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都默默地憧憬着自己和她的洞房之夜,而如今,新娘换作她人。她什么都没有,一句交代的话都没有人对她说。

现在她在做什么?她会不会怪我?她是不是又气得折磨自己,不停地弹琴,不停地写字,不停地练舞,她说过,身处皇家,连喜怒哀乐的自由也没有,每一次不开心,她就会整日地练习技艺,不累到晕眩不罢手,那么现在。

瞻基紧紧皱着眉头,终于他站起身,只说了一句话:“本王实不喜闺中之乐,王妃先安置吧。”

说罢,头也不回就出去了。

胡善祥怔住了,难道他还没有认出自己吗?为什么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如此伤人?看着大红龙凤烛上跳动的火苗,她只觉得自己如坠深渊,无人可以救赎。

此时,朱瞻基快步赶去的只有一个地方,静雅轩。

还好,没有令人心碎的琴声,一片安静。只是为何室内一片黑暗?

走进院子,正逢湘汀从屋内走出来,看到一袭大红喜服的瞻基,明显一愣,随即眼中一湿,悄悄退了出去。

推开门,瞻基走了进去,满室漆黑。

“为何不点灯?”瞻基知道,若微最怕黑了,就是夜晚安寝也要留一盏宫灯,而今天竟然一片黑暗。

借着窗外的月光,瞻基适应了好一会儿室内的黑暗,这才看到若微一个人坐在妆台前,对着镜子,梳着满头如瀑的青丝。

第208节:大婚(2)

一下又一下,狠狠地用力梳着,即使遇到缠绕,她也不曾停留,只是更加用力地扯动着,那每一下扯动都像是在撕扯着朱瞻基的心。他走上前,用手轻轻按住她的手,拿过梳子,轻轻地,无比珍视地,梳理着,动作小心翼翼又极为轻缓。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把梳子放在妆台上,用手轻轻抚着她的长发,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为何不掌灯?”

她站起身,轻轻地靠在他的怀里,“没有了你,我的生命就是一片黑暗,灯有何用?”

朱瞻基的一双手紧紧攥着,“若微,我………”

她转过身,在黑暗中,她的眸子还是那般动人,她笑了:“瞻基,你会爱上她吗?”

瞻基把手放在她的肩上,“不会。”

她的笑意更浓了:“你会为她梳头发吗?”

瞻基哽咽了,用手紧紧箍着她的柔肩:“不会!”

她收敛了所有的笑容,无比凄凉地走到窗前,拿起琵琶:“我弹首曲子给你听,送你新婚大喜。”

瞻基冲了过去,一把从她手中夺过琵琶:“不要这样,若微,我宁愿你打我、骂我,也不要你这样忍着。”

若微笑了:“瞻基,过了今日,我就要出宫去了,我已经求了太子妃,以为徐皇后祈福之名,我要出宫去了,从此青灯古佛,你把我忘了吧!”

“什么?”瞻基疯了,“为什么?谁来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们说我命硬,我们在一起会害了你。”若微笑了,朱棣想要自己,所以他毁约了,给自己的皇孙另外寻了一位王妃,而让自己出宫,过不多时再纳入后宫,她笑了,何其荒唐?

瞻基紧紧地拥着若微,半晌才道:“命硬?会害了我?我偏不信,如今就试试吧。”他俯下头,托起若微的脸,重重一吻,吻住她的今生,吻住自己的真情和誓言。

在黑暗之中,在他与胡妃的大婚之夜,在小小的静雅轩内,别样的洞房里,他和她成为了一体。

你侬我侬,忒煞多情,情多处,热似火。

第209节:大婚(3)

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

将咱们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

再捏一个你,再塑一个我,

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瞻基醒来时,微微侧起身,低头看着躺在床上的若微,眼中看到的是与平日完全不同的她,冰清玉洁、不食人间烟火的清丽脱俗,长长的秀发倾披而下,粉嫩的皮肤如刚刚出蕊的花瓣,澄澈明净如秋水中映出月光的眼睛,两颊的娇羞像染红了天际的晚霞,不着痕迹的温柔与娇美像一只无形的网将他缚得牢牢的,瞻基突然觉得一阵窒息,他轻轻地拉起她的手,在她的手心中央印上一个温润缠绵的吻,这个吻便如同他的誓言,永不相负,他喃喃低语。

而一滴晶莹的泪珠则从睡美人的眼角缓缓流淌下来,瞻基心中一痛,立即用自己的唇吻住了那滴美人泪。

“我不会让你独自承受黑暗的。”天明时分,他只说了这样一句,然后手执一方沾血的素帕,直接去往乾清宫。

经过东宫,远远的,看见太子妃张妍立于宫门口。

“母妃!”朱瞻基俯身行礼

“欲往何处?”太子妃一脸漠然,冷冷地问道。

“去乾清宫面圣!”朱瞻基语气坚定。

“昨日大婚礼成,今早是该面圣谢恩,只是瞻基好像忘记了,应该携善祥同往才是。”太子妃紧紧盯着儿子的面庞。

“儿臣去面圣,不是为了谢恩!”朱瞻基一脸沉静,面不改色。

“哦?”太子妃柳眉紧皱。

“是去请罪!”朱瞻基面色清冷,目光投向母亲,重重一拜:“昨夜,我已然要了若微,今日面圣一为请罪,二是替她求个名分!”

“你!”太子妃只觉得一阵眩晕,失望,满心的失望,若微叫她失望,瞻基叫她失望,就是善祥也叫她失望。

“你好糊涂!”太子妃大怒,“随我来!”

朱瞻基初是不为所动,后来看着太子妃一人在前走得甚急,衣带飘飘,仿佛记忆中母妃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激动,这才慢慢跟上。

第210节:大婚(4)

进入太子妃寝宫,太子妃命左右退下,大门紧闭。

“跪下!”

朱瞻基从之,而脸上仍是一脸坚毅,不容更改。

“你可知道,从永乐八年起,皇上就在为你的婚事操心,一直到如今,永乐十五年,才最终为你定下胡氏,你可知道这里面的缘故?”太子妃满心恼恨无处宣泄,不由一改往日作风疾言厉色起来。

朱瞻基默不作声。

太子妃怒急:“你眼中只有若微,难道再也看不到其他了吗?”

“若微?”朱瞻基终于开口,“母妃,孩儿实在不懂,永乐八年,若微进宫待年,不是就早已定下她了吗?为何如今,平地起风波,偏又另指她人?”

“若微虽好,但……!”太子妃终是迟疑了,那样的话无论如何她也说不出口。

“若微不是虽好,在瞻基的眼里就是绝配,德言容工、琴棋书画、孝义礼让,这么多年来,她哪里有失?各宫妃嫔、公主郡主,她又得罪了哪个?为什么,为什么现在什么都不能给她,白白等了这么多年,如今要放她出宫?”朱瞻基越说越替若微委屈,竟然淌下两行急泪。太子妃看在眼里,更是怒不可遏:“若微是好,本宫身边长大的女孩儿,她的好我清楚得很,不用你来说教。你只看到了她的好,月还有阴晴圆缺,人自然有短有长,她的短处呢?你就看不到了,如今,本宫干脆明言,她不适合做你的正妃,更不适合日后的母仪天下!”

“母妃?”朱瞻基显然愣住了,他一向以为母妃是站在他和若微这一边的,他没有想到这样否定若微的话会从母妃口中说出的。

“基儿!”太子妃看着朱瞻基年轻俊朗的脸上那抹化不开的愁容,终是于心不忍,“算了,事已至此,多说无意,母妃只想告诉你,若微,不是你的,如果你现在去乾清宫,恐怕她连宫门都出不了了。”

“母妃!”朱瞻基大惊失色,“你是说?”

“古往今来,被皇上看中的女子失了身,你说,她的下场会如何?”太子妃只觉得话已至此,一切都不必再说了,于是将朱瞻基晾在一边,转身进入内殿。朱瞻基如同醉酒般,伏在地上,闭上了眼睛。

(本册完)

第1节:前缘

明朝纪事2

前缘

她,八岁时就以美貌名闻天下。

他,出生之际就手捧玉圭是圣祖钦定的国之储君。

一个预言,让她从小被密养于大内。

她,梨涡浅笑如新荷照水。

他,俊秀卓绝似云中蛟龙。

她与他在紫禁城中相遇,

从此便情根深种,两小无猜。

七年后,一纸皇命,鸳梦破碎。

她被迫离宫隐身于道观之中,

而他则违心另娶她人。

命中注定的龙凤情缘偏遭多劫。

前路渺渺,仰望苍穹,策马朱门。

大明后宫内,

她和他将如何成就这段真实记载于史册中的帝后旷古之奇恋。

第2节:凝恨春漏短(1)

第一卷重九登高看孤雁

第一章凝恨春漏短

若微静静地站在窗前,凝神远眺,脸上的神情不似紫烟那般望眼欲穿,也没有湘汀的黯然落寞。

离宫的时辰一点儿一点儿近了,瞻基还没有回来。

瞻基会回来吗?

雨水落在廊子里,一滴一滴都如此晶莹,仿佛她心底的泪珠儿。院中柳树上初生的枝条在细雨中显得朦朦胧胧、烟雾缥缈,就如同她的一双美目,好似秋波一般。此时,她该是悲还是笑?

螓首娥眉,巧笑倩兮。

她脸上渐渐浮起的竟是淡淡的笑容。

瞻基,昨夜的你,如同寂寞空庭里皎洁的满月,闪烁着温润的光泽,说不出的旖旎温柔,温暖着那颗已然碎了的心。

今晨,当你离去的时候,我其实是醒着的。你匆匆离去,一心只想为我去争取那所谓的名分,却没有看到我为你努力绽放的最后的笑容。因为我知道,没用的,真情总被无情误,也许在这朱楼玉宇之中,最不该有的,就是真情。

若微长叹一声,伸手将窗子关上,她环视室内,这住了七年的静雅轩,如今,也要别离了。

“姑娘,再等等吧!”紫烟带着声声悲啼,上前几步,轻轻挽住若微的手。

若微摇了摇头,唇边始终带着那抹悠远淡然的微笑:“去把我的琵琶取来!”

紫烟眼睛里闪着点点泪光,走至西墙下,取下那琵琶,递到若微怀里。

怀抱琵琶,玉指轻抚,一曲《梅花三弄》信手而弹。

一弄梅花花未开,两小无嫌猜。二弄梅花花正红,玉宇琼楼、朱门宫阙之中留下几多情?三弄梅花花已落,独自享寂寞。转眼又是杨柳青,何不打开家门迎春风?

没有哀怨惆怅、凄楚缠绵,旋律中少了一丝幽雅,却多了一缕柔韧,推、拉、吟、揉之间使流淌出来的曲音委婉柔美,正是“弦弦掩抑声声思”,闻者莫不动容。

然而她玉指稍一停歇,转瞬再起时,已然换作《阳关三叠》。

曲音突变,激昂悦耳,力透苍穹,越过小小的静雅轩,传到很远很远。

“姑娘!”湘汀立在门口,面上表情有些不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说吧!”此时的若微,如同天山上的雪莲,又像皑皑白雪中的红梅,孤傲出尘中美到极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寒意,冷浸浸得让人有些畏惧。无喜无悲的神情掩藏住自己心底真正的悲喜,原本纯真而脆弱的内心,被硬生生地裹了一层铠甲,为自己强披一件黑色的外衣,包裹住全部的怯懦与无助。

这样的她,在湘汀眼中是如此的陌生,十五岁的少女仿佛一夜之间历经沧桑,还未盛开就忽地早早凋零了,这样的她,只会让人更加心疼。

湘汀低垂着头,不敢去看她的神色,因为不忍,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蚁:“太子妃差慧珠送来汤药一碗。”

若微的手突然一停,曲音戛然而止。

“汤药?”若微一双秀眉微微蹙起,心底暗暗发寒,而面上神色依旧不动,“既是太子妃差人送来的,就端进来吧!”

“是!”湘汀的声音中带着哭腔,强忍着匆匆退下,不多时,太子妃身边的大宫女慧珠手捧托盘缓缓入内,托盘里盛的是罩着盖碗的青花瓷汤盅,那盖碗上还封着一道黄纸。

慧珠进了门,抬眼一看,面前的若微,脸上薄施粉黛,一身浅绿色的裙装。头上斜簪一朵白芙蓉,除此之外只插一支碧玉七宝玲珑簪,虽然有些憔悴,却依旧娇媚可爱,让人看了不免暗叹上天造物之神奇。

第3节:凝恨春漏短(2)

若微看着那汤盅,忽地幽幽叹了口气。

慧珠微微颔首:“若微姑娘,这是太子妃特意赐给你的,再三叮嘱姑娘一定要服下。娘娘说了,姑娘精通岐黄之术,自然明白娘娘的苦心。”慧珠心中不免胆寒,都说太子妃大度贤惠、端庄厚道。可是没承想一遇到事情,却是如此心狠。虽然如今是自己的妹子做了皇太孙妃,可是对于若微,从情感上慧珠还是难免会有些怜惜之情。谁能想得到呢?昨天的大婚之夜,皇太孙没有与妹子洞房,反而与若微暗结连理。原本得到消息之后,慧珠还担心太子妃会出面奏请皇上,索性让若微进了皇太孙府,纳为侧妃或者侍妾。

想不到太子妃得到消息以后,三言两语几句话点中厉害,便让皇太孙恨恨而归。又吩咐人准备了这碗汤药,如此,才算真的了结后患。

只是,这样对若微,未免也太难堪了,她会从吗?慧珠将托盘举起,低垂下了头。

“这是什么?”丫头紫烟不同于湘汀,虽然都是一同服侍若微的侍女,但她是与若微从小一道长大、情同姐妹的家生丫头,见此情景,立即大惊失色,拔腿就往外跑。

“紫烟,回来!”若微冷冷地喊道,因为她知道,紫烟此时要去求助的只有他,皇太孙朱瞻基。只是如今这一切,他定是无能为力,否则,又怎会眼睁睁地看着事至于此呢。

若微上前几步,伸手掀开盖碗,凑在近前,稍稍一闻,心中便全然明白。

麝香、红花。

宫里的老把戏了。

若微知道,在皇宫中,妃子得皇上宠幸之后能否有孕,首先取决于皇上,皇上说留,便可留,皇上说不留,便有当值太监在妃子的股间、脐上等穴位上轻轻一戳,于是龙液尽出,就无从受孕。而这只是第一关,接下来,要看皇后和得宠的主子,想让你生,便能安安稳稳地生下来,如果不想让你生,那宫里有太多的“凉药”与“阴招”让你生不了。

没有想到,昨夜的缠绵,原本只是对昔日青梅之恋的一种纪念,不是抗争,更不是要挟,可是在她们的眼里,却是如此不堪,唯恐自己会借此另寻机会。

第4节:凝恨春漏短(3)

罢,罢,罢。若微一阵冷笑。

那笑声,即使是在宫中见过太多风雨的慧珠闻之都有些胆寒。

若微举起碗来,一饮而尽。

唇边还残留着一抹猩红色的汤汁,她保持着完美的风度,对着那空碗盈盈一拜:“若微谢过太子妃,谢过慧珠姐姐!”

慧珠愣了,看着她镇定自若的神色、明媚如春的笑容,慧珠疑心自己眼花了,可是她又偷偷瞧了一眼,若微眼中居然漾起一股邪佞,那笑容也变得有些轻狂不羁,在宫中阅人无数的她,突然觉得身子微微颤抖,有些发冷。

立即躬身说道:“奴婢这就回去复命!”

“慧珠姐姐,忘了向你道贺!”若微娇俏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如同一个魔咒。

慧珠惊慌失措,难道她知道,这一切,她都知道?

仿佛逃离一般,匆匆出了静雅轩。

慧珠手抚胸口,喃喃低语:“感谢老天,这样的女子,还不满十五,多亏被送出宫去,若是留在皇太孙身边,妹妹善祥还真未必是她的对手!”

看着慧珠有些惊慌的神色,若微笑了,笑得酣畅淋漓,只是眼中分明有泪花闪过,如梨花带雨一般,楚楚可怜。

倚门相望,这才知道,真的再也等不到那个心中的人。

若微呢喃着:“紫烟,我想家了,你呢?”

“姑娘!”紫烟从身后抱住她娇小的身子,再也抑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太子宫太子妃寝殿。

太子妃歪倚在贵妃榻上,用手轻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头痛,而心似乎更痛。

若微,你会怪我吗?

太子妃摇了摇头,要怪只能怪你和瞻基昨夜做下那样的荒唐事。原本,你们还有三分希望,可如今,此事若传到圣上耳中,恐怕连命都保不住了。

我赐你一碗红花,只是小惩大戒,堵了悠悠众口,也平息了所有人的恨与怒,我的苦心,你能谅解吗?

“娘娘!”慧珠从殿外走了进来,从楠木雕花的衣架上取下一件披风,轻轻搭在太子妃的身上:“春寒最是袭人,当心受了风!”

第5节:凝恨春漏短(4)

太子妃欠身抬眼看着她的神情:“她,喝了?”

“喝了!”慧珠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