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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影一错而过。又是“当”一声响,雨水被激得四处飞溅,当中却有几滴化成了鲜红。
是血。
雁高翔的肩头衣服破了一条小口,血还在从中渗出,他却若无其事,淡淡道:“涂山寸手剑果然了得。”
徐妙应背对着雁高翔,在雨中动也不动。他知道雁高翔的水火刀碰不得,方才在出手的一瞬间以袖子卷住剑柄刺入雁高翔咽喉。俗话说“一寸短,一寸险”,他的涂山寸手剑出手阴毒狠辣之极,以袖子出手也不怕水火刀寒气逼入手腕,只是这一招虽然得手,却不曾刺中雁高翔要害,只给了他一点皮肉之伤而已。看来,不要说是现在的自己,就算当年全盛时的九尾狐重现,只怕也不是这大胡子少年的对手。
徐妙应勉强调匀了内息,道:“雁道友,你们所谋何事,贫道也不想知道,只求雁道友能网开一面,贫道……”
他话还没说完,雁高翔忽然喝道:“哪来许多废话!”他虽然肩头中了一剑,但这等伤毫无妨碍,反倒更增他胸中杀气。先前还只是听从师兄之命要取徐妙应性命,此时却觉胸中烈焰熊熊,直欲磅礴而出。他手中水火刀在身前划了一道圆弧,刀气已似有形有质,连地面的泥水也被激得像有厉风吹过。
徐妙应方才接了一刀已是勉为其难,此时连闪躲都来不及了。他心中大惊,手中只有一把短剑,万般无奈之下,左手抓住了右手手腕便去阻格。他也知道以单手定然挡不住雁高翔这一刀,只盼双手尚可相抗。哪知刀剑甫一相交,他只觉仿佛有一根尖针刹那间刺入他的手腕,哪里还能使得出力道,水火刀却中宫直进,当心劈下。
“嚓”的一声。短剑被压了下来,水火刀去势却丝毫未减,一刀竟将徐妙应双手齐腕斩断。他疼得惨叫一声,人已倒在了地上,正在这时,却听有人叫道:“师父!”
那正是徐天德。
徐天德拼命向山上跑去,只跑了一程,突然想到:“若是师父此时回来,那不是正碰上这大胡子歹人了?”情急之下,虽然害怕,却仍是壮着胆子躲在清和观边上,不时打量着山路。等了半晌,却不见那大胡子歹人下山,也不见师父上来,他又是害怕又是焦急。
正在慌张之际,忽然听得观中发出了一声惨叫,正是师父的声音。徐天德大惊失色,再顾不得害怕,待冲进来,却见果然是师父倒在血泊中,雁高翔手中提着一柄奇形怪状的刀子作势就要上前。
他不顾一切,冲到徐妙应身前,叫道:“师父,你怎么了?”却见徐妙应双手齐断,鲜血长流,已将身下一片泥泞都染得鲜红。他急得不知怎么才好,突然想起师父说过,受伤之后要立刻止血。徐妙应懂些医道,徐天德虽然只学得了一两成,但包个伤还是会的。他伸手要从衣服上撕下布条来扎住徐妙应的断腕,但徐妙应伤势太重了,一张脸白得全无血色,只怕就算包扎好了仍然难逃一死。他正在包着,却听得身后雁高翔道:“小道士,你师父已没用了。”
徐天德也觉得师父的身体越来越凉。人腕上血管甚多,自杀时就有割腕的,不要说徐妙应双手俱断了。他眼里已尽是泪水,慢慢站起,转过身道:“你杀了我师父?”
他痛恨雁高翔杀了师父,此时已全然忘了害怕。但一转过身,见雁高翔神情木然,一张脸上水淋淋的,却已毫无杀气。他怔了怔,心道:“这大胡子做什么?”方才雁高翔以让他以拿刀之名放了他,徐天德哪里会真个去拿那把菜刀。假如菜刀真在他手上,徐天德只怕会不顾一切一刀斩过去。
雁高翔看了看地上的徐妙应,却似在躲避徐天德的目光,道:“九尾狐已死了,你自去寻个出身吧,不要让某家再看到。”
徐天德怒道:“你杀了我师父,那就再把我杀了吧!”他一眼看师父的断手中还握着一把短剑,伸手便去拿。只是徐妙应的手将短剑握得甚紧,他一时间也拿不出来。正要扳开断手的手指,忽然觉得背后一阵阴寒,人已扑通一下直直摔在了地上。
雁高翔收回了水火刀,道:“小道士,你要杀我么?”
徐天德只觉四肢面骸尽都有寒气游走,人也快没知觉了。他不知这是雁高翔以水火刀敲中了他的穴道,只道这大胡子歹人使了什么妖法,躺在泥水中喝道:“只消我有三寸气在,定要将你杀了!”
雁高翔淡淡一笑,也不再搭理徐天德,一把拎起他走到毒龙潭边,找了个避雨的所在放下了。徐天德还在喃喃咒骂,只是他常年都在山上,骂人的话也不会几句,骂来骂去尽是“歹人”、“坏蛋”之类,气息也越来越弱。雁高翔将他放下,沉声道:“你眼下想要报仇,那只是送死。某家雁高翔,你记得了,他年你若有杀我之力,某家便等你。”
徐天德原本就已没打算再活,但听得雁高翔这般说,不由一怔,心道:“难道他真要放了我?”可是转念一想,就算自己逃得了性命,找个名师学武,恐怕一辈子也学不到雁高翔这等地步。一念及此,他顿时又心灰若死,忽而又想道:“也不是非要学武功才能报仇。我一个人斗不过他,但有朝一日手握百万雄兵,他还能与我相抗么?力命力命,就算天命注定,我终究要试试能不能扭转乾坤!”
在这个时候,这小小少年心中却突然涌起了万丈雄心。雁高翔自然不知他在想什么,将徐天德移到一边后,他又走到徐妙应的尸身边。徐妙应还躺在血水之中,此时身下的血痕已被雨水冲得淡了许多。他拎起徐妙应的尸身,连那两只断手也拣了起来,走回清和观中,把他放在三清殿上,默默地看了看。
清和观的三清殿很小,除了三清塑像,几乎没有立足之地。雁高翔看着徐妙应的尸身,眼角忽地淌下了两行泪水。
徐妙应与他无冤无仇,此人虽然当年罪不容赦,眼下却已是个与世无争,倒是多行善事的乡间道士了,但自己仍然杀了他。
他向徐妙应的尸身躬身行了一礼,忽然又举起水火刀,一刀斩落了徐妙应的首级。徐妙应身上的血快流干了,此时头颅被斩下,反倒没什么血水流出。雁高翔提起徐妙应的首级,拿了块包袱皮包好了,水火刀一抖,这刀顿时化成一团烈火,将徐妙应的尸身吞没。
山脚下的一个亭子里,松仁寿与那道士正端坐在当中。看到山腰上忽然冒出一团黑烟,那道士道:“松师兄,高翔得手了!”
松仁寿淡淡一笑,道:“九尾狐狡黠之极,说不定是故布疑阵,未必是高翔得手。”
那道士一怔,心道:“松师兄难道还盼着高翔失手被九尾狐杀了么?”只是这话他也不敢说。他倒是盼着雁高翔能得手,目不转睛地盯着山道。也没多久,只见山道上走下一个人来,正是雁高翔,他大为欣喜,道:“松师兄,果然是高翔。”
雁高翔走到亭子外,躬身行了一礼,道:“松师兄,果然在您算计之中,九尾狐首级在此。”
松仁寿打开包袱皮看了看,脸上终于露出霁色,道:“做得很好。”
他们为了寻找这毒龙潭,已转了不少地方。虽然濠州这毒龙潭并不是他们要找的,但也知道了张正言同样还不曾找到,松仁寿此时的心情倒好了许多。他将徐妙应的首级往路边草丛里一扔,道:“高翔,走吧。”
此时山腰上黑烟忽地浓了许多,远远地还传来“哗”一声响。雁高翔在清和观的三清殿上放了一把火,此时雨下得正大,火势烧不上去,但屋中梁栋被烧毁后,三清殿也整个垮了下来。雁高翔回头看了看半山腰,默然不语,转身跟着松仁寿和那道士向前走去。
雨还在下着。暴雨如注,天地间仿佛有万千条长枪攒动,隐隐有杀伐之气,森严阴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