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小燕道:“小方是不是能找得到他呢?”

  “如果小方不太笨,就一定能找得到。”

  吕三微笑:“否则他就一定不是个混蛋,而是条猪了。”

  齐小燕道:“到哪里才能找得到他?”

  吕三道:“胡集。”

  齐小燕道:“你自己为什么不到胡集去?”

  “你的想法一定也跟班察巴那一样,认为我一定会到胡集去,等着亲手杀死小方。”

  吕三道:“所以他才会安排这一战。因为这一战的结果必将是两败俱伤,败的一方固然必死无疑,胜的一方也必将付出极大的代价。等到那时候他再出手,无论是我杀死了小方也好,是小方杀了我也好,剩下的一个还是会死在他手里。”

  吕三又说:“只可惜班察巴那也跟你一样,你们的想法都错了。因为我根本就不会到胡集去,根本就不想亲手杀死小方,而且我根本就不恨他。”

  齐小燕当然很惊奇:“难道你忘了你亲生的儿子是死在谁手里的?”

  她问的是个很伤人的问题,吕三冷冷的看着她,居然又笑了:“难道你以为小方杀死的吕天宝真是我亲生的儿子?”

  齐小燕怔住了。

  她想不到吕三居然会说出这么样一句话,也想不到吕三居然又带她去看另外一口棺材。

  这口棺材里居然有两人的尸体,一个是丰胸大乳结实健康的妇人。

  身旁还躺着个只有几个月大的婴孩。

  只要略有经验的人都能看得出这个妇人刚刚生过孩子,这个婴儿却不是她生的孩子。

  “这个女人是这个孩子的奶妈。”

  吕三道:“她吃得太好,吃得太多,一睡就像是死人一样。所以现在她就真的是个死人了。”

  齐小燕道:“为什么?”

  “因为这个孩子就是被她睡着了的时候,压在身子下面活活闷死的。”

  吕三道:“他也不是我亲生的儿子。可是如果他能活下去,我一定会比谁都宠爱他。他要什么,我就给他什么。等到十七八年之后,他一定也会死在别人的剑下,因为那时候他一定也会像吕天宝一样被我宠坏了。”

  齐小燕没有再问:“这个孩子是谁的孩子。”

  也不必再问。

  她忽然觉得手脚冰冷,冷汗又湿透了衣裳。

  现在她当然已经知道这个孩子就是小方的孩子,但却永远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夭折究竟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

  “我知道你一定会认为我这个人做的事太可怕。”

  吕三道:“幸好也只有你会这么想。因为我做的事除了你之外,从来没有别人会知道,甚至连想都想不到。”

  齐小燕道:“所以班察巴那一直认为你恨死了小方,一心想要亲手杀了他。”

  “所以他才会安排这一战,等到我和小方两败俱伤时,他就可以坐收渔利了。”

  吕三道:“只可惜我比他想像中还要聪明一点,所以上当的不会是我,而是他。”

  吕三又道:“现在班察巴那一定也会到胡集去等着看这一战的后果。”

  齐小燕道:“你知道他会在什么地方等?”

  “不但我知道,独孤痴也知道。”

  吕三说:“等到独孤痴杀了小方后,就一定会去找他的。”

  “那时独孤痴就算已经杀了小方,也必定付出了极大的代价。等到他们交过手之后,不管是独孤痴杀了班察巴那也好,还是班察巴那杀了独孤痴也好,等到那时候才出手,他们两人之中剩下来的一个还是必将死在我手里。”

  齐小燕道:“所以,这一战不管是谁胜谁负,只有你是绝对不会败的。”

  在大多数人心目中,胡集只不过是边陲上的一个小镇。

  根据官方最近调查的记录,这里一共只有七十三户人家。包括妇孺在内,一共也只有三百一十一名人口。

  其中大多数是做小生意的人。因为这地方的土壤既不肥沃,天时也不正,而且非常偏僻。既不适于农耕,也不适于做其他任何事。

  大多数人甚至从未听说过这地方的名字。

  事实上却不是这样子的。

  这地方的人口远比官方记录上多得多,重要性也远比大多数人想像中大得多。

  市面的繁荣,更不是那些人所能想像得到的。

  就因为这地方太偏僻,不会引起官方的注意,所以一些无路可走的人,都会投奔到这里来。

  市面上到处都充斥着从四面八方投奔来的流民、浪子、罪犯和流莺。这些人通常也正是最舍得花钱的,所以才会造成这地方畸形的繁荣。

  住在当地的七十三户人家中,竟有一大半是经营客栈酒馆和饭铺。

  夜里留宿在此。这里虽然只有七十三户人家,客栈酒楼和饭铺却有一百零五家。

  其中生意最好的一家叫做“达记”。

  从早到晚都挤满了人,要进去吃顿饭都得排队等上半天。

  据说这家饭铺里卖的“奶油”和“葱泥”绝对是附近八百里之内最好的。

  虽然有很多人都会觉得这两种食品臭不可闻,可是只要尝试过一次之后,也许就会上瘾了,没有它也许连饭都吃不下。

  班察巴那告诉小方:“吕三的秘密就在这地方最热闹的一条街上。”

  这条街上一共有九十六家店铺。除了一家卖脂粉针线的“远香斋”和一家米店两家油坊外,其中大多数都是酒楼饭铺和客栈。

  连一户住家都没有。

  班察巴那问小方:“你猜不猜得出吕三的秘窟是哪一家?”

  小方毫不考虑就回答:“是达记。”

  班察巴那道:“你为什么会猜吕三在那里?”

  “因为那里的人最多。”

  小方的回答很简单,也很正确。

  吕三随时都要听取他属下传来的消息。他的属下来自四方,每一个到“达记”来吃饭的人,都可能是他的属下,都会拼命保护他的安全。

  而且“大隐隐于市”,这道理吕三当然也明白,班察巴那也明白。

  所以他们在镇外的枣林集会之后,班察巴那就告诉小方:“今天午时,你也到那里去吃饭。只要听见有人喊一声“这奶油是臭的”,你就冲进后面的厨房去,把大灶上那口蒸青稞饼的大饭锅掀开,泼一盆冷水把灶里的火浇灭,再跳进去。钻入灶口旁边的一个两尺见方的洞,你就可以找到吕三了。”

  班察巴那道:“你只要这么样做,别的事你都不管。就是外面打翻了天你也不必管,就算天塌下来也有别人会替你去顶住。”

  远远的看到小方走进“达记”,听见有人大喊一声“这奶油是臭的”之后,班察巴那就走了。因为这以后的每一步发展,每一个变化,都已在他预料之中,他已经用不着再听再看。

  他从一条偏僻的小路上绕过他们刚才聚会的枣树林,走上一个山坡,在一块凸起如鹤颈的危石上坐下来。这里距离那条热闹的老街虽然已很遥远,但却恰巧刚好能看见那家卖奶油和葱泥的饭铺。

  虽然看不清楚,可是以他的眼力,还是能看得见。

  这地方当然也是他早就选好的。这时候那饭铺里果然已打得天翻地覆,老街上的人都已拥到这里来。有的在看热闹,有的也加入了战斗,整个老街都已乱得像是锅煮烂了的热粥。

  班察巴那觉得很满意,外面越乱越好。

  外面越乱,里面越静。杀人的人需要安静,被杀的人也同样需要安静。不管是谁杀了谁,对他来说都没有什么分别。

  因为他已立于不败之地。

  这一切当然都是他早已安排好的,他已计划了多年。他相信每一个细节,每一个行动,都精密准确如西洋自鸣钟内的机件。

  就在他正准备躺下去歇一口气的时候,他忽然听见他身后有人用一种极诡秘的口气轻轻的对他说了非常奇怪的话:“完了!”这个人说:“现在是不是已经快完了?”

  班察巴那没有回头,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因为他早就知道这个人会来,也知道来的是谁。

  “是的。现在已经快完了。”他只淡淡的说:“所有的事现在都已经到了应该结束的时候。”

  “是一种很圆满的结束。”

  班察巴那说:“吕三这里的秘窟在地下,虽然有三个出口,可是我们如果能把他三个出口都封死,那里就是个死地。”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附近三十里之内的人都可以听见一声震耳的爆炸,都可以看见一道浓烟从“达记”升起。接着的两声爆炸来自另外两个不同的地方,然后又有两道浓烟升起。

  班察巴那微笑:“现在那里的三个出口都已被封死,那里的人绝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出来了。无论独孤痴和小方是谁胜谁负,都必将被活埋在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