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只有一个小孩,自是最与众不同的地方了,所以我想那孩子就是咒文,果然没错!”

两人还没等说完,就见一栋竹楼中走下一个人来,那人穿了一身白衣,黑色长发如瀑布般直泻而下,只在脑后束了一个白色方巾,眉目温润,似暖玉般散发着淡淡光辉,只有一双精

亮的眸子,一点感情也无。
那人望着王子进与明月,并不说话,只是淡淡的站在绿竹中,白衣飘逸,如世外仙人一般。

王子进望着这人,竟而愣住了,只觉得鼻中一酸,双眼湿润,隔了这许多日,这许多日,终于又见着他了。
他静了静心,急忙颤声道:“绯绡~”
那人却依旧一副冷冷落落的模样,淡淡问道:“你是谁?”


7、这是开玩笑吗?王子进只觉得荒唐,忙道:“我是子进啊,你不记得了吗?”
却听绯绡双眉一皱:“子进又是谁?”
“子进,子进又是谁?”王子进听了愣愣的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是啊?子进是谁?子进不过是千年以前曾经救助过你的一个男孩,不过是千年以后又被你庇佑的一个花痴书生!
可是这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王子进又望了望绯绡,仰天长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心中郁结,缓缓说:“明月,我们走吧!”
这里是狐狸的村庄,他怎么会不知道,同类还是和同类在一起最快活,他又怎么能因为一己之私,去拖累了绯绡这样不羁的人呢?
想到这里,他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要落了下来,他万万没有想到,最后的分别竟而会是这样。
哪知在泪光中一瞥,就见明月从衣袖里掏了一个竹管出来。
“这是什么?”王子进心中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子进!”明月沉沉的对他说,“我根本就没有法器在这里,真的很抱歉,从一开始就骗了你!”
王子进望着明月那朴实的一张脸,那滑稽的杏黄道袍,心中一震,摇头道:“你骗我?这不是真的,你又为什么要骗我?”
明月却不回答他,把手中的竹管一拉,就“砰”的一声从里面射出一个闪亮的东西,此时天色已经渐晚,那东西飞到高处一下炸开,照亮了半边天空,竟是一只烟花。
“烟花?”王子进抬头望了望那烟花,又看了看绯绡,在看看明月,这两人都是他的朋友,怎么今日都和陌生人一样?

“在招救兵?”绯绡见了那烟花轻笑一声,那美丽的烟火,正是地狱的起点。
王子进听了绯绡的话方始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望着明月缓缓道:“你要叫谁过来?”
还没等得到回答,耳边就听见湘水中传来破浪的声音,王子进急忙望向那河中,却见远远的有几排木筏正快速的滑了过来,上面站满了穿着红色,灰色衣服的官兵还有马匹,显是有

备而来。
“我是受人所托,来斩妖除魔的!”明月朝王子进笑了一下,脸色却甚为难看。
绯绡显然也看到了那声势浩大的一连排木筏,一转身竟从竹林里牵了一匹马出来,一跃而起,跨上马背就走。
王子进当然了解绯绡的脾性,知他要到有利的地形再做打算,也急忙上马就走,跟着绯绡的马就往深山中去了。
“子进!”明月见状叫道,“不要中了他的计啊!”也纵马就往前奔去。
河岸的竹叶中,有个青色的影子闪了出来,望着已经渐渐远去的三骑,嘴角扬起一丝轻笑。

正在这时,那人的身后传来一声厉喝:“什么人?还不让路?”
正是那些官兵到了,那青衣的人回眸笑了一下,指着河水道:“官爷,且看看这是什么?”
那为首的虬髯士兵看了看那个人,眼见栓船的石墩被他挡住了,气不打一处来,道:“这是河!不要耽误我们办公事!”
“哪里,这是海!”那人说完,笑了一声,已经不见了踪影。
那满船的士兵见了,身上都吓出一身冷汗,只见眼前竹影婆娑,哪里有什么人?
正在这时,那水面开始波动起来,似乎有什么过来了,摇晃得上面的人根本就站不稳,受了惊的马匹开始不停的嘶叫,船上的士兵胆小的已经跳下去往岸上爬去。
那水波动得越来越厉害,转眼间,就有一个滔天巨浪从水中翻了起来,真如彭湃的大海。
那巨浪能有十几丈高,夹着雪白的浪花,像是蛟龙般一下就砸到木筏上,那几个联排的木筏顿时就被这巨浪砸得散了架,一时几百号人马同时落水。
窄窄的河中,像是煮翻了一锅饺子,一时间人声,马声,救命声不绝于耳。
还没等人爬上岸,又一个巨浪翻了起来,当头就砸了下去,这一下就有几十人顺水而下,被冲到了下游。

明月正在纵马追逐着前面的王子进,眼看就要追上了,哪想身后传来不绝于耳的哀号声。
他急忙一把就拉住缰绳,立马回望,却见水边一个大浪翻了起来,迎着落日的余晖,比那竹林还高了一倍不止,心中不由一惊。
再一回头,王子进和那白衣人已经一前一后的走远了,他没有办法,只好折返回去。
待到湘水边,只见一片人仰马翻,上岸的士兵寥寥无几,而水中正有一个大浪又翻了起来。
“道长,快点想个办法!”那上岸的士兵一时哀号不绝。
明月见了,抽出身后的桃木剑,剑尖挑水,飞快的在水中搅动起来,只见那水中形成一个漩涡,越来越大,能有几丈宽,那巨浪只转了几下就被绞了进去,水面恢复了平静。
只见平静的水面上哪里有什么巨浪?木筏依旧是好好的,倒是人横七竖八的躺在水中挣扎的有几十名。
“这帮狐狸,真是害人!”
眼见出师未捷,倒损失了几十名兵士,上了岸的人也都耷拉着脑袋,完全没有了刚刚开始时的气势。
“道长,我们这是要去哪里?”为首的虬髯官兵问道,他们奉命来剿灭狐狸,本以为是个轻巧差事,哪里想到这么费力。
“不知道!”明月阴着脸答道,追丢了王子进和那奇怪的人,这茫茫林海中,叫他到哪里去找?
此时天色已黑,突然在树林深处传出一道白光,明月见了,立时来了精神。
这帮狐狸,如此托大,居然发出了挑战的讯号,他想着急忙纵马往那白光的方向奔去。

 

 8、 待得一行人马奔到那白光附近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此时天上竟有风云际会,似乎有一场夏天的雨就要来了,挡住了天空中的朗星与圆月。
明月领着一帮人远远只见那林中一片草地上,有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人,正拿着一把长刀,在地上认真的画着什么。
那人的面色严肃,神清专注,似乎在写书法一般,手上每在地上划一下,就从地里冒出一道白色的光,那光晃得地上的草如翡翠般好看,拿刀的人玉一样的晶莹。
只见那人缓缓的抬起头来,笑道:“修罗场已经布好了,谁要来挑战?”

“你这妖孽,这般托大,看我怎么收拾你?”这人正是引他走的那个白衣人,他见了就气不打一处来。说罢,就要往那白光中走了进去。
哪知刚刚迈了一步,就见眼前闪出一个人影,深开双臂挡住了他的去路,正是王子进。
“不要拦我!”明月叫道,“我今日就要和这妖孽决一胜负!”
“他是我的朋友!”王子进道,“你要过去,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子进!”明月见了,不由气急,“这般妖孽,你怎么能和他们做朋友?终有一日会被他们剥骨吸髓,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王子进听了一愣,又望了望身后的绯绡,坚定的摇了摇头道:“你们放他们一马,他们自会走了,怎么会与您们为难?”
“你那书生,在搅和什么?”正是那白光中的绯绡耐不住性子,指着王子进叫道。
“绯绡,绯绡,你快点走吧!”王子进听了他的声音,不由难过,“去和青绫一起,快活的生活吧,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

“你?就凭你?”那帮士兵听了像是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立刻哄笑一团。
“保护好道长!”那虬髯士兵说罢,“刷”的一声抽出腰间的刀,手一扬,一帮人就声势浩大的往那白光中冲了进去。
王子进被两旁不停前涌的士兵撞得一下就坐在了地上,更有士兵是骑了战马过去,踏得地上泥土飞溅。
王子进一脸的污泥,趴在地上,只见那马匹奔腾,人声喧嚣,林中影影绰绰,衬着那些士兵狰狞的面孔,真正是人间地狱,如果有修罗场,也不过如此。
眼见那些士兵凶神恶煞,舞着兵刃冲向白光中的绯绡。眼中一下就涌出泪来,他坐在地上,声嘶力竭的叫嚷,“绯绡,绯绡,你不能死啊!”
正在此时,天空中一场磅礴的大雨夹着雷声,轰轰隆隆的就下来了,豆大的雨点砸得地上一阵烟尘。

只见白光中的绯绡,浑身尽湿,手中的长刀一挥,就砍倒了几匹前跃的战马,血一下就飞溅在他素色的白衣上。
“你的朋友还挺厉害的!”明月见状对王子进道,似乎有冷眼观战的打算。
王子进望着雨中的明月,他那阔口阔鼻,被雨水一冲添了几许狰狞的味道。
“明月!”王子进从地上爬起来,缓缓问道:“你不打算制止吗?”
“我要再等一下,看这个妖孽布的古怪场地到底有什么明堂再说!”
王子进见那白光中血花纷飞,一片人间惨剧,绯绡身上的白衣已经看不清是什么颜色,泥水飞扬中,模糊了王子进的视线。
他缓缓道:“明月,你说得没有错,妖孽就是妖孽!”那磅礴的雨水简直令他不能呼吸。
“把刀给我!”王子进朝那保护明月的士兵道。
“你要去干吗?”那士兵厉声喝道。
“我要去杀,我的一个朋友!”
明月听了,给了那士兵一个眼色,那士兵解下佩刀,扔到王子进手中。
王子进伸手接过,只觉得手上一沉,望着那在雨水中搏命的绯绡,眼泪又涌了出来。
当初去赶考的时候,当初初见绯绡的时候,水是那样的绿,天是那样的蓝,绯绡巧笑嫣然,白衣如雪,那是多么美好的一副画啊。
那个时候自己又何曾想过有一天会拿刀?他轻笑一声,伸手拔出了刀,刀光如水,映照在他的脸上。
早知道这样的话,还不如平时多练一练怎么拿刀了。
明月见他拿着刀沉思,笑道:“你终于想通了,打算什么时候上场?”
“不错,不错,我想通了!”王子进点了点头,望着那白光中如灵狐般舞动的绯绡。
绯绡啊,绯绡,如果命运真的要让死亡将我们牵系在一起的话,就让我们一同向死亡挑战吧!
他接着回转刀锋,身子一转,手一翻,一把钢刀已经架在了明月的脖子上。


9、“你要干吗?”那士兵见状就要扑上去,苦于手中没了兵刃,不知该如何是好。
“子进 ,子进,你怎么会这样?”明月被他胁持,一时没了注意,慌张说道。
“明月!”王子进紧紧的箍着他的脖子,浑身不停的颤抖,“你想知道我对鬼的定义吗?”
说罢,他拖着明月又往后走了几步,大声叫道:“不错,这世上确实群魔乱舞!那是因为,如果鬼有了善心,那么它就是人!”顿了一顿又道:“相反,如果人心存杀戮,那就与鬼

无异!”
说完只听他呜咽道:“明月,明月,亏我还把你当作朋友看待,为什么你见这些人互相残杀,却连制止都不想呢?”他抽泣了一下,“明月,你已经不是我的朋友了,你已经是一个

活生生的鬼了!”

明月听了这话,浑身不由一震,过了一会儿缓缓道:“那修罗场是不能被破解的,一旦进入那白光范围就会迷失心志,战斗到死!”
“这我都知道!”从一开始,看到绯绡站在那邀战的时候他就有些预感。
“不过,也许我可以试一试!”明月站在雨中笑着说,“子进,你先把刀放下!”
王子进听了将信将疑,但还是缓缓的放下了手中的刀。
明月望着白光中那群杀戮的士兵,抽出了背负的桃木剑。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习法术的呢?一开始学的时候就是想斩妖除魔,做个能够帮助别人的人就够了。
可是随着自己力量的不断提高,最后竟变成了替天行道的意味。
他抬头望着天上的倾盆大雨,雨水像是利剑一般从天上笔直的洒了下来,苍穹之下,无人能不沾身。天地的力量是如此的伟大,而自己又何等渺小?居然会想着代替老天去主持正义

,所以才在官府委派他的时候一口就答应了。
答应的时候却忘记了,纵使是丛林中的小兽也有他们生存的权利,没有什么人能够剥夺。
正是因为这样,那个白衣的少年,那个已经不知努力的活了多少年的狐狸,此时才会不惜一死,布下战场,只求同归于尽。
只因为人类,根本就没有给它们退路。

明月想到这里,嘴角含笑,从怀中抽出一张符纸,用剑尖挑着就冲了上去。
口中喃喃念咒,他杏黄色的道袍在黑夜里划出一道刺目的弧线。
王子进呆呆的望着明月,不知他此番是要干什么。
只见明月的剑一碰到那白光,就像是遇到一个光的屏障,“突”的一声就弹了回来,剑尖上挑着的符纸一下就被烧成灰烬。
明月见状又拿出几张符纸,再次冲了上去。
“破!”只见他竭尽全力,一剑就刺了进去,接着整个人就被弹了回来,身子像是败絮一样飘在了草地上。

“明月!”王子进见了急忙扔了刀就过去扶他。
只见明月的脸一片焦黑,似乎被什么东西灼伤了,他缓缓的坐了起来,一口血就喷到了胸前,颤声对王子进道:“你,你看我做得好不好?”
王子进见那白光渐渐消失,四野恢复一片漆黑,那草地上只有受伤的官兵在呻吟打滚。
绯绡显是也受了伤,手上也不见兵刃,只是站在人群中喘着粗气,似乎也神智不甚清楚。
王子进见了,将明月小心的放在地上,往绯绡的方向走去。

绯绡只觉得那日在青绫的屋中喝酒吃鸡,随后发生的事好像就没有了印象。
此时再有神智时,却是自己站在大雨中,周围一片死伤的人。
他茫茫然的环顾了一下四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远处缓缓的走来一个跌跌撞撞的书生,看那糟糕的走路样子,就不会有第二个人了。
他想着笑了起来,可是,可是子进为什么满脸都是泥,还要用一副死了爹娘的哭丧脸对着他呢?
“子进?”绯绡捂着身上的伤口,茫然问道:“你怎么搞得这样狼狈?”

王子进听了突然觉得心中一阵温暖,笑道:“你又何尝不是如此?”说罢,快步走了过去,道:“我们回去吧,绯绡!”
“去哪里啊?”
“繁华闹市虽然庸俗了些,但还是比这里好一些吧!”
“唉呦,说到这里,好像有好久没有喝酒吃鸡了啊!”绯绡笑着回答,捂着伤口的手中却不断的渗出血来。
“绯绡!”王子进望着他坚定的说,“我们回去吧,回扬州吧!”
绯绡听了笑着点了一下头。

“怎么办?”那余下的十几名能够站住的士兵,看到满地哀号打滚的人,颤声道。
“如果就这样回去,也一定会被处罚的,没有完成任务,倒死伤了这么多的人!”
“把他们杀了,起码能够回去复命吧!”那些士兵说着望着雨中站着的王子进和绯绡道。
“实在不行就砍掉那个书生的脑袋,反正没有人知道狐狸长的是什么样!”那人说着就从背后拿出一把弯弓,他们不敢再去硬碰硬。
弦如满月,箭在弦上。

“兀那书生,去死吧!”那兵士怒吼一声,箭就带着风声一下就冲了出去。
王子进听到叫喊,一回头就见一枝翎箭冲破雨帘,带着破空之声,直往自己的方向飞来。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些官府的士兵会暗算自己,一时不由呆了。

 

10、就在此时,斜里一个人骑着马冲了出来,一弯腰就把那箭抄在手中。
那人拿着一只翎箭,正骑在马上微笑,一身青衣,也已经尽被雨打湿。

青绫见了王子进,朝他笑了笑,翻身下马,对他们道:“你们走吧!”
“我走了,你怎么办?”绯绡见了他问道。
“这些人不会罢休的,不能让他们空手回去复命!”青绫说着指了指那些远处观望的士兵们。
“那你要如何打算?”绯绡面色苍白,一脸疑问。
青绫笑了一下,“其实我一开始就已经打算好了,本来不想把你卷进来,但是又怕一个人不能胜任!”
王子进和绯绡都没有说话,此时雨已渐小,山风一起,带出一阵凉意。
只听青绫继续道:“这事情闹得这般大,如果没有人牺牲的话,怕是他们不会罢休,到了那个时候,再有官兵不停的扰民,就连这里的百姓都会遭殃!”
说罢,又缓缓说,“这事都是因我而起,如果不是我要去与人类共同生活,如果不是我带他们下山,又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青绫!”绯绡说了一句,就不再说别的。

“我心意已绝,你在这红尘中尚有眷顾,快快走吧!”
绯绡听了点了点头,眼下只有这样方可换得此处的太平安乐。
“子进,我们走吧!”他说着趔趔趄趄的抓着青绫的马,费力的爬了上去。
“我们去哪里?”王子进不知所措的望着两个人,不知这二人在说些什么。
“上马,和我一起走!”
王子进听了他的吩咐,只好也翻身上去。
只见青绫着了一身青衣,带着青草的香气,在朝他们微笑。
“去!”绯绡说着,腿上加力,那马就开始小跑起来。
“绯绡,绯绡,青绫要干吗?我们要去哪?”
王子进只觉得绯绡心中似乎很难过,但是看不到他的脸,却也无法得知。
“子进,不要回头!我们走吧!”
王子进听了,却还是回头望着青绫,那青色衣服渐渐遥远,渐渐模糊,青绫的背影,似乎在向他们诀别一般。

明月撑着爬了起来,抖动佛尘,面前站着一个穿着青色衣服的人,不知此人有何意图。
他却并不攻击,只是往前走了几步,嘴角一直含着笑意。
只见那人躬身从地上捡起一把刀,对着那一干人马说:“今日之事,以我青绫之死而做一了断,希望各位能够回去复命,且能不再叨扰此处!”
说罢,刀身一横,鲜血就飞溅上了天空,那点点血花,又从天空,溅落到芳香的草地上。
青绫的脖子上一道深深的伤痕,汩汩的冒出血来,他身子一歪,倒在了沾满了雨水的草地上。

这草地是多么的柔软,以前自己起名叫青绫的那一天的时候,也是迷恋这自由的绿色。
可是,怎么连想要的生活都不能得到?
那绿色的村庄,又会在哪里重建呢?
他的泪水缓缓的流了下来,眼前仿佛有一副美丽的画面,那画里有绿竹的房子,有环绕的溪水,那是人间天堂,那是他一生的追求。
多么可惜,他不能再看一眼那村落重建的模样,不能再用手去汲取溪水了。
多么可惜啊!

明月望着那人的尸体,渐渐委顿,最后变为一只棕色狐狸躺在草地上,突然心中难过。
舍身以取义,杀身而成仁。
狐狸尚且如此,人何已堪?
他佛尘一甩,缓步走入那林中,正是人生情恨何以免?人生轮回,变幻莫测,就连精魅也无法摆脱命运的操纵。
“道长,道长,你要去哪里?”那些士兵见了,急忙喊他。
明月却并不回头,过了许久,一阵浑厚的颂经声缓缓从树林里飘来:

三界皆无常 诸有无有乐 有道本性相 一切皆空无 !


11、
绯绡那日在马上行了没有多久,就变成白狐,而且几天也不见他变回人身。
王子进只好在附近的小镇上找了一个客栈休息,待得他能够赶路的时候再出发。

“老板,要两只烧鸡!”王子进抱着两坛黄酒,正在买鸡。
鸡还没有拿到手,就听旁边几个村妇议论。
“你听说了吗?那剿灭妖孽的事。”
“当然听说了!据说那妖孽非常厉害,伤了很多的人,不过最后还是咱们的人胜了,杀死了一只千年狐妖!”
“我怎么听说那狐妖是自杀的啊?”
“怎么会?那种妖怪,也知道要自杀吗?”
王子进听到这里,手中的酒坛“砰”的一声掉落,摔得粉碎,酒水一下肆虐了满地。
“哎呀,你这个人怎么这样?”那几个村妇尖叫着躲开了。
王子进却懵懵懂懂,浑然不觉,呆呆的望着满地的酒水把地上冲出一条条小溪。
怎么会?青绫死了?青绫怎么会死?
那日与青绫初见的景象,还是历历在目,他就着了青色的衫子,坐在扁舟上,吹着一支洞箫,那箫声犹自缠绵在耳,青绫怎么会死呢?

他也不要鸡了,跌跌撞撞的跑回客栈,一把推开客栈的大门。
房内正有一只白狐,两只前爪搭在窗户上,正看着外面的夕阳。
“绯绡,绯绡,你告诉我!”王子进只觉得心中难过,似乎有一块大石重重的压在心口,他喘了口气,“青绫是不是没有事?是不是啊?”
那狐狸却回过头,精亮的眼睛哀怨的看了他一眼,并不说话。
王子进见它的表情,似乎心中疑问得到了确认,一下歪在门上哭了起来。
他自此知道,那吹着萧的少年,那总是在笑的人,已经永远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哪怕天上地下,哪怕云里雾中,都不会再有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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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以后,两人顺着湘水,又踏上了归去的道路。
那湘水依旧美丽宜人,两旁山色秀丽,可是一样景色,两种心境。
王子进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一个人闷坐在甲板上。
绯绡歪在船舷边喝酒,那水中波光映照在他的脸上,不停的跳跃。
王子进见了他那悠闲模样,不由心中难过,这人似乎完全不关心他人生死,悲欢离合在他眼中竟像空中浮云,过眼即逝。
两人正又行到那日初见青绫的地方,突然一缕洞箫的声音自远处飘来,那箫声婉转悠扬,在水面上,山谷中,回荡不绝。
王子进听了这箫声,一下就站了起来,却见碧波如镜,水面上没有半个人影。
那箫声却兀自飘荡着: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这样的曲子只有一个人敢吹。

他听了欣喜若狂,回首对绯绡道:“青绫,青绫是不是没有死?”
绯绡依旧歪着身子,抬了一下眼皮,“你莫不知道狐狸是最会诈死的?”
“哇哇哇!”王子进听了叫道,“你骗我流了那么多的眼泪,伤了好几日的心!”
“子进,我那日什么也没有说啊,你就抱着门柱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了起来,这又能怪谁呢?”
王子进听了一愣,只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一样被他蒙在鼓里。
“喝酒吧!”绯绡伸出长指弹了弹酒杯,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
王子进气鼓鼓的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一饮而尽。
“哎呀,这湖广山色,还有人给我们吹萧,你慢一点喝行不行啊?”绯绡见了笑道。
王子进听了,耷拉着脑袋,又觉得他说得没有错,慢慢的品起酒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又开始调笑,王子进心中高兴,几日积攒下来的郁气不觉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