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母点头一笑:“我知道,阿蔷你放心吧。”

  母子两人说话,中间被人一推,伴着略有些稚气的声音:“哥哥,这里真好看啊。”

  梁蔷低头,看到妹妹。

  妹妹满眼惊叹欢喜,小孩子没有担忧,来到这里已经看呆了,一心要向内奔去。

  她看着厅内珠光宝气的女子们,眼睛闪亮,她跟她们一样,她也是其中一员。

  就在此时,乐声悠扬而起,伴着内侍们的高呼“陛下,皇后,驾到。”

  厅内说笑顿时一停,所有人都站定,向前方俯身施礼。

  “恭迎陛下,皇后娘娘——”

  梁蔷和母亲也随着众人施礼,梁小妹忍不住好奇悄悄从大人们的缝隙中向前看,看到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子,穿着龙袍,牵着一个凤冠少女的手缓步而来。

第八十一章 远近

  新年新节新气象,宫廷里有盛宴,京城的街市也灯火通明,民众们涌涌。

  夜市繁华,也有不少兵卫不时经过,但没有再引起民众的惊慌,这是巡街的兵士,有他们在,火烛盗徒醉酒打架都能及时得到处置。

  看到兵卫们骑马而来,民众纷纷避让,两个看似闲汉的男人也退到街边。

  “真不容易啊,年节也要当差。”一个男人感叹。

  另一个男人点头:“当差的人就这样,越到年节越忙。”说完看了那男人一眼,“六爷忙不忙?咱们找个地方小酌一杯?”

  被唤作六爷的男人哈哈一笑:“咱们的忙,跟他们的忙还不一样,随时随地都是在忙,喝酒也是忙。”说罢拍了拍这人的肩头,“祁爷,今天我请客,我知道有一家烤肉铺子,藏在不起眼的地方,但手艺非常好。”

  祁爷也没有客气,两人离开了喧闹的大街,来到了相对来说冷清了很多的码头这边。

  日常繁忙的码头在年节安静了很多,但也还有零散的货船进出,七八个人力在等卸货背货生意,因为过年,节俭的他们也忍不住来到烤肉摊子前吃上一份肉,喝一杯水酒。

  祁爷和六爷也不在意摊子简陋,人员低贱,点了两份烤肉,要了一壶酒,两人伴着河风吃吃喝喝低声说笑。

  “味道果然不错。”祁爷称赞,给六爷斟酒,又问,“你们最近收成怎么样?”

  六爷将酒一口喝了,龇牙道:“颗粒无收,真是见了鬼了。”

  祁爷自斟自饮叹口气:“我们也是,只能再等西边,看看还有什么好路子。”

  听起来是两个生意人?或者是农夫?一旁的人力们听到了只言片语,心里猜测,再看这两人,穿着打扮普通,其貌不扬,扔人堆里认不出来。

  “两个兄弟别急。”一个人力捧着一碗酒多喝了几口,带着几分醉意劝慰,“如今太平了,今年一定会越来越好。”

  祁爷六爷也不介意这些穷苦人答茬,笑着举起酒:“多谢兄弟吉言。”

  六爷喝了酒,又唤烤肉的老汉:“再加一份,再——”

  祁爷拦住他:“酒就别要了。”他们的差事不能多饮酒,当然话不能这样说,“——肉很好吃,但这酒实在不好喝。”

  六爷一笑明白他的意思,对烤肉老汉扬声道:“你也该准备点好酒了。”

  烤肉老汉也不介意,笑道:“小本买卖,好酒比肉还贵呢。”

  码头上的穷苦卖力气的人,为了力气舍得吃一口肉,酒可就舍不得了。

  六爷也就是一说,笑了笑继续吃肉。

  但酒的话让几个人力接过去,男人谁不喜欢好酒啊。

  “我也没喝过多少好酒。”一个人力咂咂嘴,“不过前年于商那壶酒真是好喝,现在一想起来,还满口余香。”

  听到这句话,正吃肉的祁爷和六爷手一顿,同时抬头,暗夜里看到对方眼里亮起的火花。

  于商。

  ……

  ……

  年节不止京城热闹,今年边郡亦是前所未有的欢悦。

  就算在刚刚收回的尚无人迁居之地,都能听到接连不断的爆竹声,地面都在震动。

  这让躺在斜坡上的人皱眉,他裹着厚厚兽皮袄子围巾裹住头脸,只露出一双眼,此时眼里满是不满。

  “郡城里面是把所有的爆竹烟花都炸了吗?”他说,伸手拉起围巾,连眼睛都遮上,“吵死了。”

  但这也没能隔绝外界,空中又有尖锐的鸟鸣传来。

  斜坡的人用脚一踹地坐起来:“真是服了,当个山贼,比当兵规矩还多,有什么话不好好说,用这该死的鸟语!”

  他扯下围巾,手指搭在嘴边发出两声婉转的该死的鸟鸣,起身滑下斜坡,再打个呼哨,不知道在哪里吃草的马儿得得奔来。

  与此同时,有两匹马从远处奔来,马上的两人对他招手喊“阿九换岗了——”

  阿九——谢燕来对他们爱答不理地摆了摆手。

  “阿九。”那两人并不在意,热情地说,“过年好啊。”

  谢燕来应了声“好。”扬鞭催马疾驰

  这一片虽然原本说是属于西凉境,但西凉人并没有在这里生活,大夏人也不敢靠近,几十年都无人踏足,现在归于大夏了,除了布防了兵马,还没有民众迁居过来,乍一看荒凉一片。

  但越过几道沟壑,就看到空中有烟花炸裂,噼里啪啦的爆竹声此起彼伏,一个聚集地出现在眼前。

  虽然大多数都是地窝子,但也有零零散散的房屋散布,有建好的,也有正在建造的。

  如同大夏所有的地方一样,此时此刻这里也充满了新年的氛围。

  孩童们穿着新衣奔跑玩乐,妇人们坐在一起说笑,男人们在宰杀猎物,乍一看就如同常见的村落。

  但随着空中的鸟鸣声,以及不时从四周冒出窥探的身影,再到进了村镇,看到玩闹的孩童手里拿着木头削的刀剑,连女童都不例外,闲坐的妇人们腰里偶尔露出刀柄——就知道这里并不是常见的村落。

  “阿九回来了。”

  “阿九来我们家尝尝新做的蒸肉吧。”

  不过看到谢燕来,村人们热情的打招呼,如同熟识多年的乡邻,谢燕来就算用围巾裹着脸,但一路这样走过,一双眼也变得柔和,到了家门口跳下马,一群孩童呼啸而过,谢燕来长腿三步两步避开。

  顺便抓住一个小孩,将几乎拖地的裤子提了提。

  “等等我等等我。”

  小孩却不感激,因为耽搁了玩,急得挣脱。

  谢燕来气呼呼指着他:“小屁孩子,一会儿踩到裤子摔个狗啃泥。”说罢将缰绳一扬,让马儿自便,走进院子。

  说是院子,其实就是一圈篱笆,而屋子也只有一个地窝子。

  不过在他“家”旁边的邻居,住的是一个建好的三间房子,一圈篱笆围住的院子里还养了鸡鸭。

  这可以说是村落里最好的房屋,俨然就是大户人家。

  谢燕来长腿一抬,越过自己的“院墙”,再越过邻居“院墙”,然后跳进鸡鸭窝里伸手摸鸡蛋——

  “二爷——”一个小厮从正屋子里跑出来,如鸡鸭一般扯着嗓子喊道,“阿九又偷蛋——”

  谢燕来瞪了他一眼,将热乎乎的鸡蛋在手里晃了晃:“大惊小怪,不就鸡蛋吗?再说了,你家的鸡鸭还偷我院子里的草和草里的虫子吃呢。”

  小厮哼了声,要说什么,内里传来声音:“阿才,水烧了吗?饭做了吗?”

  小厮哎了声:“知道了知道了,别催了,就去做饭了。”说罢向另一间屋子走去,不忘瞪谢燕来一眼,小声警告:“不许来偷我家的饭!”

  谢燕来对他挑眉不理会,再看正屋中,隐隐可见一个身影端坐,手里握着一卷书。

  “祝先生大过年的还在苦读啊。”他拉长声音说,“这是第一次过这么清闲的年无事可做吗?”

  里面的人没有理会他,谢燕来撇撇嘴也懒得再跟他说话,拿着鸡蛋越过院墙回去了。

  但屋内的人没能清静,小厮又从厨房冲出来,举着两块肥瘦相间的肉。

  “二爷,二爷。”他喊道,“快看这是什么?不知道谁放在厨房的。”

  屋子里的人似乎不厌其烦,握着书卷走出来。

  “这是有人给送礼吗?”小厮低声问,又忍不住嘀咕一声,“竟然当山贼都有人送礼?”

  难道二爷命中如此?

  邓弈看了眼小厮手里举着的肉,说:“这是束脩。”

  束脩啊,小厮当然知道束脩是什么意思,一拍头,恍然,是了,如今二爷不当官了,但也没本事当山贼,所以只能在山贼窝里当个教书先生,教小山贼们读书识字——

  这间盖得最快最好的房子给他们住,就是因为其中一间是用来当学堂的。

  他嗨了了:“还挺懂规矩,知道给先生送礼。”说罢乐颠颠转过身进厨房,“今天就炖了它们,老夫人昨天还说要给老爷和大爷供上肉,不能让他们在阴间饿着。”

  邓弈忍不住唤住他,问:“这个礼,你怎么不留着,等着将来再送出去?”

  一直以来,邓弈收的礼,小厮从来不都当家用,时刻准备着再送出去。

  听到问,小厮回头不解:“二爷你糊涂了?束脩又不是送礼,是先生之仪,天经地义。”

  邓弈要说什么,内里传来老妇的声音“阿二,你爹和你大哥的供品做好了吗?”

  邓弈扬声对内道:“娘,做了做了,今天炖了肉。”说着对小厮摆手。

  小厮撇撇嘴拿着肉进厨房了。

  邓弈站在门外,听着村落里的嘈杂,再看院子里鸡鸭咯咯嘎嘎,忽的又见一人走向这边,是个穿着红衣的妇人——

  “祝先生。”木棉红先笑着打招呼,“新年好啊。”

  邓弈对她颔首。

  木棉红也没有再跟他多说,笑盈盈地喊“阿九——”“阿九你出来,有事找。”

  喊了几声,鸡鸭都嘎嘎应声了,谢燕来只能从地窝子里走出来,不耐烦问什么事:“我今天的执勤结束了。”

  木棉红不回答,只笑道:“跟我来。”说罢迈步走了。

  谢燕来不情不愿地跟上。

  邓弈看着他的背影,嘀咕一声:“这小子真是命好。”

  说罢低头看手里的书卷,一边看,一边慢慢在院子里踱步。

  ……

  ……

  木棉红住的是帐篷,阔朗舒适,谢燕来进来看着摆着一桌子的饭菜。

  “什么事啊?”他有些不自在地问,“我一会儿就要吃饭了,祝二家的饭就要做好了。”

  木棉红已经先坐下来,闻言噗嗤笑,道:“今天不用吃他家的饭了,吃我这里的。”

  谢燕来不肯坐:“那我还是吃他的吧。”

  吃木棉红的饭,这可是她的母亲——他登堂入室来家里吃饭,算怎么个说法?

  谢燕来的耳朵微微飞红。

  “是我想听你说说阿昭。”木棉红含笑道。

  那就更不能吃了!谢燕来扭头就要走:“我可不知道,我又不是她,你等她自己跟你说吧。”

  “阿九。”木棉红唤道,“其实我也是看着她长大的,她小时候常来郡城玩,不是跟这个吵架就是跟那个打架,除非是被将军抱在怀里,否则根本就看不住——”

  谢燕来脚转开了,但耳朵竖起来,忍不住听木棉红讲的小时候的楚昭。

  “——后来她去京城了,我看不到了。”木棉红轻叹一声,“不知道她在京城什么样——”

  谢燕来忍不住道:“她在京城,还是那样。”

  木棉红笑问:“真的吗?可是阿昭很聪明的,我觉得她到京城会掩饰自己本性的。”

  “才不会呢。”谢燕来说。

  木棉红再指着桌案:“来,坐下来说。”

  谢燕来犹豫一下,没有再拒绝,坐下来。

  两人一边说一边吃饭,谢燕来渐渐放下拘束,说起楚昭眉飞色舞。

  “——她胆子多大,打我的鞭子,那可是真打,她直接就冲上去——”

  “众目睽睽之下啊。”

  “在酒楼打她堂哥那才有趣呢,那小子吵不过比不过打不过,气得哇哇哭——”

  木棉红含笑听着。

  谢燕来也越说越上瘾,心里又感叹,原来他见过她做过这么多事啊——

  微微走神间,忽听木棉红问:“她很快就会来这里和你一起吧?”

  谢燕来丝毫不迟疑地点头:“会。”

  话一出口回过神,脸顿时红了。

  “我是说,说,她虽然人在京城,但是,这里,云中郡是她的家,楚将军的英魂——”

  木棉红一笑打断他的解释,指着桌案上:“你尝尝这个,不知道阿昭是什么口味,她会不会喜欢吃。”

  谢燕来也不说话了,用筷子夹起菜吃。

  其实并没有尝出什么味道,但,她一定会喜欢吃。

  只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吃什么都喜欢。

第八十二章 喜事

  年节的爆竹噼里啪啦渐渐散去,出了正月,日子过得飞快,楚昭的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嫩绿莹翠一片。

  “阿棠小姐又送来了信。”阿乐拿着厚厚一封信进来说。

  今日没有大朝会,楚昭难得偷懒,睡到天大亮才起,起来后穿着家常小衣裙,随便挽了头发,坐在窗边练字。

  听到阿乐的话,她放下笔,伸手接过来。

  “快看看,是不是婚事要定下了?”阿乐坐在对面,好奇地问。

  楚棠年节的时候去了书院,刚到书院的时候送来一封平安信,这是第二封来信。

  楚昭打开信,看到楚棠先写了家里人的近况。

  楚岚现在一心当圣贤,身外财都抛却了,功名更不放在眼里,著书立传广收门徒,力争要在青史上留下名号——不是皇后外戚的名号。

  “不过父亲并不忌讳谈及叔父和你,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埋怨,当然,也没有以皇后长辈身份耀武扬威高高在上。”

  楚岚表明楚氏一心为国为民,死而后已,楚岺为国捐躯,皇后也没有辜负先帝托付,延续了楚氏勇武,就是再多读点书就更好。

  楚岚的原话是“从小生活在军中,荒废了学业,要是早点送回家,能教她多读些书。”

  听到的人都说皇后正是在军中学了一身本事,所以才能不负先帝依托,战西凉平叛乱。

  “文武双全更好。”楚岚肃容说,“身为一国之后,治天下比安天下更难。”

  表现了一个长辈对晚辈的严苛,也表明了期待。

  当然,也有人提议该请楚岚进京入朝,先有楚岺武安邦,现有楚岚文定国。

  楚岚断然不许再提这种话,表明他只是会读书,并不会治世,不仅自己不会入朝,儿子们也不会。

  能将书院传承,教书授业解惑,为此哪怕散尽家财,他们父子此生足矣。

  这些话以及真切的表现,让楚岚的威望在当地更盛,其他地方的读书人也纷纷前来拜会求学。

  “父亲是真的以此为志。”楚棠信中词句带着笑意,“这是父亲找到的最安全最满意的志向。”

  楚岚的确是贪图名利,这也没什么,人人都难免心存贪念欲望,但那一世楚岚把志向不如意怪罪楚岺,又一心要从楚岺身上得名利,不知天高地厚,不知世道人心险恶,一脚踏入泥潭,自寻死路。

  这一世他被吓到了,知道什么能碰什么不能,也知道了自己擅长什么,该做什么。

  楚昭笑了笑,将这张信纸放下,看下一张。

  楚棠这些日子也没有闲着,跟着楚岚走访当地,有世家也有普通民众,楚岚的学子以及同道读书人,出身不等,楚岚皆一概视之——当他获得了声望后,心满意足反而心态平和,不以家世地位看待他人。

  “这里的女子们也都很熟悉皇后你,从当初的楚园文会到现在,大家都一直津津乐道。”

  楚棠在信中描述,所以她决定效仿当初,也举办一次谯山书院女子文会。

  “原本是为了跟她们拉近关系,小小玩乐一下,没想到传开了,除了当地,四周的女子们也都闻讯而来。”

  “我干脆把它办大了,足足比试了半个月,现在我正和大家将文会集结成册,送来给你看。”

  写到这里,楚棠又笔锋一转。

  “你记得题墨宝,再让京城的人们传阅,这是我提前暗示大家的,大家为此欢喜若狂,那些男子们也蜂拥而至——虽然输了丢人丢到京城,但赢了也能被京城人看到,哪个读书人不希望声名远扬。”

  楚昭看到这里抿嘴一笑,再放下这张信纸,看下一张。

  而除了热闹,楚棠也借着这次熟悉了当地的世家,民众。

  “皇后在民间的声望盛极,虽然有很多人觉得皇后干政颇有非议,但更多的人都以皇后为荣。”

  “此一次文会后,女子们都觉得跟皇后你更亲近了。”

  楚昭嘴角再次弯弯。

  “怎么样怎么样?阿棠对那个公子满意吗?”阿乐看到她笑了,急急问。

  楚昭唉叹气一声。

  阿乐紧张问:“怎么?没看上啊?”说罢撇嘴,“阿棠小姐心气本就可高了,现在身份不一般,哪能轻易看上别人。”

  楚昭笑了,说:“我是叹气,国姨忙与政务,写了两张纸了,还没说到自己的儿女之事。”

  阿乐听懂了,也笑了,她知道楚棠现在如同楚昭行走在民间的一双眼,眼里有大世界。

  楚昭再低头看第三张,一笑:“这张写到了,她啊——要准备结亲了。”

  阿乐啊一声站起来,难掩激动紧张又有些不可置信:“真的吗?”

  真的,楚昭看着信,楚棠说,她刚回去就见到了这个公子,家宴上,以楚岚亲传弟子的身份出席。

  公子拘谨沉默,楚棠感觉平平,直到文会结束——

  她虽然是郡主,要办文会也没那么顺利,楚岚清高,唯恐被人说博声望或者谄媚皇后,不阻拦,也不帮忙,楚柯对文会心有余悸,煽动两个弟弟反对,不帮忙还添乱,她虽然带了小兔他们,但小兔等人杀人刺探是好手,办文会是一点都帮不上。

  那位公子默默地替她跑前跑后,还请了很多好友帮忙说服家里,让家里的姐妹们参加。

  而这些事,还都是瞒着楚棠做的。

  直到文会结束后,楚柯跟她吵架才说出来。

  楚棠便约了那位公子,来感谢他,以及直白地笑问他是不是为了取悦自己。

  那公子摇头又点头。

  “他说,的确是为我才帮忙,但不是为了取悦我,而是想看看我是什么样的人,是不是他心悦的要结发一生的妻。”

  楚棠的笔尖写到这里时,一定跟着她的心在跳动,她写——

  “他说,我是。”

  “他说,主办一场女子文会的阿棠小姐,跟他想象中的新贵郡主完全不同,这位小姐并不是为了站在人前众星捧月令人不得不注目,她机敏聪慧,进退有度,豁朗又狡黠,她退在人后,却如玉石一般温润夺目。”

  “他还为她画了一幅画,是她坐在花厅里看几个女子比试,画中的她,在他笔下闪闪发亮。”楚昭对阿乐轻声说。

  阿乐听得入神,期间忍不住用手捂住脸“这么羞人的话,怎么说得出来!”又嗔怪,“阿棠小姐怎么把这些话写这么详细!谁要听!”

  说是不要听,听到有画,立刻双眼闪闪亮问:“画呢?画呢?”

  楚昭道:“这画是阿棠的珍藏,怎么可能给我们送来。”

  阿乐哼哼:“阿棠小姐最喜欢炫耀,说不定真送来让我们羡慕一下呢。”

  楚昭也被她逗笑了。

  楚棠当然不是在炫耀,而是欢喜不自禁,真正欢喜的时候恨不得让所有人都感受到她的喜欢。

  “所以是两情相悦了。”阿乐道,松了口气,“阿棠小姐真要嫁人了啊。”

  楚昭看着信上,楚棠说,最近就不回京城了,看了六月的吉日成亲,然后过年的时候,她和丈夫,跟随楚岚一家人一起回京来参加皇后。

  “啊呀。”阿乐抚掌,“也就两个月了,阿棠小姐成亲的贺礼要准备了。”

  楚昭含笑点头,阿乐坐不住了,在屋子里团团转。

  “这可要好好准备,我们家第一个小姐出嫁呢。”她说道,话说完又看楚昭,微微怔了怔,其实应该是阿昭第一个出嫁,但那不一样,皇后的婚礼,是朝廷准备的,她什么都不用做。

  不对,不对,那不是出嫁,小姐还没嫁人呢。

  更不对了,那小姐以后还能嫁人吗?

  阿乐呆呆时,门外有声音传来。

  “楚姐姐——”

  阿乐呆呆看去,看到一个男孩子在门口微微探身向内看。

  “阿羽来了。”楚昭笑道。

  萧羽迈进来,问:“姐姐你在做什么?”越过阿乐时,被她盯着自己的样子吸引,不由也看着她,“阿乐,你看我做什么?”

  阿乐动了动嘴唇,似乎没回过神,也不知道喃喃什么。

  “她是接到好消息,又忙又乱,脑子昏掉了。”楚昭笑道,示意萧羽来身边坐。

  萧羽不再理会阿乐,高兴道:“啊,好消息,太好了!”

  楚昭被他逗笑了,戳了戳他的额头:“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太好了。”

  萧羽在她身边坐下来,认真道:“姐姐的好消息当然就是太好了!”

  楚昭一笑,指了指面前的信,道:“我堂姐,阿棠,要成亲了。”

  萧羽大喜:“真的吗?恭喜阿棠姐姐!”

  真好,嫁人了就成了别人家的人,姐姐的家人又少一个,他和姐姐就更亲了。

第八十三章 蛛丝

  楚昭没有再继续写字,带着萧羽去皇后的库房看看有什么礼物可以挑选。

  虽然楚昭当了皇后后,很多时候都在外边,但属于皇后的贺礼从来没有少过,逢年过节,她的生辰,文武百官各地州郡,世家大族,都会送来。

  当然,比起皇帝的库房,这里还是有些空荡荡,毕竟楚昭当皇后才几年。

  “楚姐姐。”萧羽也是这样的感叹,“你再去我那边挑挑吧,我有好多好多。”

  他父母,先帝先后等等留下来的都属于他。

  楚昭笑道:“不需要那么多,我选一件礼物,到时候阿羽给他们赐一副墨宝,这就是能传家的珍宝。”

  萧羽笑着点头,又松口气:“幸好我这段日子没有荒废,先生夸我的字越写越好。”

  “那就好。”楚昭也跟着松口气,“虽然没人在意陛下写得字如此,但陛下字写得好我也脸上有光。”

  萧羽哈哈笑:“我一定要让姐姐荣光添彩。”

  他恍惚记得小时候母亲最喜欢的事就是他被皇祖父夸赞,而能让母亲欢喜也是他最欢喜的事。

  真好,母亲不在了,他还有人可以取悦,还有人能被他取悦。

  相比于楚昭和萧羽开开心心地说笑,阿乐则有些心不在焉,对选礼物也没什么兴趣。

  “楚姐姐。”萧羽悄悄跟楚昭说,“阿乐对阿棠小姐其实不在意呢。”

  心不在焉的阿乐立刻听到了,哼了声:“我没有!陛下不要乱说!”

  萧羽对她吐吐舌头,躲在楚昭背后。

  楚昭笑道:“阿乐是要想要准备的事太多啦。”说罢看萧羽,“还有你,今天的功课写完了吗?”

  萧羽嘻嘻笑:“还没——”

  楚昭伸手敲他额头:“那还不快去。”

  萧羽捂着额头笑着向外跑去了。

  楚昭再唤阿乐:“走吧,今天不选礼物了,让我们阿乐先养养神。”

  “小姐。”阿乐嗔怪,“我又不是累的。”

  说到这里她叹口气,拉住楚昭的衣袖。

  “小姐,我是担心你,阿棠小姐都嫁人了,你将来怎么办?”