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死中求活的唯一机会,就是将这少年杀了!可就是心头这微微一动,让他的出手不由慢了一瞬。

  正是这一瞬间,当短剑正触到雁高翔背心的时候,雁高翔的身体忽地疾转过来。

  雁高翔生得粗豪,但他的动作却也快得异乎寻常。就在短剑正要触到他的衣服时,他的右手已经斜斜挥了过来。虽然是在身后,雁高翔却如脑后生了眼睛一般,“当”一声,他手中的短棍在千钧一发之际与短剑击在一处。

  短棍一触到短剑,立时碎裂成无数小块。这人出手一剑原本势在必得,却不料雁高翔居然能够挡住。在短棍碎裂时,他只觉掌心突然间像握住了一块烧红的坚铁,一阵刺痛传来。也幸好他在出手之际慢了一瞬,手忽地松开,左脚在地上一点,人已钻天直上,在雨中翻了个空心跟斗,已跃出了丈许。也正是这时,短棍碎裂开来的碎片疾射而出,尽打在他方才的所在。

  在本以为必胜之际遭到如此反击,这人惊得几乎要失声叫出来。这个名叫雁高翔的大胡子少年的本领,竟是高得出乎意料,怪不得松仁寿敢让他独自留在这里。

  这人的右掌心仍然火辣辣地疼,但又不太像是被火烧伤。他伸出手来一看,短剑没什么变化,只是他的掌心出现了一条白痕,还有一些细细的冰凌。他忽地想到了什么,失声道:“水火刀!”

  也就在这时,雁高翔也失声叫道:“好一个九尾狐!”

  雁高翔知道九尾狐刁钻至极,如果想要查探他的下落,那就自己在明,敌人在暗,未战已落了下风。方才他看似盯着清和观的后门,其实真正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双耳之上。

  撑着雨伞,伞上的雨声固然很大,但伞面同样有将周围的微细之声收纳进来之效。九尾狐出来时声息全无,但一在雨中,就算再快,身上仍然会被雨淋中。雁高翔耳力特佳,即使在电光石火的一瞬间,他也听出了雨声突然有异,终于及时挡住了九尾狐这一剑。只是他这一招“履虎尾”置诸死地而后生,本以为定能一招将敌人了断,却没想到九尾狐非但能挡住了碎片的攻击,而且还经得住他水火刀的冲击。雁高翔心中又是佩服,又是不服气。他性子极是好胜,敌人越强,他就越能反击,知道了九尾狐本领不凡,雁高翔心中非但不惧,反倒更加跃跃欲试。

  【三】

  徐妙应将手搓了搓。水火刀并没有斫中他,他只是受到了间接的冲击之力,但知道了雁高翔年纪轻轻,居然就已练成号称术剑门绝顶刀法的水火刀,心中震惊实是难以言表。他看了看丈许外雨中的雁高翔,雁高翔此时也已抛掉了雨伞,人站在雨中,身形显得甚是模糊。徐妙应沉声道:“雁道友,你是松仁寿还是鹿希龄的弟子?”

  雁高翔踏上一步,道:“徐公,某家雁高翔,竹山教第三弟子。”

  地上尽是泥泞,雁高翔一扔掉伞,浑身就马上被淋湿了。只是雁高翔虽然淋得像个落汤鸡,眼中却神光四射,反而更为明亮。

  徐妙应点了点头,道:“原来是雁公之子。”他忽地一抬头,又道:“竹山教行事,向来不留余地,雁道友定然来斩草除根了。”

  雁高翔脸上声色不动,道:“松师兄说你机变百出,若是找你,恐怕找个十天半月都找不到;但只消你见我落单,便会现身出来。”

  徐妙应暗自苦笑,道:“徐某虽然当年匪号九尾狐,不过和你松师兄比起来,当真差之千万。只是雁道友,你为何没将天德杀了?”

  雁高翔面色一沉,道:“你那弟子丝毫不会术法,某家好男儿,岂能滥杀无辜!”

  他这话说得正气凛然,徐妙浑身都是一震。这话从张正言嘴里说出来还不奇,他却想不到雁高翔也会这般说。在镇上见到了松仁寿要找自己,当年他与竹山教二子有过过节,知道以松仁寿的本领自己就没半点胜机了,不要说还带了两个人。原本以他的五遁之能,虽然不能说松仁寿定然找不到自己,但要逃跑的话也并非没有机会,只是观中的徐天德却什么事都不知,他关心之下,这才冒险回到观中。

  见松仁寿动手要杀了徐天德时,徐妙应心如刀绞,险些不顾一切就要冲出来。等看到雁高翔独自留下,却放走了徐天德,他还觉得雁高翔定是想放长线钓大鱼,要从徐天德身上找到自己的下落。可是雁高翔虽然不知道自己躲藏的具体所在,却知道自己是在清和观中的,那么他放走徐天德也是当真的了。

  当年徐妙应为九尾狐时也非善男信女,杀人哪管他无辜有辜,听雁高翔此话,当真有如当头棒喝,他险些要屈膝跪倒,心道:“这雁高翔真是竹山教么?”

  雁高翔却不管徐妙应在想什么,大踏步向前走来。他身材高大,行动又有龙骧虎步之势,雨点都被他逼得四处飞射。徐妙应不自觉地退了一步,道:“雁道友,你既然不滥杀无辜,可知我早已改过自新么?”

  雁高翔走到徐妙应身前五尺许的地方站住了,喝道:“九尾狐,你当年也杀过人,那就做得某家刀下之鬼,来吧!”

  他暴喝一声,手中忽地现出一柄两尺许的刀子。这刀子带着些褐色,却是透明的,在雨中更显得妖异。徐妙应心中一寒,又退了一步,道:“雁道友,你真要杀我?难道这些年我所行之善还不足以赎昔年之罪?”

  雁高翔厉声道:“汝恶汝善,与我何干,某家要的只是你这条性命!”

  徐妙应的心顿时沉了下去。雁高翔不滥杀无辜,让他觉得此人与竹山教旁人大不相同,也许会放自己一马。可是看起来雁高翔为人固然与松仁寿颇有不同,但一般杀人不眨眼,善恶于他来说,等如春风吹马耳。看来除了拼死一战,已没别的路好走了。徐妙应又退后一步,道:“这是你师兄之意么?”

  雁高翔的脸上仍然木无表情,只是道:“徐先生,请接我水火刀。”

  徐妙应心中已如水车般翻转不停。张正言与竹山教追查的一定就是毒龙潭之秘,而竹山教生怕这秘密被旁人知晓,所以要杀自己灭口。他突然有些想要笑出声来,当年九尾狐仇家遍布天下,他却连一处小伤都没受过;成为清和观的徐妙应道长后,他积德行善,却因为观后这个小水潭与张正言和竹山教所寻觅之地同名而遭到这等无妄之灾。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吧。

  想到此处,徐妙应抬起头,笑了笑道:“雁道友,九尾狐请教了。”

  此时的徐妙应眼神闪烁不定,已无方才的悲悯温和,却带了一丝狡诈阴险。自从他决心改恶从善之后,这许多年来心境平和,双眼戾气早已化尽,但此时知道生死就在顷刻间,一时间又幻化成了当年的九尾狐。

  雁高翔的水火刀阴寒之极,只消与铁器相击,寒气立时逼入对方掌心,对手一瞬间半边身子都会麻掉。方才徐妙应若是全力出手的话,那时只怕就已中招毙命。只是眼下徐妙应已知道他这水火刀妙用,却仍敢以短剑相抗,雁高翔也不知他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只是雁高翔性子极是好胜,也听师兄说过九尾狐昔年本领不俗,早就有意要比个高下,也根本不在乎他有什么打算。他将水火刀平平举起,突然舌绽春雷,暴喝一声,身形如疾电,掠向徐妙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