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谭家。”

  “谭家的人。”

  伴着嘈杂窃语,这一行人很快到了城门前,正将人的车马包括箩筐都里外翻查的兵卫们看到了,都停下手。

  “谭七爷回来了。”在一旁懒懒而立的城守官忙上前打招呼,“这一趟出去有七八天了吧?”

  车帘掀起,内里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对城守官颔首算是回答他的话,问:“咱们这边也被波及了吗?”

  城守官恭敬道:“咱们这里还好,没有发现异常。”

  谭七爷便放下了车帘,穿过城门向内而去。

  “七爷。”车外的仆从问,“去店里看看,还是直接回家?”

  车里传出声音:“先去见大哥,让旗主们来家里见我。”

  仆从应声是,一行人扬鞭催马在街上疾驰而过。

  楚棠站在窗边轻摇扇子俯看:“我们进平阳府的时候,就遇到了谭家的船在运货,足足有十八条,霸占了整条水面,后来下了渡口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只是谭家一旗的数量,小兔当时都惊讶地嚯了声,他怎么说的?”

  阿乐在旁补充:“说这是水匪啊。”

  “谭家祖上是船工出身,传下造船秘技,百年来繁衍,成为一方霸主,周旋在货商,官府,甚至沿途匪盗之中。”楚昭道,显然对谭家也了解过了。

  楚棠道:“如今当家是谭家大爷,造船的秘技也在他手里,不过可惜的是,他只有一个女儿,当地传言,谭家是坏了河中风水,再加上行船难免有人溺水,与河神水鬼结怨,遭到了诅咒,妻妾成群,前后足足夭折了五个孩子,最终谭妻舍身出家,才换来一个女儿。”

  “如此珍宝的女儿——”楚昭道:“你有把握引来她吗?”

  楚棠伸手摇晃着一张帖子,笑盈盈说:“我怎么这么有先见之明呢?早早地在这里经营,惜墨轩文会的名声刚好略有起色,不久前,谭小姐的婢女也来买了一卷文集,虽然人没有上门,但我想她对接下来的文会,会感兴趣吧。”

  楚昭笑了,道:“所以我说过了啊,阿棠你做事,我放心。”

  楚棠毫不客气收了恭维,又见楚昭伸手摸自己的脸。

  “可惜啊。”她轻叹一声。

  “可惜什么?”楚棠不解。

  楚昭看着街上人来人往,道:“可惜我没有谢燕芳长得好看。”

  楚棠愕然,这时候怎么想到谢燕芳了?还比美?

  她端详楚昭,嗯了声:“你是不如他美。”再撑不住失笑,“但你比他美又如何?”

  楚昭也笑了,是啊,就是比他美,她也引诱不了人家的女孩儿啊。

第十三章 之前

  在诏讨檄文之前,大家已经将这一仗打了数遍。

  心里,头脑里,纸上作画,沙盘对阵,以及在广袤的草原上一遍一遍演示。

  除了研习战术,还研习人,沿途经过的城镇世家大族。

  “既然要速战速决,就要借助人力。”

  邓弈指着学堂里悬挂的舆图,跟楚昭屋子里悬挂的作战舆图不同,这个舆图上每个地方写了姓氏。

  “先前我到处求官,为了攀附,对很多世家大族仔细了解,后来当了太傅,很多世家大族子弟为了跟我攀附,以家族之力相托,坦诚自荐,我对他们了解更多。”

  “这些世家大族在当地枝繁叶茂,如果他们愿意,甚至能遮蔽官府。”

  说到这里时,邓弈还冷冷哼了声。

  “他们的助力,娘娘可是亲自体会过的。”

  楚昭当时忍不住笑了,知道他说的是平叛的时候,邯郡世家突然倒戈,让萧珣兵败如山倒,但笑了之后又自嘲。

  这个助力,是谢燕芳带来的。

  谢氏底蕴深厚,谢燕芳又经营这么多年,世家之间利益往来盘根错节,谢燕芳能说动他们为助力。

  而且,邓弈现在的提议,也是那一世谢燕芳做过的,当时谢燕芳与朝廷胶着时,一地要塞的世族倒戈,让朝廷大伤元气,让谢燕芳稳稳占据了半壁江山。

  她楚昭也能这样做?

  她可还记得,邯郡魏氏对她讥嘲不屑的态度。

  “娘娘怎么变得这么胆小了?”邓弈也在一旁冷嘲,“从初识就夸我厉害,但对我动手却从不畏惧。”

  楚昭被他嘲讽的又笑了,行了行了,她知道了,她去做就好了,她只是有自知之明,但勇气十足呢。

  不过做起来真没那么顺利。

  在来平阳府前,已经去过另外两地的世家所在,但都没能接近当家人,单看外围主事的就能知道态度,还差点暴露了身份行迹。

  谭氏是最后一个希望了。

  三万兵马分散游荡潜行,走到这里已经极其不易,再拖下去就会被发现,只能直接开战攻城掠地,那样的话,就算能坚守不退,但必然身陷困顿,一年,两年甚至三年都别想靠近京城。

  那这场对战,就真的要像那一世那样,十年也结束不了,最后谁赢谁输也不一定了,说不定最后还是谢燕芳坐在她棺椁前感叹过往。

  想到这里,楚昭深吸一口气,再次伸手摸了摸脸。

  “平阳府最好的脂粉你还是帮我买一些吧。”她对楚棠说。

  ……

  ……

  楚后讨伐谢氏沸沸扬扬,但真正的战事至今还局限在云中郡附近,所以虽然气氛紧张了,日常生活没有太大影响。

  酒楼茶肆,路上奔走的人群依旧人热闹。

  今日东大街上尤其热闹,车马人从四面八方涌来,停在惜墨轩前,有男有女,有青春年少也有白发苍苍。

  这么热闹吸引了闲人们的注意,尤其是看到最近恨不得老鼠洞都查一遍的官兵也经过此处,不仅不驱散核查,反而顺手维持了一下秩序,免得外边的车马进不来。

  闲人们更好奇了,什么事啊,这东大街不是城中最热闹的所在,只有几家买文房四宝的书铺,一两家没什么人气的茶铺,怎么突然这么多人?

  四周涌来的人也越来越多,还说着什么“怎么样了?”“输赢如何?”

  不多时,书铺里的店伙计举着一杆蓝锦旗插在了门外,围观的人群中瞬时喧闹。

  “读书人们赢了。”

  同时向前涌去,书铺外架子上被店伙计挂上卷轴,其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快看看写的什么?”

  “是谁的锦绣文章?”

  闲人们被挤得东倒西歪,不得不贴着墙站稳,再次发出疑问“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旁边被挤过来的人听到了给他们解释“惜墨轩办了游园会。”

  闲人们瞪眼“惜墨轩有个屁园。”那么小的地方,只有两层楼。

  旁边的人哈哈笑了,带着几分炫耀:“这你们就不懂了,游园会不是指游园,这是京城流传的一种文会方式,指男子和女子同场竞技。”

  但旁边又有人哼了声“什么京城流传,明明是楚后创立的,现在不敢说楚后了,就改成京城流传,有本事继续说楚后这两个字啊——”

  楚后。

  竟然还牵扯上楚后,闲人们瞪眼。

  但有人不喜欢这种阴阳怪气,冷笑道:“说楚后所创的又如何?楚后有罪,文会难道就也有罪了?楚后才存在几年,文会存在多久了?你是要宣扬因为楚后有罪,天下就应当禁止文会吗?”

  那人顿时面红耳赤,他可当不起这个,喊道“你胡说八道,曲解我——”

  这就吵起来了,闲人们再次目瞪口呆,四周其他人都笑起来:“这算什么,游园会就是要吵,京城游园会最早的时候,男女都互相骂呢。”

  还有这种事?男人也就罢了,女子们也敢对骂?闲人们震惊,这边的人们已经开始鼓噪“论辩一番”“你们也比个输赢。”

  惜墨轩外的街上变得嘈杂。

  惜墨轩内也嘈杂一片。

  楼下的男子在笑,楼上的女子们在愤愤。

  “有什么好得意的!那张宣都三十岁了,赢了我们也不奇怪。”

  “对,阿茹还能跟他一较高下,我们阿茹也很厉害。”

  “没错,阿茹你好厉害!适才那个白胡子老头不是说了吗,你只是笔锋略逊,再磨练些时日就好。”

  “嘻嘻,阿琪,你敢称呼闻先生为白胡子老头——小心你爹回去罚你,那可是你爹的授业恩师。”

  女子们虽然愤愤,但互相鼓励,称赞,笑闹,充满了青春明媚气息。

  站在一旁做使女打扮的楚昭忍不住莞尔一笑。

  “我想起了我们年轻时候。”她轻声说。

  另一旁也做使女打扮的楚棠看她一眼:“我们还没七老八十呢,那时候只不过是五六年前!”

  楚昭忙低下头,免得笑出声失态。

  这边惜墨轩的女掌柜开始招呼“新题送来了,这次是书艺。”

  楚棠用胳膊撞了撞楚昭:“别怀念过往了,干活吧。”

  楚昭抬起头应声是,端正神情捧起托盘,视线看向最内里一桌。

  楚棠对她使个眼色,自己先向另一边走去,逐一询问桌案前的女子们:“小姐要试试书艺吗?”

  一桌上一般坐了四个女子,关系好的还有五六个挤在一起,听到询问,有的一起点头,有的则只有两三个应声,楚棠便按照人数将托盘中的纸张摆好。

  楚昭也走到了内里,站在这桌前,这桌只有一个女子独坐,与其他人的侍女在隔壁屋子等候吩咐不同,她的两个侍女都站在身后陪同。

  “这位小姐。”楚昭含笑问,“要试试书艺吗?”

  这女子十五六岁,白皙娇俏,只是神情与她耳边的翠玉一般透着冷凝,她一手托腮,一手再拨弄桌上的茶杯,茶杯空荡荡,并无茶水,听到询问,眼皮也不抬:“不。”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从这位小姐进门,不管问什么都是一个不字。

  楚昭也不多说,再次应声是,起身要走开,但这一次旁边一桌的一个女孩儿哼了声。

  “谭小姐,你来这里半日了,什么都不参加,茶水也不喝。”她道,“是来看我们热闹的吗?”

  谭小姐依旧垂着眼皮,手指将茶杯一转一转:“是啊,来看你们与男儿们一较高下有多可笑。”

  这话不止让问话的女孩儿顿时竖眉,其他女孩儿们也都看过来,神情复杂。

第十四章 说服

  因为得来不易,备受娇宠,也备受珍惜,谭小姐很少出门,日常也只是与亲友家同龄人来往,就这寥寥狭小的范围,还是有消息传出来,谭小姐脾气不好。

  不爱说笑,总是冷着脸。

  促狭的女孩儿们还给她起个外号,叫冷面玉女——这个玉女也是指着菩萨身边的金童玉女。

  因为她母亲许诺出家才从菩萨跟前换来她。

  楚棠先前没有把握她会来,和楚昭商议就算不来,事后可以借着送文集去找她,然后进入谭家大宅,再寻机见谭大老爷。

  没想到这一日她竟然亲自来了,这样更好,谭小姐只要下场,不管输赢都会写在文集里,这样楚昭就直接拿着文集去见谭大老爷,夸赞他女儿,这样连谭小姐都不用去见了。

  但没想到来了跟没来一样。

  而且说的话分明是不喜欢这件事。

  那要是接下来去送文集,谭小姐会不会下令不许进?楚昭看向对面,这边的动静已经让厅内的所有人都看过来,楚棠对楚昭用眼神表达担忧。

  “你怎么说话呢!”

  “自己没本事,还要笑别人?”

  今天能来参加文会的都是家里备受娇宠的女孩儿,谁还没个脾气,顿时很多人都站起来,竖眉呵斥。

  “谭玉女,你家里给了请了很多先生,夸赞你博学多才知书达理。”更有人直呼其绰号,“你今日就让我们大家看看,你到底有多博才呗。”

  先前几声质问,谭小姐都垂目不理,直到听到这一句——

  “你算个什么东西!”她握住茶杯砸过去。

  因为距离远,茶杯并没有砸到那女孩儿身上,落在地上发出脆裂的声音,夹杂着女孩儿们的尖叫。

  要打起来了?楚昭向后挪了挪,楚棠也悄无声息挪过来。

  “颇有你当年的风范。”她低声说。

  楚昭抿嘴笑,低声道:“我最初可懦弱的很,被你们欺负到无可奈何才奋起反抗的。”

  “我们不过是女孩儿之间口角而已,怎么叫欺负你呢,不要总是挂在嘴边。”楚棠低声说。

  的确,跟她以后的遭遇相比,女孩儿们的口角的确不算什么,她奋起也不真是因为这个,楚昭没说话,看着厅内剑拔弩张的女孩儿们。

  她和楚棠都没有去阻止,打起来也好,打起来就更有理由去见谭大老爷了。

  楚棠甚至用眼神询问楚昭,要不要加把火。

  “——我算什么东西?我张娇虽然比不得你谭玉女博学多才,但我也敢跟人一较高下。”

  虽然谭小姐砸了茶杯一副要动手的模样,先前的女孩儿也没有害怕,火气上头亦是不相让。

  谭小姐冷笑,身后两个婢女紧紧护在她左右,但她没有冲过去跟这位小姐扭打,也没有让婢女冲过去打,而是坐下来。

  “所以啊,我就是来看看你们多厉害。”她说道,抬手示意,“你们最好别让我看笑话。”

  其他的女孩儿们也都劝那位张小姐“别理她。”“我们是为了自己开心才来玩的。”“据说当年楚……嗯,有人输了还坦然写认输的凭证呢,怕什么,输了就输了,胜不骄败不馁。”“来来,阿娇,将你的气息用在这字上,展示锋芒。”

  女孩儿们都坐下来了,剑拔弩张的氛围散去。

  楚棠对楚昭低声道:“我说错了,阿昭小姐的风范不是谁都能有。”

  楚昭忍着笑,转身去端了新茶杯走到谭小姐这边。

  “谭小姐。”她轻声说,“您的茶。”

  谭小姐眼皮也不抬,要说一句话不喝,却见茶杯是空的,她愣了下,忍不住抬眼,看到一个眉目清秀肤色略黑的婢女。

  那婢女没再说话,安静地退开了。

  谭小姐收回视线,嘴角抿了抿,握住茶杯在手里慢慢地转动。

  ……

  ……

  谭小姐果然一直看到了最后,傍晚散场走出来,店外树立的代表男子们得胜的蓝旗远远多与女子们的红彩旗,不过外边围观的人并没有发出嘲笑,有不少驻足在女子们的作品前细细看。

  “这位小姐写的字真不错啊,下苦功练过的。”

  “没想到女子也能写出文章来。”

  听着夸赞多过嘲笑,女子们脸上的黯然散去了,互相一笑,当然,看到谭小姐时,大家转开了视线。

  “谭小姐笑话看得很满意吧。”一个小姐哼了声。

  谭小姐道:“满意啊,果然很好笑。”说罢在婢女仆妇簇拥下上了车。

  女孩子们再忍不住窃窃私语“她竟然是这样的人啊。”“怎么这么不让人喜欢。”“我们喜不喜欢有什么用,人家大小姐要什么有什么。”“下次她可别来了,太扫兴了。”

  坐在车里的谭小姐浑不在意,马车很快走了,将这里的一切都抛开了。

  ……

  ……

  夜色里谭家大宅被轻轻叩响。

  门外站了一个妇人和两个婢女。

  “我是惜墨轩的掌柜,今日谭小姐参加文会,走得急,我们要集结成册,需要小姐签上墨宝,特来再次打扰。”妇人恭敬说道,在她身边的婢女举着文册给门房看。

  涉及到大小姐的事门房不敢怠慢,忙告之前院管事。

  大小姐出门都是要经过大老爷准许的,所以管事知道今日的确去参加惜墨轩的文会了,既然小姐愿意去这个文会,那就表示很在意,于是便唤了一个婢女,给她一个对牌:“带她们去见小姐。”

  三人跟着这个婢女向内去了,谭家的门关上,光影晃动,围绕着整个宅子似乎冒出很多人影,与夜色一起将谭家笼罩。

  ……

  ……

  谭小姐的宅院很安静,除了廊下侍立的两个婢女,几乎看不到别人。

  屋子里也没有谭小姐。

  小曼从屋顶上悄无声息翻下来,来到侧面屋角的楚昭和惜墨轩掌柜面前。

  借着廊下灯火跳跃,可以看到小曼已经变成了引她们进来的谭家婢女装扮。

  “在后边的书房哭呢。”她低声说。

  掌柜妇人低声说:“这里交给我,你们去见谭大老爷。”

  楚昭却没有立刻就走,迟疑一下问:“她哭什么呢?”

  因为文会受了欺负?也不算吧,反而是她欺负了别人。

  小曼皱眉:“管她呢。”

  她们又不是为谭小姐来的,就是借口找谭小姐进门,然后借口谭小姐的名义去给父亲送文册,然后如果谈崩的时候,再暗示谭大老爷,谭小姐在她们手中——

  谭小姐哭还是笑无关紧要。

  楚昭却依旧没有走,道:“去看看。”

  ……

  ……

  这间书房华丽又阔朗,透过窗缝几乎看不过来,几排书架书卷琳琅满目。

  楚昭想起文会上那位小姐说的话,谭小姐请了很多先生,博学多才,看起来并不是玩笑。

  此时此刻谭小姐坐在地上,抱膝啜泣,身边还有一个婢女跪坐劝慰。

  “玉女,玉女,我宁愿她们喊我鬼女。”谭小姐泣声喃喃。

  婢女道:“小姐别这样说,她们是嫉妒你,你是菩萨所赐。”

  “菩萨如果真被爹娘感动,为什么不赐个金童?为什么要赐我这个女儿?”谭小姐抬起头,一双眼红肿,“爹娘要的不是女儿,是儿子,我这个玉女有何用!”

  婢女哪里敢回答这个,忙转移话题:“小姐,咱们不生气,奴婢知道你真的很厉害,今日在场的人做的诗词书画,没有一个比得过你,小姐你是不屑于展示。”

  谭小姐眼泪滚落:“厉害?厉害又如何?我博学多才,我还会——”她说着在身后摸索,拿出一只小木船,她滚滚眼泪看着木船,“我还会造船,但又如何?我是个女儿,不能传承香火,就什么都不是——”

  “我最大的作用是为谭家结一门好亲,笼络一个姑婿。”

  “这不需要我博学多才,也不需要我掌握谭家秘技,我再博学多才再厉害有什么用——”

  她握着木船狠狠往地上砸去,木船碎裂,木屑刺破了她的手。

  婢女尖叫一声,抱住她的胳膊:“小姐不要伤了自己。”

  谭小姐甩开她,不是护着自己的伤手,而是急急地将碎裂的木船捧起。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对你们发脾气,你们是无辜的。”

  她将碎裂的木船捧着在眼前。

  “虽然我不是世间的珍宝,但你们是我的珍宝,我会珍爱你们。”

  她说着从书架下拉出一个箱子,哗啦倒出一堆的工具,绳索刀子凿子量尺等等散落一地。

  谭小姐开始认真地修复摔裂的木船,丝毫不顾手上的血,眼神闪亮。

  婢女在旁捂着嘴,不敢劝也不敢惊扰。

  这是小姐最开心的时刻,让她沉浸其中片刻欢愉吧。

  ……

  ……

  小曼在后轻轻戳了下楚昭。

  楚昭收回视线看向她。

  小曼摆头,眉头紧皱,眼神催促:“走啊,再耽搁就来不及了。”

  “我改主意了。”楚昭对她低声道,“我不去见谭老爷了,我要见谭小姐。”

  小曼瞪圆眼,先前大家商议的可不是这个!

  难道像楚棠开玩笑说的,阿昭还想色诱谭小姐呢。

  色诱谭小姐又如何?谭小姐又不做主家里的事,再说了,虽然谭小姐是唯一的女儿,但涉及家族前程,她的性命安危都不一定能威胁到谭大老爷。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楚昭已经转身三步两步到了书房门前,伸手就推开了。

  书房里的婢女吓了一跳,抬起头,而谭小姐都没有听到,专注的在木船上凿弄。

  楚昭迈步走进去,将门随手关上。

  “你是什么人!”婢女终于回过神,喊道。

  因为这喊声,谭小姐也视线微转看过来。

  “你是——”她说,“惜墨轩那个婢女。”

  楚昭一笑,道:“谭小姐还记得我。”

  谭小姐道:“我记忆很好,过目不忘。”说罢不再看她,继续看自己的船。

  “你要干什么?”婢女挡在谭小姐身前,神情戒备。

  “谭小姐。”楚昭向前一步,开门见山,“我想与你谈笔交易。”

  谭小姐头也不抬,道:“我知道你的来意了,去找我爹就行了。”说到这里又提醒,“不过你也别狮子大开口,我在我爹那里并不是什么都能换到。”

  真是个聪明又有意思的女孩儿,楚昭笑了,不待婢女做出拼命的动作,席地坐下来。

  “我原本也是这样想的,但现在我认为,要与谭家做成这笔交易,说服谭小姐你才是关键。”她说,“只有你才能让你家全力以赴,你父亲都不一定能做到。”

  谭小姐依旧不看她:“你高看我了,我虽然姓谭,但我可做不了谭家的主。”

  “我知道啊,所以我说的是你家。”楚昭道,“谭家真正变成你的家。”

  谭小姐的手一顿,抬眼看向她。

  楚昭看着她,继续道。

  “你当家做主的家。”

  “像男人一般能当家做主的家。”

  “是你的安身立命,握在自己手中的家。”

  “这样的属于你的家,才能与我一起全力以赴。”

  ……

  ……

  书房里一阵安静。

  婢女呆呆站在一旁,都忘记喊人了。

  谭小姐握着木船,手上的血滴落,染红了她的一角衣衫,她忽的噗嗤笑了。

  神情冷凝的女孩儿笑起来,明媚可爱。

  “这位姑娘你很清楚我的痛苦。”她的声音似乎也变得轻柔,“你说得话也很诱人,但是,你诱惑不了我啊。”

  说到这里她打量楚昭一眼,眼中有些遗憾。

  “你如是个男儿,有勇有谋有胆有识,与我成就姻缘,借你男儿之名,让我在谭家安身立命,我倒还愿意一试。”

  “但你是个与我一样的女儿身,我如何能信你?”

  楚昭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道:“大概是因为,我要做的事,其实跟许诺你的一样。”

  谭小姐似乎有些不解。

  “我是楚昭。”楚昭道。

  谭小姐一怔,手中握着的木船落地,啪嗒一声,但这一次,谭小姐没有再心疼地去捡。

  “你是,楚昭?”她失声问,“楚后的那个楚昭?”

  楚昭用手在自己脸上揉了揉两下:“我现在做了伪装,你可能看到过画像吧,但其实我比画像上还要好看——”

  谭小姐和婢女都愣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