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神秘的流水,就在雄娘子脚边,此刻他双手捧着那黑色的皮囊,正在用力的向皮囊中吹着气。

那皮囊迅速的膨胀了起来,大如车轮。

楚留香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他是要用这皮囊作皮筏,然后再乘着皮筏顺流而下,直入神水宫。”

只见雄娘子果然已将皮筏在水中放下,又伸出一只脚去探皮筏的载重量,然后就轻轻的坐了上去。

皮筏眼看就要顺流而下,楚留香正在发愁,不知该如何追下去,谁知就在这时,突听“嘶”的一声。

雄娘子忽然自皮筏上窜了起来,雪白的轻衣四散飞起,就像是已和凄迷的浓雾融合为一体。

那皮筏在水中风车般不停的旋转,越转越小,转过十七八次之后,“哧”的飞了出去。

暗中显然有人将皮筏击破了,皮筏泄气,才会旋转不停。

雄娘子已落在岸边,目光中充满了惊骇之意,顿了顿足,刚想转身飞奔,迷雾中忽然传来一阵轻笑。

一个娇媚的语声带着笑道:“你既已来了,何必走呢?”

只听水声欺乃,已有一叶轻舟,冲破迷雾,缓缓荡出,船头上站着个苗条的白衣人影,掌中长篙一点,轻舟已燕子般飘到岸边。

雄娘子长长叹了口气,道:“原来是你。”

白衣女娇笑着道:“不错,是我,你想不到吧!但我早已知道你会来的,早就在这里等着你了。”

幽秘的绝谷、浓雾、流水,似女实男,死而复活的江湖巨盗,这一切本就充满了神秘与诡异。

现在,浓雾中竟又忽然出现了这燕子般的轻舟,幽灵般的美女,就连楚留香也不禁觉得手在发冷。

这一切事究竟是真?是幻?连他都有些分不清了。

他只觉这白衣女子风姿绰约,仿佛绝美,但在这浓密的雾中,他却也瞧不清她的面目容貌。

雄娘子沉默了很久,才叹息着道:“我本来也不想来的,可是,我非来一趟不可。”

那白衣女戛然顿住了笑声,道:“你难道已忘记了你昔日立下的毒誓么?”

这句话说出来,楚留香忽然发现她的声音很熟悉。

接着,他又发现这白衣女和雄娘子站在一起,无论是装束、姿态和风采,竟都有几分相似。

雄娘子黯然道:“我没有忘记,我只不过想看看我女儿的坟墓。”

白衣女道:“那也只不过是一杯黄土而已,有什么好看的,你若想看,去看看那些被你害死的人的坟墓也一样,天下所有的坟墓都差不多。”

她这句话说得忽然尖刻起来,楚留香听了这句话,才想起自然分辨不出,因为楚留香想不到像宫南燕如此冷漠的女子,居然也有笑的时候。

谁知这时宫南燕竟又娇笑了起来,柔声道:“对不起,我并不是有意要说出那些话来伤害你的,你莫要生我的气好吗?我……我下次一定不说了。”

楚留香几乎又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绝不相信宫南燕竟会说出这种话来。

但这女子的确是宫南燕,她轻盈的下了船,走到雄娘子面前,雄娘子只是木立在那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宫南燕嫣然笑道:“这就是你本来面目么?难怪她总是说我长得很像你,甚至比你的女儿还像你……”

雄娘子忽然抬起头,道:“她……她时常在你面前说起我?”

宫南燕道:“嗯!”

她绕着雄娘子走了一圈,又在他面前停了下来,一双深邃的眼睛,瞬也不瞬地凝注着他,缓缓道:“你也时常想起她么?”

雄娘子叹了口气,道:“这些年来,我早已将什么人都忘了。”

宫南燕吃吃笑道:“好个薄情的人,别人为了你死去活来,你却将别人忘得干干净净,世上难道就真的没有一个人能令你动心的么?”

雄娘子道:“没有。”

他轻轻咬着嘴唇,就像是个娇羞的少女。

宫南燕道:“我现在才知道你实在是个迷死人的妖精,也难怪那么多女孩子心甘情愿的为你死,就连我……我也……”

她的脸似乎红了,垂头去弄着衣角。

雄娘子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光芒,柔声道:“你也怎么样?”

宫南燕头垂得更低,道:“别人都说你最了解女人,你难道就不了解我?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意?”

雄娘子轻轻拉起了她的手,忽又放开,长叹道:“我还是不明白好些。”

宫南燕道:“为什么?”

雄娘子柔声道:“因为你和别的女孩子不同,我不能……不能害了你。”

宫南燕道:“我也是个女人,我也要……也要……”

雄娘子叹道:“在我眼中,你永远是那么温柔,那么纯洁,那么可爱,只要能远远望着你,我已心满意足了。”

他温柔的叙说着,楚留香在暗中听得只有叹息。

这些话,每一句都是女孩子最爱听的,每个女孩子都希望她在男人心目中和别人不同,都希望男人崇拜她。

一个女孩子听到这些话后,若还能拒绝他,那才真是怪事,楚留香惟一觉得庆幸的是,幸好这里没有色狼在偷听。

这些话若被色狼们学会,世上更不知有多少女孩子要遭殃了。

但转念一想,楚留香又不禁苦笑,暗道:“一个男人若已有资格被称为“色狼”,这些话他必定早已说得滚瓜烂熟了,又何必再来学呢?”

 

第二十六回 虎穴龙潭

星光已升起,在如此温柔的星光下,最坚强的女子也会变得软弱起来的,宫南燕已偎入雄娘子怀里。

雄娘子轻抚着她的柔发,轻轻道:“你总该知道,我们绝不可能永远守在一起的。”

宫南燕道:“我知道。”

雄娘子道:“你不后悔?”

宫南燕道:“我绝不后悔,只要能有一次,让我以后能有个甜蜜的回忆,就算要我死,我也心甘情愿了。”

雄娘子不再说话,他的手滑进了她的衣服……

楚留香虽然不是君子,也不能再看下去了,他悄悄翻了个身,仰望着天上的星光,星星似乎在向他眨眼。

宫南燕竟是这么样一个女孩子,他实在想不到。

可是,女孩子到了她这种年纪,可有谁不怀春呢?

楚留香暗暗叹息,暗暗苦笑。

他似乎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错过了机会。

突听宫南燕道:“你……你要到哪里去?”

楚留香忍不住扭头瞧了一眼,只见雄娘子忽然自那小船里坐了起来,轻轻的叹息着道:“我也舍不得走,可是时候已不早,我一定要去……”

宫南燕道:“你要去找小静的……”

雄娘子叹道:“无论如何,我总是她的父亲,总该去看看她最后的归宿。”

宫南燕道:“你不必着急,我会带你去的,现在……”

一只粉光嫩嫩的手臂自小舟中伸出来,将雄娘子又拉了下去——他早就在等宫南燕说这句话了。

楚留香自然也知道雄娘子这是在利用她,可是他既不能说破,也不能阻止,因为这是宫南燕心甘情愿的。

他知道当一个女人,决心要做这件事的时候,任何人都不能去阻止,否则她就算不杀你,也要恨你一辈子。

轻舟忽然剧烈的动荡起来,风中传来了销魂的呻吟。

星光更朦胧。

楚留香只有闭上眼睛。

但他却不能塞住耳朵,过了半晌,只听宫南燕梦呓般低语道:“你真……真的,难怪那些女人情愿为你死,难怪她永远忘不了你,只怕到死也忘不了你。”

楚留香又不禁奇怪。

宫南燕说的“她”是谁呢?是雄娘子的情人?

雄娘子在低低的喘息,道:“你也很好。”

宫南燕腻声道:“我难道比她还好?”

雄娘子道:“你为什么总是要提起她?难道你和她也……”

宫南燕忽然吃吃的笑了起来,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好?”

雄娘子似乎怔了怔,道:“你难道是因为她……”

宫南燕道:“不错,就因为她得到了你,所以我也一定要得到你。”

这句话刚说完,雄娘子忽然发出一声凄惨的呼声。

楚留香吃了一惊,扭头去看,只见雄娘子已赤裸着自小舟里站了起来,颤抖着站在船头上。

星光下,迷雾中,他苍白的胸膛上鲜血不断的往外冒。

只听宫南燕吃吃笑道:“你何必吃惊,我只不过想将你的心,挖出来瞧瞧而已。”

雄娘子双手紧紧按在胸前的创口,颤声道:“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宫南燕道:“你还不知道?你还以为我是真的喜欢你?”

她不停的笑着,忽然也站了起来,在低迷的星光下,她成熟的少女胴体,看起来晶莹如玉。

但她的脸上却带着恶魔的妖气,美丽的眼睛里,更充满了怨毒和杀机,她瞪着雄娘子道:“老实告诉你,我早就想杀你了,我不能忍受她在我面前提起你,说我多么像你,只要一提起你,我就难受得要发疯。”

雄娘子嗄声道:“你……你在吃醋?难道你竟会爱上她不成?”

宫南燕大声道:“我为什么不能爱上她?为什么不能?”

雄娘子吃惊的瞧着她,人却已倒了下去。

现在,楚留香又不知道宫南燕所说的“她”究竟是男,还是女了。“她”若是男的,怎会是雄娘子的情人?

“她”若是女的,宫南燕又怎会爱上她?

楚留香实在猜不到她们这三个人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这三人之间的关系实在太神秘、太复杂了。

只听“噗通”一声,雄娘子已跌入流水,二十年的苦行忏悔,终于还是不能洗清他的罪孽。

他毕竟还是死在女人手里。

宫南燕站在船头,痴痴的望着星光下的流水。

然后她也跃入水里,将身上每一分、每一寸地方都洗得干干净净,等她穿好衣服时,她看来又是那么圣洁了。

夜色已浓,浓雾反而淡了些。

一声欺乃,轻舟又荡人浓浓的夜色中。

楚留香连考虑都没有考虑,也潜入水中,别人都说他轻功第一,他自己却认为他的水性比轻功还好得多。

就算鱼跃入水里,也绝不会有他这么灵活。

轻舟在前面走,他潜伏在水下,暗暗追踪,他相信宫南燕在此时此刻,绝不会发觉到后面有人追踪的。

无论任何人在做过这种事后,感觉都会变得迟钝些。

小溪旁的风物在有星有雾的晚上必定甚美,楚留香虽看不到,却可以想像,想像永远比实际更美得多的。

也不知走了多久,他发觉小舟似已荡入了一条山隙里,水底的水草很多,而且带着种阴森森的气息。

他也想伸出头来瞧一瞧,但是他并没有这么样做,又过了半晌,他就听到小舟靠岸的声音。

他还是没有伸出头来,他自己从来没有试过自己究竟能在水底潜伏多久,宋甜儿总认为他可以在水底睡觉。

水底的世界,比水上安静得多。

他又等了很久,还是听不到任何声音,于是他就用一堆水草盖着头,自水面下悄悄露出了眼睛。

他终于看到了神水宫。

这哪里是人间的山谷,简直是一幅绝妙的图画。

楚留香想起苏蓉蓉曾经说过,山谷里本有千古只各式各样的鸟,现在鸟已沉睡了,人却似还没有睡。

图画般的山林间,还亮着一点点灯光,映着那一幢幢亭台楼阁,竹篱茅舍,也映着那一道瀑布。

瀑布从天而降,飞珠溅玉,灿烂如银,奇怪的是,这么大的瀑布自半空中倒挂而下,泻入湖中,水声并不震耳,反而如鸣琴奏玉,听来但觉神清气爽,显然水力已被巧妙的宣泄了很多。

风声中似乎隐隐有丝竹声传来,衬着瑶琴般的流水声,使得图画般的山谷,看来更平和而安详。

但楚留香却又想起苏蓉蓉的姑姑曾经警戒过她:“若在山谷中随意走动,立刻就会有可怕的灾祸。”

在如此平和安详的地方,又怎会有可怕的灾祸呢?

楚留香已发现这地方并不是表面看来那么平静,“神水宫”也并不是传说中那么圣洁的地方。

这里必定隐藏着许多惊人可怕的秘密。

他现在已不但要向“水母阴姬”解释误会,还决心要查探此间的秘密,所以他行动更得分外小心。

小舟还停留在岸边,宫南燕却已瞧不见了。山谷中静悄悄的没有人踪,楚留香实在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他考虑了半晌,忽然想起了无花的遭遇——这所有的一切事,都是从一个小小的尼庵中开始的。

极目望去,山脚旁果然有座尼庵。“水母阴姬”是否就在这尼庵中呢?楚留香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先到这尼庵中瞧个究竟。

尼庵中灯光黝暗,荧荧如鬼火。

楚留香几乎花了半个时辰,才由岸边潜到这里,他确信自己绝没有发出比蚊子更大的声音。

这段路途虽非遥远,但普天之下,除了楚留香外,只怕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走得到了。

尼庵中静悄无人,一尘不染,但庵前的几十级石阶,也都平滑清洁得像镜子一样,光可照人。 

低垂的神幔前,一灯如豆,楚留香在四面查探了很久,断定这里绝没有人时,才飞身而入。

他知道这尼庵中有条秘道,说不定就是通向“水母阴姬”住处的,可是,秘道究竟在哪里呢?

神案前有三只蒲团,秘密是否就在蒲团下?

楚留香将三只蒲团都移开了,蒲团下也是平整的石地,他失望的叹了口气,目光移到神幔上。

他忍不住要伸手去抓神幔。

可是,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一声叹息。

叹息声是那么轻,但在楚留香此刻听来,却无异晴天之霹雳,他想退,但知道退已来不及了。

鬼火般的灯光下,他已看到一条白衣人影,她就像幽灵般忽然自地底出现,正静静的瞧着楚留香。

只听她叹息着道:“这里已有二十年未曾流血了,你何必一定要死在这里?”

楚留香苦笑着揉了揉鼻子,道:“老实说,我并不想死的。”

他发现这是个非常美丽的女人,只不过无情的岁月已在她脸上留下了一些残酷的痕迹。

她的目光虽也十分冷漠,但却并没有什么杀机。

这难道就是如今天下人畏之如虎的“水母阴姬”?

白衣如雪的中年美妇仍然在静静的瞧着他。

楚留香勉强一笑,接着道:“晚辈此来,只不过是想拜见宫主一面……”

白衣美妇摇了摇头,道:“我并不是你们想见的人,否则你现在还想活着么?”

楚留香目光闪动,道:“那么前辈是……”

白衣美妇道:“将死之人,何必还要问别人的名字?”

楚留香道:“前辈若要杀我,为何还不动手呢?”

白衣美妇黯然道:“我不能动手,在这世上,我已只有一个亲人,我怎么能杀死她的心上人呢?”

楚留香动容道:“前辈知道我是……”

白衣美妇淡淡一笑,道:“世上除了楚留香外,还有谁能走得到这里?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楚留香深深一礼,道:“晚辈早已听蓉儿说起过你老人家了,今日能见到你老人家,实在是晚辈天大的运气。”

白衣美妇道:“我也听蓉儿说起过你,若不是你,蓉儿已不知要流落到什么地步了,就为了报答你此番恩情,我也不能难为你。””

她四下望了一眼,接着道:“幸而今天是我当值,别人不会到这里来,你快走吧!”

楚留香道:“晚辈既已到了这里,好歹也要见阴宫主一面。”

白衣美妇沉下了脸,厉声道:“你永远也见不着她的,除非你定要死在这里。”

楚留香躬身道:“只求你老人家指点一条明路,晚辈就已感激不尽,别的事,晚辈再也不敢来麻烦你老人家了。”

白衣美妇根本不理他,只是挥手道:“快走,再迟就来不及了,快!”

楚留香也好像听不懂她的话,还是躬身道:“晚辈知道这里有一条秘道……”

白衣美妇变色道:“秘道?什么秘道?”

楚留香见她一听到“秘道’’两字,神情就立刻为之大变,由此可见,这秘道的关系必定很大。

他更不肯走了,赔着笑道:“此间若无秘道,你老人家是从哪里走出来的呢?”

白衣美妇怒道:“你难道真活得不耐烦了么?”

楚留香笑了笑,道:“你老人家若不肯说,晚辈就只好死在这里了。”

白衣美妇瞪着他,她实在还没有见过这样的男人,更想不到世上竟有人在这种时候还能笑得出来。

楚留香也真沉得住气,她不说话,他就静静的等着,就在这时,那似有似无的悠扬乐声忽然变急,如雨打芭蕉,珠落玉盘,铮锵不绝。

白衣美妇的面色也忽然变了,沉声道:“还有谁和你一起来的?”

楚留香道:“就只有晚辈一人,并无……”

白衣美妇面带惊慌之色,截口道:“乐声示警,已又有外人入谷而来,若非你的同伴,会是什么人呢?”

楚留香暗中也吃了一惊,他这才知道神水宫果然是警戒森严,竟连那仙痴般的乐声,都是她们的传声之法。

白衣美妇一步掠到门口,四下瞧了一眼,又退了回来,厉声道:“此刻人虽还未到,但警乐一起,谷中弟子便已各就方位,无论谁只要入谷一步,便是有去无回的了,你为何还不快走,还留在这里,难道定要连累我么?”

楚留香叹道:“此谷既已变成死谷,只怕连鸟雀也难飞渡,却叫晚辈避向何处呢?”

白衣美妇变色道:“你……你不妨找个地方先躲一躲,等事情过了之后,我再设法带你出去。”

楚留香眼珠子一转,揉着鼻子道:“晚辈若是随意乱走,可能步步俱是危机,晚辈也不知该躲到哪里,除非前辈将那条秘道示知,让晚辈躲进去。”

白衣美妇顿脚道:“秘道、秘道,你就知道这里有条秘道,但你不知道,这秘道的枢纽就在宫主寝室中,只能由里面出来,外面的人根本无法进去。”

楚留香怔了怔,一颗心已不禁往下沉。

这时急骤的乐声又已缓慢下来,但楚留香已知道在这缓慢的节奏中,每一拍都潜伏着杀机。

他也知道这白衣美妇的惊慌绝不是假装出来的,神水宫主若是知道她徇私通敌,那后果实是不堪设想。

于是楚留香再也不说什么,只是躬身一揖,道:“多谢前辈指教。”

话未说完,他已转身掠了出去。

白衣美妇似乎要追出去,但又停住脚步,她美丽的眼睛里,充满了痛苦之色,黯然道:“蓉儿,莫要怪我,不是我不救他,我实在也无能为力。”

她知道楚留香此番一出了这尼庵,就已步入死亡了。

夜色很深,每一个地方看来都仿佛是绝好的藏身之处,但楚留香却知道黑暗中到处都可能隐藏着杀机,每一个看来很秘密的藏身处,都可能是诱人的陷阱,只要他妄走一步,就可能死。

可是他也绝不能就这样站着不动,这美丽而幽静的山谷,简直已没有他立足容身之地。

风吹木叶,似乎有衣袂带风声随风而来,楚留香忽然发觉远处白影一闪,正是掠到这边来的。

他只要再稍有迟疑,就立刻要被人发现了。

在星光下看来,平静的湖水灿烂如银。

楚留香忽然向湖水中滑了下去。

平静的湖水只不过被激起了个小小的漩涡,但漩涡还未消失,已有一条白衣人影掠了过来。

她几乎和宫南燕同样美丽,飞掠的姿态也是那么动人,明亮的眼波四下一转,皱了皱眉,轻唤道:“三姐。”

那白衣美妇立刻自尼庵中迎出,道:“什么事?”

少女道:“我方才见到这里好像有条人的影子,三姐可曾听到什么动静?”

白衣美妇道:“没有呀!”

她笑了笑,又道:“警乐方起,人必定还未入谷,怎会到了这里?”

少女目光闪动,喃喃道:“难道我还会看错么?这倒怪了。”

白衣美妇冷笑道:“九妹你的一双夜眼虽然厉害,但我也不是瞎子聋子,这里若是有人,我怎么会一点动静都不知道?”

少女赔笑道:“三姐何必动气,我只不过是随便问问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