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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鲁直抢过去扶住他,嗄声道:“不知道姑娘能不能告诉我们,她是怎么死的?”
宫南燕默默半晌,缓缓道:“我只能告诉你,她是为了维护‘神水宫’的光荣而死的,只因她是个很有骨气的女孩子,我们都为她骄傲。”
黑衣人茫然点着头,喃喃道:“多谢你告诉我,我……我很高兴……”
说到“高兴”两字,他日中已流下泪来。
宫南燕又沉默了半晌,一字字道:“你有这么样一个女儿,实在是你的运气,因为你实在不配的。”
听到这里,楚留香心里又是惭愧,又是难受。
他这才知道自己方才全都想错了,这黑衣人等的并不是他的情人,而是他的女儿。
只听宫南燕冷冷接道:“现在她已死了,你和‘神水宫’就再也没有丝毫关系,所以,家师希望你以后最好莫到这附近来。”
黑衣人道:“但……但她的尸骨……”
宫南燕道:“她的尸骨,我们已安葬了。”
黑衣人道:“我能不能到她墓前去瞧瞧?”
宫南燕道:“不能。”
她似已决心不再听黑衣人说话,转身走了出去。但走到门口,她忽又转回头,悠然道:“你可知道江湖上有个叫楚留香的人?”
黑衣人只是点了点头。
宫南燕道:“很好,你若见到他,最好杀了他,因为司徒静就是死在他手上的。”
楚留香脸都气白了,他实在想不到这位“圣洁”的宫南燕姑娘,说起谎话来就像吃白菜似的,而且还一定想要他的命。
除此之外,他也很惊讶,因为他更想不到这黑衣人的女儿,竟是为无花殉情而死的司徒静。
只听“砰”的一声,一张桌子已被黑衣人拍碎。
他紧握着双拳,哼哼道:“楚留香,楚留香,我……我那天为什么不杀死他。”
黄鲁直怔了半晌,只是不住喃喃自语道:“有这种事?世上真会有这种事?”
黑衣人霍然站起,又“噗”地坐了下去,但全身似乎已呈虚脱,连紧握着的双手也松开了。
过了半晌,他竟纵声狂笑起来。
黄鲁直变色道:“你……你……”
黑衣人狂笑道:“我没有怎样,只不过是在笑我自己而已,我‘雄娘子’一生中也不知毁了多少人的女儿,现在别人只不过杀我一个女儿,我为何要恨他?这也许就是报应,这是老天给我的报应。”
说到后来,他的狂笑已变成痛哭。
但戴独行、胡铁花和楚留香,却已吃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们今天晚上也遇见了很多意外的事。
可是,任何事也不会比这件事更令他们吃惊了。
这神秘的黑衣人,原来就是“雄娘子”。
难怪他说:“天下的人都要将他杀之而后快”。
难怪他脸上的面具如此精巧,行踪如此诡秘。
轻功又如此高妙。
难怪他说:“任何人都不会相信君子剑会和他交朋友。”
武林中公认的第一君子,竟会和采花淫贼交朋友,原是任何人都梦想不到的事,难怪他要和黄鲁直形影不离,原来他就是要以黄鲁直的身份来掩护自己。
难怪黄鲁直再三说:“他有不得已的苦衷,希望楚留香不要追究。”原来他就是怕楚留香发现他的秘密。
这些令人想不通的事,现在他们总算都已想通了。
可是,“雄娘子”不是明明已经死了么?江湖中人人都知道他已死在“神水宫”主人的手上。
他为什么偏偏还活着呢?
说话永无更改的神水宫主,为什么要为他撒谎?一生最恨男人的神水宫主,怎会偏偏为这最无耻的男人撒谎?
这件事,却令楚留香他们更想不通了。
楚留香和胡铁花正在惊讶着,突听“哼”的一声,戴独行自他们身旁箭一般地窜了出去。
他的人还未掠入窗户,已厉声道:“雄娘子,你认得我戴独行么?二十年前,我已决心为江湖除去你这祸害,今日你还有什么话说?”
雄娘子痴痴的坐在那里,出神的呆望着面前闪动的烛光,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的怒骂。
黄鲁直却已抢先一步,迎上了戴独行,沉声道:“他不是雄娘子,雄娘子早已死了。”
戴独行狂笑道:“久闻‘君子剑’一生不说谎话,谁知却是个大言欺人,欺世盗名之辈,到了此时,居然还要说谎。”
黄鲁直神色不变,缓缓道:“老朽并未说谎,无恶不做的雄娘子早已死了,现在坐在这里的,只是个已苦心忏悔了二十年的可怜人,已受了二十年痛苦折磨,从无一日能安睡的可怜人,一个刚知道女儿被人杀害的父亲。”
戴独行冷笑道:“可怜?那些死在他手上的好女子难道就不可怜?他这一生所造下的罪孽,难道就能洗清?”
黄鲁直道:“就算他所受的折磨还不足弥补他的罪孽,但他早已痛自悔改,已变成我平生所见到的最善良,最规矩的人,所以你现在如果杀了他,并不是杀死个淫贼,而是杀死了一个善良的好人。”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道:“你想通了这点之后,若还要杀他,就请动手吧!他既不会反抗,我也绝不会拦,只不过……”
戴独行忍不住问道:“只不过怎样?”
黄鲁直一字字道:“只不过我若见着生平好友死在面前,也绝不忍独生。”
戴独行怔了怔,瞟了窗外一眼,似乎想要楚留香来为他做个主意,但楚留香现在却不愿现身。
他自然不愿担起将司徒静杀死的罪,他已知道这件事在这种时候,无论谁也无法解释得清。
只见黄鲁直神色已渐渐安详,目光也渐渐坚定,任何事都可以看出这种人的确是不会说谎的。
戴独行叹了口气,喃喃道:“雄娘子能交到你这种朋友,实在是运气,奇怪的是,他这种人,怎么会和你这种人交上朋友的呢?”
他不让黄鲁直说话,接着又道:“其实我也已猜到,一个凶淫恶毒的人,是绝不会对自己的女儿像他那么样疼爱的……”
楚留香发觉他说话的声音忽然有了变化,竟变得有些含糊不清了,而且越说越缓慢。
他自己却像是并没有发觉,还在接着道:“雄娘子竟会对自己的女儿有如此深情,这实在也是令人难信的事,就凭这一点,我就该放了他。”
最后一句话还没有说完的时候,他脸色已变了,说到“放了他”三个字时,他已冲到雄娘子面前,一拳击出。
雄娘子并没有闪避,成名江湖六十年的“千里独行侠”这一拳击出,竟变得全无丝毫力气。
黄鲁直脸色已大变,瞪着雄娘子道:“你……你为何……”
戴独行嘶声道:“你还会什么,你我两人全都瞎了眼,看错了人。”
这时胡铁花也已看出雄娘子竟在暗中施放了一种极恶毒的迷药,将戴独行和他的恩友黄鲁直迷倒。
别人这么样对他,他却做出这种事来,“雄娘子”果然名不虚传,是世上是卑鄙恶毒的人。
胡铁花只觉怒愤填膺,立刻就想要冲出去,谁知楚留香竟又拉住了他,而且还不让他说话。
就在这时,雄娘子已站了起来,他日中已是热泪盈眶,却更衬得他那张冷漠的脸看来分外诡秘。
只见他向戴独行深深一揖,嗄声道:“戴先生的不杀之恩,在下永生难以忘记,但戴先生也可以放心,在下绝不会让你后悔没有杀我的。”
他转过身望着黄鲁直,又垂下头道:“至于你,我……我实在没有什么话好说,你……你……”
说到这里,他喉头已塞住,再也说不下去,而这时戴独行和黄鲁直也听不到什么了,他们都已倒了下去。
第二十五回 有女怀春
黄鲁直倒在地上,还说了最后一句话。
他说的声音虽轻微,但每个字都能听得很清楚。
只听他一字字道:“我绝不会看错你。”
雄娘子目中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他痴痴的望着地上已昏迷了的黄鲁直,忽然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头,脱下身上的长衫,盖在黄鲁直身上。
他的手在颤抖,颤声道:“我对不起你。”
这简简单单的五个字里,也不知含蕴着多少辛酸?多少血泪?多少友情?当真令闻者鼻酸。
然后,他就转身狂奔了出去。
胡铁花揉着鼻子,道:“他……他这是什么意思?”
楚留香叹道:“他这只不过是想入神水宫,因为无论他女儿是生是死,也要见她最后一面,但他也知道黄鲁直绝不会让他去的。”
胡铁花道:“因为他此去必死无疑,黄鲁直不忍眼看他去送死。”
楚留香黯然道:“正是如此,所以我一定要跟他一起入宫,戴老前辈和黄老剑客,就全都交给你了。”
他轻轻一掠,便已掠过屋舍。
只听他语声远远传来,道:“莫忘了,还有蓉儿。”
胡铁花也不知是否听到了他的话,只是喃喃自语道:“原来雄娘子真的已改过自新,原来他对黄鲁直和戴独行并没有恶意,但我方才若是忍不住冲了出去,若是失手杀死了他,还不让他解释,那么他岂非永远要含冤九泉,而我也许还在自鸣得意。”
他不敢再想下去。
他已汗出如雨,湿透重衣。
要跟踪雄娘子并不是件容易事,他不但身法迅急,而且行动特别机警小心,这些都是他在长年的逃亡生涯中锻炼出来的,要在暗中盯着他而不被他发觉,世上除了楚留香外,只怕再难找得出第二个。
因为楚留香除了轻功超人之外,还有一双分外锐利的眼睛,所以并不需要追得他太紧。
令楚留香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奔向山区,反而掠回了那山城中一家客栈里,难道他并不想到神水宫去了?
楚留香几乎要以为自己猜错了。
他住的客栈并不远,他实在想回去看看苏蓉蓉,可是他却又不愿错过雄娘子,因为他已感觉到雄娘子和神水宫的关系似乎很深,而且很不寻常,他想以雄娘子为桥梁,他认为这也许是惟一的捷径。
现在距离天亮还有段时候,山城在夜色中看来是那么安详而宁静,月光静静的照在屋顶上,屋顶下的人们都在沉睡,他们的生活虽然平凡而单调,但平凡岂非也正是许多种幸福之一。
楚留香几乎已忘记在屋顶下安睡是什么滋味了。
夜色虽然很美,但三更半夜的躲在屋顶上窥探着别人的秘密,无论如何都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幸好这时雄娘子已掠了出来,他发亮的眼睛在黑暗中一闪,就像只狸猫似的,又没入黑暗中。
楚留香发现他手上已多了个黑色的皮囊,他特意回到这客栈一次,显然就为的是来取这皮囊的。
囊中装的是什么?他为何要如此重视?
这次雄娘子才直奔山区,半个时辰后,他已到了山麓,但却并没有上山,只是沿着山脚飞掠了一段路途。
他经过的地方越来越荒僻,有时要越过山泉,有时要越过一堆堆的荆棘,有时还要穿过一些很窄的山隙。
楚留香虽然很留意,但下次若要他再来,他也未必能找得到这条路,雄娘子却似对这山区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
他甚至从来也没有停下来辨认方向,这条路他似乎已不知道来过多少次了,就算闭着眼睛也找得到。
可是进入山区后,他的行动就更谨慎,飞掠在空中时,都会忽然回头观望,楚留香跟踪得也就更吃力。
而且这时天已经渐渐亮了,山巅后已露出了镶着金边的云彩,木叶上的露珠也渐渐发出了闪光。
天若一亮,楚留香就绝对无法再跟踪他。
这时乳白色的晨雾也已冉冉升起,似乎在这寂寞苍凉的山谷间,笼起了一层轻纱,使景色看来更凄迷幽艳。
但楚留香却更担心,因为雾若太浓,他不但立刻就会失去雄娘子的行踪,甚至还会失去方向。
若在这种地方迷了路,那更是件可怕的事。
晚风中隐隐传来了一阵阵流水声,妙趣天然,如仙子鸣琴,在这无边寂静中听来,令人心神皆醉。
楚留香想到苏蓉蓉叙述过她入山的情况,心里一喜,暗道:“这里莫非已到了神水宫的入口处了么?”
可是雄娘子到了这里,反而停了下来。
他四面望了一眼,立刻向右边一片山崖掠了上去。
这座山坡的形势绝险,下面十丈笔立如削,上面则怪石峥嵘,中间却凸出一片平台似的山崖。
雄娘子到了这片山崖后,就忽然不见了。
原来这山崖竟有个洞穴,却被上下几块如犬牙交错的石头掩盖,所以由下面望上去,很不容易发现。
这洞穴莫非就是直达神水宫的秘径?
楚留香还是没有直掠上去,他不敢有丝毫大意,因为这里的地势实在太险,他只要稍有不慎,不但立刻就被对方发觉,而且还置身在危险之地,对方若是施展杀手,他根本连退路都没有。
他壁虎般贴着山壁绕了过去,隐身在那一片平台般的山崖下,又将耳朵贴在山壁上,静静的倾听了半晌。
只听上面洞穴中传来了极轻微的琮帅声,宛如金铁相击,又像是雄娘子在将一件件很小的铁器搁在石头上时所发出的声音。
雄娘子显然还留在这洞穴中没有走。
过了半晌,楚留香又听到他的啜水声,咀嚼声,偶尔还有沉重的叹息声,脚步走动声。
楚留香本来还猜不到他留在这洞穴中干什么,现在发现他竟似还要在里面逗留一段很久的时候,才想到他也许是要在这里等到天黑。
他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进入神水宫。
楚留香暗中叹了口气,也只有在外面等着,雄娘子至少还带来食物和水,他却只有在外面干等。
现在距离天黑至少还有五六个时辰,这五六个时辰实在很难捱,他在山壁旁找了个隐僻处躺下来,但却不敢闭上眼睛。
因为雄娘子若是万一不到天黑就出来了,他就又错过了机会,楚留香虽然很喜欢冒险,但却不喜欢冒这种险。
等人本已经够难受的了,饿着肚子等人更不是滋味。
像楚留香这样的人,就算饿上个三五天,也不会倒下去的,但“饥饿”并不纯粹是肉体上的问题。
因为饥饿往往还会带给人一种精神上的空虚,所以楚留香只有努力去想些别的事,幸好他能想的实在太多了。
他这一生中实在充满了各式各样的回忆,虽然有些也曾令他痛苦,但大多数都能带给他一点安慰和温馨。
他想起了自己的童年,那真是一段黄金般的日子。
大多数成名的英雄,练武时都忍受过别人所无法忍受的艰辛和痛苦,但楚留香却并没有这种感觉。
虽然他也曾不眠不休,也曾在冰雪寒风中奔驰于崎岖的山道上,来锻炼轻功和体力,也曾在烈日酷热下流汗,甚至流血,但他并不认为这是痛苦,因为这就是他的兴趣,所以他总能找得到乐趣。
他又想起了那些自己的好友,姬冰雁、胡铁花……
一想到胡铁花,他就忍不住笑了,他一直认为胡铁花并不是真的爱喝酒,只不过喜欢喝酒时那种情调而已。
因为酒总是能带给人们热闹和欢乐。
他有各式各样的朋友,他觉得这些朋友都对他不错,所以他心中充满了友情的温暖,这令他很舒服。
于是他又想起了一点红,想起了曲无容,这两人外表都冷得像冰山一样,心里却充满了热火。
他不知道这两人现在到哪里去了,也不知道一点红是不是还在继续逃避那刺客集团的追踪。
他只有在暗中祝福。
这时空山中已有了各种声音,有流水声,有鸟语虫鸣,风吹木叶,满山松涛,远处还偶然会传来一两声野兽的低啸。
楚留香抬起头,忽然发现日色已渐偏西。
人在回忆中,时间往往会过得很快的,所以有些孤独的老人只有生活在回忆里,才能度过漫长寂寞的晚年。
但现在距离天黑最少还有一两个时辰,楚留香伸了个懒腰,刚想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
谁知就在这时,上面的洞穴中已钻出一个人来。
这人并不是雄娘子。
除了雄娘子,这洞中居然还有别的人,难道她早已在洞中等着雄娘子么?
她是个很美丽的少女,穿着雪白的衣服,站在凸出的山崖上,满头黑发和雪白的衣袂同时在风中飘扬,看来是那么超群绝俗。
是宫南燕。
宫南燕怎会在这里?雄娘子到哪里去了?
楚留香的心跳了起来,但又仔细瞧了一眼后,他才发觉这女子并不是宫南燕,只不过和宫南燕很相似。
她的神情、衣裳、装束和腰边那根带子,都告诉人她也是名震天下的“神水宫”门下。
那么,她怎会在洞穴中呢?难道这洞穴真是通往神水宫的秘径?难道雄娘子早已到了神水宫?
楚留香有些着急了,只见这少女飘飘自山崖上掠了下来,她的轻功是那么高妙,姿态是那么优美。
她手里还提着黑色的皮囊。
原来这少女就是雄娘子。
楚留香忍不住在暗中苦笑,雄娘子果然名不虚传,易容的本事果然精妙,竟几乎连楚留香都骗过了。
最妙的是,他化装成女人后,全身上下,再也没有一分一毫男人的味道,一转眼,一举手,一投足,都活像是个女人,楚留香虽然也能装龙像龙,装虎像虎,但这种女人的味道,他却一辈子也装不出的。
雄娘子在山崖下观望着,并没有立刻展动身形。
楚留香忽然发觉他的眉梢眼角,已有很多皱纹,他远看虽还是个少女,但年纪显然已不小了。
这就是雄娘子本来的面目么?
楚留香暗暗叹息,难怪雄娘子对自己容貌那么自负,他实在可说是个绝世的美男子。
他虽然年华已老,但还是比大多数女人都美得多,一个男人竟比女人还美,比女人还像女人,这实在不可思议。
可是他既已改扮成女人,为什么还要用自己本来的面目呢?这点又令楚留香想不通了。
他也想不到雄娘子竟和宫南燕如此相似。
那么,雄娘子和宫南燕之间,是不是也有某种奇妙的关系?
有人也许要问:“雄娘子既然要扮成‘神水宫’弟子的模样来混入神水宫,那么他为何不索性扮成宫南燕呢?”
但楚留香却知道这问题很愚蠢。
因为易容术并不是魔法,精于易容术的人,固然能改变自己的容貌,令别人难以发觉,但却绝不可能代替另一个人——楚留香固然可以改扮成张啸林,那只不过是因为没有人认得张啸林而已。
所以,若说雄娘子能在片刻间就扮成宫南燕,混入神水宫,神水宫中的人也全没有发觉,那就不是故事,而是神话了。
若是有一段很长的时间,让雄娘子能充分的准备,尽量模仿宫南燕的神情和动作,那也许还有可能。
然后雄娘子忽然在地上挖了个洞,将那黑色皮囊中的东西都埋了下去,这皮囊中装的自然是他的易容之物。
但他还是将空皮囊提在手里。
空的皮囊还有什么用呢?楚留香又觉得很奇怪。
这时日色虽已西斜,阳光却仍普照着大地,雄娘子抬头望了望天色,慢慢的向前走了出去。
他似乎比楚留香更着急,也等不到天黑了。
楚留香直等他转过一片山坳,才敢追过去,谁知等他也转过那山坳时,竟又失去了雄娘子的踪迹。
这山坳后竟是绝路,两旁山立如壁,但中间一片山壁迎面而起,就像是一只缺了边的匣子。
雄娘子既已走入这匣子里,怎会又忽然不见了呢?
难道他已发现身后有人在追踪?可是这里三面山壁,插翅也难飞渡,他难道还能钻入地下不成?
这的确是件令人惊异的事,但楚留香的惊异很快就已过去,他小心的搜索了半晌,就发现中间的山壁和左面的山壁间,有一线空隙。
这空隙宽仅尺余,而且长满了杂草和藤萝,楚留香若非亲眼见到雄娘子在此间失踪,算准了这里必定还有退路,那么他就算搜索得再仔细,也绝不会发现这两面巨大的山壁间,还有这么样一条秘径。
穿过这条秘径,那若有若无的流水声,就忽然变得清楚响亮起来,水声潺潺,如在耳边。烟雾凄迷,弥漫了这亘古以来便少有人踪的山谷。
楚留香伏下身子,小心翼翼的循着水声走过去,他知道自己每走一步,就距离秘密近了一步。
却也距离危险更近了一步。
突然间,有种奇异的“嘶嘶”声传了过来。
楚留香立刻停下脚步,全身伏在地上,蛇一般向前滑动了两三尺,他就看到雄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