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去年的家宴上,自己曾对她说过的:“虽然你爱绿色,可是总穿同样服色的衣裳,外人还道是东宫亏待了你,不给你做新衣!”
从此以后,若微的衣服变换了颜色和款式,张妍心道,这个孩子看似天真淳朴,其实心思缜密,远远超乎她的年纪。
以她幼年入宫,不奴不主的尴尬身份,上上下下得到那么多赞赏和美名,就不是常人能做到的,想到此,不免也心生可惜。
微微踌躇之后,她才开口:“如今反倒是生分了,不差人喊你,你连本宫这大殿都不入了?”
若微仰起脸,眼中蒙着一层水雾,而唇边仍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若微怕给娘娘添乱!”
“你这孩子!”太子妃张妍叹息一声,冲她招了招手,“过来坐下!”
“是!”若微坐在下首的椅子上,面色坦然,对上太子妃张妍的目光,眼中无喜无悲,一副静听吩咐的乖巧模样,反而让太子妃张妍有些无措。
她心中暗暗发紧,眼神儿扫着若微的衣裙,改了初衷开口说道:“看,穿惯了绿衣,如今换上紫服更显美丽,有的时候太念旧了,也未尝是件好事!”
第198节:认亲(5)
若微眼帘低垂,她何其聪明,太子妃一语刚落,她就已然明白了,她点头应道:“娘娘提点的极是!”
“若微,你莫要怪谁,瞻基也好,就是本宫和太子殿下,我们都是真心待你的,只是这缘分的事情由不得人情,有天定,有万岁定,由不得自己………”太子妃的目光从若微的脸上,转而投向那高高的楠木书隔,心神恍惚。
若微笑了,灿烂的如同八月的桂花,甜美可爱,只是这样的美转瞬即逝。
她收了笑容,一脸坚定:“娘娘教诲的极是,若微斗胆相问,何时可以出宫返乡?”
殿外的阳光照了进来,太子妃神态微变,此时的她面相庄严,有一种不可侵犯的威严气势,那一刻,如同手操生杀大权的女主一般,正等着她开口,可是她迟迟不语,半晌之后才突然站起身,走到若微身边,伸手将她揽在怀中。
这样的太子妃,是若微从来没有见过的,她的心微微颤抖着,不知该如何是好,难道这还不是自己最惨的结果?还会有比退回母家更不堪的命运吗?
一向淡定的若微,终于有些慌了。
“娘娘,若微在宫中七年,伴着公主和诸位小郡主,从来都是如履薄冰、不敢有半分的懈怠与疏忽,扪心自问,虽无功却也无过,如今既然尘缘已了,不如放我归去,也好各得其所。”
若微的声音带着轻颤,这是她第一次在太子妃面前失态。
而太子妃将她揽在怀中,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没有承诺,更没有推心置腹将真相告之,太子妃只在心中默默念着:“敬之,不要怪我!”
第199节:帝女(1)
帝女
晨晖的掩映中,一辆马车悄悄从东华门驶出,车上坐的正是一身碧色衣裙的若微,她的身旁是一袭黄色大袖明衣的咸宁公主。
两人静静地坐在车上,赶车的小太监承顺,不时“叭叭”地扬鞭策马疾行,那一鞭一鞭抽在马背上的声音就仿佛是打在两个人的心上,说不出的痛与悲。
若微把头稍稍一侧,看着咸宁公主,随着车子的颠簸,她宫髻上斜插的那只金步摇轻轻晃动,而那对流苏状的耳坠,更奕奕生辉、摇曳多姿,衬托得那张娇脸流光动人。若微淡然一笑,不由脱口而出:“黛眉开骄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公主今日这身装扮更是裙袂飘飘,风姿绰约,新嫁娘的感觉可好?”
咸宁公主眼眸流转,定定地望着若微,忽地从袖中伸出玉手,紧紧握在若微的手上:“若微,你现在的心情,我自然是感同身受,本不该拉你来陪我看什么公主府的。可是你是知道的,在这宫里,你是我最知心的人,此时的我,也带着几分惶恐与踌躇,我也是胆怯的,一直以为在诸皇女当中,父皇独宠于我,对我是有所不同的,没想到,原是我错了,在他眼中,都不过如此!”
“公主!”若微默默叹息,对上咸宁的眼眸,她努力从唇边挤出一丝笑容,“谁说的,其他几位公主可以自由出入宫闱吗?她们又有谁在大婚之前,可以见到驸马,可以亲自督建公主府地的营造?圣上待公主终究是不同的!”
咸宁摇了摇头:“那个宋瑛,看起来油滑得很,举止又十分轻浮,还记得我们初见的时候,他就在画舫之上,一想起来,我就呕得要命!”
提到宋瑛,咸宁面上微微泛红,仿佛有些羞怯。
看她的神色,若微便知道,咸宁公主对宋瑛芳心暗动,所以才说道:“公主只记得第一次,可记得第二次吗?”
“第二次?”咸宁公主听若微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促狭,眼眸转动,仿佛在有意戏谑,微一思忖,突然想到那一次,自己及笈礼毕,拉着若微在御花园里散步,追逐之间与宋瑛相撞,一下子扑在他身上的情景,立即大窘,伸手就打:“好你个小蹄子,好没来由的又来编排我!”
若微以手相挡,乐不可支:“好公主,抱都抱过了,如今又有了婚姻,从此以后就要好好地相夫教子,不要再犹豫徘徊了。我想驸马也是极明理的,有了公主这样的美娇娘,以后什么画舫、歌妓,都会视如粪土,他只会绕道而行的!”
咸宁公主住了手,气鼓鼓地瞪着她:“好像你多了解男人似的?你就这么知道他们的心思?”
此语一出,若微哑然,唇边浮起一丝笑,苦涩,又悠远。她点了点头,有些失神儿地说:“是呀,我怎么会了解男人,如果我能了解,自己今日又怎会如此不堪?”
第200节:帝女(2)
“若微,好妹妹!”咸宁眼中一热,揽住她的肩头,“我会帮你的,瞻基的心,我们都知道,你不要对他失望,做不成正妃,还可以做侧妃、做嫔,只要你们心意相通,只要能厮守在一处,名分最是无用的东西,你说呢?”
若微一双明眸之中闪过一丝落寞,她暗暗叹息,不再言语。
此时,马车停下。
小太监承顺在外面轻声回话:“主子,到了!”
若微一掀车帘,探身至车外,扶着承顺的手,踩着他放好的脚凳,走下马车,又转过身,伸出手扶着咸宁公主下了马车。
“主子,奴才上前通禀一声去?”承顺很是机灵,打量着咸宁公主的神色,却并未移动脚步。
“不必了,你在此候着便是!”咸宁公主眼帘低垂,轻声吩咐。
“是!”
若微扶着咸宁公主,两人相携向前走去。
这是一座高大牌楼,上面的匾额之处用红布盖着,那应该是朱棣亲手御笔所提的“咸宁公主府第”。
再往里走,目之所及的是一座巨形石鼓一座。
穿过之后,便到了正门,那门楼富丽堂皇,气派等同王府。
汉白玉的麒麟与石狮分列大门两侧,高高的汉白玉底座,虽然公主还未入住,但大门两侧已经分列着兵士护卫。
她们步步近前,护卫刚待上前相阻,然而看到咸宁公主的服色,一时又有些无措,咸宁左手微抬,自袖中露出一块玉牌。
兵士们立即跪倒参拜:“参见公主殿下!”
“本宫只是过来看看,不必张扬!”咸宁目光清冷,仿佛一泓秋水照人寒,衬着她原本明艳绝色的容颜分外动人。
兵士们齐声应着,依旧跪拜在当中,忘记了起身。
若微轻轻扯了一下咸宁公主的衣衫,咸宁公主会意,随口说道:“平身!”
众人才恍然起身,各自归位。
步入大门,迎面是一组玉石琉璃的影壁,上面绘的是仿佛是一幅宫廷仕女图,走得近了,才看的清楚,若微不禁惊呼:“居然画的是公主寿诞时的夜宴图!”
第201节:帝女(3)
咸宁也愣了,有些难以置信,难道在那个时候,父皇就命画师候在宴席当中,将当日情形绘了出来,就为了做自己新家的屏障?
咸宁心中感慨,不及多想,这时看到里面急匆匆来了一行人。
头前的是一个年长的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他刚待下跪,咸宁挥了挥手:“刘公公何必多礼,父皇命你为本宫督建这府第,本宫谢你还来不及呢?”
原来是宫里的公公,若微抬眼细看,果然有些眼熟,仿佛曾在王贵妃的柔仪殿当差。
“公主折煞老奴了。公主大喜了!这宅子收拾得差不了,已经回禀万岁,择吉日良辰会把公主用的细软和万岁赏赐的妆箱送过来,公主今儿是过来瞧瞧?老奴头前引路,带公主四处看看?”刘公公弯着腰,态度十分恭敬。
“有劳公公了!”咸宁扫了一眼他身后的仆役,“他们就行各自方便吧!不必都跟着!”
“是,是!”刘公公一回身,挥了挥手,众人纷纷退下,然后他头前引路。
走不多远,便是一座楠木大厅和两进小楼。大厅是抬梁式结构,面阔四间,门砖雕刻精致。厅后两进楼房,卷棚歇山布瓦顶,上下围廊以苏画装饰。周围廊壁上,开十面形态各异的什锦窗。大厅与小楼之间是个规整的方院,月台下两座石雕须弥座上置有铜鹿一对。院内石松苍劲挺拔,枝繁叶茂,庭院中散缀山石、野花,芳草遍地,十分怡然。
“这大厅是公主和附马爷会客的地方!”刘公公指着屋内的陈设说道,“这螭纹镶瘿木面圆桌、拐子纹鸳鸯条案、木雕二龙戏珠纹的扶手椅,还有木绞丝纹卷头案,都是用材一流的红木,造型繁复华丽,做工也是极考究的,有些是宫里存的精品,有些是特意为公主新近赶制出来,这家具都是万岁爷亲自过问的!”
手扶着这些气派精美的家具,咸宁公主此时,心绪难平,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
“后面两座小楼是公主的卧房和书房!”刘公公一脸笑容,“公主上去看看?”
第202节:帝女(4)
咸宁公主摇了摇头:“不必了,还是那后面院子里走走吧!”
“好好好!”刘公公引着她们走到大厅的侧房,这里有一道夹壁墙,墙上开了一个小木门,以游廊连通后院,穿过长长的游廊,眼前豁然一亮。
想不到这后院别有洞天,竟然还有一个湖。经过松林绿阴下假山石磴通向湖边,湖边是一座玲珑小巧的八角亭。而就在亭子不远处,居然还交错地布置着几座风格各异的小型建筑,它们由短墙和半封闭回廊相连,形成了既封闭又开敞的庭院。
刘公公捂着嘴乐了:“公主殿下,这是给小殿下们预备的!”
“小殿下,哪里来的小殿下?”咸宁公主一时没有领悟他话里的意思。
若微却懂了,她轻声说道:“自然是公主和驸马的小殿下!”
“啊?”咸宁公主愣住了,静静地注视着那几座小小的建筑,泪花在她眼中闪过,她终于转过脸去,看着一池春水,心事悠悠,“父皇,你为女儿做的,原本比女儿想到的要多得多!”
而若微的心情也渐渐明朗,今天伴咸宁巡幸公主府,让她看到了朱棣不为人知的一面,作为慈父,他细心体恤,温情脉脉,可谓是舔犊情深。
那么,也许自己和瞻基,还有一线希望?
正在暗自思索的当口,一阵■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若微拿眼一望,不由愣住了。
第203节:明心(1)
明心
从外表上看,他英俊潇洒,又带着一种自然天成的锐气,今日的一身蓝色常服,平添了几分儒雅之气。但是眼神又是那般的冷峻孤寂,仿佛能洞穿人心。
见若微肆无忌惮地看着他,他反而微微一笑,那笑容亦正亦邪,居然透着一丝亲切。
而在他身边悄然而立的,便是那位肤色白皙,眼眉细长,有着江南男子特有的俊秀与儒雅之气的准驸马——宋瑛。
此时的宋瑛正细细地打量着与他相距数丈之遥的咸宁公主,咸宁公主见他如此这样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不由微微有些窘意,想要恼又恼不得,刚待开口,又欲言又止。
还是若微机警,“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想不到公主和驸马如此默契,竟然会选在同一天、同一时辰来巡视这公主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公主和驸马约好的呢!”
“正是,若微姑娘说得对,在下与公主所见过的四面当中,倒有三次都是不期而遇,还真是缘分天成!”宋瑛心情大好,他不像一般的儒生那样迂腐,反而很是爽朗,这样的性子,倒恰恰是合了公主之意。
咸宁公主面上微红,没有接宋瑛的话,反而只是瞪了一眼若微:“如此轻浮的话,你也说得出口,这府第如今也看了,我也乏了,咱们正好回去!”
“哦?”宋瑛立即双手揖礼,“公主这就回去了?可是宋瑛扰了公主的雅性,果真如此,该宋瑛回避才是!”
咸宁公主秋波微转,只看了他一眼,便转过身去:“宋大人何必如此,确是出来得久了,该回去了!”
“哦!”宋瑛似乎明白了,于是又上前几步,“东街有个点心铺子,苏州来的师傅,做的千层饼和八珍酥很是可口,不如宋瑛陪公主过去用些茶点,再送公主回宫?”
咸宁公主身形一顿,似乎有些难以抉择,只低语了一句:“怕是于礼不合吧!”
此话一出,一旁站立的刘公公立即弓身说道:“殿下,老奴前边厅里还有未交代的事情,容老奴先告退了!”说完,行了个礼,没等咸宁公主发话,就匆匆离去。
看着他慌慌张张的背影,若微不由叹道:“这刘公公明白得很,此话的言下之意是让咱们自便,他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在宫里呆得久了,人都油滑到家了。”
“瑛弟,公主殿下既然有些乏了,不如你陪公主到那边的亭内小坐,我和若微姑娘去东街将茶点买来,你看如何?”许彬终于适时开口。
这样的提议,公主自然难以相驳,于是轻移莲步,徐徐向湖畔那座八角亭走去,宋瑛回首冲许彬眨了眨眼睛,微微一笑,随即也跟在公主后面,向前走去。
若微注视着许彬,目光中无喜无悲,只说了句:“许大人很会成人之美!”
第204节:明心(2)
许彬笑了,他的笑容中带着一丝嘲弄,便迈步向外走去,若微跟在他的身后,一直穿过回廊,走过大厅,出了大门,看到门口候着的承顺,遂说道:“我们去给公主买些点心回来,你在此候着便是!”
承顺点了点头:“何时回宫?”
若微想了想:“怕是还有一会儿,午时前应该会走!”
“好!”承顺坐到车边上的那只脚凳上,从怀里掏出一个羊皮水袋,猛灌了几口水。
随着许彬走了两条街,到了一家苏式糕点铺前面,选了几样点心包好,又分别挑了几块,另外包了一个小包。
许彬眉头微拧:“给那个小太监包的?”
若微先是一愣,随即点了点头:“你怎么知道的?”
许彬轻哼一声,仿佛十分不屑:“公主待你如同姐妹,你若自己吃,定然不会单独包起来。况且我猜姑娘现在也没什么胃口!”
“你?”若微眼中闪过迷茫,她努努嘴,拧拧眉心,恨恨地说道,“因为我突然被陷于离弃的尴尬境地,我就该寻死觅活,不吃不喝的?”
随后,仿佛与谁赌气一般,她抓起一块点心就往嘴里送着,一边嚼一边嘟嚷着:“你付银子!”说完,掉头就走。
许彬在这一瞬仿佛被魇到了,因为她的娇小,比自己几乎矮了一头半,所以在跟他说话的时候,她不得不仰起脸,就在她抬起脸的一刹那,波光涟漪的眼眸,灵动妩媚的神情,精致而清丽的容颜让他深深地震撼了。霎时间他觉得她好小,像清晨一枝含露的梨花,带着混沌初始天地乍分的小孩般无邪。只是那双忽然闪过梦幻般氤氲的光芒的眼睛仿佛藏着无尽的心事,许彬只觉得自己心突然被刺了一下,痛的感觉是那样的真切。
给老板丢下些碎银子,他紧走几步,跟在她的身后,脱口就是一句:“三月之后,你会在何处?”
若微猛地停步,仿佛被点心渣呛到了,双肩抖动,一阵猛咳。
许彬下意识地伸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两下,而她止了咳,再回首时,居然泪眼婆娑:“所有的人都在问,三月十六,皇太孙大婚以后,我在哪里?”
第205节:明心(3)
她略带鼻音的呢喃显得那样无辜、又有些楚楚可怜,只是这副让人忍不住怜惜的神情转瞬即逝。再抬起头时,那双清亮的眼眸中盈满了痛恨的光。她笑了,笑得很是有些惨烈:“我也很想知道,三月之后,我会在哪里?她们到底要置我于何地?我问了,没有人答。如今,每过一天,我就更加惊悚,越是临近那一天,我越害怕,我不知道自己的前路到底如何?”
许彬刚想出言相劝,只见她的神色忽地又变了,她眼底突然浮现出一抹淡淡的释然,笑嘻嘻地看着许彬:“我希望可以回归故里,也希望可以在这南京城中开一家小小的医馆,专为穷困无依的老幼妇孺医病,不在宫内也好,可以顺着自己的性子去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许彬看着她,神情竟然有些忧郁,以笑相掩,淡然说道:“回去吧!莫让公主和瑛弟等久了!”
二月的午后,阳光明媚,绿草如茵,宫内的花木都竞相开放,处处是景,美景宜人,原本就一派融融的祥和之态,更因为咸宁公主的下嫁与皇太孙的册妃,两桩喜事紧紧相连,宫中上下一派喜气。
若微伴着公主返回城曲堂,又在一处用过午膳之后,刚刚回到自己的静雅轩,就看到紫烟急匆匆后面进来:“姑娘,王贵妃身边的柳嬷嬷差人来传话,说是请姑娘到柔仪殿去一趟!”
“王贵妃?”若微心中一惊,难不成是有了打算,要在朱瞻基成亲前,将自己遣出宫去?
她站起身就往外走,却被湘汀一把拦住:“姑娘糊涂了吗?这衣裳也没换,头发也没梳,以前还好说,姑娘衣着朴素,人人赞你本分,可是如今恐怕就成了短处,人家会说咱们故意寒酸,以触天威,咱们现在更是不能稍有差池,要分外小心才是!”
若微细想她的话,很是有些道理,遂点了点头,由着湘汀和紫烟,选来衣衫换上,又梳了头,施了粉,淡点胭脂,直到她们点了头,这才出来随着传话的小宫女来到了柔仪宫。
直接进了偏殿,王贵妃仿佛午睡刚刚醒来,面色红澜,半倚在临窗的矮炕上,手中拿着一本《金刚经》,露出半截如玉的白臂,见若微进来,立即将经书放在炕案之上。
第206节:明心(4)
王贵妃细细打量眼前人,身穿锦绣双蝶钿花衫下配碎花翠纱露水百合裙,丽而不妖,恰到好处,头上低低挽着个堕马髻,又留出两绺头发娇俏地垂在脸颊两侧,头上只戴了一只金螺丝童子戏珠的头花,衬着那张薄施粉黛的小脸,只觉得青春逼人,让人不能直视。
她招了招手:“若微,来炕上坐!”
“娘娘!”若微深深施礼,站在当场,没敢移步。
“这孩子,如今真是生分了,快上来坐,今儿本宫和你说会儿体己话!”王贵妃满脸笑容,亲切和蔼。
若微应了一声,这才脱掉那双云头踏殿绣鞋,坐在炕案的另外一侧。
王贵妃扫了一眼宫内侧立服侍的宫女:“没你们的事了,都到外面候着去!”
“是!”
待宫女内侍都退下之后,王贵妃再回眸凝视着若微,眼神儿中透着一丝探究:“丫头,这些日子不好过吧?”
“娘娘?”若微鼻子一酸,没了下文。
王贵妃拉起她的手,轻轻拍着:“万岁金口玉言,若无缘由,不会轻易改弦的。”
若微眼前一亮:“娘娘,究竟为何?可否告之?”
王贵妃点了点头:“若微,人不能跟命争,你与瞻基虽然有青梅之缘,却无夫妻之分,眼看你们一年大似一年,圣上也想早日了了这个心愿,只是你的八字与瞻基相克……”
若微脚下如同踩着浮云,王贵妃后来对她说了些什么,她自己是如何出的柔仪殿,她都恍然不知。
脚下是平整的青石平台,踩在青石平台和鹅卵石组成的冰纹石小径中。不绝于耳的鸟儿鸣叫和假山瀑布的哗哗流水,在杜鹃、石楠、红枫、翠竹的簇拥下,春天果然是生机盎然的,可是自己的春天在哪儿呢?
下意识地寻着潺潺的流水声,一步一步走到了龙池之边,望着那一池春水,只觉得她的梦醒了,而心却碎了。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向父皇去求你?”他声音如钟,从身后传来。
而她连头也未回,只痴痴地说了一句:“既然我命如此,又岂是旁人可以拯救的?汉王的心意,若微领了!”
第207节:大婚(1)
大婚
大明永乐十五年三月十六。
大红的帖子,大红的喜服,大红的龙凤烛。
那满室的红在瞻基看来,只是觉得格外刺眼。
看着一脸端庄坐在一边的胡善祥,瞻基有一阵儿的恍惚,她也很美,她的美是一种贤淑安静的美,是大气婉约的,皇爷爷选她为自己的正妃果然有一定的道理。
这样的女子确实宜家宜室,只是可惜,她不是与自己看着长大、青梅竹马的若微,当自己还是一个青涩少年的时候,那娇小的、可爱又有些霸道的若微就占据了自己的心,七年的时间,从不懂情为何物,到今日曾经沧海,她已然牢牢地嵌在自己的心里,任谁都不能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