮有礼,温婉和顺的宋桃他才会格外的觉得可怜。
洪熙则拿了宋桃送过来的几套茶具去洪老太爷那里:“您看这样的茶具行吗?”
洪老太爷看是一下子从醉翁椅里站了起来,连声问:“你这是从哪里来的?宋家那边没有答应给我们家烧瓷却将宋又良的收藏送给了你?这胎体,薄如蝉翼,青花又用得如此娴熟有技巧,层次分明却余味绵绵,整个景德镇除了御窑厂,也就宋家有这样的手艺了。”
洪熙眼底闪过一丝异色,简短地道:“是我无意间救下了一个姑娘,她送的谢礼。您不是正愁没有好的瓷器打点阿照的书院里的先生们吗?我就收下来了。”
洪老太爷却急急地道:“是谁家的姑娘?他们家的长辈呢?也同意她拿了这茶具来谢你?”
洪熙却半个字也没有提宋桃,而是拿了那个矾红蝙蝠纹茶具道:“的确少见。这样品相的茶具市面上应该还没有吧?”
洪老太爷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说起了自己年轻时候的事:“是宋大良他爹给御窑厂烧出来的。比这个漂亮多了。这个和青花相比,也就是换了个颜色。宋大良他爹却深深浅浅地烧出了幅雪景图。”
洪熙笑着陪洪老太爷说着话,渐渐打消了洪老太爷追查送他茶具的女子。
而宋桃自在洪家住下之后,也没有什么人来打扰她。等到洪熙借了家小窑厂给宋桃练手,宋桃一窑就烧出三百多件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茶具来。
洪熙难掩惊诧,奇道:“宋三小姐有这样的手艺,怎么不好好和令尊说说话,帮着令尊把窑厂做起来?”
宋桃愤然冷笑:“他若是愿意听我,又怎么用我会烧瓷提高身价,让曾家愿意出五千两聘礼?”
各家有各家的不容易。
洪熙没再问。
宋桃却变腰拿了个已经清理出来的画着百子婴戏图的美人肩小茶壶道:“洪公子,您觉得这壶怎么样?不知道能不能入您的法眼?”
器形非常的优美,壶上的小孩子各有种的模样,凑近了,小孩子因喜悦飞扬的眉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非常的漂亮!”洪熙真心赞道。
宋桃笑弯了眉眼,却随后面露无奈之色,低声道:“洪公子,我瞧我父亲还挺尊重您的。您也看到了,我完全能凭着我的手艺养活自己。您能不能帮我在我父亲面前说说好话,让别随随便便就将我嫁了,我可以在家里的窑厂帮忙。”
说着,她抿了抿嘴,继续道:“若是让您觉得为难,您能不能把我推荐到其他窑厂做事?让我也有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洪熙看着她,慢慢地露出笑来,道:“宋老爷那里,我怕我交浅言深,未必能帮得上你的忙。可你若是愿意去窑厂做事,你不如跟我去见一个人,他肯定会对你的手艺感兴趣。”
第156章
宋桃跟在洪熙的身后,走在通往洪府的后院的甬道上。
一路上草木扶疏,绿树荫荫,虽然已是秋天,却半点不见叶树调零的影子。
之后她在一座八角凉亭见到了正在垂钓的洪老太爷。
“你就是那个烧了薄胎青花的宋家三小姐?”老太爷须眉皓然,慈爱地问。
宋桃恭敬地行礼,温顺地应“是”。
她知道,洪熙父母早亡,洪老太爷把洪熙养大,洪熙对洪老太爷非常的敬重,洪老太去世后,洪熙为他守孝了三年不说,每逢祭祀,必定会去老太爷坟前上香,被梁县众人所称道。
“不错,不错。”洪老太爷把鱼竿交给一旁的大总管,指了身边树荫下的竹椅道,“太阳大,小姑娘家的,别晒着了,坐下来说话。”
宋桃就看了洪熙一眼。
洪熙却将竹椅端到了她的身边。
她只是不知道怎么对待洪老太爷的热情……
宋桃有些窘然坐了下来。
洪老太爷就温声地问起她几岁开始学烧瓷的,还道:“听说那些茶具上的画都是你自己画的,点火把桩也都是你亲自动的手。没想到你一个女孩子,这么能干!”
宋桃不好意思地道:“不敢当您夸奖。我这也是机缘巧合——当初和二叔父家的堂妹一起学烧瓷,二叔父怕我们女孩子不好意思,都是在他自己的工坊教我们的。堂妹嫌弃点火把桩的活太累了,不愿意干。我是做姐姐的,自然要多照顾她一些。”
她感慨道:“没想到有一天,我会靠这个给自己挣碗饭吃。”
洪老太爷却非常欣赏的样子,笑道:“姑娘家在这个世上生存比小子艰难多了。你能有一技傍身,比什么都强。”
宋桃微讶。
洪老太爷居然和她二叔父宋又良一样,对女子格外的宽厚,包容。
她赞同的笑着点头,道:“所以我很感激我二叔父。”
两人说说笑笑的聊了会家常,洪熙就找了个机会说明了带宋桃过来的来意:“我看宋三小姐烧瓷技艺高超,就这样埋没太可惜了。正巧您那天说,我们家虽说是在景德镇,却没有一桩生意是与瓷器相关的,若是以有收购一家窑厂就好了。”
他说着,指了宋桃:“这不,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洪老太爷一愣,然后击掌大笑,道:“善哉!这就是缘分啊!”
他问宋桃:“我想开家窑厂,聘请宋三小姐做总管事,宋三小姐可愿意?”
“不,不,不!”宋桃惊愕地站了起来,惶恐地连连摆手,“我,我不过是想用手艺讨口饭吃,怎敢当老太爷哪些厚爱?”
她感激地看了洪熙一眼,道:“洪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若是老太爷需要,我定尽心尽力帮洪家做事。总管事可不敢当。”
随后她苦笑着垂了眼睑,低声道:“何况我还有个……爹,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我出人投地的。他怎么对我,我都可以忍。可我就怕他跑到您家捣乱。那我可就万死难辞其咎,跳到黄河都洗不净我的愧疚了!”
洪老太爷听了直皱眉。
洪熙就把自己再次遇见宋桃的事告诉了他。
洪老太爷闻言大怒,道着“岂有此理”:“这世上还没有天理了!”
他说着,抖着手指着洪熙:“你这就去帮我把宋大良的窑厂收购了,把窑厂交给宋三小姐管。我看他还敢不敢耍无赖。”
洪熙有些儿犹豫。
宋桃则直接跳起来反对道:“他再怎么不好,毕竟是我爹。我不能这样待他老人家,太不孝顺了。我,我也会被别人骂死的。”
她的话像是给洪老太爷出了个难题似的,洪老太爷犹豫起来。
“洪公子!”宋桃求救般望着洪熙。
谁知道洪熙却道:“祖父这个主意好!我们家既有了窑厂,宋三小姐也有了个落脚的地方。不过,宋三小姐的话也有道理,宋老爷总归是宋三小姐父亲,宋三小姐怎么也不能忤逆宋老爷。您与其聘了宋三小姐做总管事,不与和宋三小姐合伙。这样一来,您帮宋三小姐也有了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洪老太爷连声称“好”,拍板道:“这件事就这样决定了。洪熙,你等会去账房拿银子。一部分算是我们家入股的,一部分算是借给宋三小姐。赚的钱我们按出资比例分账。借你的银子呢……就三分利好了。”
三分利,是钱庄能接受的最低利率了。
宋桃喜出望外,给洪老太爷行礼:“多谢您老人家。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真是我的再生父母,救命恩人!”
洪老太爷笑着捋了捋胡子,高兴地对洪熙道:“到底是小姑娘家,遇到个事就激动成这个样子。”
洪熙含笑不语,垂下了眼眸。
不管是宋桃还是洪老太爷,都没有发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嘲讽。
等宋桃从洪府出来,不仅带三万两银子的银票,还带了洪家的大总管和两个护院。
用洪老太爷的话说:“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家,身边有几个孔武有力的男子,走到哪里都有几分底气。”
的确。
她去买良玉窑厂,她爹不仅不会痛痛快快地答应,肯定还会仗着两人的父女关系强夺撒泼。有了洪老爷借给她的人,她自有办法让她爹麻利地把窑厂交出来。
宋桃忍不住回头望了眼洪府黑漆大门。
当年,宋积云是不是也遇到了和她同样的事?
她上了洪府的骡车,这才感觉到手心湿漉漉的,全是汗。
她长长地舒了口气。
在车轮骨碌碌的声音中,他们很快到了良玉窑厂。
与开业前的井然有序相比,此时的良玉窑厂乱糟糟的就像个菜市场。而原本应该在各个作坊里作工的窑工和大师傅们都手时拿着各式各样的工具,把窑厂的账房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威胁着宋大良:“再不按着契书把工钱给我们,我们就去衙门里告你。”
“你再有钱又怎么样?如今衙门里除了县令,还有按察使大人呢!前些日子,王主簿不就被按察使大人给判了吗?你别以为你能像从前那样以权压人!”
“我们也不是想逼您,可家里有孩子等着钱回去救命,我这也是没办法了。您就行行好吧!你家大业事大的,就是拔根汗毛都比我们的腿粗,您就把我们的工钱给了吧!就算不全给,给一半也行啊!不,给三分之一也行啊!”
第157章
听到动静,围在账房周围的人都望了过来。
看见宋桃跳下了骡车,众人都愣住了。不知道是谁喊了声“三小姐来了”,众人呼啦啦把宋桃等人围住了,有人嚷着:“三小姐,当初可是你叫我们来的,如今你爹连工钱都不给我们发,你说怎么办吧?”
还有的道:“三小姐,你得给我们做主啊!”
也有要跪下来给她磕头:“三小姐,求求您,借点银子给我。我以后肯定做牛做马,报答你。”
宋桃扶了这个又去拉那个:“别这样说,快起来,快起来!”
洪家的大总管和带来的两个护院很隐晦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在旁边帮着宋桃说着话:“这次宋三小姐过来,就是帮你们忙的。你们快散开,给宋三小姐让条路。不然她也没办法和宋老爷见面、商量窑厂的事。”
众人听了不太相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让出了一条路。
宋桃叩开了账房的门。
原本瑟瑟发抖地扒在窗棂后面朝外张望的宋大良劈头盖脸朝着宋桃就是一耳光:“你个小蹄子,还有脸来窑厂!看看你做的好事!说什么都是老实本份,勤劳肯干的师傅,结果呢?居然敢围着我要钱。看我不把他们一个个送到衙门里去,算老子是个孬种!”
宋桃机敏地躲了过去。
宋大良追过来还要打,却被洪家的护院一把抓住了胳膊。
他一愣。洪家的护院已甩开了他的胳膊。
他跌跌撞撞的差点摔倒。
宋桃则冷冷地道:“爹,你还想不想要那五千两银子了?”
宋大良惊疑地望了洪家身材魁梧的护院一眼,没敢继续追打宋积云:“你什么意思?”
她不是宁死也不愿意嫁人吗?
宋桃看着宋大良这怂样,暗暗撇了撇嘴,拿出一纸文书递给了宋大良:“爹,您签了这份契书,不仅可以还清楚外债,还可以落个一、两千两银子存在银楼里吃利息。”
还有这样的好事?
宋大良急忙接过文书。
可当他目光落在那文书上不过片刻功夫,他就跳了起来,冲着宋桃骂道:“你个黑心烂肝的,不想着怎么帮家里渡过难关,居然还联合外人打我窑厂的主意。我当初怎么就没把你给捏死在血盆子里呢!”
他说着,将文书丢在了宋桃的脸上,扬手上前又要去打她。
这次宋桃没有躲,而是冷冷地道:“爹,你明天不还银楼的银子,他们就要上我们家封门了吧!”
宋大良高高扬起来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哪家开银楼的不是脚踩黑白两道。
他敢欠银楼的银子,银楼就敢剁他的胳膊、腿。
宋桃将散落在地上的文书一张张地捡了起来:“爹,你又何必呢?窑厂卖给洪家,我当总管,在外人眼里,窑厂还是我们家的。你以后要是缺个酒钱、缺个打牌的钱,我多多少少都能从窑厂里给您匀点。你正好放下庶务,想去听曲就去听曲,想去小赌几把就去小赌几把,不比天天窑厂里蹲着强?
“何况您把把桩师傅得罪了,如今景德镇的把桩师傅都不愿意来我们窑厂做事。就算是您能把我卖五千两银子的彩礼,也一样请不来把桩师傅给我们家开窑,也一样烧不出好的瓷器来。这个窑厂您拿捏在手里有什么用呢?
“我好不容易说动洪家愿意买我们家的窑厂,都是为了您好!”
宋大良一面听,一面在心里琢磨着。
还别说,他越想越觉得宋桃说的有道理。
可让他就这样把窑厂让给宋桃,又实在是不甘心。
他想了想,道:“你拿五千两银子我就把窑厂卖给你。至于窑厂的债务,与我无关。你以后每个月还得给我一百两银子当体己。”
就算宋桃自认了解自己父亲的德性,还是被他狮子大开口给惊呆了。
她起身就往出走:“那您就好生生把窑厂留在手里,自己慢慢想办法吧!”
宋大良一看就急了。
他这些日子为了借钱跑遍了整个景德镇,就算有人提出把窑厂卖给对方,最多的也不过出价一百两银子,是窑厂的地价。
至于窑厂,他们景德镇多的是专给砌窑的,有地就能砌一个,还可以赊账,根本不值钱。
但他是不会向宋桃低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